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濯南的胸膛剧烈的起伏,显然在隐忍着什么。
夏苡薇的视线并没有退缩,反而不躲不避,直直的与他相望。
坦诚,绝对,坚持。
须臾间,他缓缓闭上眼睛,轻呼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他在问她是什么时候记起自己是向婉,还是意识到自己并不爱他枳?
她轻声回答:“我们从海边回来。”
他没吱声,也许是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对于她的决定,他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并不会生气她这样做汤。
真正令他生气的,是她那么随意一说,那么轻易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好像他们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爱,他的付出,他的一切一切。
可惜,责备她,又不忍心。
也许莫清炀说的对,夏苡薇是他这一辈的唯一的劫难,怎么渡也渡不过的劫难。
“你和他相认了?”
“是。”
“恩恩也知道了?”
“是。”
“你想重新和他在一起?”
“是。”
莫濯南几不可查的牵起了唇角,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自嘲:“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夏苡薇沉默,只是很安静的看着他。
从未见过他这样颓废的表情,就算是那阵子遇到了莫昶的打压,工作室屡屡受创,他都从未表现出这样无能为力的眼神。
“对不起,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只是”
“你只是不爱我了。”他替她回答。
她无言以对,最后只挤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他摇摇头,忽然走到她的面前,她僵在原地,然后任凭他将她抱入怀中,很紧很紧。
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感受他怀抱的温热,她的眼睛有湿热渐渐浮了上来。
“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不要我。”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原来你真的不要我了。”
“濯南”她鼻尖的酸涩越来越浓,心被他的话和笑声揪得紧紧地,像是快要窒息。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苡薇,放手并不是代表我不爱你了,而是不舍得让你为难,你明白吗?”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染湿他的胸膛。
“不要对我这么好,濯南,我不值得。”
说好了要给予彼此未来,她却最先放弃了,她不止对不起他,更对不起他的这份真心。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这么温柔的跟她说话?
他无声地回答她,拥抱更加紧窒。
时光静静流淌,刻下一寸一寸旧时光。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她,她眼底的泪水牵扯得他心痛。
他最不该,就是让她哭泣。
弯弯的勾起唇,刹那绽放出一如往昔的笑容。
就像是初遇,他恍若王子一般的出现。
“不要为我掉眼泪。”他低声呓语。
她却哭到不能自已,尽管早已经做了无数心理建设,但他的温柔就像是有超强的腐蚀功能,将她铸就的那道心里防线瞬间绝提。
轻吻上她的额头,只是唇瓣再也不复从前的温热,微微冰冷。
“如果你想,天亮了我就搬走。”
她低着头,啜泣着点头。
见她这么多眼泪,男人有些无奈:“你这样,让我怎么舍得离开。”
她望进他的眼睛,他的不舍并不比她的少。
不想让他担心,夏苡薇终究还是止住了眼泪。
莫濯南抿抿唇,似乎想要再对她笑一笑,只可惜笑容艰涩,看了更让人难过。
他转身回到房间,夏苡薇盯着他萧索的背影,将手指放进口中,死死的咬着,才能不哭泣出声。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都毫无察觉。
本意是想让他死心离开,却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这样。他被她狠狠伤害,却仍温柔以对,她究竟欠了他多少?这辈子,还有机会还完欠他的情债吗?
很快,莫濯南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并未和夏苡薇道别,也许是因为那句再见谁都不想开口说出来。
她躲在夏恩恩的房间里,听到了房门开启又关闭,然后趋于平静。
他走了,不止是离开这里,还从她的生命中离开了。
打开房门,空荡荡的公寓,低低回荡着的只有她的哽咽。
一个上午,她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的。
没有他,如同行尸走肉。
可是,她宁愿与他经历生别,也总比死别的好。
后来,她在卧室的梳妆台上看到了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那枚白金戒指。
也许留下它,只是想证明他们的爱情存在过,并不只是虚妄。
夏苡薇默默地摩挲着戒指的轮廓,如同能感受到他指端的温热一般
午后,初秋的风有些瑟瑟。
莫清炀穿着合体的西装套装出现在一家僻静的咖啡馆,服务生见到他,一眼便看出他是大人物,连忙上前热情迎接。
“你好,我约了人,姓夏。”莫清炀淡淡的开口。
服务生连忙点头,一个看起来很伤心的女人,让她印象深刻:“请跟我来。”
莫清炀走进了包厢,远远看到站在窗前的女人,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个词语——孱弱。
几天没见,她似乎更憔悴不少,也瘦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直到他出声,似乎才打断她的出神。
夏苡薇徐徐转过身,眼睛微红泛着血丝,莫清炀看到她肿着的眼睛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你和我大哥”他迟疑该如何说出口。
她略一抿唇,平静的语调:“我们分手了。就在今天。”
莫清炀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可在这之前,他明明期盼着大哥和夏苡薇分手,然后娶傅欣宜的。
他该欢欣鼓舞,而不是微微心疼。
“那,”他深呼吸,说:“你真的放弃大哥了?”夏苡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以他的性子,必定不可能回家。现在还需要你多在他和莫老先生那里周旋。盛世,需要他。”
莫清炀点头:“这是当然,盛世原本就是大哥的。”
这些日子他已经因为那些小艺人们忙到四脚朝天,真同情大哥之前要面对这么多繁重的工作。
“那我就放心了。”夏苡薇抬首看向对面的男人:“还有这个。”
“这是?”莫清炀看到她推过来的一张卡片。
“里面是濯南为我离开盛世赔偿的金额。”她说。
莫清炀微微一怔:“你给我这个是”
“算是我自私吧,我不想亏欠他太多,否则我会过得很不安稳。”莫清炀欲开口,夏苡薇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道:“如果我亲自给他,他是不会收下的,所以我才想到了你。莫先生,等到有机会,你再将这些钱给他,但是请不要说是我的钱。”
莫清炀也了解他大哥,为夏苡薇付出这些是他心甘情愿,即便是分手了,他也不会想要收回这些东西。
“好,我会交给他。”
她点头,轻声说:“谢谢你了。”
将这一件事昨晚,似乎和他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同时,莫清炀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
犹记得当初他一直认为她是自私自利的女人,只是为了钱和地位,才和大哥在一起。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更何况莫濯南,哪有看错人的时候?
