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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卷四 大学春秋谈(上)
    一,地下室里的新生
    上个世纪的80年代初,阿唐考入了小有名气的工大。
    十年文革浩劫,百废待兴,教育也同样如此,阿唐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第五批进入高校读书的大学生,记得那一届入学的学生,一共10个系,还不到一千人。全校的学生加上走读夜校,也不过5千来人。比较起现在动辄学生数万的高校,真个是门可罗雀。
    工大在文革期间,曾短暂南迁,校园内的校舍大多被校外单位个人占用,一时间也难以尽数清理,於是森森高等学府内,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应有尽有。工大主楼的西大门外,高高地悬着一个幌子书曰:曙光产院,位置就是现在篆刻着校名的赭红色大理石处。这产院的牌子一直挂到了阿唐本科毕业,八年抗战都过去了一半。
    教学楼只剩下了三座——主楼,电机楼和机械楼,图书馆是主楼对面的1920年代的工大旧楼。
    食堂一共四个,唤作一灶,二灶,三灶和四灶,薄薄的餐券上印了灶号,随便换食堂是校规不能允许的。
    宿舍楼一共只有一个,名字唤作一舍,男生女生都挤在一起。
    虽然在校学生人数不多,几千人挤在一栋楼里也是蔚为壮观,一个房间里要塞进去8个人。尽管如此,在我们这一届新生入学时,还是安排不开,於是在工大的第一年里,阿唐就在一舍的地下室里憋屈了一年。
    地下室里冬暖夏凉,住人倒也未见不妥。只是有一样让人无法忍受——潮湿。潮湿的原因除了不见阳光之外,在室内晾干洗涤的衣物是一个很主要的原因。
    为什么要在室内晾衣物?因为外面有贼。大家的衣物在被偷盗几次之后,终於明白了象牙塔里不清静,江洋大盗,梁上君子,就在你我的周边,於是洗涤后的衣物就进了屋。为什么会有贼?因为东北人喜欢用“贼”这个字眼形容事情。咄,住口!嘻嘻,是因为校园里的各色人等过於庞杂。
    其时,工大的传统是,新生和毕业班有自己的专用教室。很不幸,我们的专用教室在电机楼的地下室。
    於是,白天在地下室里自习,晚上回地下室睡觉,整个儿一个暗无天日。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三个月,我们班的班长,一位来自牡丹江的东北大汉,振臂一呼: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凭什么新生就要住地下室?!於是大家一轰而上,喊着号子就去了当时的校长杨士勤家,十来个人一通血泪控诉,倒是换来了校长的一番怜悯,温言软语地把我们劝了回来。系领导闻讯而至,又是一通好言相劝。我们终於被安抚下来了。
    其后的境况并未有多少实际的改变,因为学校里确实没有更多的房子给学生们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唯一的改变是,我们班从此就在系里挂上了号,系里的头头和老师都知道这个班的学生刺头。
    二,戏说学长学弟学妹
    按说,阿唐这一届学生入学时,第一批入学的77级已经毕业了。不过这些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学生,由於种种原因的耽误,入学时间晚了半年,毕业也因而晚了半年。所以,就出现了五届学生同处一堂的景观。
    77级的年龄层次差别很大,从66届高中毕业生到77届都有,简而言之,一个班学生的年龄散布在20岁到35岁之间。很多人都是上山下乡过来的,不少人在农村里已经结了婚,生了子。
    我们这一届基本上都是应届毕业生,平均是十七,八岁,与77级相比,足足差出了一辈人!
    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有时候相熟的77级的叔叔阿姨会给阿唐介绍,“认识一下,这位是我们班的高产户,他有5个孩子!”
    那位多子的大叔憨憨地笑着,一脸的风霜写满了逝去岁月的点点滴滴。
    十年社会风雨的洗礼,77级的学生都很成熟练达。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因为在人生最宝贵的十年里失去了读书的权利,故而对这迟来的机会倍感珍惜,读书很勤奋很刻苦。晚饭后,很少人回宿舍休息,大部分人回到教室晚自习,直到晚上九点十点。
    风气使然,学弟学妹亦步亦趋,随后跟进。
    如此一来,教室资源变得异常紧张。
    如果不是在下午时分早早地占下坐位,到了晚上,你只有去阶梯教室一类光线昏暗的地方自求多福了。
    77和78两级学生,基本上将整个社会积蓄了10年的精英网罗了进来。不夸张地说,当前中国的顶尖人物中,一多半均出于斯。后生小辈如果不信,阿唐只需告诉你一个基本数据:这一批人目前的年龄在50~60岁之间,正是做官做学问做到顶峰的时候。
    79级的口碑不佳,一者是前两届学生的成就过於辉煌,反衬之下,尽在阴影之中;二者是本届学生以应届高中毕业生为主,满打满算,只有两年的时间认真读书,功底薄弱。
    80和81级情况相近,入学前认真读书的时间长一些,基础好一些,口碑尚可。
    如此一来,79级如同三明治中间夹的那叶青菜一般,上下受气,最不待见。记得那时候,诸如打架斗殴等非好孩子行为以79级为最。
    79级的恶名直到82级入学,总算因为难弟的分担,稍见淡漠。
    1982年,全国的中小学教育由10年制又改回到文革前的12年制。因此,理论上这一年全国没有高中毕业生,参加高考的学生以往届高考的落榜生为主。
    呵呵,82级的学生很生猛,入学后打的学长们抱头鼠窜。而且,阿唐的系还有学生打架过於威猛,居然被送到局子里蹲过几天,不知道那厮在四面墙里面是不是沦落为“鸟屁”。
    83和84级的学生很强,基础很扎实,各方面上讲,要强过79以降。阿唐如此结论,并非空穴来风,因为阿唐太就是84级的,强过阿唐何止一筹。
    本科毕业后,阿唐又混了两年研究生,对后来的学弟学妹们就不甚了了喽,或许人杰英才,更拔一筹。
    今天阿唐学那三国曹刘故事,煮酒论英雄,纯粹是以大学阶段的标准而论。有人云,英雄不问出身。阿唐深以为然。且不论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前后届差的区别,即使以清华北大之流,阿唐后来得意之时,手下亦不乏此等精英。
    呵呵,风物宜长放眼量。
    三,食堂一二三
    子曰:民以食为先。工大的食堂不能不重点说上一说。
    记得刚上学的那两年,学生的口粮还是以粗粮为主,薄薄的餐卷上印了“粗粮”和“细粮”,一目了然,童叟无欺。细粮是米饭和馒头,南方同学的最爱,珍惜如命。粗粮是高粱米饭,小米饭,玉米面粥和窝头切糕一类。阿唐这个祖籍南蛮子在北方生活甚久,不能说甘之如饴,倒也还能对付,只是苦了一班地道的南方学生,个个叫苦不堪。
    食堂里面有数十个大圆桌子,一个班的学生或是相熟的老乡围站在同一张桌子旁边吃饭。是的,工大六年,阿唐大概吃了有6千大餐,其中至少有5千大餐是站着吃的。
    为什么?呵呵,没有足够的凳子分配给每个学生享用。我们曾经作过统计,食堂的凳子与学生的比例是1:10。
    试想站着吃饭是什么滋味,有何享受而言?如此,每个人都练就了一身风扫残云的好本领。班上最快的一个家伙是,进出食堂门的时间差是5分钟。当然,这个记录是绝版,后来没有人能破得了。
    前两天读了一篇饮食研究,曰,吃饭过快,容易过饱,因为等大脑中枢反馈到已经够了时,你已经吃过饱和了。那一刹那,阿唐如梦方醒,乖乖龙的东,原来阿唐现在痴肥180磅是因为吃得过快,原来阿唐现在吃得过快是因为当年工大的食堂没有足够的凳子!
