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苫奶爱猫,长年养着猫,所以,她的母猫下了一窝又一窝。
几年下来,跟前的猫猫差不多都快成了它的儿女和亲家。
西苫奶管不住闺女,更管不了她家的母猫。
自己女儿说说还有人性儿,停听话;那个牲畜却是既不听话也没人性儿,一点也不知她西苫奶的苦处。
那母猫常常野得不回家,平时老往范冬花家的院子里跑,发情时更是和她家的公猫缠绵悱恻,那个难解难分,能呆在一块儿几天都不厌。
那母猫发情时,妙妙地凄婉着叫,专寻公猫要成双配对。
每次那母猫来,范冬花没有一次不嫌它烦,不是土圪垃打它,就是吆吆喝喝撵它,那母猫不走,她就骂它“骚”猫,行动更激烈。
然而,她家的那公猫,她养着喂着竟不听话,也是凄惨地叫着,非要和那骚猫搅和在一起才罢休。
她骂自己家的公猫:“你这个不要脸的,你这个流氓猫!”
看着公猫急不可耐地要扒窗扒墙,她拿烂鞋与木块打它,然而,它还是坚定不移地跟着母猫要走,要那样流氓地叫。
后来,范冬花干脆把猫关了禁团,用一条细铁链把它锁了,省得这只流氓猫再和骚猫再去一块儿腻歪个没完。
范冬花做完这一切,狠狠地训她家的流氓猫:“我看你们在往一块儿瞎搅和!”
范冬花这样做,那用心也有其它,她不待搭理西苫奶,因为西苫奶老在背后对她嘀咕,说她不是一根筋就是缺根筋,她受不了,所以,西苫奶的这种评价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范冬花虽然对家里花销很抠,但是她还没有抠到把儿女都看成钱的成份,所以她不屑与暗笑西苫奶的眼界狭小,把眼光都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为了钱,她那大肚子的女儿结不了婚;为了钱,别人抱养一只猫仔儿也要付钱。
虽然这两件事是大钱与小钱的差异,不可而语,但它总是钱。
可是,范冬花骂骂咧咧锁猫的情景还是让儿媳江惠如看到了,她没做声,只是摇了摇头。
那天,江惠如很想要六月鲜的花样,还想拓下来,那样,她想做什么刺绣就方便了,只要她愿意。
她拿着一沓厚纸片和塑料片来到厨房,看着那只被范冬花叫着流氓猫的公猫锁在一条铁链上,团团转着,朝她妙妙叫着,心里就有点不忍,于是她站在门口,对屋里的范冬花说:“妈,咱家的那猫挺可怜的,放开它吧?”
范冬花那倔倔的性儿向来使惯了,听儿媳这样问她,冷冷地在屋门玻璃窗前晃了一下,说:“你不用管,我还不知怎么管自家的猫?那猫,野的很,那西苫奶家的母猫一来,它就没了魂儿,一整天跟着那骚猫跑进跑出,整天不回家,我还不知道?”
江惠如听范冬花这样说,就说:“噢,那就由它。”
说完,就转身向那六月鲜家走去。
……
江惠如往出走时,大槐树下的石桌前,西苫奶和同一院子住着的丑妮婶坐在一块儿唠叨:“我家的母猫儿把持不住,整日在疯跑乱窜,下得猫仔儿一窝又一窝,你家要猫不?”
那丑妮婶说:“不了,三婶,你再打听一下谁家还要猫?”
这时,瞌细奶出来了,她打着嗝走到她们身边,拿着坐垫坐在一块石头上,边用手帕摇着扇风,边说:“这天儿,真是阴一阵睛一阵,死人脸。”
换了往日,那西苫奶就又磨叽上了,因为她最禁讳提那死啊难啊最不吉利的话。
可现在的西苫奶却是好脾性的好脾性,她转过身子不跟瞌细奶瞎呱拉,却单刀直入问:“瞌细啊,你家养猫么?现成的。”
瞌细奶问:“三嫂,要钱么?”
西苫奶说:“你看你这个,说什么呢!现在还有三个猫仔儿,你抱一个吧!”
