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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患难真情(上)
    每日焦急守望之中,转眼便是三天过去,仍然不见有半个援军前来,城中除了极少量准备突围所用的战马及各将领座下的良骏,其余的都被杀而分食了,但马少人多,这三天来士兵们进食极少,分到的马血也不过小半口,根本无法解得饥渴,已开始在城中掘地捕鼠充饥,伤兵与病员在大批大批的死去。
    司马琴与龙霄正在敌人围得最密集的北城楼上巡逻,见到守城的士兵们人人嘴干唇裂,面带饥色,心中都是沉重无比,这三天来,他们轮流派出数百名士兵毫不停歇的向天煞族军营破口大骂,甚至还挑出了在城中死亡的天煞士兵的尸首悬于城上,对方仍是不为所激,丝毫没有攻城的意图。
    正走着,忽听城中传来一阵嘈杂吵闹之声,司马琴连忙叫人去瞧是怎么回事,隔了一阵,那人便回来禀道:“今日杀了最后一批马,是太子殿下下令不再供给伤兵与病员,引起了这些人的不满,与太子派去的人争吵起来了。”
    两人一听,明白若是此时引起了城中的军队的哗变,军心一散,这镇煞关立时不攻自破,连忙奔下城楼,骑上战马,匆匆向伤兵营赶去。
    到了伤兵营外的空地,果然见到两帮人正在剑拔弩张的对峙,伤兵营约有数千人走出出来,相互扶持着站在那里,人人脸上皆有悲愤之色。而另一帮人明盔亮甲,也有数千人以上,似乎是太子的护卫军,各举着兵器要将这些伤兵赶回营地。
    只见伤兵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整个右臂已被人生生斩断,满脸的苍白憔悴,在向护卫军中的一名将军高声道:“咱们一路上沐血奋战,拼命杀敌,为朝庭尽力,为皇上效忠,为什么现在一受了伤,太子殿下就要弃我们不顾,再不分给我们半点食物,这营中伤病员加起来在十万人以上,难道殿下就忍心瞧着我们全部活活饿死么,咱们去见太子殿下,并不想闹事,我们也知道守城的将士不能饿着,但我们只求太子殿下开恩,给我们一小点食物掉命,可以等到援军前来。”
    龙霄见状,心中不由一阵酸楚,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十万士兵活活渴死饿死,斜眼去瞥司马琴,却见她春眉紧锁,露着为难的神情,知道她不便违拗太子的命令,自己却管不了许多,纵马而出,向那些伤兵拱手高喊道:“各位大叔大哥,你们这么多人去见太子,只怕是会适得其反,不如暂且回营去休息养伤,食物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我会去面见太子,一定请他收回成命。”
    伤兵中有认得他的,纷纷道:“是无畏军的龙将军来啦。”“龙将军建了奇功,听说前几天还救过太子,他说的话或许太子会听的。”
    伤兵们也知自己这些人根本无法见到太子,也不知是谁领着头,数千名伤兵都跪了下来,有的道:“咱们的性命都交在龙将军的手上了。”有的道:“龙将军的大恩大德,小的们来世做牛做马回报。”有的道:“请龙将军禀报太子,我们虽然受了伤,但还可以用,绝不会浪费军队的食物。”
    龙霄心中酸痛,摧促着伤兵回营,实在也没把握太子会听自己的话,纵马前行,与司马琴一道向太子的住所驰去。
    到了太子所在府第通禀后,便有人引着两人穿堂过室,到了一个偏厅,昌明皇太子正坐在堂上百~万\小!说,旁边却放着碗喝了一半的新鲜马血。
    昌明皇太子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眼睛中却是布满了血丝,想是已连续几天彻夜难眠了。
    见到两人进来,他脸上流露出急迫的神情,忙道:“司马大将军、龙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来了,快告诉我,让本王高兴高兴。”
    龙霄瞧他神情举动间似乎有些神精质,知道这昌明皇太子初遇大难,担忧害怕间已快要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一边暗叹着大明后继无人,一边将伤兵营的事说了。
    谁知昌明皇太子听在耳中,脸上却是不以为然,不去理龙霄,向司马琴问道:“司马大将军,你对此事看法如何?”
