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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叶
    窗前的老椿树,叶子开始凋零了。
    萧阳伏在窗前的小书桌上,静看门外禾场下的那条田梗,他心里在盼望着什么,不知道海棠或者嫣红会不会从那里走过。
    风声铺地,窗台上厚厚的积尘纷飞起来。萧阳懒得擦。他眯起眼睛仔细的搜索着窗外那条田梗,有几次,海棠和嫣红从田梗那端匆匆而过。
    阳光一会照射一会又藏进云隙里,天就又暗了一会。
    老根在屋檐外泼口大骂:“狗东西,一整天呆在房里,好吃懒做,哪个养你?你想得美!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没廉耻的东西!滚出来!挑粪浇园子去!”
    萧阳垂着头从屋子里出来。
    麻四婶皱着眉:“你小声些,别人听到丑!”
    老根满嘴涎水沫子喷溅:“丑?他是个晓得丑的东西?把老子祖宗一世英名丢完了!”
    麻四婶唉声叹气,转头恨铁不成钢的对萧阳说:“你也是个不成器的!一天到晚,呆在屋里……”
    萧阳拿粪担子去了。
    麻四婶还在数落:“……爬在窗前……跟个痴子……唉……”
    “个东西个东西!”老根手里嗤嗤劈着竹条,“打也不成人教也不成人……上等人不教也成人,二等人……下等人教也不成人……”
    下等人就是老根嘴里说的小人,萧阳觉得自己不象小人,老根倒有些象。
    粪很稠,萧阳挑水兑到粪池里。
    海棠家的禾场很热闹,亲朋盈门,男女围了几桌打麻将。
    萧阳挑着粪担走过,感觉有些脸红。不知怎么,他没有看到海棠。海棠家里来这么多亲戚做什么?
    麻四婶提着蓝子到溪里洗菜,自言自语:“男方来了好多陪客!”
    萧阳呆呆的一个人在菜地里闷了许久。海棠许人了。海棠还会想起自己吗?
    海棠家的园子和自家的紧靠着。中间隔着一道篱笆。
    萧阳忍不住抬头看对面的菜园,空无一人。
    菜地浇完了。萧阳满身疲惫的坐在扁担上,埋头看地上的几只蚂蚁觅食。
    篱笆起了一阵响声。
    萧阳抬头,海棠越过篱笆,人就在萧阳的面前。萧阳一时不知所措。
    “一个人坐在园子里发什么呆呢?”海棠眼角含笑,萧阳很喜欢海棠的那双凤眼。
    萧阳看着自己身上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样子,上面还溅着粪汁,脸红了一阵。
    海棠靠萧阳坐下来:“你父亲怎么不做?”
    萧阳苦笑了一下:“他也不能做一辈子,我自己将来也要吃饭呀!”
    海棠点点头,替萧阳拍着肩上的灰土树叶。
    萧阳突然问海棠:“你对他感觉还好么?”
    海棠呆了呆,看了一眼萧阳,又叹口气,声音低低的:“他不象你,能说会道,你懂那么多,说话总让人喜欢……我不喜欢他……”
    海棠穿着白衬衣,配着方格的裙子,很好看。
    萧阳眼睛有些放肆的盯着海棠的。
    海棠下意识的遮掩了一下,生气的说:“你这样看人呀?”
    萧阳说:“你真好看。”
    海棠就又叹了口气:“好看怎么呢?你又不要我。”
    萧阳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两家一直关系不好,男婚女嫁的事就更谈不上了。
    海棠忽然说:“我现在还不想谈。”
    萧阳说:“那他怎么办?”
    “退了呀。”海棠肯定的说
    “退了?”萧阳不信,“说得倒容易,两家的父母同意么?”
    海棠生气的说:“你以为全天下人都象你们屋里?我父母尊重我的意思,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萧阳就想争辩自己的父母也很开明,可是耻于自家的臭名远扬,没有勇气说出来。
    海棠随口问的样子:“你和嫣红呢?”
