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新文开始前的废话
当当当当!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
(够了,没人期待你………)
在去年五月疑似(就是!)烂尾更完《往夏如烟》以後,小初就一头投入了现实的洪流,成为了一名被迫的现充【沈痛
实习,毕业,找工作,论文,分离,走向新的城市,踏上新的征途,迈入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一个全新的世界和一段崭新的人生……
欢笑,泪水,坚定,彷徨,软弱,决心……我走过了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岁月,却仍然相信未来一定会有值得期待的惊喜。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活在二次元。记得曾经看到一条微博:
简直是瞬间中箭,字字戳心。
我的梦想是什麽?
曾经我一度迷茫,而现在的我依然给不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我当然希望我能一生衣食无忧,光鲜亮丽,赚大钱,穿漂亮的衣服,吃好吃的食物,住舒服的房子,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希望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能幸福,快乐,健康,平安,永远。
希望能一直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做一直想做的自己。
↑(其实这才是最奢侈的梦想吧……)
於是我终於意识到,我为什麽要强迫自己和二次元分开?二次元对我做了什麽?二次元是我的爱好,不是我的罪孽。
我看小说,写小说,萌cp,天马行空地幻想,有时也无法自拔地沈迷,可我也能够认真地生活,努力地工作,每天辛苦早起挤地铁,每晚披著星辰和夜色回家,像千千万万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普通人一样,有自己的小难过和小欢喜。
咳咳,说了这麽多,就是想说,想要写文的心晴已经突破天际…………
~(!▽!)/~啦啦啦
好,废话完毕,回归此文!因为去年一年过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导致这文写得断断续续,感觉来了日近万字,有时也一个月写不到一千字,心绪起伏不定,很多东西都成为我一段时间的心情感悟(所以,慎入……文艺病发作的深井冰不可理喻!)或者爱好走马观花似地换,导致文风情节诡异莫测飘忽不定(行了,你直接说这文扑了得了)
本来觉得一定坚持不下去的,结果後来一看,字数竟然已经30w+!!!(了解小初的大大们都知道小初的罗嗦爆字数已经无可救药……),所以干脆一咬牙坚持写完了。那既然写完了,就还是发出来吧,不管会被喷成什麽样子!(不会有人喷你的,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看啦!= =|||)
ps:是的,此文已经写完了,包括番外,所以坑这种没品的事情是完全不会发生的哟~
不过现在小初搬了新家,家里网络还没办(尽快!),公司蹭网又要时刻小心,尽量每天一更,没更的话会补。其实全文也就是八十几章啦【摊手
弱弱地对手指,真的会有人看麽……泪汪汪
再次提醒可能的雷点,不想看的亲千万手下留情,小初略略玻璃心(对手指)
1.小受是小初一贯喜欢的小白兔属性,乖,萌,软,可爱,人妻……总而言之,非强受,不过後期会有揭露真实身份(这也不会改变他的本质的)
2.人物设定和情节极度yy,脑残,天雷,脑洞突破天际但又苦手没有那个笔力,望包涵!
3.文风兼具文艺和二逼,文艺的时候极度抒情,二逼的时候节操尽失,小言味浓,精分严重
4.狂爱描写,无论人物形象,环境场景,还是心理活动,文笔深受四娘影响(唉,雏鸟情节不可抗),装逼堆砌又冗长……
5.红色警告!!!内含bg,副cp,且戏份颇重,颇重!(因为小初在写这篇文以前看了一篇超赞的bg文,然後手痒了……)
6.双、性、生、子!!!
7.大概,没有了……
↑说完这些之後,突然桑心地觉得这个文完全没有发的必要了= =|||
他欠这世界的,我来还。这世界欠他的,我会给。
──题记
楔子
下午六点,门铃准时响起。已经窝在家里宅了一个多星期的程诺终於穿戴整齐打理洁净,攥著衣角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後。心中暗暗数了三下,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故意抬起脚掌踏上地板,模拟发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然後深吸口气,卡擦,打开了门。
嗯,这一次的房客很准时呢,想来应该是个性格严谨的人吧,太好了,这样他也可以放心了。
程诺本来个子矮小,穿上鞋撑死了一米七三,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打开门迎头对上的,竟然才只到对方的胸口。
唔,好、好高!
虽然早已习惯了只要是个男人大概都比他高的惨痛事实,但胸口……?喂喂!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程诺脑子里顿时飞出了一个嘟著嘴气鼓鼓的小天使:抗议抗议!严正抗议!老天太不公平!
这大概,有一米八八……接近一米九了吧!魂淡!
程诺又是羡慕又是眼红地偷偷计算著,同时一双眼睛也不闲著,贼溜溜直往对方身上招呼,心中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唔……身材很完美。黄金比例,宽肩长腿,该壮的地方壮而不肥,该瘦的地方瘦而不弱。腰间两侧隐约透出来线条漂亮的肌肉,雪白的衬衫柔韧有致地紧贴在薄削的胸膛,轻描淡写又浓墨重彩地彰显出这具身体的主人在总体来说略显瘦削的外表下,那暗暗蛰伏著的深藏不露的力量。
……呃,他在想什麽……
明明是抱著吐槽的心态去偷看,结果自己倒看入神了……程诺懊恼地骂了自己一句,耳根红得发烫,连忙仰起脖子──
却又不禁再一次怔住。
……抗、议、啊!为什麽!为什麽头顶上的这一张脸,也出乎意料的好看啊!
棱角分明的轮廓,俊美斯文的五官,唇角的弧度扬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空气里传来一股若有若无,一点也不惹人反感的淡淡的香水味道,温润清雅,清冽又干净,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他的眼睛。逆光的镜片後面,盈盈含笑,如梦似幻。夕阳斜进楼窗,逆光模糊,让他的双眸看起来仿佛笼罩著一层轻若薄纱的白雾山岚。
彼此对望的片刻,安谧而静止的时间里,程诺看见这双眼睛,碧波轻泛,灿若晨星。浓墨深处光华璀璨,仿佛蕴含了一湖和风细雨的浩渺烟光,又依稀涌动著连绵壮阔而又柔情万种的无边波澜。
程诺一时怔了,白皙的小脸一点点变粉,涨红,转紫……突然脑子里有什麽东西啪地断掉,狠狠地一空,然後他就像喝多了酒那样醉得不省人事,晕头转向。
混乱中,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狂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浩大,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
他心神巨震,目眩神迷,魂不舍守,灵魂出窍。
他真想用手摸一摸这一双眼。他想问,为什麽,为什麽……明明初见,这双眸却能够如此的情深似海,这样的情重如山。
那里面亮堂堂的温暖,几乎要将他融化了。
每个人都有他的死穴。而程诺的死穴是,他想要被这个世界,温暖相待。