    司马琴一拱手道:“依臣下所见,伤兵营之事,殿下考虑似乎略欠周全,若是今日便停止了他们的食物供应,不仅会激起伤兵营的哗变,更会严重的影响到全体将士们的斗志,殿下,你想一想,要是土兵一负伤便丢下不管,那谁又会拼死杀敌。”
    昌明皇太子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瞧兵书,思索应对目前危境之法,正巧翻到了唐朝时睢阳太守张巡死守城池这一段,倒和咱们的处境十分相似,正好有借鉴之处。”
    龙霄此时已对这些史书战例烂熟于胸,听他一提张巡死守睢阳这一段,便立时明白了他的想法,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果然听到昌明皇太子道:“想那张巡为拒叛军,坚守睢阳这座孤城,在粮尽之下,先杀马而食,跟着捕城中的蛇鼠,蛇鼠捕完后,竟杀掉了自己的爱妾,让士兵们分而食之,后来将全城的女人都搜寻出来杀死后吃掉,接下来便又杀了老弱病残的男子,这样竟又坚持了好几个月。司马大将军,我想父皇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只要咱们能多守些时日,自然会盼到援军。这张巡之事,正是给本王指了一条明路。”
    司马琴一听,竟没料到昌明皇太子在走投无路之下,居然打起那些伤兵病员的主意来了,皆不禁一阵恶心欲呕。
    她双眉一竖,高声道:“不成,这绝对不成,食人存身,这里野兽的行径,咱们这么做,连天煞族的人都不如了。”
    昌明皇太子此时那里听得进去话,冷笑着道:“司马大将军,你这是妇人之仁,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周文王食子之羹,汉高祖弃子逃生,做大事的人,心肠自然柔软不得,等本王脱了此难,自会想法子杀光天煞族的人,替死在此地的所有士兵报仇。”
    司马琴越听越怒,大声道:“不管殿下如何想,烹食自己士兵的事,臣下万万做不到。”
    昌明皇太子更是不悦道:“烹食不烹食,做不做得到,那是你自己的事,本王懒得管你,不过你要想给这些伤兵病员要取食物,那是绝对不成的。”
    龙霄在一旁,也给这昌明皇太子的话气得胸涨欲裂,但见司马琴此时已气得面红耳赤,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昌明皇太子是心意已绝,似乎再无商量的余地,心念转动,忽然间哈哈笑了起来道:“真是可惜啊可惜。”
    昌明皇太子瞪着红红的眼睛望着他道:“龙将军,你有什么可惜的?”
    龙霄道:“两军交战,只要能胜,无所不用其极,太子殿下的打算自然也不以为过,只是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细节,殿下你只怕一时疏忽了。”
    昌明皇太子听龙霄赞同自己的观点,不由大是高兴,脸色一缓道:“龙将军,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只管说出来,本王自有封赏。”
    龙霄道:“现在城里的伤病员在十万人以上,再加上前几日战死的尸首,单以食物来说,自然足够几个月所需,但是有一点,若是现在就饿死了这些伤病员,那里又去找水源来解渴。”
    昌明皇太子一时大悟,一拍掌,连声道:“不错,不错,马血能喝,这人血也能喝,要是现在就将这些人饿死,那血也就很快干了,到时没有解渴之物,岂不是糟糕之极,龙将军,本王可差点犯了大错,多亏你一语点醒,先记大功一件。”
    他一边说着,一边叫来一名传令官,要他立即去取些马肉马血送到伤兵营去。
    两人已无话可说,向昌明皇太子告辞而去。
    刚出了府,司马琴沉着脸道:“龙将军,难道你真的赞同太子的想法?”