    大三时,食堂开始改革,为了鼓励竞争,允许学生自由选择食堂进餐。
    三分钟热度过去后,我们发现了其弊端所在——记不住上一餐是在哪个食堂吃的。这有什么要紧吗?要紧得很,因为这也意味着你找不到你的饭盆所在了。於是,有人开始乱拿别人的饭盆用,如同电子学里的雪崩效应,终至失控而造成恐慌。没办法,最后大部分人只好背着自己的饭盆去游走世界,再不敢放在食堂里了。於是课堂上又多了一个噪声来源,也多了一个敦促压堂老师的工具。只有若干命硬的家伙,仍然我行我素,继续过着大家共享资源的日子,还美其名曰——资源有效利用,因为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时进餐,理论上应该不需要人手一套餐具。
    当然,好处还是有一些的。诸如饭菜质量确有提高,打饭师傅的脸孔上终於绽开了久违的笑容。当然,菜价也跟着上涨了,改革的代价嘛。
    改革前,食堂最贵的菜是溜肉段,一份3毛5分钱,那肉段大部分都是肥肉,难吃得紧。改革后,最贵的菜是滑溜肉片,一份5毛钱,端的是好吃#轰然贵了1毛5。阿唐每周会选一个开心的日子,买一份滑溜肉片,打打牙祭。
    大部分的日子,就是土豆炖白菜。那土豆是整个土豆连皮一切两半而成。我一次戏称,这食堂大师傅一定是手持一把开山大斧,跳到一堆土豆中,一通乱砍,否则,寻常办法切不出此等效果。
    有好事者题联曰:土豆白菜高粱米,硕士博士研究生,横批是乐在其中。
    一盆菜里,肥瘦不等,优劣不均,食堂打饭师傅的手就很关键了。阿唐的办法是,置办了一个硕大的饭盆,大到要斜着走点对角线才能进出打饭窗口,如此一来,一勺菜放进去,连个底儿都盖不满,实在看不过去,十有八九,那掌勺师傅会再加上个半勺,呵呵。量的问题解决了,质的问题也慢慢有了办法。我认准了那几个打饭师傅,每次路上碰上了都陪着笑脸打招呼,一来二去就熟了。买饭时,我只消在窗口外面喊一嗓子,X师傅,来点瘦的!那X师傅就开始在菜里面东抠西淘地给我打点,看得旁边的人眼冒怒火。
    当然,也不是回回都灵。赶上收钱师傅把我的饭盆递到一个不认识的或是不开眼的打饭师傅手中,就只有叹气的份了。
    其时的本科学生,大多有助学金,根据家庭收入多少,从几元到二十几元不等。阿唐是倒数第二等,每月是10元左右。再加上老爸老妈每月寄来20元,马马虎虎也够了。因为除了吃饭,其它的开销很少。曾经有一位拿一等助学金的学生,学期结束回家时,居然还给母亲带回了一些钱!可想而知当时的消费水平。
    这种情况在阿唐的研究阶段终於有了改变。那时的助学金人手一份,都是60元。学校在学生食堂外,加设了小餐厅,供应冷菜小炒。有了钱,也有了消费常葫,总算鸟枪换了汉阳造。
    四,大江东去,浪掏尽,千古风流人物
    阿唐的班有一点小名气,不是因为球踢得好,也不是因为是模范班级,而是因为能撮(胡闹)。系里的老师都怕了我们。
    一次,工大举行全省高校运动会,在运动员入场式时,全班人针对不同学校的队伍,一同高呼相应的口号。船院的队伍,我们喊,“航空母舰,天下无敌”,建工的队伍,我们喊,“多多盖房,不再拉帘” 。那时工大的住房紧张,新婚的两对夫妇要共用一件房子,中间用帘子隔开。
    每一次齐声高呼,都引得全场大笑。内容又无不妥,辅导员们也无从干预。
    起哄的头就是刚入学时的班长,他后来不做班长了,可还是个学生头,很喜欢聚众搞一点什么新鲜花样。阿唐服气的紧,在大学时代的我所佩服的人中,他排在第一位,当无疑问。那厮现在任职联合航空,还是很能撮。
    班上最有才华的一位哥们儿,后来做了系的学生会主席,这厮是个特立独行的人物,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诗写得好,文章是一挥而就,成绩也是上上之选,后来他考取了大工的研究生。及至阿唐京华沉浮,新分配来的一位同事,居然是他在大工的师姐!世界真小,不信都不行。
    班上的大小名人,只有这位音讯渺无,不知道第一才子的近况如何。
    夏日里,我们跑到松花江畔的九站,集体横渡松花江。游到江心,一同大呼,“大江东去,浪掏尽,千古风流人物……”,引得岸上斯大林公园的游客们纷纷驻足观瞧。
    我们游到对岸的江心岛,沿着江畔走到上游,下水回游。在斯大林公园上岸,再走回九站。
    阿唐班上有三个女生,个个都是女中豪杰。每次我们男生胡闹,她们都鼎立站桩,毫不含糊。
    我们横渡松花江,她们就驾船在后面跟随保护;我们和全校当时的冠军队班级踢足球时,她们在场外的喊声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班是胜利一方!
