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烟尘,桉树林,澄澈的蓝天,刺眼的闪光……
白色……天使的白色……婚纱的白色……
红色的……十字架……摇晃……幻化……破碎
痛――刺入骨髓的痛,从哪里传来的?左手吗?
晕晕沉沉的,不能呼吸,快要窒息……
“参谋长!参谋长!你快醒醒!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谁在叫我?谁……
人影――反复重叠、扭曲、融化,只剩下混乱。
燃烧的废墟……焦烂的尸首……绷带……
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完全没有知觉,头上也有……
“我……在哪里……”喉咙里挤出了声音,沙哑,无力……
“这里是千叶城,我们刚刚攻占了千叶城,活抓了千叶宏南!”
看清楚了,是波尔达在说话,还有上野枫,不有一群白大褂……
“小莹呢?她怎么不来看我?我又……怎么了?”
“还没有小莹小姐的消息,我们会尽力去找的……”上野枫与众人相互对望了一阵,又轻声对我说:“您的飞车被暗藏的自动对空导弹击中,波尔达上校成功弹出,并突然袭击安然无恙。您的座椅弹射装置原本也起了效用,只是……几块飞车结构碎片击中了你您的弹射座椅,所以……”
“所以怎样了?”
“您失去了左手除大批拇指外的手指,并且,有轻微脑震荡……”
“我成了残废?”
“事实上这并不妨碍您正常的指挥战斗以及进行其他工作……”
“我问你……我是不是成了残废!”我猛地直起身子吼道。
“是的,左手残废……”
“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残废……”
“我们可以为您安装机械手指,外面裹上人造皮肤,与真正的手指看起来没两样……”
右手抓起了枕头扔了过去,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震荡:“只有卡纳姆的罐头怪物才装机械手!你们是不是还想给我换个机械大脑!废物!都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白大褂们慌忙退下,波尔达和上野枫仍纹丝动。
“我叫你们全都滚啊!没有耳朵吗?要不要换个机械耳?”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五年前我见到的那个陆云,虽然只是个孩子,却充满了自信……”
“不要提以前!一切都过去闻,都结束了,都死了!”
我粗暴地打断上野枫,却被肉体与内心的剧痛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一阵猛烈咳嗽……
波尔达向上野枫使了个眼色,上野枫匆匆推门而去,房间里只剩他和我二人。
“怎样?你也想说我变了吗?是的,我变了,变成什么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能告诉我吗?”
波尔达咬咬嘴唇,摇摇头:“你的理想……破灭了吧,虽然竭力去为理想战斗了,那些你想要保护的人却因你而死……然后就是背叛,战友的背叛,好友的背叛……”
“别说了!你不说话会死吗?”
“我不会死,你会……”波尔达平静地注视着我,“把痛苦憋在内心里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倒会让痛苦腐蚀了身心,剥夺掉人的信心与斗志,甚至毁掉生存的意义。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死去了,这没错,但你没有结束。你活下来了,并且取得了无数次战役的胜利,成为不败的战将。而你才刚刚21岁,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难道你不想做点别的事情?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为仍旧活着的人想一想,为他们做点事?你忘了吴明胜托付给你的民主自由理念了吗?你忘了对他做出的郑重承诺吗?很多事情在等着你去做,你没有理由只让世人知道你是不败的陆云,你还可以创造更多的东西……”
“说够了吗?”我冷冷地看他一眼。
“还没……”
“你不懂我的感受――你又不我,死神在我身边打转,接近我的人相继被夺去生命,唯独留下我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眼看就能与死者相遇了,却又在迷茫中被扯回现实中,继续目睹身边的人惨遭屠杀,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报告!伪司令千叶宏南带到!”上野枫不等我回应就与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起将千叶宏南押入房中。
作为俘虏的千叶宏南仍然完美地保持着他高中的气质,油光发亮的头发,整齐崭新的着装,以及高雅风度的举止,但这些都掩饰不了他眼中屈辱的怒火和不变的冷酷杀气。
见到我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千叶宏南摆出个优雅的微笑:“我的总参谋长大人,您受苦了,实在抱歉,我的部队有眼无珠……”
“换点别的吧,”我昂起头瞄着他,“我用不着你关心。”
“好,说点别的,小莹小姐怎么样了,这么久不见,我倒是挺挂念她。”
如果手头有任何一把能杀人的枪,我会立即打爆他的头,但我没有,我只能盯着他,冷冷道:“她失踪了,在你们用核弹袭击地下时。”
千叶宏南捏紧拳头凑近嘴边,作悲痛状:“是这样,真遗憾,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失踪了――真不幸,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必了,我会找到她的。现在我想知道,丽梅怎么样了?”