发了疯,著了魔地想。谁都不知道,只为了那一点点划破长夜的光亮,他可以赴汤蹈火,付出一切。
“你好,我就是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说想租房子的人,秦深。”
清朗又磁性的好听的男声,宛如低沈优雅的大提琴温柔地流淌在无声无息的黑夜,又像悠扬绵长的玉箫长笛,久久回荡在无边无际的旷野。
那一刻,天与地的距离被无限放大地拉伸,整个世界在程诺的眼前退远成一片可有可无的背景。只有对面的这一个人。那一刻他的眼睛只看见了,只看得见,对面这个笑得像在狭长而漆黑的洞穴里,在唯一的出口处,那一抹代表著希望和救赎的光芒一样温柔又温暖的男人。
秦深。哦对了,是的,程诺想起来了,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漂亮男人,他的名字,叫做秦深。
情深。
很久以後,当程诺涉过千山万水,历尽磨难重重,再回想今日种种,以及这个名字,既觉得是个笑话,又怅然,这一场宿命的相逢。
爱情不见得只有一见锺情这一种,但一见锺情一定是爱情──哪怕只一瞬间风过无痕的短暂时光。这一天,这一刻,他情非得已,他不由自主,就这样情窦初开,就这样怦然心动。
程诺後悔,可即使老天再给他一万次机会,他也抵挡不了眼前这一个人,未来千千万万遍,对他那麽那麽多以假乱真的情深一诺。
他是他的房客。他的,危险房客。
第一章
在寸土寸金的s市,程诺拥有一栋独立的三层小楼,他自己住二楼,一楼堆杂物,三楼用作出租。生意一直很好,房客源源不断。
因为就在小楼过个马路的对面,便是s市以及全国鼎鼎有名的a大。s市有钱人太多,住不惯学校宿舍的富二代学生一抓一大把,程诺这房子离得近,条件好,而且更难得的是房租居然还不贵,因此从来都是被火热争抢的对象,嫌少空过。
秦深也是a大的学生,一个法医专业的博士生。
那一天程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把三楼的房间租给了秦深。说不出来的鬼迷心窍。
原本他对房客的要求很高,有时候甚至还要考察,还有所谓的试住期,如果对方打破了他的原则和底线,就算善良如他也绝不会手软,无论对方怎样软磨硬泡软硬兼施,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将对方扫地出门。
可这一次,当他带著秦深去三楼房间随意转了一圈,秦深微微一笑表示满意以後,一阵要命的天旋地转,程诺二话没说,就迷迷糊糊地拿过合同纸,直接和秦深签了字。
後来无数次地想起这时场景,程诺都无数次地觉得,这就是命。
一场逃不掉的宿命。
归根到底秦深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好。英俊都是次要,程诺不是外貌协会的成员;最让他心动的,其实是秦深的干净。斯文,有礼,谈吐优雅,风采翩然;而且不知为何也没有理由,他的周身始终萦绕著一股和他名字一样的,情深意长的温暖。
程诺根本不缺钱,这一辈子哪怕就只当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也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不愁吃穿。可他为什麽一直守著这栋房子,当房租招揽房客……他想,他只是,有点孤单。
多少年长夜漫漫,他对著电脑屏幕,布满杀机的蓝光幽幽反照在他的脸上,手指微动,滴答作响,安静的房间淌满寒意,他心中一片透骨的冰凉。
飞蛾扑火,不过想要一点温暖的光。
幼年时在孤儿院刻骨铭心的痛苦往事,以及有关自己身体的那个难以启齿的羞耻秘密,让程诺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人主动打招呼的经历。就算内心深处懵懵懂懂呼之欲出地热切渴望著新房客带来的热闹与温暖,但他也不敢,更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跟对方认识和交流。
他宅了太久,把那个见不得光畸形怪异的自己一寸不落地封起来,不敢踏出他所创造的安全世界半步。他给自己划了一个圈,圈里一室寂寞,凄凉如雪,可圈外,却又偏偏处处都暗藏著无法预知的危险。
这个时候程诺还并不知道,就算他不迈出脚步,然而有的危险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靠近了他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城堡。
秦深没有让程诺失望,果然如程诺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个合格的房客。安静,不吵闹,每天早上八点锺准时出门,晚上九点锺准时回来。
程诺虽不主动去跟他打招呼,但却常常在这个时间点以前早早地准备好,蹑手蹑脚,屏息凝神,伏在门後,听他从自己门前不疾不徐悠然路过的沈稳脚步声。
每一次,从三楼下到二楼,再从二楼下到一楼,最後从一楼离开,不过区区一两分锺的光景,可程诺就是白痴似地以此为乐,并且傻乎乎地乐此不疲。
这到底是个什麽心态他没深究,但他的生活确实因此而有趣了不少没错。不是每一个房客,在话都没说上几句,而面也只见过一次的情况下,仅凭著一个初见时的美好印象,以及每天随意路过的脚步声,就能让程诺这麽快乐,心怀窃喜。
原有的生活是那般的苍白无聊,於是这点日常小情趣成了程诺心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是後来的很久程诺才知道,初次相见,那人为什麽气息温暖,为什麽眉目深情,为什麽勾魂夺魄刻骨铭心,竟让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是啊,他所以为的巧合和天意,其实,都是出自秦深的努力和故意。难怪,他就奇怪,这世上本没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让他忘记噩梦,敞开胸怀。
半个月後的一个周末,下午五点,秦深和程诺终於见到了自成为房东和房客以来的第二次面。
当轻重有度礼貌谦逊的三下敲门声在门外突然响起的时候,程诺正手捧一碗刚刚接满热水的泡面,愣住了。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麽多年会主动来找他的人,除了房客,还是房客,只有房客。
於是这意味著,此时此刻,正站在外面敲门的人,不是别人,是秦深。
是那个,让程诺一见锺情,浑然忘我的秦深。
放下泡面,手都有一点抖。程诺有些激动但更多忐忑,小步飞快跑到门边,从猫眼里偷偷窥探一眼──果然。
小孔外赫然是一张微微变形却仍不损俊美,温柔干净的脸庞。一瞬间程诺的心中像是有什麽东西!地涨满,又酸又甜又急又慌,仿佛揣了只刚从猎人枪下逃脱一命的的小鹿那般躁动紧张,隐约怀揣著无法言语的开心窃喜,简直慌乱得不知所措,手忙脚乱。
“等……等一下!”
勉强压住颤音提高音量朝门外唤了一声,接下来程诺几乎是以人类极限的速度,换衣服,梳头发,收拾屋子……
没办法,宅太久的後果就是这样。倒不至於不修边幅那麽糟糕,只是程诺现在穿的是短袖短裤,而他不习惯只穿著这麽点衣服就出门见人。这对於有过噩梦的程诺来说,毕竟还是太危险,也太没有安全感了。
三分锺後,程诺低头看看自己,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呼──长舒口气,觉得勉强可以了,这才重新走到门边抬手覆上门闩,犹豫了两秒,然後吱呀一声,轻轻开了门。
不过他没开全,就只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细缝,脑袋探出去,露出了小半张腼腆羞怯的脸,仰起头看了看门外这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一眼,却又立马慌乱地低头看地,薄而嫩的雪白两颊正可疑地泛起一丝丝细碎赧然的红晕,支支吾吾,小声地问:“有……有什麽事情吗?”