    很可惜,三朵金花最后都是归了外面班级的老乡,我们班一个都没有剩下。有时候关系走得太近,反倒是擦不出火化来。
    外班的人讽刺我们班是“罢园儿”了。罢园是一句很恶俗的用语,其意不言而喻。
    五,两个半精神病及其联想
    4年时间里,班上出了两个半精神病。
    第一个是一位来自南方的小男生A,他出身于一个高干家庭。刚刚入学时,A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男孩,健康活泼。记得在新生联欢晚会上,我们俩还合作演出了自编相声。
    问题出在第一学期结束的寒假。那年,A去了老爸的故乡沂蒙山区,见了老爸的前妻和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震撼之大,他彻底崩溃了,整个人完全变了样。在经过一个学期的苦苦挣扎,A终于一病不起。阿唐是个热心人,跑前跑后的忙活,最后找到了他的一个老乡,在暑假里把他送回了家。医生的诊断是抑郁型精神异常。
    A休了一年的学,病好之后,转学到了家乡的大学继续学业。
    完成了学业,他顺利工作,有了女朋友,并论及婚嫁。一日因为与女友口角,一怒自尽。其实,A的病一定没有彻底痊愈。
    第二个是一位东北大汉B。
    小伙子1米80,人高马大,相貌堂堂。学业好,为人谦恭温顺,是那种乖乖宝宝的类型,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第三学年末,B与同屋一位同学口角,气愤难捺,就找到了本市读书的高中同学来到寝室,看住那位起争执的同学,然后把班上的男男女女同学全部招来,当着全班人的面,指着那人的鼻子一通臭骂,洋洋洒洒,骂了一个钟头,大大地扬眉吐气了一番。
    福兮祸兮,从此B的性情大变。由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好孩子,一跃而成活泼多言的人,路上拽祝涵都能滔滔不绝地侃上一通,直到有一天大家意识到他有病了。回家后,医生诊断是躁狂抑郁型精神异常,休学一年。事后,家里来人,阿唐作为班头介绍了情况,也从他妹妹口中了解到他有家族精神病遗传史。
    第四学年刚开学,这哥们儿突然打着的士来到学校,四处散发他的家教计划,要在工大网罗人才去他的家乡勤工俭学做家教,传单上印了未来公司的大小头衔,把他知道的学校中的学生名人,全部网罗在他的计划上。
    最后家里来人把B领了回去。
    等到次年,B病愈返校随下届继续学业,阿唐当时已经本科毕业继续进行所谓的深造。
    一天深夜,阿唐正在新建的7舍宿舍睡觉,那厮突然来叫门。我朦胧中起来应门,被B不容分说,一把拽住就奔了他的房间。当时阿唐本科班上学业最好的一位同学被保送出国,也住在7舍,最近因为住到外语培训班,就把房间让给这哥们住着。
    那时学校在晚上11点后,拉闸停电,以便控制学生的作息。B住着的这一侧的房间都空着没人,房间里点了一个蜡烛,灯影晃动,甚是怪异。
    B凑近了我,低声说,“阿唐,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秘密。我是一个天才!”
    我刚要搭碴,他一挥手制止了我,“听着,因为我是天才,所以今晚有人会来谋害我。我准备了这个,”
    说着,从枕头下抽出了一把硕大的改锥,在我面前晃晃, “他们要是来了,我就用这个收拾他们!”
    顺手一挥,摇晃不定的烛光呼悠了一下,险险地被扇灭,昏暗中他的眼睛炯炯地闪着亮光,气氛说不尽的诡异。
    九月的东北夜晚,气温不是很高,我穿着短裤背心,不禁几分寒意袭上心头。我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阿唐也算是条壮汉,不过比起B可是相去甚远,一旦有事,我只有徒唤奈何的份了。
    最后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上厕所,起身开溜,没敢回自己的房间,跑到别的房间里睡了一晚。
    那厮晚上来找我,白天也到课堂上来找,我是不胜其扰。
    等到B决定要回家时,一定要拉着我同行,我断然拒绝了。后来,听说他回到家乡,在街头流浪了好几天才回家,我心里大大地不忍,自责连连。尽管当时我已经不是他的班头了,我还是应当陪他回家,因为其家人曾经托付我照看他。这是阿唐为数不多的几件愧疚之事的其一。
    最后的消息是,他拿到了肄业证,并且在家乡分配了工作。
    最后的一位C在严格意义上不应该算做精神异常,因为并无医生诊断。我个人倾向于应该归类于心理异常。
    C是南方乡下人,年龄很小。家里很穷,人又邋遢,不善料理个人生活。
    老实说,班上的人很照顾他,因为相比A的内敛和B的威猛,C生就一副娃娃脸,很是为人怜悯。
    C基本上是那种尚未长大的类型,每天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稀里糊涂。
    刚上学时,C的志向很远大,立下了21岁拿下学士,24岁拿下硕士,27岁的拿下博士的誓言,最后的结果是学士拿的都是勉勉强强。
    C很聪明,高考努了一把力,再加上有好的老师辅导,遂得以高分考入工大。进入大学后,人人都很聪明,学习的计划性和自觉性就变得很重要了,而这正是C的弱项,渐渐地学业成绩就落在人后了。
    C的个人生活习惯也很为人垢病,同屋的人对他不良的卫生习惯多有微词。久而久之,C也很丧气,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似乎人人都在嘲笑他,於是在宿舍里长吁短叹,急眼了还会大吼一声,揪自己的头发出气。演变到后来,C动辄怀疑自己有病,时常要求校医给他检查身体,大概属於轻微的怀疑症。
    好在阿唐的班级,风气很正,没有人特意与之为难,相反,伸出援手的倒是不少。不然,是一个前马家爵也说不定。
    C总算是跌跌撞撞地毕业了,并且分配在南方某大城市的研究所,结局正经很不错。很可惜,他的心理障碍依旧如故,怀疑自己有病的念头时常浮现,所里也是不堪其扰。
    回首往事,几多惆怅。三人中尤以对A君的早逝,痛心不已。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当时能有局外人对A施以一记当头棒喝,他当不至于日陷自责,终至不能自拔。