“花钱么?”瞌细奶最关心的是这个,所以她又问。
“钱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哪里话啊!”一张终于放晴的脸对上一张担忧的脸。
那瞌细奶说完虽然没有了担忧,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这时,那江惠如从院里出来,那西苫奶看她手里拿着东西,便问江惠如,说:“侄媳妇,你又去干啥?”
江惠如扬扬手,指着东院说:“我去去这儿。”
“你家要猫么?”西苫奶又想推销她家的猫仔。
“不要,家里有一条呢!”
她这样推辞着,西苫奶不做声了。
几个人微笑着看她进了那东院,便又说笑着聊开了西苫奶家的猫。
瞌细奶说:“你家的猫仔没人领养,你干脆放生,哪里来哪里去,反正母猫也不管它。”
丑妮婶说:“要不,写张领猫启事,贴在墙上,肯定有人来领。”
西苫奶却还想等一等,来一个好主顾稍微能有一点收入,于是摇头说:“写那个启事容易,可是,以后再生下猫仔,恐怕就没人再出钱领养了。”
丑妮婶和瞌细奶都笑了,瞌细奶还说:“整日一个财迷心,连挣钱的后路都想好了,不想放生,那就养着吧!”
西苫奶说:“我想财迷,但没钱。”
西苫奶正磨叽着犹疑不定时,那范冬花慵慵懒懒地打着呵欠走出来,问她们:“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丑妮婶说:“聊猫儿。”
西苫奶说:“正说我家的老猫儿呢,生了一群小猫了,却成了一根筋了,整天疯跑乱窜着不回家,饿得一群小猫妙妙直叫。”
“时间长了,那能行呢!”丑妮婶说。
“我家的那大猫也是缺根筋了!”西苫奶叫苦着,“小猫儿还未断奶,大猫不回来,小猫饿得妙妙乱叫,我嫌烦,所以准备把这窝小猫送人。”
范冬花听了,却是超级的高兴,心想,这可是一个天赐良机的便宜,于是说:“三婶,我还以为你家的那猫还卖钱呢?你要送人,我给你提供养户。”
于是西苫奶又赶紧向范冬花推销她家的猫,问:“你家还要猫吗?”
范冬花说:“也要,也不要。”
“什么话!”西苫奶说,“你吃饭也是想吃不想吃?”
范冬花说:“那就抱一个吧!让环儿去你哪儿抱养一个。可是,要是出不了手,我只能再还给你。我已养了你的一个猫儿子,再养,就更乱套了,父子辈的乱配,孙子辈的也乱套,曾孙辈的乱套,五代以内都是乱套的。”
众人都笑那范冬花,范冬花说:“你的那群猫仔,说不定就是你家那个骚猫和我家的那个流氓猫鼓捣出来的呢!母猫和猫儿子乱捣,已经大逆不道了,再捣,就生出孬种来了。”
众人为范冬花的一翻说词又哗笑起来。
西苫奶意外而又不痛快地申辩,说:“那是家禽,也不是人。”
范冬花听大家笑她,就越发二杆子劲儿,她问那西苫奶说:“三婶,我问你一个事儿,我只知道人有一根筋和缺根筋之分,你刚才说……你家的那猫也有那样的——一根筋,还有缺根筋的?”
“嗐,快别提了,我家的那老猫标准的一根筋,不是一根筋,也是缺根筋,要不,怎么整日疯跑乱窜,也不喂养小猫仔!”西苫奶只能这样解释。
范冬花又问她:“三婶啊,一根筋和缺根筋,哪根筋更好些。”
西苫奶听她问,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说:“还是一根筋好点,它是说那个人……不是,是那个东西,啊不,是那个猫……的脾性是那样,说什么就是什么,心里只在那个点上,啊不,也不对,我也说不清楚了。反正,那缺根筋是指……不管什么吧……脑子里缺了东西,有毛病。”
大家都戏谑地看着她,她摇摇手没有再说下去,大家笑了。
范冬花说:“那我,以你的判断,是一根筋还是缺根筋呢?”
西苫奶好久没说话,但她知道范冬花故意这样问,就说:“你自己估量着,我又不是你,我哪里知道你哪里多了一根筋,还是缺了一根筋?”
“我怎么感觉你老象说我?”
“嘿嘿,我还那样说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