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静没有猜错,来人正是徐慕枫。
“陈局长,我回来了。”徐慕枫进门说道。
“嗯,慕枫,坐。”陈道静说完,摸起桌上的电话打了出去:“让厉胜男来我办公室。”
不一会,厉胜男推门进来了,看看屋里三个人,明白这是在研究案情,便挨着邵雄侠坐了下来。
陈道静有心让厉胜男深入了解一下案情,便先让邵雄侠又将大体情况说了一遍,名义上是人到全了,碰碰头汇总下情况,但实际上还是让厉胜男的后续插手更顺利一些。
“综合以上情况,我认为这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邵雄侠介绍完了情况,并最后做了结论。
厉胜男微微皱着眉头,仿佛在沉思,她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慕枫,将你了解到的情况说说。”陈道静微笑着对徐慕枫说道。
“陈局,我去的较晚,有些现场已经被破坏掉了,但是我看,这绝不是自杀。”徐慕枫微皱着眉头,异常笃定地说道。
“为什么?”陈道静顿时来了兴致,目光灼灼地望着徐慕枫。
“第一,从现场看,宋子昌当时正准备喝茶,杯子已经洗好,茶叶也放入了茶壶,旁边的水也已经烧上,大家可以想一下,一个快要自杀的人,怎么会有心情搞这些东西?”徐慕枫眉头微锁,条理清晰地分析着。
“这可不一定。”厉胜男虽然心里有些认可徐慕枫的说法,但她的倾向一向是以感情为主,见有些讨厌的徐慕枫直接推翻了有点亲近的邵雄侠,禁不住出口表示怀疑。
丁大成倒没有说话,脸上反而有些笑意,对徐慕枫的刑侦能力早已五体投地,同事多年,这种让下不来台他早已习惯,只是这时见邵雄侠的推断也被徐慕枫毫不客气地推翻,不禁有点幸灾乐祸。
“继续说下去。”陈道静微笑着冲徐慕枫点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鼓励。
“第二,是那扇碎了玻璃的窗户,我检查了上面,竟然没有一丝指纹,你们觉得合理吗?”徐慕枫起身来到窗前,指着一扇窗户说道:“这几个位置应该是指纹重叠最厉害的地方,但在那扇窗户上却没有一丝指纹,而且我看了那块破碎的玻璃,其实,它并不是被枪中发射的子弹打破的,而很像是被人用子弹头之类的硬物给砸碎的。这说明什么,我猜测是凶手为了避免在现场留下子弹这种致命性证据而采取的手法,先把窗子打开,然后开枪时调整好方向将子弹从窗口打出,然后关上窗户,再将玻璃打碎,最后把指纹抹掉。如果说是巧合,那现在是冬天,宋其昌会大清早就把北面的窗户打开吗?”
大家都低头沉思着,陈道静也不例外,这确实是很大的一个疑点,但想想却又不通,难道凶手能如此从容不迫,先打开窗子,然后再让死者顺从地张开嘴摆好脑袋的方向,以便他的子弹可以穿过后脑而冲出窗口?
“第三,就是桌上的那份遗书,虽然我不懂鉴定笔迹,但是内容我看了,大体是工作不顺,感情又受挫折,但是大家想一下,他降为副总已经快一年了,跟老婆分居也有四年多了,而且这四年并没有交新的女朋友,可以说他真正遭受打击最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为什么就在本该平静下来的时候选择自杀呢!”徐慕枫轻轻摇摇头,对陈道静说道:“陈局,我总觉得那封遗书应该不像出自一个老大专生的手,反而更像一个没有多少学问,而且在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写的。当然,这些只是我目前的一种感觉和猜测,具体的还要等鉴定结果出来。”
“慕枫,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如果别人要对他的嘴开枪,他怎么会一点反抗也没有呢?你应该看到他的表情了,很平静,没有任何的一点恐惧和挣扎的迹象。”邵雄侠望着徐慕枫,神情微微有些复杂,他对徐慕枫的刑侦手段一直是引以为豪的,所以有些怕这次他自己砸了半世英名的招牌,便有些担心地劝道:“慕枫,或许,他真的是自杀。”
“是啊,宋其昌又不是孩子,他怎么会顺从地摆好位置,让凶手从容地选择合适的方向呢?”厉胜男虽然隐隐也觉得不会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但徐慕枫的很多说法又让人很难解释得通。
“很难解释得通是吧?”徐慕枫苦笑着摇摇头,目光中却有闪着一丝笃定:“其实,我觉得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凶手不是一般的狡猾,连子弹的落点都找好才从容不迫地行凶。”
“大家根据慕枫和雄侠的介绍,再谈谈想法。”陈道静的目光从厉胜男和丁大成的脸上扫过。
厉胜男很想支持邵雄侠,但是内心的想法却还是不自觉地吐露了出来:“道静姐,我没到现场,不过根据雄侠和徐慕枫说的情况,我认为是他杀,虽然存在着种种不合理难以解释,比如死者不会乖乖张开嘴摆好方向,而且还表情平静的等待凶手开枪,但我的直觉还是很强烈的,这绝对是一宗谋杀。虽然现在看起来很像自杀,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解开疙瘩的绳头。”
“听,听徐主任,这,这么一说,我,我,我也觉得是他杀。”丁大成很少敢跟徐慕枫唱反调,因为凡是唱过的反调都以他灰头土脸的失败而告终,不只是他,就连刑侦副局长孟如海也是如此。
“嗯,”陈道静见大家基本统一了思想,尤其是厉胜男也站在了非自杀的立场上,心里微微有些欣慰,便将头转向了邵雄侠:“雄侠,你的意见呢?”
