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惠如去给六月鲜送挂帘时,六月鲜正吃过午饭,坐在炕上歇息。
蔚海通从厨房里走出来,傻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又低低地和迎面而来的她打了一声招呼,她脑里想着事儿,随口哼了一声,却忘记他问自己什么,好象是一句问询话,唤什么山桃花,还问她吃了饭没有。
江惠如回过身来点点头。
就在此时,她看到那蔚海通高神色呆傻地又看着她,嘴里怪涎地说了一声“山桃花”就返回屋里了。
她被他的那句话吓了一跳,而他却迷迷腾腾缩头勾脑独个儿进东屋去了。
六月鲜坐在炕沿儿上,正细细地用竹签剔着牙齿。她的炕上,却躺着一个沉睡在梦乡中的男人。
男人酣声如雷,有节奏地呼气又吸气,一点也没觉有人进来。
江惠如心知肚明,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昨天看到的那个烂毛五。
她进来,六月鲜边腾屁股边问她:“来了?坐!”
江惠如嗯了一声,在六月鲜指着的一条凳子上坐了。就忐忑不安地说:“婶子,你的门挂帘我给你修好了,你看看哪儿还不合适。你说说,我给你改。”
说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还笑了笑。
她展开了那个布挂帘。
六月鲜看着那布挂帘,先流览了一翻。
然后,六月鲜又用手细细地摩挲着那花纹和针脚。
最后,她的手放在了那三个太阳上,来回摩挲着。
她的脸上,落出了较为满意的神色。
因为,她对着那布挂帘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一句话,但是,她没有挑剔什么!
六月鲜说:“媳妇,留下吧!麻烦你了!”
好久了,她才说出这句话。
江惠如忐忑不安地又说:“婶儿,你不用客气,有毛病尽管说,”
六月鲜却把那布挂帘叠好了,随手放在柜头上不管了。
“媳妇儿,其实,你不知道,我是一个精细的人,见不得马虎。”六月鲜说。
江惠如笑笑,随和地嗯了一声。
六月鲜又说:“人和人和经历不同,命运也不同。”
她又点点头,看着那六月鲜较为安祥的一张脸,奇怪!六月鲜那天吵架时脸上飞扬跋扈的神色竟然一扫而光,她看着她,感觉似在梦里般,眼前的六月鲜竟然与那日的六月鲜截然不同!
江惠如看她脸色和缓与温和了不少,就搭腔和她说:“是啊!人就是这么回事,经历不同,命运也不同。可是,婶啊,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好象听到海通伯在叫什么山桃花,还盯着我使劲看,那眼神儿怪怕人的,山桃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月鲜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一阵缄默,她终于缓缓地问:“你想听么?”说这话时那六月鲜那几许安祥的语气里忽然带进了苍老。
“听着很凄惨的,那山桃花到底怎么了?她死了吗?”她不安地问那六月鲜。
六月鲜摇摇头,一张脸似乎沉甸甸地要拧出水来,但看着她一脸和气与豁达,就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说说也无妨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接着,她就又说了那天的故事……
但她给她说这个故事前,却这样申明说:“我给你讲的故事是一个以前老人们经见过的事儿——就是那个山桃花的故事。”
这时的江惠如笑笑,她的思绪也随着六月鲜那低沉哀婉的叙述,心绪远远地飞驰而去,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
山桃花遇到三个日军,就剩最后那点事了,八路军救了她。
可是,想不到的事,却是阴错阳差,二年后,他的父亲又救回一个八路。
那天天刚蒙蒙亮,父母去山峁中的凹地点种。
山里狼多,所以,出门时,他们带着她家那条通灵性的猎狗——赛虎。
才来到地边,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
那时年月混乱,人们都在战战兢兢的动荡中劳作生活。每隔几天,日军都要进山搜捕八路。
所以,听到枪声,夫妻两人就收拾了东西,向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那是一个狼窝。
母狼连同一窝狼仔儿,都被村里猎人打死了,所以,用石头挡了那洞口。
他俩三下二下扒开了那洞口。
待要进洞时,那山桃的父亲却说:“我再看看。”
他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向他们奔来。
后面,是气喘吁吁的日军,边打边追,说:“不投降的,死啦死啦的。”
那时,山区的人,特恨那些小日本。
山桃花的父亲看那前面的人走得踉踉跄跄,模模糊糊看上去好象伤势不轻,他一瘸一拐地走着,眼看小鬼子追了过来,他胸中也是一腔义愤,于是顾不得自身安危,跑上去,一把拽住那个人,说:“老乡,跟我走,甩脱哪些***的!”
日军的吆喝声渐渐近了,骂声喊声夹杂着枪声,眼看情势危急。但那个穿灰色军装的人似乎在犹豫不决,说:“老乡,我不能连累你!”
山桃花的父亲说:“你放心,有办法。”于是山桃花父亲拍拍那条猎狗说:“赛虎,去拖住他们!把他们拖得远点……”
那猎狗却盯着他,好似犹豫。
她父亲只好又说又做了一个手势,那猎狗转过身,踏踏地小跑着,走到八路方才跑的哪儿,停了一下,象是辩认方向,后来,竟然朝着那八路刚才的方向又小跑下去了。
踏踏踏……
看着赛虎远去的模糊不清的影儿, 山桃花的父亲拖着那个灰色军装的人来到洞口,不容分说把他强推进了山洞。
他们才进了山洞,日伪们便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听听那踏踏的脚步声,再看看前面似乎有个影子,于是凶狼饿虎般大吼一声:“追!快追!”于是跟着赛虎一路追下去了……
而这时的桃花父亲,已经钻到洞里,而且,进去后,他把那个山洞又堵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