秦深的笑容太具有杀伤力了,耀眼得要命。程诺只觉脑中混沌一片,眼前金光弥漫,藏在门後的右手早就紧张到用力得手背发白,手心虚汗,而露在凉拖外的十个脚趾也不受控制地时而蜷缩,时而松开。
秦深个子很高,笔直站在门外,就顺势罩下来一片厚重绵长的阴霾。他低头看看程诺,镜片寒光一闪,嘴角处的弧度,微妙加深了一抹。
程诺今年虽已二十五岁,但表面看起来却仍是一个学生模样的清秀大男生。
本就白皙的肤色许是因为长久不见天日的宅男生活而显出一种不大健康的晶莹剔透,如玉似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巴掌大小的尖下巴小脸蛋,以及那相较一般男生来说稍嫌秀气的轮廓五官,眉眼素淡,绒毛稀疏,挺拔笔直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潮味十足的黑框眼镜,镜片是平光的没有度数。
他不是近视,更不是为了时尚好看,只是单纯觉得用一个东西隔住眼睛,眼前的世界就变得遥远而模糊,距离的保持给予他一种微妙安心的安全感。而在那两片薄薄的镜片背後,藏起来的,是一双仿佛永远镀著星光,小鹿一样清澈纯粹的漆黑眼珠。
在他的身上,永远萦绕著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柔顺乖巧,恬淡安宁。莫名地,有一种让人平静安心的力量。
秦深晃了晃手中提著的装得满满的购物袋,略一颔首,莞尔微笑道:“最近因为实在太忙了,所以搬来这麽久都没有正式拜访过你一次。好不容易今天比较闲回来得早,我在超市买了菜,房东大人不如赏个脸,来上面和我一起,吃个晚饭吧。”
第二章
程诺愣了两秒,点头说好。答应的瞬间,鬼使神差的程度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头晕目眩心神恍惚签下合同的那一刻,没什麽不同。
好像秦深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不受控制地著魔。
捏了捏衣角,程诺终於从门後挪出全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又再不厌其烦地锁了几道。
“嗯……好了。走、走吧。”程诺别过脸小声说。被秦深注视著进行完锁门的全过程,程诺非常尴尬,心想秦深大概会觉得他是个脑子有病的强迫症加妄想症变态吧。哎,郁闷。
秦深目光深邃,转眼瞥了瞥被程诺用好几道精密复杂的大锁死死保卫起来的防盗铁门,挑挑眉意味深长地说:“你很小心啊。”
程诺闻言顿时慌了,藏在身後的衣角简直就要被他绞烂,差点咬住舌头:“唔……嗯,习、习惯。”
“是吗,”秦深微微一笑,“这习惯很好。”
很好。只是这世上有一些人,不是一扇门,几道锁,就能防得了。
默默跟在秦深身後上楼,进到房间,秦深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程诺换上。卡通图案的。
程诺正惊奇像秦深这样斯文俊朗的“大男人”居然会买这麽q的萌系物品,就听见他饱含笑意的的清朗声音缓缓落在自己耳旁:“想邀请你很久了,这是专门为你买的。”
程诺瞬间呆滞。
“你长得清秀可爱,我觉得你应该是会喜欢这种比较萌的东西吧。”
“……”程诺一点点涨红了脸,小声辩驳:“可、可我今年……就二十五岁了。”
秦深走进屋里将购物袋轻轻往桌上一放,转头冲他一笑:“哦?这麽巧,我也是。”
陌生的距离感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也是秦深的魔力之一:开启一个人紧闭的心扉,动手於无形,且了无痕迹。
程诺从没有过拜访人的经验,换上拖鞋以後往里走了几步,便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干嘛了,傻乎乎杵在原地,两只手都不晓得应该要怎样摆,看起来很有几分不知所措的可爱。漆黑发凉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环视了屋子一圈,触目所及,所有的所有都和他的想象中一样,干净整洁,就像秦深这整个人,舒服又温暖。
秦深正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偶尔抬头看到程诺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失笑,打趣道:“喂喂,快坐啊,渴了吗?给自己倒水喝啊。怎麽你看起来比我还拘谨,这其实是你的房子啊。”
程诺回过神,想了想,望向秦深的目光格外真诚:“是我的房子没错,不、不过……你把它,打理得很好……很好。”
比以往的任何一个房客,都要好。
秦深哦了一声,对此倒不谦虚,说了个还算比较令人信服的理由:“可能因为我是学法医的,所以多多少少,有一点小洁癖吧,”顿了顿,他忽然垂下眼梢,暧昧一笑,“不过,你喜欢就好。”声音轻轻的,温柔地漫过来,淌进程诺没有设防的耳朵。
於是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下一秒,就是如鼓如雷的狂跳。那一刻程诺觉得自己像喝了酒,要醉……不,是已经醉倒。
醉倒在秦深,这一汪以假乱真的柔情中。
秦深从购物袋里拿出来的东西不是什麽名贵食材,都是一些很简单很寻常的普通食物。豆腐,番茄,花菜,茄子,冻肉……程诺呆呆看著,心底渐渐生出来一股家的温暖。
一栋房子,一个人,每天你做做饭,我洗洗碗……这大概,就是家的感觉了吧。
家。家……
这个冲动的念头在程诺心中一闪而过,激得他浑身一阵哆嗦──太危险了。就算表现得再怎麽好,可秦深,毕竟,也还是一个陌生人。
他不应该……他不可以……他不能……
“哦对了,”就在程诺这边正百般懊恼万分後怕的时候,那一头秦深却忽然从袋子里拣出一条鱼,放在掌心掂了掂,抬头问程诺,“你吃鱼吗?”
程诺回过神赶紧点头:“嗯,吃、吃的。我不忌口,什麽都没关系。”
秦深扬眉一笑:“是啊,什麽都不忌口,所以刚刚,你就打算把泡面,当作你的晚饭吗。”
……嗯?程诺眨眨眼睛,霎时愣住了。
秦深叹口气,从饮水机接了杯温水端过来递到程诺手中,小声却认真地嘱咐:“泡面这种不健康的东西,尽量少吃,最好别吃。反正前阵子已经忙过了,以後的时间我都挺闲的,你要是实在懒得做饭的话,那就上楼来,和我一起吃吧,”他说著笑了笑,“好了,别用这麽诧异的表情看著我,没什麽的,我很喜欢做饭的。当然,至於饭钱嘛……呵呵,我是个穷学生,那就有劳房东大人,每个月,少收我一点房租好了。”
程诺完全傻了,还没来得及说好或不好,接下来,秦深就转身拎起桌上铺陈开来的诸多食材大步走进厨房,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刚刚所谓的“喜欢做饭”,还真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系上围裙,秦深动作熟练而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切菜的空当回头一看,好笑地发现程诺竟然还一动不动地杵在厨房门边,表情依旧傻乎乎,两只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珠滴溜溜咕噜噜地转著,模样呆萌呆萌的。秦深微微一笑,柔声建议:“做饭有什麽好看的。放心,我的手艺,保管让你满意。你要不,去看看电视?”
程诺慢慢摇了两下头,清秀的眉目又一次情不自禁地透出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羞赧青涩,结结巴巴道:“没事儿!我、我就是喜欢看你……嗯……看人……做饭。”
一时口快说出实话,话音一落,程诺的脸就刷地一下变红了。那速度之快,竟然让秦深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片刻,秦深耸耸肩,温柔一笑:“好。”说罢不再管他,转过头,继续专心致志地进行手中的工作了。
秦深不愧是学法医的,切菜的动作那叫一个……刀光剑影,霍霍生风。但最吸引程诺的,却并不是他做饭的技术,而是,他做饭的感觉。
那是,家的感觉。是程诺从没有机会体验过,但一直渴望体验的,家的,感觉。温暖的气息从秦深那一起一落来来回回的熟练动作里,四面八方辐散开来,柔情似水却又惊涛骇浪般,不容抗拒地笼罩了程诺的所有思绪,全部感官。
眼神渐渐变得恍惚迷离。程诺痴痴地看著,看著,这道忙碌万分的高大背影,这个温情十足的家的场景,觉得自己真的醉过头了。
一个小时过後,秦深将最後一道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佳肴从锅中倒进盘里,随意往围裙上揩了揩手,然後转过身子,抬头望向早已倚在门边看得入迷的程诺,莞尔一笑:“久等了。”
“啊……”程诺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点头如啄,“哦……哦!”而後快步走进厨房帮著盛饭端菜。
秦深做的都是些家常菜。番茄炒蛋,鱼香茄子,酸辣土豆丝,红烧排骨和清蒸武昌鱼。汤是简单又清热的南瓜绿豆汤。
坐下来拿起筷子,对著这满桌子令人眼花缭乱的琳琅菜色,程诺一时无措简直下不了手,狂跳的心脏被铺天盖地的感激和感动填满充盈,犹豫良久居然不知道该从哪盘吃起,只能喃喃低语道:“太、太多了……”
秦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拈起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剔干净了刺,这才放心放进程诺碗里,柔声说:“因为今天有你在啊。来,尝尝我的手艺,快吃吧。”弯弯眯起眼睛。
一句话让程诺听得双手一抖,差点连筷子都拿不住。慢吞吞地抬起头,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睛水汪汪湿漉漉的。空气安静,彼此一时无话。却有什麽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之情在半空中流转涌动,交织连绵。
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秦深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把程诺的头发。程诺的头发和看起来一样,和他这个人一样,柔软蓬松,好舒服。而一向最为厌恶并害怕身体接触的程诺,这一次,却没有躲。是惊得忘了,还是压根儿,就不想躲。
“你太瘦了,我要把你养胖点,”秦深的表情和语气是那样的真诚与温柔,“然後……”然後,他声音渐低,语气高深莫测,余音意味深长,却偏偏吊人胃口地悠然止住。
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是:然後,我要把你吃得,一滴不剩。
程诺小脸一红,慌张地低下头去刨饭掩饰。秦深镜片一闪,唇角一扬也低下头,同样挑起一块鲜美嫩滑的鱼肉,含进口中。
会有那麽一天──或许此时此刻已经是那样的一天: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第三章
秦深的厨艺果然很好。程诺本来食量不大,结果这一次,居然都被秦深的好厨艺给弄得连吃了两大碗白饭,甚至连一向吃不了多少的肉类,竟然也被秦深哄著劝著,吃下去了不少。
吃到最後肚子都鼓出来了,圆滚滚的。
程诺放下碗筷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脸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赶紧站起来抢在秦深之前动作麻利地收拾碗筷,一边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你的晚饭,很……很好吃,嗯……我……我帮你洗碗吧!”