    现在由於资讯的发达,高中毕业后进入大学的新生的心理成熟程度应该远远好过年轻阿唐的时代,诸如此类的心理和精神方面的疾病或许要少得多。
    无论如何,我们确实需要检讨我们的教育制度:其一,学校不应该是纯粹的学术象牙塔。孔夫子时代的教育已经定义为授业解惑,可想而知社会经验和人生阅历的传授是何等的重要;其二,高中毕业直接升大学的做法有待商榷。保留入学资格,先工作一两年,有一定经济基础和社会阅历后再上学是否更佳?其三,校方的社会工作者们的教育方式和手段实在是有待改进,说教式的品德教育远远不如朋友式的交换意见来得见效;其四,一个小班的风气养成,对全班同学的影响极大,强者互相提携则更强,弱者得到关爱不至沦为刀下鱼肉,而风气的树立,则完全取决于班里几个有影响力的人物,校方如果想要做工作,就做领头羊的工作好了。
    当然,方方面面的制度改革有赖于整个社会系统的支持和改进,单靠学校一方的努力是远远不够。
    记得当年在校时,阿唐涂鸦一文唤作“当代大学生几个心理疾病的原因初探”,成文后,曾有人要求不要只提出问题的原因,还要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呵呵,阿唐今天就补上这一课,权作抛砖引玉。
    曾经有一位人品极佳的辅导员老师,对阿唐讲过一个观点:学生就是一颗成长中的幼苗,师长的责任就是剪枝修叶,去斜扶正。今日阿唐,已届不惑,抚今思古,深不敢苟同。龚自珍在“病梅馆记”中已经大肆抨击了此种摧残人才的做法,然而传统观念的根深蒂固,时时会在各种场合显露狰狞。
    试问,修剪树枝,以何为准?大凡人生之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原本是无一定之规的,何来准则而言。回首阿唐毕业18年走过的路,自己都不能断言,此佳彼误,最多是如果如此这般或许弯路少一些。阿唐有如此说,绝非鼓吹虚无之论,不过是想要说明他人的言论及评价只是一个参考,切不可作为准则来遵循,以免以偏概全,误导青年。
    这一番言论,阿唐是就事论事,不对个人。上文提到的老师,他是阿唐非常敬重的工大老师中的其中之一,尽管我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种人。凭心而论,他的为人处事,最是公平,对得起良心,可惜生不逢时,早上了二年大学。
    青年时代,过来人的一句话,往往受益终生。前提条件是双方是平等的朋友,彼此没有利害关系,真心相对。高校的专职辅导员,显然不能胜任此一角色,一方面他(她)要代表校方管理学生,另一方面要放下身段做学生的朋友,两种角色很难协调。
    日前,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小阿唐兴冲冲地跑回家来告诉阿唐,他有一个5年级的新朋友D,是学校派给他的。我了解到D的角色就是让小阿唐认识学校,尽快进入状况,他会耐心解释小阿唐提出的任何问题,并且提出自己的忠告。D是小阿唐的朋友,对小阿唐而言,他也是个过来人。
    我们的高校可否借鉴此类经验,为每一位新生安排一位高年级的学生作为夥伴搭档。无论是学业见识还是人生经验,过来人的看法都是非常有帮助的。
    专职辅导员制度继续保留,职责集中在管理学生日常事务,应付突发事件,完全从一对一的思想教育领域退出来。如果愿意,可以组织学生参加公众活动,把所谓的正确观点潜移默化地传达给你的学生,当然,前提条件是那一套观点学生愿意受教。
    哎呀呀,一不小心,一个轻松的话题就写成了道貌岸然的高校政治工作教育之我见的八股文,砖头,砖头的干活!
    六,恐怖教材的噩梦
    第一学期末,阿唐的高等数学考试挂了。
    考试完了,阿唐感觉大事不好。寒假回家前,找了留校不回家的老乡,“丫头,如果我挂了,请来信通知我,暗号如下……”
    果然,开学前一周,鸡毛信传来了密语写就的噩耗。我是全班挂掉的7人中的一位,全系合共挂掉了十好几个。据说是因为我们这一届新生用功不够,学校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一次挂掉如此多的人,原因是多方面的。诸如试题难度大,用功不够,中学体系向大学体系转型的混乱等等,最重要的原因是教材。
    出於职称评定的需要,被评定人需要著述若干。对专业课老师来说,写一点有新意的文章和著述大概不是很困难的事情。对基础理论课的老师而言,这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试以数学分析为例,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不能说是已经研究到了顶峰,至少也是很难再出成果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过是边边角角的收获。这一领域,写一篇有新意的论文很困难,编一部有价值的著述颇费思量,如此,编写教材就是一本万利的捷径了。而且此种做法,很为校方鼓励,是啊,堂堂工大学府,如何可以用他人的教材,自己的孩子长得再丑,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如此一来,就苦了我们这些苦孩子,六年工大,使用过的教材整整两大纸箱,基本上是本校主编的油印教材。
    这些教材印量小,樱孩错误多,装钉缺页或前后倒置,字迹不清爽,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经常是上课之前,授课老师先带领学生进行一番错误勘正。并非每位著者都是妙笔生花,抑或有人文理不通,往往通篇不知所云。又或是多快好省,教材直接由教义编撰而成,除了公式就是符号,既无来龙亦无去脉,全部由骨头堆砌而成。上课时,授课老师时间有限,提纲挈领,点到为止;深入领会,融会贯通,全靠下课后的自习。不幸的是,如果上课时没有听懂,自习时对着那油印讲义一般的教材猜谜语似的左推右敲,最终仍是不甚了了。
    曾经有一个笑话,班上一个同学上课时大骂狗屁教材,旁边一位女生闻言大窘,原来撰书之人是女生的老妈!