    萧阳不说话,自已和嫣红一个月见不了两次面,虽然彼此住得不远,嫣红的继父李老头嗜酒如命,去,不能空手。萧阳很为难。对于萧阳和嫣红,虽然有了那晚初见面的承诺,但老根和麻四婶模棱两可,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而每次去,嫣红似乎显得若即若离的样子,萧阳渐渐觉得嫣红有一种说不清的冷漠乏味。
    贵根对麻四婶说,嫣红全村里第一看得起萧阳,再就看得起元儿了。元儿是村长的儿子。背后,麻四婶很明智的样子说,贵根当着我们的面尚且这样说,这表明,其实嫣红第一看得起的是元儿。萧阳心里很憋屈,元儿家是村里数得着的富户,再说,若非萧家臭名在外,至于此么?心里突然对嫣红起了一种蔑视,看得起元儿?无非也就贪图那几个钱罢了。
    萧阳突然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海棠纤巧的手指在地上乱划着:“我不会找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结婚的。你呢?”
    是呀,萧阳心里叹气,可是嘴上说不出来,自己和嫣红,到现在为止,还象毫不相干的两块木头,两人有时在一起,萧阳很想打破这种尴尬,做些亲昵的举动,可是嫣红居然不解风情,萧阳很失望,感觉索然寡味。萧阳明白,嫣红其实很看不起自己那个破败潦倒的家。他心里希望另有一个别样风情的女孩子和自己在一起。海棠是,可是他对海棠说不出口。他明白海棠对自己似乎隐隐有一种期待,可是……,再说吧。
    海棠从口袋里掏出两只青桔递给萧阳,萧阳眼放异彩,显得很兴奋。海棠说:“我知道你最喜欢桔子了。”
    这个季节,桔子还没上市。萧阳小心的将桔子捧在手心里,鼻息里一阵幽幽的清香。萧阳有些舍不得吃。
    海棠看着萧阳的样子,笑出了声:“吃呀,身上就带了这两个,你吃了我再去拿。”替萧阳剥着桔子。
    萧阳吃着,突然问:“是他送的吧?”
    海棠有些生气:“你吃不吃?不吃扔了。”
    萧阳知道自己不该问,一笑而过。
    海棠看着萧阳的衬衣有一处破了,说:“明天拿到我那里去,我替你熨烫一下。”
    萧阳吃着桔子,摇着头:“不用了,破衣服才象干活的样子。”
    海棠淡淡笑了一下:“我知道……”
    萧阳:“你知道什么?”萧阳知道海棠想说因为嫣红,所以萧阳不肯将衣服交给海棠。
    海棠:“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老栓在竹林下的禾场里漫无目的乱叫着。
    海棠不情愿的起身,拍着身上的灰土,轻手蹑脚的越过篱笆去。
    萧阳呆呆的看着海棠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
    桔子吃完了,萧阳恋恋的闻着手里的桔香,他觉得那其实是海棠身上的味道,一个女孩子就在他手心。回到屋里,他不想洗手,他想让海棠留在自己的手心里。
    萧阳继续趴在房间那张书桌前,呆呆的看着门前那条田梗。这回他谁也没有等。
    屋外几个人说话的声音象吵架,是李老头。
    李老头身上还背着一个酒壶,一坐在禾场地上,和老根竟至相见恨晚的高谈阔论着。老根心事不在说话上,看着李老头的酒壶,口是心非的对萧阳说:“快把你伯的酒壶接下来,到村里的小店灌一壶。”李老头于是取下来,摇摇,满的。老根就哈哈笑了一下,觉得这个人情卖得太到位,很得意。
    两人坐在地上,空口喝着酒,也不要下酒的菜,渐渐的天就不早了,李老头起身要走,老根留饭。李老头说:“不了,到我儿子屋里去吃!”老根就不留。
    萧阳傻呆呆的坐在门槛上。
    李老头回过身:“小阳,嫣红娘回老屋去了,嫣红今晚一个人怕,你上去和她做伴去!”
    萧阳还呆着,老根十分高兴,回头看见萧阳迟疑的样子,吼到:“伯和你说话,你聋了哑了?啊?”
    李老头就笑笑走了。
    李老头一走,老根急忙将萧阳叫过去面授机宜:“要想屋里少替你花钱,你就得对女人多用些心计,别死脑筋,你要是……”老根似笑非笑。
    麻四婶嘴里叉着烟卷,烟雾裹着头,走过来,坐下:“我告诉你,女孩子,特别十几的,最容易上当受骗了……”
    老根鄙夷的看着麻四婶,痛心疾首的摇着头。
    萧阳还站着。老根又气愤起来:“个死人……死……”作势眼睛四处寻着棍子。麻四婶就又劝住了。老根眼睛着急的看着萧阳:“还不快走?”
    萧阳急急忙忙到房间换了干净衣服出门。背后老根还在吼:“滚,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个不忠不……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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