    龙霄道:“太子的想法也没错啊,要是援军迟迟不到,这便是最实用的办法了。”
    司马琴不由凤眸圆瞪,恨恨的瞧着他道:“想不到你也是这样的人,原来你故意装着好心好意答应那些伤兵来求太子,便是怕他们饿死了没有人血解渴。”
    龙霄见她真的恼了,连忙笑道:“司马大将军,你也太小瞧龙霄了,这般人吃人的事,我还屑为之,要真是那样,便是胜了这场战争,也变得毫无意义,我刚才那是为了让太子发放食物,不得不用的权宜之计,你可不要生气。”
    司马琴虽然外表对龙霄仍然冷冰冰的,但心中不知怎的,特别在意龙霄的一言一行,不愿意他做出让人厌恶的事,闻言心中不禁一松,道:“我生什么子气,你爱不爱吃人,又管我什么事。”
    龙霄微微一笑,跟着脸色又沉肃下来,道:“这办法拖不了两天,我瞧太子现在为了保命已经失去理智了,要是一没马肉与马血,定是要打这些伤兵的主意,真要把他逼急了,你这超影飞虹与我这黑煞只怕也要保不住。“
    司马琴柳眉双竖,厉声道:“他敢。”接着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过去在皇宫时,我也错瞧了太子,还以为他应该比皇上要英武一些,谁知他不仅刚愎自用,遇到危机又胆小怯弱,到了最后关头更是自私残忍,这样的人要是日后继承了皇位,只怕不是大明百姓之福。”
    龙霄道:“什么皇位不皇位,这大明江山保不保得住,还是个老大的问题。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在这两天想到突围的法子。”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将官骑着马,手里拿着一卷纸,匆匆的赶来,见到司马琴立即下马拱手禀道:“司马大将军,刚才东南西北四门城外都有敌军射来乱箭,每枝箭尖上都捆着这样的纸卷,请大将军过目。”
    司马琴连忙打开,龙霄也凑过眼望去,却见上面写着“字喻大明官兵:我天煞族三十万大军已将你等重重围住,如今城内水尽粮绝,毫无生路,你等若是有开门受降者可免一死,有生擒太子者则除赏以重金外,再赐大明处子二十名,绝不食言,你等不可一误再误,葬生于此城之中。”后面却是落的天煞族枯罗大王的款识。
    两人见到此处,心中皆是一震,在全军如此饥渴之际,天煞族这般的招降书当真可以让军心动荡,难保有人会起不轨之心。
    司马琴当下对那将军道:“立即去给大家说,天煞族的人与咱们大明官兵交战,向来不留活口,这是敌人的诱敌之际,就是照着他们的话做了,最后一样要没命。”那将军应了一声,又匆匆的骑马而去。
    司马琴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对龙霄道:“走,咱们上北城楼瞧瞧去,再把顾军师叫来,看他有些什么法子。”
    到了北城楼上,没多久顾子通便一路急行过来,司马琴也不罗嗦,等他一走到身边便道:“顾军师,刚才敌人射来劝降书的事你知不知道?”
    见顾子通点了点头,她又道:“对于此事你有何见解?”
    顾子通道:“这劝降书之事,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天煞族与我大明朝六百年交战以来的第一次,这一着敌人走得确实厉害,想要引起咱们内哄,不战自溃。”
    龙霄想起过去瞧史书之中,蒙古人与满清人在没入关之前,也是只知道一味的杀掳抢掠,汉人知道城破之后必死无疑,便拼命的反抗,这两族人所失的损失也不少。但入关之后,这两族人都无一例外的用了同一策略,那便是降者不杀,以汉制汉,这一招一出,果然十分管用,投降的汉人远远超过了这两族自己的人马,最后两族人才得以夺了汉人的江山,而如今这天煞族,终于也开始走这条路了。
    一思至此,不由暗忖道:“过去这天煞族是一条知道只咬人的毒蛇,虽然凶猛,但咱们人多,又时刻提防着它,自然还可以一时无事,但现在这条毒蛇已有了人的智慧,懂得了如何利用人的弱点,恐怕日后已很难制服了。”
    司马琴听两人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片混乱,低头不语。
    顾子通望着龙霄道:“龙将军,对现在的局势,你有什么想法?”