    当然,授课老师也会推荐几本参考资料,下课之后,大家蜂拥前往图书馆,狼多肉少,不一时,全部的十几本参考书就告了磬,后来者,只有做“无可奈何花落去”状了。
    当掉的那个寒假,阿唐自知不能幸免,离校前去图书馆借阅浙大出版的“数学分析”,或许是放假回家,外借之书回笼,居然得逞。该书1965年版,樱孩精美,文字流畅,范例丰富,憋了一学期的不解之处,豁然开朗。
    诚然,浙大的数学功底强过工大,故而教材编得好,本无甚奇怪之处,奇怪就在于我们为何不能选浙大的教材做为教材,如果觉得没有面子,可否保证上课的学生人手一本做参考?
    俱往矣,但愿现在工大的图书馆是根据借阅率的高低来决定购书量的多少,不然,阿唐只有对母校摇头叹气的份了。
    当年的挂掉,并没有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据我的回忆,这十几个人大多破罐破摔了,其中有人更是在第一学年末留了级。
    阿唐其时也很丧气,觉得自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懊恼之余,就去和邻班几个所谓后进生混在一起吃吃喝喝,大醉之后,就学那魏晋竹林七贤故事,击节高歌,放浪形骸。还好东北太冷,不然衣服就穿不住了,呵呵。其中的一个哥们儿,大学四年一直保持散仙一般的游侠生活,终於一日在餐馆与老乡聚餐时,与社会青年冲突,身中一刀,动脉遭切断,几至性命不保。
    说到这里,引发出另一个命题——洗牌效应。
    入学前,大部分人在中学里的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过惯了一览众山小的日子。进入大学,昔日的精英重新排列组合,洗牌的结果,三六九等,总要有人在下面垫底。垫底之人就将面临排序冲击,正象很多出国之人面临的文化冲击一样,心理素质差一点,就可能万劫不复。阿唐并非危言耸听,新生入学的第一年,洗牌效应带来的心理危机,比比皆是。
    如果不幸垫了底,该当如何是好?呵呵,风物宜长放眼量。唉唷,不要砸我,我的辞汇贫乏啊。
    第一年不行,第二年再捞回来。阿唐就是从第二年下学期起,痛定思痛,洗心革面,猛烈用功,最终得以改头换面。
    如果再不幸,四年下来,成绩一直是在打狼,又当如何?还有最后一招,做一个好的毕业设计。通常毕业设计的成绩和平时的成绩的正态分布的中心点不完全吻合,成绩好的学生不一定能做出一个好的毕业设计,成绩差的学生可能会做出一个很好的设计。这不仅与学生的综合能力有关,也与课程设置不尽合理有关。基本上,毕业设计大致反映了一个学生毕业后的工作能力,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非常不幸,毕业设计也是做得一蹋糊涂,如何是好?呵呵,没有关系,在校时一直成绩平平的学生,毕业后专业工作做得非常出色的,大有人在。阿唐绝非戏言,我的同学中,第一个拿到高级职称的,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唤作风水轮流转。
    若后生小辈闻言后放弃努力,坐等风水转到你家,则大谬矣。前文谈到的毕业后大红大紫的那位,在校成绩虽然平平,但是从未放弃努力,一直是兢兢业业。一旦放弃努力,很容易造成自信心的泯灭,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七,冰城印象
    当年填报大学志愿,一门心思跑到一个离父母远一点的地方,好让耳根子清静一点。就这样选择了遥远北国冰城的工大。
    报到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就拽了几个同学跑到道里的中央大街闲逛。俄式的建筑,鹅卵石铺就的马路,浓妆的仕女,浓郁的异国情调,感觉上曼妙的紧。
    我很快就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不仅冰城的男士高大,女士也是极为高挑,看上去似乎街上的一半女郎都比阿唐要高,止不住心灰意冷,天哪,我真的是二等残废吗?!
    为了验证的我的观察,我特意走到看上去比我高大的冰城姑娘身旁,回头让同学给我目测高矮。同学忍住笑,比划出是或否的手势。有道是,登徒子初逛冰城,欲与姑娘试比高。
    还好阿唐太确实比我矮,不然,这辈子就真的抬不起头来了。也是奇怪,按理阿唐太也是道地的冰城姑娘,怎么就不施粉黛呢?似乎本钱也没有高到天然浑成,“施朱则太赤,傅粉则太白”的程度。
    正是在冰城的冬日里,勾搭上了未来的阿唐太,时常联袂逛街。爱情也在严寒面前失去了颜色,轧上一会儿马路,我们就要钻进路旁的商店里暖暖身子。
    那时候的冬天是真冷,冷到什么程度?冷到刚洗完了澡,在露天里一扒拉头发,立时扬起漫天的冰屑;冷到呼出来气,马上在帽子围巾上结成了厚厚的霜;冷到寒假送同学坐火车回家,在站外露天里等车时女同学冻得眼泪汪汪;冷到南方的同学出外忘记戴帽子,回来后耳朵变成了两个大水泡;冷到一次从食堂骑车回宿舍,没有戴手套,两手僵硬了半天才恢复知觉。
    冰城人冬天里吃雪糕,堪称一绝,据说来自于俄国的传统。
    俄国对冰城文化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冰城是19世纪末,俄国人经营中东铁路时建起来的,是当时铁路工程局的所在地。等到十月革命后,大批的白俄逃来冰城,中国人倒成了少数民族。那时候,无论是从经济层面上还是文化层面上,俄国人都是占主导地位。
    白俄在本地繁衍生息了半个多世纪,故有二毛三毛之说。1945年,苏军占领东北,富的杀了,穷的撵回去一部分,白俄锐减。等到中苏交恶,白俄基本上就走光了,只留下满城的俄式建筑和依稀的异国生活情调。
    记得有一种硕大的面包,唤做“大咧巴”,有一种饮料,唤做“格瓦斯”,冬天的雪糕,夏天的生啤酒,无一不透露着这个城市的过去的历史。
    道里的歌剧院的地下餐厅,有地道的俄式西餐,罐闷虾,红菜汤,想一想都流口水。中央大街上的北来顺的涮羊肉,回味无穷,记得和阿唐太吃的那一顿,加上一瓶红酒才花了16元,今天的16元大概连一人份的锅底都买不到了。
    第一次走在冬日里的松花江上,不免心情紧张,忐忑不安。等到看到汽车轰轰地在冰面上驶过了江,这才放下心来。在江心冰层洁净的地方,可以隐约看到冰下面的江水。色彩斑斓的冰帆,溜冰的孩子,晶莹的冰雕,无一不激荡着南来学子的心。
    观赏过全国冬季运动会,巴巴地追在女子花样滑冰冠军的后面,请求人家签名。那女孩子笑着回答说,不会签!周围期待我出丑的同学一阵哄笑。那时节的名人真不懂得做秀,那时节的阿唐胆子真的是不小。
    那时候冰城的贼很多,阿唐曾经两度被掏,每次都是钱包快要出来了,被我及时发现,回头一看,一付大手套,遮住了视线,好像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般。
    在我走过的城市里,无疑冰城的贼是最多的。我没有对此现象作过研究,不知道是否由於普遍的追求奢华生活的风气,造成了这种急功近利的行为。
    人们的火气也过於旺盛,公车上的口角演变成拳脚之争,是司空见惯之事。通常的情形是这样的:
    “咋的?”
