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儿子的背影,母亲擦着泪水说: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呀,天爷爷?
父亲没言语,唬了脸抽闷烟。
叔叔就接了话说:都怨咱穷呀,穷的给娃娃娶不起个媳妇。这么好的后生娃娃,唉。一天一天长大了,也把娃娃耽搁了。
弟弟嘴快,插话说:也怪那个玉兰子,看着哥好跟了不就行了。偏偏占着茅坑不拉屎,把哥哥害得走不对,在不对,,,,,
父亲磕了烟灰喝道:怨谁?怨你哥没本事,偏偏就看上个玉兰子。他不知道人家玉兰子是有主的货。人家不嫁是本分,死等自己的男人是孝道。只有你哥哥这种人才没脑筋,天低下披红挂绿的女人多得是,偏偏看上个有主的货,而且要一棵树上吊死。
母亲斜了父亲一眼,狠劲儿把锅盖盖了说:天低下好女人多的是,可你当老子的给准备下家业了?置办下彩礼了?现如今一家老小四口人还挤在一条炕上,吃在一个锅里。新媳妇来了咋住?咋吃?男人十五夺父子,可黑子都二十一岁了。
弟弟旭贵子插话说:刚刚过了年二十二岁了。
父亲被母亲一阵数说心里不痛快就推了旭贵子一把骂道:就你嘴多,不说能卖了你。
叔叔于是唉了声说:会好起来的,黑子长大了,旭贵子也长大了,有人不算穷。等咱黑子走西口,走上个三年五年,闹下钱,咱也买处宅子,然后娶个好媳妇。
到那时咱哥偏不要玉兰子。嘴快的旭贵子不服气地说
叔叔也附和着说:对!咱偏不娶她。
父亲就黑封了脸说:你们都以为西口的钱是那样好赚的?真的拿小簸箕撮元宝哩?谁给你放下那么多元宝让你去撮哩?我早就听说了,西口外远不是你们想象得那样美好能赚钱。其实一片荒芜,几十里,甚至几百里都无人烟,天天起来大黄风刮着天浑地暗,迷迷漫漫。端碗水在外喝,黄沙土就飞半碗。你们说小簸箕撮元宝哩,能有那么好的事?没有辛苦,没有血泪,到那都换不来银钱。西口外更是要舍了你自己,扑了命的去换取。得到的也未必是你所要的全部。有一首小曲不知你们听到没有?反正我是听到过,而且还记了几句。听了你们就知道走西口是怎么一会事了。
父亲于是像说快板那样就说开了:在家没生计西口外行
一路上数不尽艰难种种
小川河耍一水泡断儿根
翻坝梁刮黄风两眼难睁
回头看,扔妻子离父母实实惨心!
此一去,东三天西两天无处安身。
饥一顿饱一顿饮食不均,
住沙滩睡冷地难捱天明。
上杭盖掏根子自打墓坑,
下石河拉大船驼背弯身。
进河套挖大渠自带囚墩,
上后山拔麦子两手流脓。
走后营拉骆驼自问充军,
大青山背大炭压断背筋。
高塔梁放冬羊冷寒受冻,
遇传人遭瘟疫九死一生。
父亲噙着泪花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似乎他已看到儿子正在西口外的寒风中经历着各种磨难,瘦骨嶙峋的身体在风沙中艰难的行进,跌倒了爬起来。于是父亲的眼里就挂满泪珠,没等流下来他就一把擦掉了。
昏黄的灯光下,母亲已察觉到了父亲的伤感。旭贵子也看到了父亲眼里的泪光。一家人一下子沉默了!只有灯光在摇曳。
片刻后,母亲就笑了,笑得很勉强。边笑边问父亲:平时你记东西丢三落四的,记这咋记的这么好?
父亲答:因为我儿子要走西口。
爷爷的爷爷出门后,并没有一下子就离开,立在院子里听了一阵房子里亲人们的对话,心里觉得不是丝味。特别父亲的那一番话,让他非常感动。父亲就是父亲,平时就那样,可在关键时候准能拿出指导性建议。自己走西口,父亲没有反对,暗里恰收集了那么多关于西口的资料,不管口诉也罢,快板也罢,首先他向你讲诉了西口外的艰难困苦。让你心里有底,是去是留自己选择。
爷爷的爷爷,抬头看看亮汪汪的明月。觉得自己已经不小了,选择去西口是对的,不论前面是凶是吉,是高山是大海,自己必须要闯一闯了。否则自己永远还是这么个破烂不堪的自己。况且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家,与默默担心自己又支持自己的父母。于是他将脑后的辫子很劲儿盘在了头上,迈开了步子就向玉兰家的方向走去。
是该与心上人见上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