秦深站起来,笑著按住程诺那一双胡乱扑腾的细白手掌,轻声说:“哪里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你坐著,我来。”
秦深的手掌宽厚有力,触感温柔又温暖,让每一寸相接的皮肤都不受控制地酥麻战栗,程诺愣了足足有三十秒锺才猛地反应过来,尔後受惊般迅速撤开。
只是一撤开,他心中又蓦地升起了几分淡淡的失落来。莫名巨大的空虚与不舍感。
好像秦深的体温跟他这个人。这个名字一样,天生就有一种情深似海,名为温暖的魔力,令人目眩神迷,神魂颠倒,
秦深见状笑笑,看程诺又脸红了不好意思了拧巴别扭了,也不揭穿他,低头熟练地收好碗筷,抬脚往厨房里走去。
程诺呆在原地独自纠结了一会儿,到底也慢吞吞挪著步子,往厨房里去了。
於是最後的情况是,秦深站在水槽前洗碗,程诺则立在一旁给他打下手:帮秦深递递碗,顺便再将秦深洗好的碗一个个接来擦干。
秦深的手真的很巧,长得也十分好看,修长白皙,指骨清瘦,指节饱满。指腹处有一层薄薄的细茧,却不显得老气,反而为之更添意蕴。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出来的富贵手,这是一双有能力,也有魄力,更有魅力的,男人的手。它干净清洁,灵巧过人,仿佛凝结了这个男人全身上下全所有的性感。尤其秦深洗碗的速度极快却又偏偏那般的小心翼翼细致入微,整个儿就跟在解剖尸体似的……咳咳,不愧是一双法医的手。
程诺正看得痴迷,忽听见秦深问他:“你平时在家,都不自己做饭吃的吗?”
“呃……”程诺斟酌了一下,绞著擦碗帕支支吾吾地回答,“也、也不是的……我、我高兴的时候,就会自己做啊。”
秦深手上动作一顿,转过头笑意盈盈地看著程诺,饶有兴趣地:“哦?真的?那你一般什麽时候高兴呢?”
“……”其实程诺真的不想打击秦深的热情,但是──
“呃,这个,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高兴的时候……”
秦深:“……”
洗完了碗,秦深接过程诺递来的平锅,抚抚额:“那你的早餐午餐,也就是随便解决一下的了?”顿了顿,转头认真看了看程诺的脸色,皱起眉,“哦不,别告诉我,你压根儿就不吃早餐。”
程诺眼神闪躲,赶紧伸冤辩驳:“不、不是啊……早、早餐还是要吃的!只、只不过……”声音渐渐低下去,没了底气,“我、我的早餐,其、其实也就相当於……午餐了……”
“……”秦深叹口气,干脆扔下锅,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擦干净後直接摸上程诺的脸,重重捏了一把,口气很是恨铁不成钢,佯怒道,“难怪,你的脸色看起来这麽苍白不健康。
他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好了,以後每天晚上我就先把第二天的早饭给你准备好,你带下去。第二天早上我会亲自下楼来叫你,直到叫醒你给我开了门,让我亲眼看见你把早饭吃了再走。”
“午饭的话,你叫外卖也比吃方便面好。a大附近有一些小饭店是有外卖服务的,待会儿我给你写几个我觉得还不错的饭店的电话号码。”
“哦不,你每天老这麽宅著也不好,总还是要见点阳光,锻炼锻炼的。嗯,对,你可以来对面a大找我,我带你去附近吃午饭,走点路转几圈,这样更好。”
秦深说得头头是道,一条一条,认真而郑重,根本不容程诺插口和反驳。程诺听得一愣一愣,连秦深摸向自己脸颊的那一只“咸猪手”,也都忘了挥开和闪躲。
秦深跟个老妈子似地语重心长对程诺说:“熬夜,不吃早饭,死宅电脑,日夜颠倒……这种作息规律和生活习惯实在是太要不得了。你现在是因为年纪还不大所以感觉没什麽,可是身体是经不起你这麽长年累月地透支和消耗的,等你过了三十岁,身体就会慢慢开始对你现在对它的不爱惜行为进行报复了。”
停顿半秒,秦深忽而一笑,抬手轻轻拍了拍程诺软绵绵肉嘟嘟的小脸颊,好像哄幼儿园小朋友那般,柔声款款,耐心哄道,“所以,乖,听话。”
程诺狠狠震了一下。乖,听话──长这麽大,还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这种,把他当成是一个需要关心和爱护的小孩子一样的,温暖的话。
“为什麽……”他眼睛透亮,盈水一汪。湿润粉嫩的双唇有如雨中蝶翼微微颤动,风吹雨打,张合得分外艰难,“为什麽……要这麽,关心我。”
他这样问秦深,可心中究竟想得到一个什麽样的答案,却连他自己,也都迷糊不清。
秦深扬眉一笑,无比自然地答道:“我好歹也算是学医的,关心别人的身体健康,难道不应该吗?
“……”
程诺愣了一下旋即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地烧。他想自己到底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了。是啊,对人好需要理由吗?况且像秦深这种人,一看就是个好人。
是一个,大大的大好人啊。
“不过──”秦深突然又开口了,“程诺,你跟别人,还是不一样的。”
这是秦深第一次叫程诺的名字。没有前缀也没有後缀,不是房东也不是债主,而只是程诺,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
於是程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口。
秦深眼神深邃,深深望著他:“你跟别人不一样,我对你……”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程诺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加速,脑子里像是有一千万只蜜蜂嗡嗡在飞,扇翅成风。他头晕目眩,恍恍惚惚地:“什、什麽?”