千叶宏南晃晃脑袋,叹口气:“她不在我这儿。”
“你把怎么样了?”
“别着急,不会有事的。在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以后,她就说要离开我,还说她不想再见到我。你知道,我是真心实意爱她的,所以也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我让她走了,还派兵护送她去了中国。她现在在哪里,我的确不知道。”
从千叶宏南的眼神中我暂时还看不出他有撒谎的迹象,况且,他也没这个必要――落在我手中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结局了。
“还有……”千叶宏南脸上又泛起浅浅的笑意,“小妹随你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副总参谋长蒙杰少将去了中国。他们都应该平安无事。只是我很想知道,蒙杰带着我妹妹,是要为救我而战呢,还是愿意做一次背叛者呢?”
“我和他之间,自然会有个了结,至于你妹妹,我保证不会伤害她的,这点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嗯……”千叶宏南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接下来,请你随意处置我吧。”
“我会处置你的,在此之前,你无话可说了吗?”
“败了就败了,多说无益。”
“你想一统天下,做地球的皇帝?”
“再有两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就可以登基了。”
“然后呢?”
“然后?整个地球都属于我了,我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得到任何想拥有的东西,清除任何污染我视野的垃圾,让世界干净、美丽、和谐……”
“为此就先得用上亿战友和平民的尸骨堆成你的皇位?”
千叶宏南冷冷一笑:“只有弱者才会被消灭。胜利者是不该被指责的,因为他们扫荡了不适宜生存的个体和群体,提高了人类整体的素质,减少了全人类的生存密度……”
“弱者也是人,是人就有生存权……”
“哼……不要可怜弱者,可怜人必可恨,你醒悟吧,当弱者不必遵从臣服于强者,或是强者被剥夺了清除垃圾的权力,人类也将不再前进,优胜劣汰,这是宇宙的基本规律,你阻止不了的!”
“即使我不出现,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垃圾……”
“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清除我,你不必担心……”
“我想我们永远也说不拢……”
“所以请你快动手吧。”
“我会把你送上军事法庭的”
“迂腐,你不怕夜长梦多?”
“你说的……只有弱者才会被消灭,我绝不可怜你这样的弱者。你可以走了,皇帝陛下。”
“谢谢,那么……再见。”
“再见。”
我让仇人优雅地转身离去,心如静水。
最多……还不是杀了他,杀了他……又能怎样呢?
“报告!”大嗓门通信兵急急闯进来――他居然跟波尔达一样毫发无损――倒霉的仅仅是我吗?
“自6师师部来电,根据师长蒙杰少将失踪前的命令,代师长阿库拉-基洛夫上将及全师8986名官兵自发电起,无条件接受总参谋长陆云中将的指挥,请速回电并派联络员一名至师部……”
“扶我起来……”我对左右道。
“你要去哪里?” 波尔达问。
“去参谋部,我要亲自和基洛夫上校通话,从现在开始,我完全恢复行使总参谋长职权。”
上野枫过来扶住我:“我才是我想要跟随的陆云,不败的陆云。”
我瞪他一眼:“以后不许再提这个词。不败?神都有败的时候#豪了这么多人,败和不败有意义吗?”