    “你说咋的?!”
    “我TM就这样贝!”
    拳头已经杵到了另一位的脸上。
    不仅小伙威猛,姑娘们也不含糊。阿唐在省政府做课题研究时,经常去省府的计算中心上机,机房的打字员是一个极美丽的女孩子,一次从北京出差回来,得意地讲述了她如何降住了北京公车上的售票小姐:
    “”
    “你没长眼睛,自己不会看,不都写在站牌儿上吗?!”公车小姐的嘴脸,全国都一样。
    “你说啥,再说一遍我扇你!”美丽的打字员柳眉倒竖。
    可怜的京城小姐那里见过这种场面,惊得张嘴结舌,愣在当庭。
    冰城人胆子大,有一句恶俗的比喻是,北京人什么都敢说,广东人什么都敢吃,东北人什么都敢干!
    八,大鬓角,喇叭裤,校园歌曲,工大文化及其随想
    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正是南风北渐,江山变色的时代,全国上下的时髦青年时兴起留大鬓角穿喇叭裤。
    三十年的青一色的服装文化,整齐划一的的思想传统,对人们思维的禁梏是三十岁以下的人难以想象的。当时的主流社会对这一新的发式和服饰,视若洪水猛兽一般,采取了种种方法抵制压制和惩罚。
    一段时间,工大的团委每天早上站在电机楼的大门口处检查学生的着装和发式,凡鬓角过耳裤脚过宽者,一律不得入内。这不是工大的独有发明,乃大形势使然。工大已经做得很有人情味了,据说有些学校是持剪检查,凡不合卫道士要求者,当场正法。
    我已经不能记得这一新生活运动是如何收场的了,是检查者日久生厌而放弃,还是被检查者屈服而改正?大概是二者兼之。
    同时期的港台校园歌曲也拥入了中国,传唱在校园内外。
    阿唐以为,那一段时间是全球华人文化圈的歌曲创造高峰,二十多年过去了,校园歌曲的魅力不减,依旧在歌厅里在音乐会上传唱。
    举凡经济转型,两种文化的冲突和激荡之际,都是音乐创作的高峰,其时的台湾和香港正是这一时期。
    大陆在预计不远的将来,也应该会有一个音乐创作的高氵朝期,无论如何,社会已经进步了,这正如潘朵拉盒子一旦被打开,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其中内容的传播。
    有一年的假期回家与在北京读书的同学聚首,同学问我是否在准备托福考试?我瞠目以对,只记得在主楼楼下的售书亭里见到有托福大全出售,并未见到周围有任何人准备此类考试。
    终工大六年,阿唐从未产生过任何出国的念头,工大的传统可窥一斑。
    工大的文化可以浓缩成一句话:规格严格,功夫到家。这八个字据说可以推朔到五六十年代的李昌校长。说白了,就是三个字:死读书。
    今天的阿唐,每每为自己习惯于俯首拉车,不能抬头看路的恶习而懊恼。究其原因除了本人的惯性太大之外,六年工大读书生涯的潜移默化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
    凡事一体两面,读死书也没有什么不好,哪个朝代都需要闷头干活的人,自己多长点心眼儿,不要吃亏太甚就好。
    东北在中国的经济转型中落后了,这里面有经济结构调整的表层原因,也有人的思维过於保守的深层原因。记得我是在大四伊始找到了组织,激动啊,天将降大任于阿唐了,第四梯队噢。
    毕业后没少为此吃苦,先是因为调动工作不成被组织猛批不安心本职工作,然后是因为春夏之交的整肃而苦恼,最后是闯荡江湖而险被除名。
    记得当年毕业后京华沉浮,我如果对人说我是组织上的人,周围人的奇怪眼光恨不能杀人。搞搞清楚,我是先锋队哎!唉,人的觉悟咋就不高捏。
    大四时,阿唐决定放弃技术走向管理,遂报考了工大的10系。此一抉择除了由於天降大任的井底之见外,我实在是怕了电子学。记得研究一个什么鸟信号的处理,时域变频域,连续转离散,加一个盒子就是边界条件,又是场论,又是高阶方程,最后的信号萃取还要用概率论去猜!乖乖,这还有穷人的活路没有?!
