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之,已经不早了,我今年的确才二十多岁,可我父皇也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便……”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焦适之捂住了嘴巴,“皇上慎言。”
被捂住的华服青年露出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他冲着焦适之眨了眨眼睛,焦适之便感觉到掌心被轻柔地舔了一下,湿润的感觉骇得他立马撒手。正德帝又是笑,“好,我不说。不过这件事情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给某些我看中的人稍微透个口风罢了。”
焦适之把左手收回来握起,觉得刚才被皇上触碰过的地方滚烫得紧。他蹙眉,却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刚才皇上的话语。所有皇上曾经说过的甜言蜜语,都抵不过他刚刚轻柔的一句话,然而这句话却几乎能够掀起满朝文武的惊涛骇浪,甚至动摇到社稷的根本,他又如何能这么自私?
只是皇上他……
焦适之的确是动摇不定,然他已经厌烦了这样的局面。从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他在犹豫,他在徘徊,他在思索,他在后悔……这样繁杂的思绪他很不喜欢,他更不喜欢自己的迟疑。
他抬眸认真地看着正德帝,“您确定在这个时候宣布这样的事情?”
正德帝失笑,手指拂过焦适之的发丝,轻笑着说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在这个时候调动的话,宫内外的施压会令我顾此失彼。我定要一击必中,自然不会……等等,适之,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他猛然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半蹲下来看着焦适之。
焦适之:“……没什么意思。”刚才他误以为皇上要在此时同双方摊牌,焦适之已经不想再看着皇上一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若是他心下不喜也就罢了,可他实际上满心欢喜,又无法自控去拒绝皇上,那样扭捏作态的模样令他自己都看得不喜。若是这一遭皇上真要如此,粉身碎骨焦适之也陪他去了。
然而……是他想太多了。
正德帝似乎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连语气都透露着哀怨的不甘心,“适之,你哪怕满足一下我,我刚才错失的东西可是令我痛心疾首……”他一手扯着焦适之的衣袖,一手捂着心口,一脸绝望的模样。
焦适之:……更加不想说了。
正德帝痛心地发现焦适之真的不愿意出口,讪讪地倚着他的脚坐在地上哀叹,“这件事情深刻地告诫了我,以后说话的时候还要考虑一下对方的情绪,不然那一不小心就会错过重要的事情。”
焦适之好笑道:“皇上在这样的事情上倒也能总结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正德帝意兴阑珊地抱着焦适之的小腿肚,悄咪咪摩挲了两下解气,这才说道:“你也不必担心,这是没有办法的最终办法,其实在我看来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只不过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也不用多着急。”
“而且他们倒也是想得愉快,只怕这块美味的馅饼他们没那个命能吞得下去,我可不会给自己白白留下那么多隐患,你说是吗,适之?”正德帝抱着焦适之的小腿晃来晃去,焦适之知道他心里不松快,但是过了刚才那个激昂的时刻,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把那样的想法说出来,只能任着皇上折腾,然后忍不住悄悄地伸手揪住了皇上的一小撮头发。
这个在他面前晃了一整天的小小撮被他揪了一下后,造型更加突出了,更加肆意地偷溜出皇上头顶的冠帽。
“适之……你刚才在做什么?”正德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疑惑地问道。
“没有。”焦适之几乎是脱口而出,面上强装淡定地接受着皇上视线的检阅,然后略心虚地看着皇上的眉间不说话。
朱厚照怀疑地摸了摸头,一下,两下,三下……
“好啊适之,你让我支棱着这一撮毛一整天都没告诉我!!!”
第84章
藩王的事情自然不是如正德帝所说的那么简单, 虽然政令是颁布下去了, 实施力度还是需要依靠时间来证明。若是不能够真正地持之以恒,那便一点效果都没有。为此, 正德帝还特地派了一个人负责此事——王守仁。
王守仁自从张万全那件事后,便开始被先帝提拔,现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他的性格刚正不阿,敢于直言, 正德帝对他很是放心。而王守仁也并没有辜负正德帝对他的信任, 大刀阔斧地架势硬生生把所有的反对声都压了下来, 便身体力行地开始了各地巡视。
随着这件事情真正上手, 也意味着一年过去了。
而正德六年过去后, 整个朝堂似乎才回想起来一件被忽略了长达一年之久的事情,那便是关于皇上的婚事。因为正德六年的两件事情都太过瞩目了, 使得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心神放在这上面,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年又过去了。
宫外的大臣们没想到, 宫内的张太后可是已经着急得要命, 当初皇上以想要寻到心爱之人的说话暂时糊弄过她后,此后张太后想再找时间说这件事情,却发现皇上一直在忙碌着各种朝堂上的事情,为了皇上着想, 她只能暂时缓下这件事情。现在好不容易皇上清闲下来了,她又开始频繁地召皇上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是她召皇上过去,而不是去乾清宫逼问来得更有气势, 那是因为正德帝现在几乎是扎根在豹房那里了。自从豹房修筑完成,正德帝的时间几乎都泡在那里,差点令张太后以为皇上在那里金屋藏娇了,可惜她亲自去过一次后,只能讪讪地把这个心思丢开。
而皇上那边再度面临逼婚的危险,焦适之这边也是不逞多让。