秦深,你想说什麽。而程诺,你想听到什麽。
哪知沈默了片刻,秦深却笑著摆摆手,说:“没什麽。”
而很久以後程诺终於知道,对於秦深,自己当然是,不一样的。
他对自己,刻骨铭心,魂牵梦萦──恨的。
“……嗯……哦。”程诺呆呆地点头。那一刻,他不确定自己的心情具体是怎麽样的。好像松了口气,却又似怅然若失。
等到厨房全部收拾好了,时间也快到八点了。没等秦深说话,程诺就先开口说自己要回去了。这一次秦深没有阻止,点点头,一边将刚准备好的早饭打包好递给程诺,一边低笑打趣:“嗯,早点睡觉,明天早上我会来叫你,你别赖床,逼得我撬门啊。”
“唔……嗯。”程诺用含糊不清的回答来掩盖他心中那份不知是失望抑或慌张的复杂情绪,走到门边换了鞋开了门,却又脚步一顿猛地停下,犹豫几秒慢慢偏回半个头,藏在鞋里的脚趾绷得紧紧的,覆在门把上的双手也绷得紧紧的,一张小红脸更是绷得紧紧的,憋了老久才细声嗫嚅著憋出来一句,“那、那我就走了。今天……谢谢你的晚餐,真的……很好吃。”
秦深温和笑笑:“谢什麽。刚刚不是说了吗,以後每一顿晚餐,我都做给你吃。”
这一次程诺没再回话,因为回不了话。脸红红烧得不像话,吞口唾沫,一阵风那般逃也似地下楼去了。
留下秦深一人站在门边,镜片寒光凛然,低头俯视人去楼空的漆黑楼道,挂在眼角眉梢处的迷人笑容,久久不消。
一分锺後他卡擦一声关上门,转身大步往卧室里走。没有开灯,黑暗中他轻车熟路地来到床头的桌子旁,抬手摘下眼镜,捏了捏挺拔的鼻梁和眉骨,刚刚还锐利冰冷的视线逐渐变得温和柔软,很快胶著凝眸在桌上一个精致小巧的相框上。
照片上有三个人,两男一女,轮廓五官十分相似,一看便是有著血缘关系且关系极近的亲人。
那女子站在中间,成熟妩媚,美豔动人,御姐的气势和女王的气场完美结合,扑面而来,摄人心魂。
而两个男生,很明显,照相时,都还处在年轻气盛的青春时光。不同的是一个斯文内敛,含蓄温润,一个跳脱张狂,恣意飞扬。
当然相同的,是三个人皆是笑容灿烂,光华逼人,耀眼不可直视,明媚不可方物。
真是一张温馨至极的家人合照。
滴滴滴──
静谧中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喂,”秦深看也不看来电显示直接按下接通,了然是谁,十分干脆道,“姐姐,什麽事。”
电话那头的女声沈稳大气,却有著无法掩饰的疲惫:“真真刚刚醒了,又大吵大闹了一通。你又不在,没办法,我只好给他打镇定剂了,现在好不容易睡著,”顿了顿,语气颇有几分暴躁和无奈,头疼道,“我就搞不懂了,不过一个芝麻大小的小角色而已,你就不能用点更直接的法子动手吗!?非要亲自出马,浪费时间,绕这麽大一个圈子?”
秦深没有很快回话,而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拿起桌子上的相框,麽指轻轻抚摸过照片上这个有著绚烂笑容的少年的脸庞,忽然勾起唇角,低低笑了:“呵,当然有必要。让他死还不容易吗?可是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轻描淡写充满磁性的成熟男声在空旷而安静的房间四面八方缓慢流动,逐渐汇聚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惊涛骇浪,暗潮汹涌的危险海洋。
这是来自深海的杀意。再深的海也掩埋不了的锐利杀机。
女子沈默著,半晌,幽幽叹了口气,像是终於累极了懒得再管那般,破罐子破摔地说:“好好好,行吧,你长大了……你们都长大了。ok,那你自己掌握分寸,我先挂了。”
“嗯,”秦深低著嗓子沈声答应,顿了顿,细心嘱咐,“好好照顾真真……还有,姐姐,你也千万保重身体,不要太累了。”
女子咯咯笑了:“还算你有点孝心。呵,行啊,想要我不太累,那你就赶紧解决完这事儿,然後速度滚回来我身边帮我做事!”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秦深无奈一笑,放下手机随手扔在床上,目光幽邃,目不转睛深深凝望著照片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满心满眼的傲骨傲气几乎要冲破相框呼之欲出的天之骄子,许久,一抹惊心动魄的狠戾之色忽然从他那双漆黑如墨的深邃眼底一闪而过。
是的,真真,你放心,不会太久,不会太久了。很快……很快,就好.
第四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秦深果然信守承诺,准时敲响了楼下程诺的房门。
本以为会等候多时,哪知道敲门的右手才刚放下,眼前的防盗铁门就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了。
一个顶著一头浅栗色柔软短发的毛茸茸小脑袋从门背後犹犹豫豫地探出来一小半,咧开嘴角朝头顶的男人赧然一笑。
秦深怔了一下,立刻神色不善地眯起眼睛。
毫无血色的脸色,眼底浓重的血丝,以及眼睑下那两个根本无法掩饰的大大黑眼圈……
秦深既惊且怒,无法置信:“你熬……”顿了一下,意识到实际问题恐怕远比这个严重,立即换了一个更为准确的词语,“你通宵!?”
音量简直无法克制地拔高n度,几乎是在质问。
程诺身子一颤不禁有些心虚,眼神闪躲脑袋一垂,不自觉往後瑟缩了缩,十指紧绷抓住门沿,口气也不自觉地流露出浓浓委屈:“不、不是你说,要让我早起的吗……”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口气。
秦深吸了口气,勉强耐住性子,好言相问:“是,我是让你早起。可这跟不睡觉有什麽关系?”
程诺闻言脸上渐渐露出迷茫,讷讷道:“可……可早起的秘诀,就是不睡啊……”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秦深一张俊脸当场就黑了一半。
扶著额头叹了口气,他算是被这个无可救药的重度宅男的邪门歪理给彻底打败了,除了无语就是无语还是无语:“……好吧,这次是我失策了。那麽现在,你先把昨晚我给你的早饭热了吃了,然後再好好睡个觉去。”
程诺自知理亏,再加上“医生”对著“病人”,不管有意无意有心无心,总归是有那麽一点高高在上的天生优越感的。程诺被秦深训得只有乖乖点头的份儿。
这下秦深总算稍显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脚刚准备离开,步伐一顿似乎想到什麽,又很快掉过头来,向来干净的眉眼竟然染上了一层似笑非笑的暧昧,慢吞吞地道:“以後别再做这麽得不偿失的傻事了,晚上早早睡觉……或者,”他淡淡笑了一下,神情戏谑,嗓音低沈,格外性感,“或者,你是想让我每天晚上下楼来,亲眼监督你睡著吗?”
程诺的脸刷一下红到耳根,鼓著嘴老半天,好不容易憋出来仨字儿:“不……不用。”得,还有一个是重复的。
他从不让别人进他的屋子。开玩笑,他这种身份……还有,这种身体,怎麽可能,会让别人进他的屋子。
秦深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就差没跟母护雏似地挡住自己身後的屋子了,一经盘算,心知此刻还不是时候,於是自己找了个台阶夏,柔声安抚:“好了,瞧你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嗯,那以後千万别再熬夜了,要知道,你身体不舒服,我瞧在眼里,心里更是不好受。”
“……”咚一下,程诺本来就乱了的心脏愈发乱了,胡乱点头应了一声儿,慌慌张摆手道了再见,然後便砰一声关上门,不当母而当鸵鸟去了。
秦深面带微笑站在原地停了很长一会儿,神情微妙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去,双手插在裤袋,姿态优雅一派潇洒,慢悠悠晃出了楼道。
天边晨光吐露,一碧如洗。秦深闭起眼睛深深吸进一口气──嗯 ,今天的天气跟他的心情一样,实在是不要太好。
接下来几周日子,在吃饭问题上程诺总算是听话了,可秦深仍然发现,每天早上,当他下楼去叫程诺的时候,躲在门後探出小脸的程诺,面色依旧苍白,眼圈依旧一片青黛,眼中血丝依旧浓重骇人,精神就更是萎靡不振。
终於有一天秦深再也看不下去,在程诺眼疾手快要关门的一瞬间出手扣住门沿,断了程诺哪怕一丝一毫关门当鸵鸟的後路和可能,板起神情严肃问他:“别打算躲,今天你必须给我说个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真不要自己的身体了?每天晚上不睡觉都在干什麽呢!电脑就那麽好玩儿吗?……好吧,就算好玩儿,但你非要透支身体当夜猫子不可吗?白天玩儿就不行?”