    龙霄见他眼光闪烁,嘴角微笑,立刻明白他必然是有了什么好主意,心念飞速转动,结合当前之事,已隐约猜到一些,含笑道:“顾先生,有何妙计,还不快快献出。”
    顾子通不想他居然瞧出自己的心事,不由一愣,也笑道:“什么妙计不妙计的,我可没有。”
    龙霄大笑起来道:“顾先生,你不必装了,来,看我猜得对与不对,咱们背过身去,用石头在地上写几个字,瞧一瞧彼此可有相近之处。”
    顾子通便点头答应了。两人背过身蹲下,各拣了一块小石子在手,草草书写。
    司马琴听了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是又惊又喜,见两人已写完站起,忍不住先走到顾子通身边向地下瞧去,却是“诈降”二字,再走到龙霄身边下望,“诈降”二字也霍然映入眼帘。
    龙霄此时与顾子通已心意相通,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手拉在一起,相互哈哈大笑起来。顾子通一边笑,一边道:“龙将军,顾某一生没服过人,现在总算服了你啦,我什么事也瞒不过你。”龙霄则道:“顾先生,龙某一生没服过人,现在总算服了你啦,我什么事也比你想得慢了半分。”说着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司马琴也不是愚顿之人,见到地面写的字已全然明白两人的用意,微一思索,也觉得此法确然是目前唯一的一个机会,精神不由一振,微笑道:“好啦,好啦,你们两人就先别忙着互相拍马屁啦,还是来商量商量具体的细节罢。”
    两人停住了笑,龙霄心思慎密,走到自己写的字上方,伸出右腿,在地面上一划,那城楼上那青石铺就的地面,便如豆腐般的被划出一寸来长的深痕,将那字迹已完全抹掉,跟着他又走到顾子通的字迹上方,如法炮制,擦了个干净。
    司马琴见他内力精进如斯,想是这段时间来每日都勤练那“天残地绝魔功”不懈,芳心一阵暗喜。而那顾子通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神功,不由得瞧得目瞪口呆,舌头一吐,半天缩不回去,心下更是对龙霄敬如天人,暗庆自己投对了明主。
    三人走到一无人之处,开始商议细节,龙霄道:“敌人非常狡猾,要他们相信咱们,可是不易,要想一个好法子才是。”这一节顾子通早就想好,说道:“咱们先射一封书信下去,信上就说咱们的无畏军士兵已断了两天水粮,全军上下饥渴难忍,已有士兵开始死亡,龙将军不忍心见到手下的将士白白送死,又不满太子怯弱无能同,故而决定开城请降。”
    司马琴道:“要是对方要求咱们将太子绑了献出去,又该怎么办?”
    龙霄道:“这倒好办,就说咱们兵力太少,根本无法靠近太子,只能开城而降,倒是无畏军曾经消灭过八千天煞军的事,对方不会没有耳闻,这其中恐怕有些难办。”
    顾子通则是一笑,满有把握的道:“没关系,无畏军战斗力越强,敌人只会对咱们越感兴趣的。”
    司马琴道:“好,若是敌人上当,率队来到城外,咱们就组织军队保护着太子从北门冲出去,到时两军混战在一起,那些火牛也无法发挥威力,我军就有机会获生。”
    她想到一事,心中一阵酸痛,闭目叹道:“要是这么一来,那城里的这十万伤病员却落在敌人手中,只怕性命难已保全。”
    龙霄知道她心中不忍,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一般,长长的吸了口气道:“这十万伤病员死在敌人手中,总比做了自己人腹中的食物强,现在咱们已经无法做到面面俱到,只有尽力保全其他人的性命了。”
    三人商议完毕,司马琴走到城楼边俯视着外面一层又一层,密如蚁阵般的天煞军队,忽然间,微闭起双眸,祈祷般道:“敌人上不上这个当,便是咱们最后的一个机会了,希望苍天开眼,能保佑大明官兵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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