“遵命,总参谋长阁下。”
……蒙杰失踪了?他去了哪里?他想要逃避吗?他让部下投向我这一边是出于朋友情义(不管是否包含歉意)还是不敢与我一战?他还……活着吗?
一小时后,我以自由军合法总参谋长的身份,向尚未表态的其他部队宣布:赦免所有参加千叶叛乱的自由军师级以下官兵……
结果在2012年7月13日以前,叛乱得以完全平定。
自2师师长阿诺-阿得里克准将和自7师师长托马特-赫西拉少将于7月11日深夜被部下击毙,自5师师长卡尔-约瑟夫少将于7月12日凌晨遭部下拘捕,各师推举出了代师长,宣布无条件服从合法总参谋部的命令。
背叛者因背叛而被葬送,是讽刺吗?是悲剧?
理性摧毁了信念,还是信念唤醒了理性?或者,两者与忠诚和服从一样,都不重要,惟一重要的是利益?
7月15日,新的军政联合会议召开,我被选为自由军总司令,兼任总参谋长工,集军政、指挥大权于一身――21岁的我,到达了军人生涯的最高峰?早熟的果子,是完整的吗?权力在我手中,将化为怎样的力量?
无暇考虑更远的将来,千叶家留下的残局须要我认真打理。
7月25日,自由军总司令部宣布自由共和国为非法,即日起停止自由共和国政府在所谓“领土”内的权力,其“领土”上的各国自动恢复主权,在这些主权国家通过民主选举产生合法政府前,当地秩序由自由军负责维持。
8月1日至6日,我与除美国外的各大国首脑签订《日内瓦协定》,规定除恢复3月2日的《纽约协定》外,自由军在澳大利亚、中国、美国、中东地区、英国有权各建设一个基地群,并负责管理卡纳姆居民区;联合国按预算每年向自由军拨款,预算金额大小由一个专门的中立评估委员会按自由军司令部提交的预算申请表确定,该委员会有权否决自由军预算申请表上的单项或全部申请;联合国安理会进行改组,废除大国一致原则,实行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各主权国家无论实力大小均有投票权而没有单一否决权――大国操纵联合国安理会的历史结束了。
8月10日,我又与美国代总统理查德-克鲁曼签订了《华盛顿协定》,《协定》指出美国政府与千叶宏南勾结,向千叶提供核弹以至下令本国军队对自由军使用核弹,犯下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其政府要员必须接受自由军军事法庭的审判。后继政府必须负责赔偿自由军的各种损失,总金额为5000亿美元,限二十年偿清,此间若遇通货膨胀,则按2011年比价计算实负额。自由军保证不干涉美国内政,并在新政府成立前维持美各大城市的安全与秩序。
接下来的三个月里,设在悉尼的自由军军事法庭对案犯展开了审判。
11月12日,法庭宣判:自由军原自2师师长千叶宏南,犯有谋杀罪、叛乱罪和反人类罪,判处死刑,不得上诉;自由军原总司令千叶雄,犯有谋杀罪、滥用职权和反人类罪,判处死刑,不得上诉;自由军原自5师师长卡尔-约瑟夫犯有谋杀罪和叛乱罪,判处死刑;原自6师师长蒙杰,犯叛乱罪,判处无期徒刑(缺席);原美利坚合众国总统乔治-里奇犯谋杀罪、战争罪和反人类罪,判处死刑,不得上诉……
对叛徒和凶手的清算完成了,但我还是找不到小莹,却在千叶父子被执行死刑后的次日,见到了千叶芳草。
她依然美丽动人,尤其在忧郁的时候。
她坐在那里,长发凌乱,身着牛仔T裇,跟她地下时公主般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我注意到,她眼角并没有泪痕。
“你父亲和哥哥的事情,我……
“不要提他们,自作自受而已……”她低下头,抿一下嘴,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你是无辜的,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你。”
“小莹是我的好朋友,她不见了我也很不好受……”
“还有希望,我会一直找下去的。”
“你真好……”
芳草望着地面,心事重重,忧郁地神情令人怜惜,我不曾忘记她是我暗恋过的女孩,而且是第一个。我想起了蒙杰。
“你是想……让我赦免蒙杰吗?”