    我自小数学就不好,有人说我是模拟脑袋,搞电子需要数字脑袋。或许那人说得对,不过,这与我们几个与电子有关的系的数学基础课份量不够有关,往往是临到专业课时,我们还在恶补数学,最多课业的那一个学期,一个星期要上28个学时,我还要准备外系的研究生考试,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熬过来的。
    10系是当时诸系里,成立最晚的一个系之一,也是比较异化的一个。迥异于其它系的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精神,10系的老师神通广大,多少都和外界有些关系。有老师与人合作建起了养鸡场,也有人在深圳搞项目研究。
    学了些什么差不多忘光了,印象中有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泰勒的生产线管理,老马对十九世纪的资本主义研究等等,嘿嘿,整个儿一考据学!有用的大概只有两门课唤做“技术经济可行性分析”和“会计学原理”,很有些同学毕业后指著这两门课吃饭。
    等到毕业后,阿唐好容易有一个机会去一个国际大公司去面试,考问了几个有关市场学方面的问题,阿唐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还要劳动主考官来讲解,臊得我恨不能地上有一个缝!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工大,学风是真好,学生是真老实,老师是真认真,风气是真保守,信息是真闭塞。
    九,冰城方言,酱油壶,椅垫,自习教室和馒头的故事
    新生报到的第二天,学校专门为新生组织了一场日本电影,名字唤作“姿三次郎”,直译大概是“姿老三家的二小子”。
    工大的主楼是经典的俄式建筑,器局恢宏,高耸入云,在当时的中国高校中,殊为罕见,全拜中苏蜜月时老毛子的设计之福。工大礼堂的宽大宏伟,与当时街上的电影院相比,毫不逊色。
    那天电影开演不久,旁边挤过来两个人,对我说,“同学,撺一撺。”
    我回望那人,茫然不知所谓。那人用手示意了一下,“往里面撺一撺。”
    我即时领悟,往旁边的空座上挪动了过去。撺者,横向易位也。
    数十年来,阿唐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最容易懂的方言,除了北京话,就是冰城方言,在与标准普通话(台湾唤作国语)的接近程度上,实在是与北京话不相上下。
    勿容质疑,普通话是以北京话发音为基础发音,但是从遣词造句的语法角度而言,东北话更接近普通话。真正的北京土话,其实也不是很容易听明白。在东北话当中,冰城方言是最容易听懂的。究其原因,当与冰城的历史渊源浅,建城是一蹴而就,移民来自中国各地有关。
    或许因为冰城方言最接近普通话,因而语言改制的压力小,很多冰城人出来闯荡天下,几十年乡音不改。阿唐太即为其一。
    阿唐似乎很有些语言天赋,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广东话,到最后结结巴巴地可以说事,迷迷糊糊地可以听懂。上学不到一年,我的一口冰城方言已经可以乱真了。经常和食堂的师傅打扫卫生的大妈在一块儿堆唠嗑,唬得人家以为我也是冰城人,还问我是哪个区的?
    唉,都聪明在这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等到后来学习英语口语,除了几十个常用词汇的美式腔调琅琅上口之外,一旦长篇大论,就结结巴巴地满世界的找词儿翻译自己脑袋里翻江倒海的思绪,苦啊!
    其时,工大食堂的每个桌子上都摆放着两个茶壶,一个装酱油,一个装醋。
    东北的同学喜欢在稀粥里拌上酱油吃,阿唐深为不解,如此一来,那粥里面的粮食的清香不就荡然无存了吗?呵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今天的阿唐太还是喜欢如此吃法。唉,由它去吧,一国还要两制呢,夫妻只要不同床异梦就好。
    大四伊始,阿唐跟风考研。三年大学,晃了一年半,只用功了一年半。偏偏赶上这学期的功课奇紧,单周24学时,双周28学时,基本上都是本专业的最难啃的专业课。
    每天我是7点起床,8点到学校,中午饭后在教室里面假寐片刻,下午接着练,晚饭后在教学楼的楼梯扶手边上侃会子大山或是到系里开个什么劳什子会,晚上其余时间里连续奋斗,10点收工,洗洗涮涮,11点就寝。每天练12个小时,天天如此,整整一个学期。
    练到后来,晚上睡觉做梦时,满脑袋里都是中共党史的一幕一幕的历史画面,四个坚持的论述一二三,若干英文动词的不规则时态,圆锥被某曲面切后的切面求积,信号的在离散域里的什么氏变换……
    摧残人性啊,我不断地跟所有的人探讨这一命题。
    我只是练了一个学期,就快要练成了班上的第4个精神病,班上成绩最好的哥们儿如此这般地练了4年!天知道那厮是如何熬过来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固然老生长谈,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最用功的家伙,现在就职柯达,应该是班里面学位拿的最高的一位。
    著名的“三点一线”的用语就是描述这一场景:宿舍,食堂和教室。
    在那段难敖的日子里,阿唐在吃饭时顺走了一个酱油壶,买了半斤劣等茶叶,晚饭之后砌上一壶,困倦之际,抿上一口,甚是提神。
    8系一个好走动的家伙,见到阿唐的茶壶眼睛一亮,立马奔将过来,冲我一摆手势,大意是:顺之于食堂乎?
    我一点头。那厮掩口葫芦而笑,正待奔将出去,我一拦,做了一个“闻”的动作。那厮不解片刻,忽做顿悟状,大踏步溜将出去。
    不数日,阿唐见那厮手举一茶壶做潇洒饮茶状,施施然渡将过去,问,“酱油壶乎?”
    那厮拇指高举,“然!”
    后生小辈,如欲效法,切记选择酱油壶顺之。
    前文提到,其时工大的教室资源异常紧张,为求晚自习一席,下午晚饭前就要占据位置,不然,就只有到阶梯教室或是犄角旮旯去打游击了。
    我们通常是用椅垫来占座的,最中意的教室是主楼的三楼和四楼,光线好,暖气足,电大夜大的学生少,环境安静。椅垫的中间是棉絮,外面包裹着棉布,既可以占座又可以御寒还可以软化凳椅对臀部的冲击,一举数得。
    不幸的是,时或在自习中途,教室忽然有课,所有无关人等均被扫地出门,为了能在课后继续回到原地自习,往往留下椅垫,谓之曰:“悟空到此一游”。呵呵,当然不是每次都灵,要么是回来后,上面已经坐了他人,只好要过椅垫,继续漫游;要么是运气不好,椅垫好似阿拉丁的毯子,不翼而飞。
    阿唐前后丢失过三个椅垫,却先后都回归过。阿唐妈的裁缝手艺绝佳,用各色花样的布头剪成半正方形,拼起来当椅垫外皮,如万花筒一般,甚是醒目。如此,只要顺手之人再用此椅垫,一过之下,便入法眼,当即收回:
    “同学,这个椅垫是我的!”