秦深难得发怒。
不,是程诺觉得,像秦深这麽温和清雅,温暖和煦的男人,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会有发怒的时刻。於是此时一见不禁有些吓住,不敢置信。尤其心底竟似乎还模模糊糊生出来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不甘与委屈──
他、他居然凶我……
这个时候,迟钝天真的小程诺还并没有清晰意识并深刻认识到,这个贪心贪婪又自作多情的自恋念头,对於他来说,究竟意味著什麽。
他呆了几秒,急得脖子都红了,:“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我每天晚上都是十点半准时关电脑洗漱,十一点准时躺在床上开始睡觉的。只、只是……”他慢慢地下头去,手指脚趾又情不自禁地蜷缩绷紧,抽抽鼻子,声音也闷闷的,“我、我睡不著……就是……怎麽都睡不著……”
秦深愣了一下,这才恍然:“你……失眠?”
“嗯……”程诺扒扒头发,瘪著嘴一脸苦相:“应该算是吧。反正我躺在床上,闭著眼睛,什麽都没想什麽也不干,可、可睡不著,就是睡不著,我也没办法啊……”
秦深抿著嘴沈默,眼眸清冽,波光流转,半晌,才凉凉吐出来一句:“谁让你以前不乖不听话的。你以为时差是说就能倒,身体是这麽容易适应调整的吗?”
“……”
一个多月蹭吃蹭喝地相处下来,再怎麽自闭内向,程诺这时候也和秦深算是混熟了,见自己都这麽听他话低姿态了,况且失眠这种事情又不是他自己愿意的,他自己不也被它折磨得苦不堪言麽!
结果现在秦深听了不仅不安慰他,竟然还这般不留情面地数落他讥诮他……程诺一时恶向胆边生,气鼓鼓地仰起头,睁圆双眼,跟只不畏强权的小白兔似地,恶狠狠瞪著秦深。
秦深本来就只是跟程诺开开玩笑的,见他这样立刻破功,噗嗤一笑,想了想,说:“这样吧,那麽晚了我也不方便来你家,不如我给你打个电话,在电话里帮你催催眠好了。”
“……哈?”程诺目瞪口呆,囧了囧,晕乎乎地,“你……你的意思是,要给我……唱摇篮曲吗?”
秦深忍笑摇头:“不是。不好意思了,我对唱歌不在行。”
程诺眨巴眨巴眼,蓦然想到另一种可能,表情瞬间居然变得有点期待:“唔……哦!那……你是要给我讲故事吗?”
“……”秦深登时刷刷刷地掉了满满一後脑勺的黑线,扶额无言:“你就这麽想当小孩子啊,不然想到的办法怎麽不是哄婴儿,就是哄幼儿园小朋友的招数啊。”
“……”被小看了,程诺挠头,憨憨的。好吧,其实他确实很想当小孩子。
程诺瘪瘪嘴不说话,对秦深所谓的电话疗法愈发地不解和好奇了。
奈何秦深却偏爱吊人胃口,无视程诺的高涨热情和空前好奇心,只高深莫测地莞尔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躺在床上乖乖等我吧。”说完便施施然飘出楼道。留下程诺一个人,被这句颇有歧义的话搞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混、混蛋……程诺咬牙切齿,“等我”後面多说“电话”两个字,把句子说完整讲清楚……不行啊!
当天晚上,十点五十五分,程诺仔细又著急地飞快洗漱完毕,然後近乎虔诚地躺下床,手捧手机睁大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傻傻等待著秦深今早承诺的电话。
他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激动的,期待的,被救赎的,被温暖的。干如枯井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清泉注入,暖流遍地,润物无声。
十一点准时,短短五分锺的光景却让程诺觉得好像是过了一百年那麽久,手机终於劈劈啪啪如他所愿地震动起来。
程诺长长深呼吸了一口,因为不想让对方看出来自己一直在等,所以压下激动按著性子,好不容易等手机震过三巡,这才不疾不徐(其实两只手早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按下接通,吞吞喉咙轻轻嗓子,低低“喂”了一声。
他装得从容淡定,漫不经心,可天知道,他那颗不听话的小心脏,狂乱得简直就快从胸腔深处噗通一声跳出来了。
秦深只听了程诺的这一个字,就忍不住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阵温和低沈的笑声。
这让程诺顿时产生出了一种自己刚刚的小心思和极力掩饰,全被对方看了个穿的尴尬窘迫。他红了红脸,明明知道秦深压根儿就看不见,却仍傻啦吧唧地固执拉高被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纤细密长的睫毛柔顺地垂下,像两把亮晶晶的小扇子扑闪扑闪,甕声甕气地说:“恩,我、我准备好了。你……你开始吧。”
呃……一说完这话他真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怎、怎麽感觉那麽暧昧啊!程诺真是欲哭无泪,纠结欲死。
秦深闷闷地笑,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一字一句地说:“好啊,那我就开始了。”
程诺握紧手机,耳朵紧紧贴著,屏息等待。
秦深轻轻咳嗽一声,然後──
令人崩溃的字句如约传来:
“人死後,各器官和组织的机能活动逐渐停止,尸体在内外因素(物理的、化学的以及生物学的因素)作用下所发生的一系列变化,称为死後变化。由这些变化所呈现的现象称为尸体现象。尸体现象在确定人已否死亡、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及尸体有无移动等方面,具有重要的法医学意义。按死後尸体现象出现早晚的不同,可分为早期和晚期尸体现象……”
程诺彻底木了。
原、原来……秦深所谓的催眠办法就是,给自己念他的专业著作吗……
程诺目瞪口呆,久久没回过神来。而接下来的事实证明,秦深这个催眠方法虽然囧了一点,奇葩了点,口味稍稍重了那麽一点点,但确确实实是有奇效的。
最後,程诺就这麽在秦深那简直堪比夜间广播电台主持人的磁性嗓音里,在一系列充斥著腐臭气息的“尸冷,尸斑,皮革样化,尸体痉挛,尸僵,肌肉松弛”词汇当中,眼皮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沈,直至世界一片模糊,终於大幕一拉黑暗笼罩,逐渐陷入深眠,跟只猪似地彻底睡死了过去。
那时候,一片橙光的手机屏幕,右上角,恰恰显示著十一点三十分。不多不少不快不慢,刚刚好。
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沈稳轻浅的呼吸声,秦深停下朗读,试著轻轻唤了一句,“程诺?”
意料之中没得到回答,於是他笑容渐止,面无表情,指尖一翻将手机漂亮转了一圈,然後眼睛眨也不眨地干脆挂断了电话,合上书站起身缓步踱到窗边。
窗外夜色深沈,稀星孤月,对面a大门前的路灯因为年久失修,一闪一闪,明灭不定。昏昏光影里,半晌,秦深英俊的脸上忽然扬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嗤笑,眉目一改之前的清澈温暖,显出一抹惊人的冷酷来,勾起的唇梢弧度恰好,寒意逼人尤似地狱的镰刀,在如水的月光下,仿佛滴著血水,冒著血泡。
程诺很久没这麽早睡著过。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一刻,程诺眼睛一睁,在透过窗帘洒进屋中的暖暖晨光里骨碌一下爬起来,抱著被子抓抓凌乱的头发迷茫了半秒,眼睛蓦然睁大,猛地回头一把抓起昨晚睡著後滑落床头的手机,整个人就跟中邪了一样。
一、二、三──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捂著胸口重重倒回床上,眼神放空仰望著天花板,贝齿咬著淡唇,秀气的脸蛋看起来想笑又想哭,挣扎得厉害。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心里有个小人捧著脸尖叫。
逃避的小鸵鸟终於意识到,他似乎真的……逃不了了。
既然有效,於是从此这个电话疗法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两个人每晚的例行公事。
程诺在秦深每晚十一点锺准时开始的法医学专业讲读里,渐渐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当然同时,也不自知地种下了过於依赖的大隐患。
直到月半後的某一日,程诺一如既往上楼到秦深那儿蹭晚饭时,毫无准备便听见秦深对他说:“从今晚开始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你试试看能不能靠自己睡著。毕竟不关手机睡觉,辐射太大,长此以往对你的身体总归是不好。你记得睡觉前要把手机关机,放在远处。”
“……”程诺一怔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哦……哦。”他呆滞地点了点头,垂下眼睛,细碎的刘海落下挡住神情,只顾埋头刨饭,不再说话。
秦深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麽,只默默给程诺挑了块排骨放进碗里。程诺心里有气不大痛快,本来想赌气不吃的,可刚拈起排骨准备丢出去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个行为会不会有点太……撒娇了……?
