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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气定神闲,张道榭看不出他此时情绪如何,但心里总归不会太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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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钱,去哪里筹呢?”张道榭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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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到医署里坐坐,黄署令应该出来了。”方隐仙知道张瑭手里除去军饷已经没什么钱了,就算自己再筹来十船粮食也是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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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开始来归州便按着唐时税法治州,这一年里也绝不会搞到这种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境地。张瑭身边不是没有知道厉害的幕僚,但归根结底,还是张瑭这人听不进别人说话。方隐仙心里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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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是太过于依赖对经过峡江商船盐船的行劫,才会完全无视归州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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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最恨张瑭的除了归州民众之外,还有一人恨不得生吞了张瑭。那就是现在刚建蜀国方称皇帝的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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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一千五百军兵在峡州这个咽喉之地的作用,只有当商船盐船从荆州朔流上来时,才知道厉害。凡商船过十劫十,凡盐船过十劫九,扣下船货,再由商家以同等价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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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半年时间,长江商路及盐路便由此中断,所有商贩盐贩在荆门上岸改走陆路,由凤翔入汉中。凤翔李茂贞与王建交好,商路才能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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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路的运输比不上水路十分之一,这一年里川中便开始闹起盐荒,此时川东未定,王建是拿张瑭无可奈何,只能嘱咐民间多寻盐井,以解临时之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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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注定了张瑭以后的命运。而方隐仙虽然对历史不精通,但工于计算,形势一列明心中便有数,当王建一平川东,张瑭的死期也将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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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拉着绿茗默默与张道榭走出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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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绕过公堂时,水寨校尉洪令复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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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叔叔,有什么事?”张道榭喊住了洪令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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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抹着满头大汗,嘿嘿直笑:“拦了十五条船,五条是肥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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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沉默不语。方隐仙与绿茗一同向洪令复行了一礼,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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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笑骂道:“他娘的,以为这帮牙人不再过峡江了,等了三个月,终于挡了这十五条,五条船是牙人的货,肥得很!十条是杨行密手下水军,为这五条船护航,到了铁索前便被拦下。现在所有人全被我们绑在水寨里。我前来请张大人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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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听得好奇,便问:“这五条船都是些什么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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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摸着脑门:“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这是货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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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着湿透的麻布,牙商在麻布上详细记着这一次货的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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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盐三十石,茶叶三百斤,布三百疋,绸三百疋,人参一千两,当归一千两,鹿茸三十斤,丹参三十斤,武山鸡雌雄二十五对,白脂玉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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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看完这货单,忽然想起一事,把货单拿给方隐仙看:“隐仙兄,这武山鸡可就是你说的乌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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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给问得一愣,回神点头:“是,武山鸡就是乌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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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个货单,方隐仙觉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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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听到公堂旁有人说话,从里院里走了出来,见方隐仙还没走,脸色又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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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把手中的货单递给张瑭看,张瑭一看就知端倪,一扫脸上乌云,拍着洪令复肩膀道:“你猜这批货是什么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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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摇头:“属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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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听张瑭这样一讲,心中已经恍然。果然是杨行密送给王建的登基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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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哈哈大笑,抖着这麻布货单:“拦得好啊,把这批货全卸下来,扣下十条船,让他们空手去见王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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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应是,转身便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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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张道榭喊住了洪令复,转头问张瑭:“爹,那五十只武山鸡能不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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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有点奇怪:“你要来做什么,五十只你一人可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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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想起自己身上的病,粉脸微红:“反正我要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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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倒也没再说些什么,向洪令复道:“你把那五十只鸡送到医署给道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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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令复应诺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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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瑭又望了方隐仙一眼,转身回内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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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极度不喜张塘,同样的,张瑭也极度不喜这名外柔内刚的少年。张瑭转身一走,方隐仙也拉着绿茗往衙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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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见两人一见面总像贴错门神那般,除了摇头别无他法。张瑭对方隐仙带着民众及军兵请愿一事极是不满,当时若不是骑虎难下,只能顺从众意;张瑭是绝无可能答应撤下禁渔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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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方隐仙则是对张瑭来归州任刺史以来的所作所为极为忿恨,若他有能耐,早就把张瑭给杀了,绝不跟他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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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接近黄昏,黄医师坐在诊堂里,发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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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旁的黄药童一脸担忧,见方隐仙等人来了,喜色稍现:“方哥哥,我见到那个疯子两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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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童说着走到张道榭身旁,踮起脚在张道榭耳旁轻声道:“张姐姐,爷爷一回来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喝水,你快跟爷爷讲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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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点着头,搬了竹椅过来,坐在了诊桌旁,看着一脸不忿的黄医师,不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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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方隐仙开口先问了黄医师:“黄署令,我有一家传制蜜丸秘方,署令能否赏脸一观,辩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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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方隐仙这样一问,黄医师回过神来,一时忘了心中不忿之事,脱口道:“方里正您的家传秘方想给老朽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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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笑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方,此时乌骨鸡已有,我便拿出来与黄署令辩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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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听到方隐仙这么一说,便知道说的正是初见时方隐仙给她那个方子。见方隐仙此时主动提出,心中一喜,从怀里掏出绿茗所写的那张生纸,递给了黄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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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指着那张生纸笑道:“这方子现在可以改一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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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榭竖起峨眉,剔起凤眼:“隐仙兄有藏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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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隐仙笑着陪礼:“并非藏私,之前开这方子时认为归州贫困,道榭就算贵为刺府衙内也可能搞不到那些药材,若以雄鸡为主药等同浪费,干脆便开少了辅药用量。这次归州拦劫了五十只乌骨鸡,又有一批珍贵药材可用,我自然要重开这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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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方隐仙要重开方子,绿茗在诊桌上铺开了生宣纸,黄药童帮绿茗研墨,黄药师与张道榭屏息等着方隐仙念出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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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参、白芍、鹿茸各十两五钱,丹参、香附、当归各八两三钱,当归二十两,桑螵蛸、鳖壳各六两四钱,甘草三两,熟地黄、生地黄各二十两,川芎、黄芪、银柴胡、芡实、山药青蒿、天冬、各五两。雄乌骨鸡两只,去毛羽及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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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药材的用量一说出来,张道榭与黄医师双双瞪眼,如此用量实在是贵重得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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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医师心中不忿之气一扫而空,被方隐仙这个方子深深吸引。其中各类药材的属性黄医师都是知道的,只是这主药乌骨鸡倒是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