“苡薇。”
夏苡薇收回眼中不该有的情绪,抬眸略显讶异的看向他。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想经过了这些,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了,是不是?”莫清炀说:“很感激你为我大哥做的这一切,我明白,你不是真的要离开他,也不是不爱他了。但这些话我不能同他说,因为莫家的确需要他,盛世也一样,所以对你,我是感激的。”
她和莫濯南在一起的时候,莫清炀曾经极力反对过,现在她和莫濯南分开了,对方却感激她,想和她做朋友,现在想想还真觉得有些讽刺。
“你不用感激我,我只希望我做的这一切不是白用功。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幸福。”
莫清炀看着她片刻:“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义不容辞。这是我们莫家欠你的,也可以当做是我替我大哥照顾你吧。”
夏苡薇却摇摇头。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不要在和莫家的任何人有联系,以免触景伤情。她还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复原
从咖啡馆离开后,夏苡薇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偶尔会有风吹来,吹得流过眼泪的脸颊微微刺痛,但她也像是毫无感觉一样,一直走到双腿虚软。
她不想回家,一想到那个家里有太多她和莫濯南在一起的回忆,就下意识的排斥。
所以,才安排了洛浅浅卖掉房子。
也算是断了莫濯南和她自己的念想。
手机铃声大作,夏苡薇回神,掏出手机看到了严漠臣的电话号码。
因为要和莫濯南谈判,夏苡薇将夏恩恩寄宿在了严漠臣家里。
“喂。”
“是我,”严漠臣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你现在在哪?”
夏苡薇这才看了一眼四周的标识,原来已经走了很远都没有发觉:“五大道。”
“你看一下马路对面。”
夏苡薇轻蹙眉头,转身忘了过去。
严漠臣的高级跑车就停在了对面,车窗暗色的玻璃摇了下来,他在向她招手。
夏苡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走过去。
她打开跑车的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
身旁的男人视线带着些微的打量:“怎么了,从很远就看到你魂不守舍的。”
夏苡薇实在没有力气伪装快乐,对上严漠臣毫不掩饰的眼睛,沉吟,幽幽的说:“我和他分手了。”
严漠臣显得有些吃惊,听到这个消息,他应该很高兴的,这证明他还有机会。
可是看着此刻她眼眶微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就会被揪得很疼。
“那”他张了张口,首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或许站在他的位置上,安慰会显得虚假许多。
“严漠臣,你还想娶我吗?
这是第二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她始终是沉静的,低垂着眉目,长发遮掩了半张精致的脸。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会以为是自己太想和她在一起所以产生的幻觉。
“你再说一遍。”因为太过惊讶,所以才想要再确认一次。
夏苡薇这时缓缓转过头,脸上表情波澜不惊,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只是很平静的问他:“你还想娶我吗?”
严漠臣愕住,这根本不是他想娶不想取的问题,其实听她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就算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当做备胎、替补,他都甘之如饴。
他爱她,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如果你想嫁,我就会娶。”坚定,如此的坚定,从未更改过的决定。
“好,我和你结婚。”
他至今不敢相信:“你真的”
“恩,为了恩恩,我会和你结婚。”
一丝失落从男人的眼底划过,但他是机会主义,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让她爱上他。
“好,无论你的由衷是什么,只要你肯嫁给我,我就会给你最好的。”他爱的女人,值得得到最好的:“我会给你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我会让所有人都羡慕你,严太太。”
陌生的称呼,夏苡薇几乎不能适应。
没有再回答,因为太累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放倒了椅子,蜷缩在副驾驶上,轻轻闭上眼睛。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和莫濯南分开,然后和严漠臣分在一起。
但如果不这么做,莫濯南就不会死心,不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如果不这么做,夏恩恩就不是她的儿子,她和严漠臣根本无权利争取恩恩的抚养权。
只有和严漠臣结婚,夏恩恩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儿子,即便将来和严漠臣分开,只要夏恩恩同意,夏苡薇也拥有足够的资格和他抗争。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的男人,终究,还是不想再失去她的儿子。
她没有出声,严漠臣也始终没有发动车子。将车内的温度保持恒温状态,眼睁睁的看着她由浅眠转而变成熟睡状态,深深隆起的眉沟,让他不自觉的想要为她抚平。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是做趁人之危的小人。
如果从未拥有过,就不会体会到失去的可怕。
他不想再一次的失去她。
他会守护她,会对她很好很好,就像以前向婉对他那样,欠她的,他一并偿还。
只要她还愿意给他机会。
她睡了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起初脑中一片空白,但到最后已经开始幻想婚后她的模样,甚至,还有她为他披上白纱的画面。
虽然他们之间有着很糟糕的开始,和更糟糕的过去,但他相信,他们的未来会很美好。
向婉,是我亲手将你抛弃,如今,会亲手将你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