芳草轻轻点头。
“有个问题……你……真的爱他吗?”不知出于何种居心,我竟说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芳草轻轻摇头。
“那你……”
“我一直深爱的人,是哥哥宏南。”芳草平静地说,眼中流露的,却是令人心乱的绝望。
“蒙杰……是你的替代品,父亲和哥哥原本很敬服你的才能,但在得知你已成吴明胜选定的继承人后,就打算扶植一个忠于我家的人才,同你对抗,他们选定了蒙杰,而我,只是一条束缚他的绳子……”
“你哥哥……让你去征服蒙杰?”
“他让我做的事,我绝不会有丝毫异议。”
“你这样做,有意义吗?”我长长地叹口气,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不知道,”芳草紧捏起T裇下摆,“我只知道,能为他做任何事情,我都幸福,其他的,我不愿想。”
“蒙杰……只是工具吗?”
“本来,哥哥对他寄予厚望,但没想到你在演习中表现出的水平竟连哥哥都超过了,哥哥就和父亲商量,要除掉你……那时候,有个女孩叫娜可丽……”
“娜可丽……原来是你哥哥安排的,都是因为我――她成了无辜的牺牲品,在我身边的人,都逃不过这样的厄运……”
我们陷入了压抑的沉寂中。
芳草是绝望的,不仅在于她失去了最爱的人,更因为无论她怎样去爱那个人,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我又何尝不是绝望的,我想用生命去保护的人,爱我的和我爱的人,我身边的人,不断地,化为尸骨、粉末、泥土……
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下一个会是谁,我已经失去太多,几乎没有再可以失去的了,如果上天还要继续折磨我,只好让我本身粉碎成灰……
“今后有什么打算?”我问芳草,其实也想问自己。
“活着……或者死去,都不重要了,我想先回地下去,不知道我家还在么?”
“完好无损,不过已经没收充公,改为公园了。”
“公园也好,家也好,我只想去找点回忆。”
“有空的话,我也想到地下看看,卡纳姆的地底帝国,留给我的不止是回忆。”
“你……忙什么呢?”
我一时无言以对。
忙什么?这些年来,我都在忙什么?以后,还要忙什么?还有,为什么而忙?生存?信念?荣誉?地位?职责?权力?利益?这些年的忙碌只换来一个做不完的梦吗?或者说,一个破灭的梦?
“不知道……也许,要跟权力与利益搏斗,可我好像只懂得打仗……”
“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吧,人类从来不是全能的。”
“嗯……我不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你有健全的身体和大脑,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吧。”芳草认真地说,神情变得像个大姐姐。
“你自己呢?想做什么事情?”
