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你大可以直接问他，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不认。”孙百合微笑，“薛总是敢作敢当的。你以为他是怎么把他大哥打趴下，扔出家族企业的？他的手腕自然凌厉，对付大哥尚且如此，为了得到一个喜欢的女人还不简单？”
    “可他真的帮到了我妈妈……”
    “对，他当然愿意帮你，我看得出来他有多爱你。但你们就算再相爱，感情的基座却被他扭曲了。他无法对你做承诺，只能靠金钱和控制把你关在这里。”
    林巧儿的眼眶微微泛红，“我总觉得我不配再被别人看得起了，为了钱去当他的情人，就算爱他又怎么样……那些女孩骂的话没错……我也只配被这些辱骂……”
    “别这样想，好吗？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是我的错……我当初要是不答应，他或许不会跟家里闹成这样……”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他不会把过错推在你身上，你就不必为他的行为负责。”
    林巧儿诧异地连眼泪都忘了流，“你真的这样想？”
    “对，你管不住别人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你们之间的误会和矛盾已经很深，是这些年缺少交流导致的。”孙百合诚恳道，“巧儿，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会一直与你做朋友，所以你可以把心事告诉我的，好吗？”
    “谢谢……”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感到由衷的释然。
    “我就问问你，与他在一起时，除了钱，你有过感情吗？”
    “我很爱他，那时候……”林巧儿坚定地说，笑容却凄惨，“我好像陷进去了，我知道没有结果，可是能陪在他身边，我好开心……而且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怪他。他把我妈妈照顾得很好。”
    “那现在呢？你在米兰的时候，他就天天念叨着想你，一有机会就去接你。我觉得你们的感情怎么都不至于这样……”
    这个问题让林巧儿觉得心里被堵住了。她与薛世绅的感情好似打了死结，还没完全解开，她就稀里糊涂地与钟远在一起了。
    那半年里，她发现自己在两个男人中摇摆，虽然钟远从未逼过她，但她从内心深处还是有点鄙视自己。
    这感觉就跟她答应薛世绅的包养提议的那一天一样。
    这是个无法敲下的决定，但钟远是与一种新生联系在一起的，她无法再在旧回忆的旋涡里打转了，她下定了决心要试着走出来，要彻底地倒向钟远。
    这一次的被回绝是惨烈的，她觉得自己到现在都还没痊愈。
    那生生被斩出的伤疤到现在还有轻微的渗血。
    “我……”她困难地呼吸，“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孙百合安慰地拍她，“你需要与他好好交流，需要把你的想法和委屈全都告诉他。会没事的，好吗？”
    林巧儿一直沉默。她不是不信任孙百合，也感到似乎在闺蜜面前是可以诉说她与钟远那隐秘的故事的。
    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开口，没有办法吐露哪怕只言片语。
    孙百合依旧轻柔地安慰她，林巧儿没怎么听。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开口，“百合，我觉得现在我不想太关注感情了。我好累……”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每一次我看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都想问，’今天你要做什么？又这样无所事事的？’……”
    “怎么会呢？你在米兰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明明很开心呀，也一直有计划。”
    “那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我那么努力去申请学校，去上课，学语言，有一种慢慢得到回报的感觉……我真的计划了很多……”
    “你现在还是可以做这些的。”
    她摇头，“我不想再依附在世绅身上了，我很想好好找份工作，刚有点苗头，他就要阻止，我们不是没有吵过……”
    “虽然我很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他确实是为了照顾你。”
    “我知道，只是，也许我们以后没法在一起……我总觉得我们不会在一起，从我答应给他当情人的那天开始，我就预感……”
    “不要给自己心理暗示。”
    “我妈妈是很坚强的人，她独自抚养我长大，供我上学，还是昂贵的艺术系……”说起母亲，林巧儿眼里的光芒不由得温柔，“我好爱她……现在我又怕，怕她看见我这颓废的模样，自暴自弃似的……她会宠我，但她不高兴看见我这样浑浑噩噩……”
    “你妈妈一定很好，把你保护得这样好，这样温柔善良。”
    “谢谢。我觉得我很懦弱。我想与妈妈一样，却做不到……”
    “不，你不是。”孙百合坚定地说，“相信我，我见过很多懦弱的人，巧儿，你不是的。”
    林巧儿猛地握住她的手臂，“百合，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好好生活，却无从下手。我有那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问谁……若是妈妈在，她一定会告诉我，可现在……”
    “当然，我一定帮你。”孙百合微笑，“靠双手挣一份生活确实辛苦，可是无比幸福。我希望你能体验这幸福。”
    林巧儿释然地笑，“谢谢你。”
    “我知道，你不过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他又不理解。你该先找到自己。”
    “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林巧儿哽咽着说，“我无法平等地看待我与他——或是任何其他人……”
    钟远的名字几乎就在她唇边，她还是硬生生把那个名字咽下去。
    或许这只能是她独有的秘密了，但这不是她目前最牵挂的事。
    她一直劝自己要努力要坚强，但势必要逼自己踏出那一步了。
    “你那么温柔，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但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到你眼里的坚强，只是你自己不知道。”孙百合诚恳道，“你被妈妈保护得很好，还未出学校，又被世绅这样’照顾’，根本就没机会找到自我。但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做到。”
    “你真的这么觉得？”
    “嗯，你赚的，我赚的，这一辈子想必还比不上薛家少爷出生时就获得的多。但女孩子需要这个过程，去面对风雨，去承担。这想法和行动让我觉得长大了，我希望你也可以。”
    林巧儿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声音显得激动又虚弱，“我要怎么做？”
    “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圈，要有每天睁开眼时去奋斗的希望。我们慢慢来，你不用急。”
    “世绅总是说他给我安排……”
    “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林巧儿难过地摇头，“我没法再坦然接受他的安排了，我总觉得我不值得，我会让他失望。”
    “构建自信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也很困难，我不敢说我一定帮你做得到，但我会尽力帮你。”孙百合轻声安慰，“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你与世绅的感情还是可以通过沟通去改进的，好吗？不要因为你现在迷茫就急匆匆地做决定，说什么要离开他，这不理智。”
    孙百合的能力就是这样，能把话的两面都说全了。既劝她，又帮帮薛世绅。
    林巧儿羡慕的便是她这自信的模样，“我好想变成你，好像就不会有烦恼了。”
    孙百合噗嗤笑出声，“你才不想的，我这性格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磊哥说我说话像刺猬，不扎别人就难受。我还羡慕你这么招人喜欢呢，而且是天生的，我模仿就是矫揉造作。”
    “你和孙磊是我见过最可爱的情侣。”
    “要不是知道你这两年见的人还没我一周见的客户多，我可能会高兴一下。”孙百合狡黠地挤眼睛。
    林巧儿破涕为笑，眼角泛出轻柔的笑意。
    “呐，今晚就先睡觉，什么都不要再想。”孙百合勾勾她的小手指，压低声音，“我们之间有小秘密，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我连磊哥都不会告诉，你放心。”
    “好。”
    大学以后，林巧儿再没有这样与一个女生亲近过，几乎忘了女孩子之间的相处是如此温柔，如此坦诚与互相理解。
    在她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她无数次欲言又止，差一点就吐露出她在米兰与钟远的恋情。她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她。
    她知道自己是完全信任孙百合的。但这段秘密的恋情是这样复杂，让他们叁人处在别扭的位置上，连倾诉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