他父亲自从回乡奔丧后,就基本意味着他的官运也到头了。虽然三年之期过去后,焦君也曾写信给焦适之,希望他在京城能帮他活动活动,令他重新再回到官场,然而以正德帝对他的厌恶,还有焦适之从本心出发,都没办法这么做,他不会插手干预这些事情。
不过这也导致了焦适之在京城根本没有长辈在,如今他已经二十好几却还未娶妻,在一些人家心里便是好人选呀。既然没办法通过长辈来联系,这一两年也开始有人借着焦适之身边的官员之口来询问他的意思,甚至连之前同为指挥同知的肖明华都不得不苦着脸来跟他开口了。
当焦适之难得一日休沐被他约出来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焦适之整个人都诧异得不得了,在他看来肖明华不是这样的人。只见在他的视线中,肖明华也不得不捂着脸说道:“这次是我母亲那边的侄女儿,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舍下这张老脸来问你。”
不,应该说若不是他母亲一直逼着他来问,肖明华根本就会把这件事情当做不存在!他可是心知肚明皇上那点门子心思,虽然不知道到底要掩藏到什么时候,但他来问焦适之这件事情不是在自己作死吗?要不是肖明华对母亲实在孝顺,不然也不会冒着仕途危险来问这件事情。
焦适之可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人心思如何纠结,既然肖明华都这么问了,他也坦然地答道:“你也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便不说假话,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便再也没有了成家的想法,你母亲那边……还望你能帮我回绝了吧。”
肖明华赶忙点头,然后很快就掀过了这篇,两人难得在宫外聚头,便索性把事情都丢开,悠哉地喝着小酒聊天。焦适之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休沐的时间大多数也是在宫内,还是难得跟朋友能出来坐坐,一时之间气氛倒也是安逸得紧。
两人是在肖明华所定的一间临湖的酒楼,所到之处无不精致,是专门为这些官宦人家服务的,因此周边的环境也很是静谧,当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肖明华还没有反应过来,焦适之倒是轻推开了窗看了一眼,随后便皱眉而起。
肖明华诧异地随着他的动作起身,问了一句,“你看到了什……”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自己便看到了楼下的场景。
这间酒楼的特色是临湖,肖明华在订房间的时候自然也选择了临湖的,而酒楼除开可以望到一览无遗的湖水外,底下还有一片平地,各种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是个饭后散步的好地方。不过在这里也难得会有人在酒楼里散步,就是个当做赏眼的地方罢了。然而此时正有一个男子在那里撒着酒疯,一边闹着一边怀里还搂着衣衫半退的女子,旁边还围着好些人在劝阻,肖明华看了大半天才认出来那人是谁。
“张家的人什么时候闹出点什么都不为过了。”肖明华在认出来那人是谁后,嘴里下意识吐槽了一句。
焦适之早已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剔透的酒杯在饮酒,“我刚以为我看错了,我记得张远程原本还算是个出挑的。”虽还是个嚣张跋扈的,但在张家里还算是个有点才干的,当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才是。
肖明华嗤笑了一声,低声说道:“也难怪你不知道,自从你去了北镇抚司后,心神都放在案件上,那些收集来的小道消息看得少了吧。”焦适之略带羞赧地点头,因为分身乏术,有些事情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肖明华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这有什么,不正是说明皇上对你的看重吗?事无巨细都看着总是耗神的,是人都做不到。半个月前张远程被人废了命根子,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眼下张家也正焦急着呢,没想到这位居然还有心思跑出来。”
焦适之眼神一凛,当即猜到了肖明华的意思,“他作为张家侯爷的儿子,哪个居然这么大胆,居然敢伤了他,太后娘娘对他也很是看重,这不是在给自己找事吗?”
“嘿,稀奇的也正是在这里,五军都督府,包括锦衣卫东厂,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个在半夜套黑袋的人到底是谁。”同为锦衣卫的一员,肖明华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担心的感觉,反倒是非常幸灾乐祸,就算是被骂上一顿也值当了。
从肖明华那里听了一堆八卦,又装了一肚子酒,焦适之回去的时候骑在红枣身上晃晃悠悠的,慢腾腾地花了比平时还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去。因为红枣认路,焦适之也没有驱使她,就让她自己小跑着,倒是被她直接驼到了皇上的屋外。
焦适之从她身上下来,先拉着她回到了马房,给她准备好新鲜的马草后,这才又重新走了回去,刚才便看到他的胖太监连忙走了过来,“焦大人,屋内早就备好了热水,您要不要先去泡泡?”
“多谢了,不过皇上现在不在吗?”焦适之闻着自己一身酒气,也正想先去换个衣裳,不过胖太监这样的说法,那就是皇上现在不在豹房了,那可就稀奇了。
胖太监点头,“半个时辰前被太后娘娘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焦适之便先回去沐浴更衣,等到头发半干的时候,也听到了皇上的脚步声,还没等他把巾子放下来皇上便已经走了进来。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让身后跟着他的刘瑾乐华都退去,径直地走到焦适之旁边坐下,然后叹了口气。
随着年龄的增长,正德帝的面容更加俊朗深邃,声音也越发低沉起来。不过刚刚这么轻柔地叹了声气,却又带出了几丝缠绵的柔意来。焦适之知道他眼下气不顺,便温和地问道:“皇上,您要不要先进些东西,我听说您午膳并没有怎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