心中一慌,不料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手上一顿便瞬间改了方向,再要扔那就太矫情了,只得闷闷含进口中,泄愤地嚼,食不知味。
那一晚,秦深果真说到做到,没再打电话来。程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二十多分锺,无奈人却越来越清醒,整个儿一嗑了兴奋剂似的,好像这阵子的所有全部化为乌有,又突然回到了最初那个想睡而不得的的痛苦状态。
终於,挨到十一点半,程诺实在是受不了了,翻过身手枕头下一探摸出手机(好吧,他承认他私心地一直没关,也没放在远处,就因为心里还傻兮兮地抱了那麽一点不切实际的奢望),摩挲屏幕犹豫了一阵,吞吞口水,鬼使神差地,给秦深发了一条短信。
很简单的内容,就俩字儿,晚安,程诺却跟个初学发短信的小菜鸟一样,无比艰难地打完。中途还按错了好几个键。好不容易完成了,检查了整整三遍,确认无误过後,他深深呼吸一口,缓缓闭上眼睛,一副要奔赴刑场的悲壮模样,猛然指腹用力按下发送键,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竟一直十分没骨气地瑟瑟在抖。
握紧手机,一个翻转趴卧床上,将脑袋深埋进枕头里。此刻程诺的心情一言难尽:既迫不及待想收到秦深的回信,却又胆战心惊怕收到秦深的回信。
真是,没救了。
而这时的程诺还并不知道,就在他为了区区一条要发给秦深的短信而如此这般纠结忐忑寝食难安的时候,秦深在楼上,却一手握著手机,仿佛早有预料那般,神情毫不意外,十分冷淡地查看著这一条势在必得等待多时的短信,另一只手则恰恰相反,对比十足,无限柔情地抚摸著床头的相框,白皙如玉的指尖一遍遍流连摩挲过照片里那个笑得一脸明媚灿烂意气风发的骄傲少年,许久,只见他眉眼宠溺,轻轻一笑:“看,真真,猎物,马上就要上钩了。”
男人的嗓音本是低沈醇厚,但最後的尾音却显得轻佻性感,华丽迷人,一抑一扬间摄心攫神,勾魂夺魄,宛如从夜色深处开出的一朵带毒致命的罂粟。
说著,顺势指尖翻飞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你想到我,我很开心。晚安,好梦。
感觉到手机在掌心和枕头间不安地震动,程诺任它震动,装死装了起码有整整一分锺,才有勇气拿出来看。小心翼翼仿佛捧著天下无双的至宝,程诺一个字一个字,连标点符号也舍不得漏掉地认真看完。
不过内容就这麽点,字数就这麽多,无论怎麽一字一句仔仔细细甚至一遍一遍地看,也很快就看完了。
五分锺後,程诺才依依不舍地关了机,起身下床将它放在离床很远的小桌上,再一路小跑回来躺上床,乖乖盖好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一起一伏的胸口和急促剧烈的呼吸仍然出卖了他:这时候的他就好像一个得到老师表扬的小孩子,小脸红扑扑的,满脸满眼的兴奋激动根本无法掩饰。
他是这麽单纯,这麽可爱,这麽听话,这麽乖。
程诺乖乖地闭眼,入睡。
这一夜,他没有做梦,比以往的任何一觉,都睡得甜蜜安稳,神清气爽。
这是秦深给他的安眠。
但,终有醒的那天。
第五章
电话疗法修成正果,睡前短信渐成习惯。按时吃饭和按时睡觉的问题总算圆满解决,但程诺不爱出门,整日宅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坏毛病,却一直迟迟不改。
第二天中午,程诺正掏出前不久秦深给他的那张电话单子准备叫外卖(几周以来他已经叫了许多次,果然如秦深所说,价格便宜而又美味好吃),还没想好今次到底要叫哪一家的饭菜,手机倒是出乎他意料地自己先震动了起来。
早就在中介网上撤销了租房信息,如今会给他打电话的人,用脚趾头想,也只有那显而易见的一个人而已。
手忙脚乱拿起来一看,果然,闪著银光的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就是“秦深”二字。
“……喂?”程诺不敢耽搁立刻接通,心里有些紧张,不过更是好奇,“有、有事吗?”
也难怪程诺纳闷。毕竟除了第一次秦深通过网上的租房信息得知程诺的手机号码,打电话来同他商议租房子的事情以外,他二人还没有通过一次电话。
“喂, 程诺。”
秦深的声音也依旧温和圆润,清朗雅致,仿佛一汪静谧清澈的泉水,其中隐隐约约流淌著恰到好处的笑意,让程诺即便隔著嘶嘶作响的电波,也仍然不可遏制地感到轻微的眩晕。
“你吃过午饭了吗?”
程诺本能地摇头,摇了两下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打电话,秦深哪儿看得到啊,於是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道:“哦,还、还没呢,刚刚才在研究你写给我的单子。嗯,今天想挑一家以前没试过的,因为以前叫的都很好吃,所以有点为难呢……谢谢你。”
声音细若蚊蝇。好不容易抓著机会将深埋心底早就想说的感谢道出口了,又忍不住在心里面默默补充了一句,可是,再怎麽好吃,也远比不过你亲手做的好吃。
当然这一句,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了。
秦深轻轻笑了笑:“是吗,那就好,”顿了下,沈吟道,“正好,你别再打电话叫外卖了,今天我带你去饭馆里吃吧。”
不等程诺拒绝,秦深又莫名其妙扔过来一句,“就当是谢谢你。”
“……啊……”程诺在那头听得有点发懵,茫茫然张嘴,“啊?”
秦深叹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是这样的,我有篇很重要的论文落在家里忘了带,偏偏我导师指定要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以前发给他。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要是回来一趟肯定赶不及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去我房间卧室,替我把桌上那个黑色u盘拿到a大里来。”
他低低地笑:“当然,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吃饭。”
“……”好、好开心!!!
程诺心里啪得窜起一簇小火苗,闪啊闪烧啊烧,把整颗心都烤得暖烘烘的。
“哦……哦!好的好的,我、我马上就去!”
程诺连声应著,急急忙放下手中的电话单子站起身,一路小跑到卧室,轻车熟路拿了钥匙和外套,准备原路返回往楼上去。
他这边一连串的叮叮咚咚匡匡当当,让电话那头的秦深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提醒:“喂,喂?没事的程诺,来得及来得及,你不用这麽著急,小心别摔──”
“……啊!”
噗。
匡。
啪啦。
秦深:“……”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过了十几秒,才响起程诺小声而不好意思的回话:“我、我还活著……”
秦深再也忍不住闷闷地笑出了声。
“……好,那我也马上动身到a大校门去接你,你一路小心。”他憋著笑挂了电话。
随手扔开手机,右手食指在鼠标键上飞快滑动了几次,秦深漫不经心地看著面前的电脑屏幕,毫不留情地灭掉上面最後一只张牙舞爪垂死挣扎的苦命boss,然後不慌不忙地站起身,闲闲地理了理衣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刚刚通话时表现出的焦虑著急?
他甚至还哼著歌悠闲地收拾了一下桌面,才双手插在裤兜,迈开长腿,悠悠然往外走了出去。
程诺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无暇顾及其他,熟门熟路换了拖鞋便直奔卧室。
整这栋楼都是他的,他自然来了这房子无数次,可是自从秦深搬进来成为房客以後,他还从没进到过秦深的卧室。
有、有点小激动呢……!