邵雄侠皱着眉考虑了一会,还是摇摇头,对徐慕枫说道:“慕枫,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不知你问过院里的其他人没有,院里住着两个男人和一对小夫妻,小夫妻是卖早点的,早上五点就出门了,而那两个男人是同事,昨天都是上的夜班,早上六点回到院子便将院门从里面锁了,而且一直到事发,并没有一个人进入院子。我特意问了锁门的人,据他说,情况发生后,在给警察开门时,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锁的方向和位置,基本与他当时锁的时候完全一样,所以可以断定并没有人碰过!”
陈道静的眉头又微微有些皱起,如果这个人说了谎,那无疑他与案子有牵连,案情就有了进展,如果这个人不是说谎,那案情就更加扑朔迷离了,难道凶手是翻墙作案?
“嗯,我也问他了,确实是这样。”徐慕枫点点头,说道:“但这点并不能说明什么,凶手完全可以翻墙而入的。不过我查遍了所有的墙头,没有发现人爬过的明显痕迹。”
陈道静心中微微赞许,别看徐慕枫去的晚,但调查的最周详,也细致。
“会不会这个人做的案?所以做假供词?”厉胜男问道。
“不会,完全可以排除!”邵雄侠摇摇头,异常笃定地说道。
徐慕枫也点点头:“他可以排除。”
虽然两个人都没说具体原因,但从笃定的神情和语气上,厉胜男明白肯定是有依据,有把握的,便没有再问,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那还真的是有点麻烦呢!”
“其实也不麻烦。”徐慕枫一脸的沉思:“我觉得反而正好相反,让我们的侦查范围更窄了,凶手十有八九是个身手敏捷的男人,如果是女人的话,那必须有胜男这样的身手才行。”
“那男人呢?”陈道静饶有兴趣地问道:“像雄侠这样的能不能做到?”
徐慕枫看了看邵雄侠,半响摇摇头:“雄侠恐怕做不到,估计至少也要特种兵的身手,或者是身手极好的通讯兵。”
邵雄侠有些担忧地望着徐慕枫,心想怎么越扯越远了,还没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呢,怎么就牵扯到凶手的职业了,再说了,难道凶手前天晚上藏在院里不行?
“凶手会不会昨天晚上就藏……”邵雄侠刚想到这个问题不合适,厉胜男就说了出来,不过说到一半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了,因为就算夜里藏在院中,行凶后他还是要翻墙走的。
“大家的讨论很好。”陈道静沉吟了一会,问道:“大家可以再想一下,在哪种情况下,一个人会温顺而平静地服从一个将要杀他的人?如果是他杀,我想这个在动手的时候,很有可能他的杀人动机并没有暴露。”
“会不会是宋子昌太大意了?”厉胜男皱着眉头问道。
陈道静微微有些失望瞥了厉胜男一眼,跟着自己也算经历过很多事了,但分析问题时总是这么惰性。
“陈,陈局,死者张着大嘴,我,我猜想,是凶手正,正在喂他吃东西!”丁大成仿佛突然来了灵光,想到了这幕场景,顿时有些兴奋地说道。
“死者嘴里有没有食物残渣?”陈道静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没有。”丁大成的头上又想冒汗,他其实很想说可能凶手在拿着一个樱桃之类的引着死者张开了嘴,然后掏出枪来行凶。不过他看看陈道静的脸色,没敢说出来。
“如果非要说是他杀的话,那凶手一定是死者的熟人。”邵雄侠沉思着说道。
“什么样的熟人?他采取什么方法才能达到这种结果?”陈道静又问道。
邵雄侠皱着眉头不说话了,是啊,即便是夫妻也难以做到啊,半响才说道:“会不会是被下了药?”