“等我决定要好好活下来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嗯。”
“我要走了。”
“我让手下给你开张通行证,现在地下还是军管,有通行证才能出入。”
“谢谢。”
“还有,”我起身靠近她,轻轻地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如果遇到蒙杰,代我转告:保护好自己,我救不了他。”
芳草抬起明亮的眸子看着我,微微颔首。
千叶家跟我的恩怨,该划上句号了吧。
2012年11月15日,根据日内瓦协定,自由军各部正式进驻全球五大基地群。先锋师继承自1师番号,随总司令部和总参谋部进驻南京基地;自2师4旅进驻弗洛狄卡比拉洞区,5旅进驻诺尔洞区,6旅进驻塔拉洞区,师部设在南京;自5师师部及13旅、14旅驻澳大利亚悉尼基地,15旅驻中东科威特基地;自6师全部驻美国纽约基地;自7师全部驻英国普利茅斯基地。(后自2师5旅又与自5师15旅交换驻防地)
十天后,在我21岁生日那天,我走进了中国政府提供资金建造的自由军南京基地家属区,六年了,我总该跟父母见上一面了。
在此之前,国家主席杨玉海曾派人来解释说,千叶宏南叛乱得势后,迫于压力,中国政府不得不将我的父母从高干别墅区中逐出,发给十万安家费和战争补偿,遣回原籍桂林,“未能及时落实其工作和社会保障待遇”,“杨主席深感不安,”于是专门在基地家属区为包括在内的一批高级军官建造了单价数百万到上千万元的豪华别墅,并将我父母“及时接往入住”,然后要我“毋听信怀有不可告人目的之徒编造的无耻谣言,以免影响双方关系。”云云。
对于我父母的真实遭遇,我无意识追究,即使父母告诉了我实情,为私事刁难如今为合作对象的祖国政府,可不仅仅是损害个人声誉的问题。
家门开了,老泪纵横的父母身后,缩着一个女孩。
是丽梅。
曾几何时,她和蒙杰几乎每天伴在我身边。
她与我相处的时间,超过任何女孩。
她为了寻找我和蒙杰,落入地下,差一点就……
在地下,她为我后来的死敌千叶宏南所追求,最后踏入了千叶家……
如今,她怎会出现在我家?和我父母在一起?
很快父母给了我答案。
“塔拉洞区核空难”时,安排在东京的丽梅父母不幸死于核爆触发的大地震,后来丽梅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决心离开千叶宏南,回到家乡去。当时桂林市及周边城镇几成废墟,重建工作进展缓慢,丽梅就在那里遇到了我父母。
“当时你母亲病发了,住进灾民医院,院长一听我们刚从北京来,马上就翻脸说要收钱,一住半个月,收去六万多块钱。然后到重建局订房子,因为路上丢了身份证和工作证,硬是不给办,只好先住进帐篷,每天还要收一百块‘房租’”。
母亲擦干眼泪,接着父亲的话头说:“后来找地方补办身份证,原来的公安局不是炸没了吗?民政局也不见了,档案全都找不到,就拖着不让办。后来重建局一个主任就来说,没有证件也可以订房,不过要先交三万块钱,这钱不开发票也没有证明,但交了钱,保管能分到房。那时候有什么办法,只能交钱,可过了半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去问,都说快了快了,就跟你耗着。帐篷区里环境差,最后我和你爸都病倒了,到医院不让住,因为没钱。去找灾民办,人家不理,说是北京下了文件,灾民全都一次性补偿,拿过补偿的就不要再找他们。没办法啊,正走投无路,踫到了丽梅这孩子,见到我们就叔叔阿姨的叫,不但帮我们解决了医药费,还把房子弄回来了。之后还经常到家里来,为我们两个忙里忙外的,待得久了,就告诉我们你在地下的事,还有她家里的事,说着说着就哭得不成人样了,说我们要是不嫌弃,她愿做我们的女儿,服侍我和你爸到老……”
丽梅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丽梅。”我叫她一声,她望着我,眼神胆怯而不安。
“谢谢你。”我向她点一下头,她抿起嘴,目光游散于墙壁和天花板。
“不用谢,这是我应做的。”
“你家人的事……我很难过。”
“都过去了,现在我很好。对了,明天我就搬出去住,刚刚找到了份工作,在江北新区,公司有宿舍楼,住那里上下班方便……”
“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走?”父亲首先惊慌道。
母亲也不解道:“不是分给你家属区管理处秘书的工作吗?又轻松待遇又不错,干嘛要换?”
丽梅将目光从我脸上一扫,答应道:“原来阿云不在,我代他向你们尽孝,现在阿云回来了,我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一直当自己是你们的女儿,有空我会来看你们的。”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但我当时没有挽留她,即使母亲在一边狠劲地拧我大腿。
如果我开口,她会留下吗?
四人一起吃了顿晚饭,丽梅亲手做的,味道很好。
第二天,丽梅走了,我忘了说“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