这是他的房子,世界上那麽多人,偏偏是秦深住了进来。於是这里充斥著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生活的痕迹,他生命的一丝一毫点点滴滴……
而此刻程诺回到这里,两人的轨迹仿佛就此缠绕,不能分离。
这感觉就像是彼此交换了一个小小的,深深的秘密。那种冥冥中被选中和陪伴的快乐……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怀著这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程诺推门走进卧室,一眼就瞧见不远处桌上秦深所说的那个黑色u盘。
长舒口气,他快步跑过去拿起,动作小心至极,仿佛对待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揣进了外套口袋里。
拿到东西後,程诺下意识地往桌上看了一眼,倍感惊讶。
秦深明明是个学法医的,但这偌大一张书桌上,法医学的专业著作却没见有多少本,反而是重重叠叠累积了不少文学方面的书籍。
唔……程诺又粗略扫了一眼,赫然发现,无论小说,诗歌,戏剧,还是中国的,外国的,抑或古代的,现代的,甚至连艰深晦涩枯燥乏味的文艺理论,都是应有尽有,范围极广。
_( ̄0 ̄)_
粉嫩嫩的小嘴逐渐张成一个o型,程诺挠挠後脑勺,心想他的房客可真是厉害,能文能医,博古通今,横贯中西,好一个勤奋好学的模范生。
他这样想著,一转身,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便直直映入了程诺双眸。
就算再怎麽为秦深担忧著急,可这张照片的杀伤力吸引力著实太大,成功地让程诺愣住,呆滞,不禁停下了动作。
照片上的三个人,是十分明显的姐弟关系。
程诺默默走过去蹲下身,仰著头呆呆地看。
看了一会儿,就不自觉地往前探出手,在秦深那张比现在年轻了大约十来岁,青春飞扬而略显稚嫩的年少脸庞上轻轻滑过,来回抚摸。
照片上的秦深,整个人,尽管还远没有现在程诺看到的这麽成熟温雅,风姿卓然,然而眉眼深处,却已能非常明显地瞧出他的轮廓渐成,五官渐开,隐隐约约暗示著未来的气势风范,英俊呼之欲出。
而最打动程诺的,是他身上那份催人晕眩令人留恋的温暖干净,似乎与生俱来,始终如一,不曾改变。
程诺看著看著,就觉得自己,好像又要痴了。
真想见见相框里,这个年纪的秦深。
在那些他永远也不能再看到的时光里,秦深都在做什麽呢?
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喜欢什麽呢?喜欢做什麽?吃什麽?看什麽书?什麽运动?会和同龄人聊什麽话题?
还有,他喜欢过……什麽人吗。
无数的问题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锺里有如飞花落雪,洋洋洒洒,茫茫无边,卷起一股陈旧的,呼啸著,充满希望又满是绝望的狂风,铺天盖地,涌入程诺的脑海。
然而他知道,那些时光再不会有,不能弥补,无法回溯,它们已经,并将永远地,成为此刻程诺心中巨大的,一生的遗憾。
起身离开的时候,程诺脚步一顿,神色犹豫,最终一咬牙,飞快掏出手机,将眼前这个素未谋面过的,年少模样的少年秦深,卡擦一声,框进了屏幕。
他将它秘密保存到一个加密文件夹里,作为永恒的定格。
然後程诺便像做贼那般刷地烧红了脸,飞也似地逃离作案现场,一路慌不择路匆匆狂奔,耳边风声猎猎人言嘈杂,车鸣此起彼伏,只为掩饰他那噗通狂跳的心脏。
马路边上,远远地,隔著中间一派繁忙的车水马龙,人潮如织,一抬头,程诺就看到马路对面,秦深正微微笑著,与他招手。
他穿著一身简单至极的白衬衫休闲裤,站得笔直,整个人在四周来来往往的矮小身影里显得那麽高而挺拔,玉树临风,凉风一过吹乱他的发,丝丝拂面,从程诺这个角度遥望过去,恰有如一幅令人心动而又心碎的油画,落满了这世间所有温暖的美好,纯粹的干净。
含情脉脉,情深如许。
很奇怪,秦深这个人,其实并不高调张扬,可无论在哪里,却能能夺人眼球,吸引目光。
那些并不毕露的锋芒,反而让他看起来光芒万丈。
他永远不会直接地刺伤别人,只是微笑著设下一个个温柔的陷阱。
这就是秦深的魅力了。
等到绿灯大亮,周围人潮涌动,程诺回过神,跟著大部队一起,一路小跑了过去。
秦深道了谢,领著程诺往实验室走。
最後,当秦深坐在电脑前,终於装模作样地把u盘里那份可有可无的论文发出去,程诺总算长长舒了口气,夸张地拍拍胸脯,看样子比秦深还如释重负,好像他才是当事人似的。
秦深失笑,站起身拿纸杯倒了杯温水递给程诺,漂亮的眼睛弯出两道戏谑的弧。
“麻烦你出来一趟,我知道你不喜欢出门。不过你每天这麽宅著,也有好处,看皮肤跟好多女孩子一样,又白又嫩的。”
说著又低头扫了眼程诺的衣服,口吻更是不加掩饰的调侃:“虽说已入了秋,不过这几天还是挺热的,你怎麽出门还穿外套?啊,我懂了,不会就是因为怕被晒黑,所以才一直不出门吧?出门还要穿长袖长裤防晒?”
他笑眯眯地:“诺诺,你真可爱。”
程诺一下子愣了,十指交叉握著纸杯,指尖按住的地方无意识地用力,落下一片皱纹。
他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眉。
“真没想到,你长得跟女孩子一样可爱,也跟女孩子一样爱美啊。”秦深一边说,一边往前伸手,跟这几周以来做过的无数次一样,习惯性地,就想要揉揉程诺那颗柔软毛绒的小脑袋。
程诺的头发细密,发质偏软,秦深不否认自己确乎有点迷恋,那种手掌穿插其中的享受感觉。
而程诺从来没有拒绝过他的这个动作──除了这一次。
这是第一次。
偏头躲过的瞬间,其实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吃惊。
程诺只抬头扫了秦深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低头耷拉著脑袋,抿抿嘴,声音虽小却难得的严肃认真:“我、我不喜欢被说成像女孩子……”
简简单单一句话,十几个字,却说得他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此地无银三百两地端起水杯,掩饰性地咕噜喝了一大口,艰难地咽下,尔後断断续续地补充完了他最重要的一项声明,“我……我是男人。”
明明是一个谁都看的出来的事实,他偏偏如此在意,如此郑重,甚至对著最喜欢的秦深也不讲情面,不留余地。
秦深皱了皱眉。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看穿程诺。而他不晓得程诺竟在乎这个。
随之即来的沈默让房间的气氛显得异常尴尬。程诺率先受不了了,猛地弯下腰,给秦深鞠了一个接近九十度的深躬,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这是我的问题,不关你的事,对不起……”
他倒没矫情,这的确是他的问题。是这副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怪物身体带给他的,一种天生的自卑敏感,做贼心虚。
秦深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子转瞬即逝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哂笑,也立刻进入状态:“没有,不是你的错。”
他小心地一用力,不失温柔却也不容抗拒地稳稳拖起程诺的上半身,扶好对方,深深望向程诺的眼睛,嘴角边一抹点到为止的微笑显得那麽真诚。
“这次是我失言了,应该由我道歉才对。你别介意,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後,绝不会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
那一刻程诺简直不敢直视秦深的眼睛。
星落如雨,璀璨逼人。
“对不起。”秦深又一次向程诺伸出手来。而这一次,程诺没有躲开。
程诺一直觉得,敢直视对方眼睛讲话的人,一定不是个骗子,而他所说的话,也一定不会是谎话。
他多麽天真啊。
“嗯……没关系。”程诺这样轻声回答了他。
这个时候的原谅是多麽简单,多麽容易,好像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可有些事情,无论多麽百死不悔的对不起,也换不来一句轻描淡写的没关系。
对於他们双方来说,都是。
秦深长眉一扬,一把揽过程诺的肩膀:“走吧,我请你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