“我觉得不会,如果下药的话,凶手不会这么费尽苦心的布置这样一个局,因为那样的话,只要一份简单的尸检报告就能证明是他杀了!”徐慕枫摇摇头说道。
“对,对了!”丁大成又兴奋起来:“有可能是巫术……”话一出口,就看到了陈道静冷冷的眼神,声音顿时小了下来:“比,比如催,催眠术,术,之类的。”
陈道静气得差点笑出来,这还是个刑警大队长?脑袋里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慕枫,你怎么看?”看了一圈众人,陈道静的目光又落在了徐慕枫的身上。
徐慕枫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道:“我现在觉得比较现实的,也比较可行的,就是先调查一下宋其昌的社会关系,看有没有仇家,尤其是与他有过嫌隙的亲戚,或者是关系密切的朋友。这办法比较笨,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另外,我已经安排人去查宋其昌最近的通话记录,看看有没有线索。”
“慕枫,可是我听说他总是独来独往,一两年也见不到有亲戚、朋友来找他。”邵雄侠提醒道。
“是,我也听说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的工作量能小一些。”徐慕枫说完,目光望向陈道静,等着她最后的拍板。
“这样吧,你们分为两组,胜男和慕枫一组,慕枫主要调查宋其昌的妻子及她的外围情况,胜男查最近的通讯记录,雄侠和大成一组,主要针对他的社会关系,雄侠重点调查与他有过冤仇的朋友、同事,大成负责查与他有过嫌隙的亲戚。”
“嗯。”四个人点点头,尤其丁大成,更是有点脸色激动的发红,陈道静破天荒地称呼他为“大成”,而且安排的工作与其他三个人分量相当,禁不住在心里鼓着一股劲,想查出点重要线索不让陈道静失望。
“胜男,你等等。”四个人就要出门的时候,陈道静把厉胜男喊住了。
“哦。”厉胜男应了一声,回来坐在了沙发上,她内心里其实是想跟邵雄侠一组的,所以对陈道静把她和令人讨厌的徐慕枫分到一组,心里多少有些不太情愿。
陈道静明白厉胜男的想法,便笑笑说道:“慕枫还是很有水平的,你毕竟是我带过来的人,要尽快的多学习,尽快地适应黄北的情况,不要让人小看了。”
“嗯,我懂。”厉胜男也明白她与陈道静荣辱的关联,便不情愿地撅撅嘴应道。
其实,陈道静还有一层心思,那就是邵雄侠和厉胜男胆子都太大了,一个像油,贼鬼溜滑,另一个虽然也像油,但却是一点就爆炸的类型,要把两个人放一块,不定惹出什么麻烦。
“胜男,你的这部分最关键,把近期的通讯记录全调出来,要一个个的落实,重点看有没有医生。”陈道静顿了一顿,压低声音说道:“如果范围更小,那就是看看有没有口腔科的医生,如果有,这个案子就破了百分之八十了,你懂吗?”
“我……”厉胜男犹豫了一下,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
陈道静倒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厉胜男不管懂不懂,明白不明白,都会把这件事办好,便笑了笑说道:“去吧,这件事要抓紧。”
“好!”厉胜男太了解陈道静的风格了,知道她已经心中有数,只差自己的调查结果了,便站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陈道静又喊住了厉胜男,犹豫了一下,低声叮嘱道:“这事一定要保密,任何人不要说起,偷偷地进行,而且要有迷惑性,可以表现出重点是在查别的人。”
“好,我明白了。”厉胜男点点头,转身走了。
四路人马撒出去了,陈道静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思索着,如果是他杀,究竟会是谁呢?如果联系到举报的事情,那这件事无疑是一起灭口案,那恐怕与丁大集团的老总丁建国脱不了干系。
在那座光线昏暗,迷宫般的地下室里,许静正静静地坐在桌前,望着桌上一盘精心摆设的围棋,脸上浮现着一抹与陈道静相像的沉思。
破旧桌子的前面,静静地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仿若雕塑一般。
许久,许静抬起头笑笑:“龙杰,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呵呵,是,静哥。”泥塑般的人微微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不太懂下棋。”
许静望着桌上的棋盘,仿佛对自己的杰作有些得意,话微微比平时多了一些:“其实很多事都是要迂回才能成功的,就像这盘棋,仿佛拼劲群里要在中盘绝杀,但实际上只是想占这个边角,而对方一旦失去了这个边角,这整条大龙就已经变成四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