    “噢,如此,那你拿回去吧。”
    和和气气,完成交易。很少有人因为认回椅垫而冲突,大家觉得椅垫的得失极是正常,正如孔已己曰:“窃书不能算偷”,有异曲同工之妙。
    教室资源紧张的状况,终於在大三时有所缓解,学校将部分教研室移往了校外单位归还工大的楼宇,腾出来的房子开辟了一些公共自习教室。
    我们一窝蜂地冲将上去,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抽屉上锁,占据下自己的领地。从此之后,阿唐便弃下沉重的书包,把所有的教材都锁在书桌里,上课时取用相关的书籍笔记,下课后回归自习教室。进出宿舍,总是两袖清风,空手而行,甚是写意。
    不幸的是,很快所有的抽屉就被贼人光顾,阿唐的损失计有计算尺一把(是的,计算尺,阿唐用了三年的计算尺),装有笔记本的大型皮夹两个。还好自大三起,已经没有公共课程了,所有的书籍对于隔行的人而言,无疑犹如天书一般,幸而保留。
    修理好抽屉,未几,又被撬开,如是者三。
    最后阿唐放弃修理,保持抽屉处於开启状态,并在抽屉的最上层留书一封:本抽屉已被盗三次,并无任何有用之物幸免。并特意大声念给邻座的同学听,期望如此可以广昭天下,免除祸殃。
    贼人是否看到或听到,阿唐不得而知,倒是抽屉里留下一纸便条,几行涓秀小字曰:阿唐同学,这里是公共教室,请你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物品。
    乖乖龙的东,有小姐向本落难公子抛绣球!我瞪圆了眼睛,扫视了一遍教室里的MM,到底没有发现抛球之人所在。
    唉,无奈之下,还是先想办法绝了贼人之念吧。
    我跑到校办工厂,用8号铁丝,做了一些开口的圆圈,又把若干白纸钻了孔。我和大一时的金工实习的师傅很熟,常去叨扰。阿唐好像很容易和诸如此类的下里巴人打成一片。
    把用过的挂历做成封面,中间夹上白纸,用四个铁环穿上,一个极为漂亮的活页笔记本就做成了。我一气儿做了五,六个,放在抽屉里,从此再也未被窃贼顺走,彻底解决了失窃问题。
    公共自习教室的座位由於彼此位置的相对固定,因而有男女学生眉来眼去,日久生情。
    阿唐班上有一个很喜欢写诗的同学,和一个诗友很是熟黏。那诗友的女友就是这样认识的。
    我那写诗的同学曾经给我讲了一个馒头的故事。说一次他与其诗友谈天,那人说起其女友,曰:胖是胖了点儿,可还是很有曲线。我同学当即回了一句:是啊,馒头也很有曲线。我听完,不禁莞而。
    等到阿唐混到10系时,我那考上外校代培的写诗同学又跑过来告诉我:阿唐,那个馒头也考到你们系去了!
    我靠,气得我差点儿没有踹丫的一脚。多少美丽的朦胧意识,就被你们这些家伙的直白比喻给消灭于无形之中!
    十,诗人赛克
    上文提到的诗人同学,名曰赛克,来自福建,一个清清瘦瘦的男孩子,瘦到什么程度?瘦到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了!
    赛克诗人的气质和常人是不同的,一躯清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诗人瘦,又喜穿来自境外的极瘦服装,如此这般地飘飘而来渺渺而去,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很快,赛克诗人就成了新成立的工大诗社的主力。
    诗社是工大群众组织中,少有的几个较为自由的团体之一,各色人等杂陈,色彩极为丰富。
    同系80级的一个诗社成员,一次在寝室内高声谈论其诗歌创造心路历程时,被我们在隔壁听到,那厮操一口浓郁的山东口音,“俄(我)写诗,目(没)有感情,俄(我)不写,感情不深,俄(我)不写
    结果,我们全屋的人笑得差点没岔气。
    俄诗人为了获得创作灵感,专程跑到齐齐哈尔的扎龙自然保护区驻扎了半个多月,为的是一睹丹顶鹤的风采。回来后,被学校处以记过处分。
    毕业时,俄诗人做出了最后的一个惊人之举,报名去西藏!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又报名去了新疆,终於如愿。
    当年大家提起俄诗人,都是当作笑料一般地用来佐餐,多少觉得其人有几分不正常。
    今日回首,阿唐只有一个字:服。
    不服不行啊,俄诗人是真汉子!人生一世,一方面固然要汲汲营营,建功立业,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另一方面,如果能把个人对生命的感受和热爱,融汇到对人生的追求中,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率性而为,何其潇洒也!吾等以俗人眼光,嘲讽哲人的高远,委实龌龊的紧。
    每个人的潜意识里,其实或多或少地都有遁世的念头。赛克诗人是阿唐的侃友,一次来自习室里寻我闲聊,见我在纸上涂满了一首歌中的词句:来到了郊外绿色的原野上。大惊曰,“阿唐,想不到你居然也会有遁世之念!”
    赛克诗人是个小名人,有名是否由於诗写的好,不得而知,阿唐对诗没有造诣,曾经因为泡MM写过两首白话诗,MM曰:G,太过直白!网上著名北美女诗人红豆豆的“ 我是你永远美丽的中国狂女 ”,阿唐阅后,惊为天人,或许是此诗写得足够直白,以阿唐的智商领悟得了,遂欣然拜倒在石榴裙下,拍马献媚,并在跟帖上戏约伊人于黄昏之际。等到拜读了红豆豆其余作品,阿唐噤然不语,朦胧乎,抽象乎,意识流乎,超现代乎,野兽乎,福尔莫斯乎,於是,崇拜到只有噤声仰止的份了,以免会错意表错情而出丑露乖。
    赛克诗人的女友是邻系的美女,才子佳人,分外招摇。其时,工大女生比例低,统计结果是1:8,狼多肉少,美女更少。如此,赛克诗人想不出名都不行。
    两人联袂考上了研究生,一个是西南某大学,一个是吉林某学院,东北西南,劳燕分飞,结局可想而知。
    此前赛克女友录取在先,赛克几经规劝女友放弃升学资格,二人共同分配长相厮守不果,遂裂痕渐深。二人相争日多,赛克借酒浇愁。
    以赛克的考研成绩,已是落榜无疑。适逢吉林某学院到工大招生一天,系里管招生的W老师找到我,问我赛克是否愿往,我急寻赛克不果,这厮和女友到校外逍遥去了。阿唐只好去见吉林的人,告诉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并问清他们当天的返程车票时间,答应一旦找到赛克,就去找他们。
    傍晚,赛克一身酒气,跚跚回校。我拦住赛克,讲述经过,二人急奔火车站,在长长的进站人群的行列中,找到吉林招生之人,遂成就一番美事。
    回校的路上,我问赛克今后如何处理南北分居问题,他叹了一口气说,“完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工大六年,阿唐结识了很多的闲聊朋友,赛克即为其一。
    记得刚入学时,赛克教会了我下国际象棋,又教我用厦门方言念学校的名字:哈拉彬刚业朵唔。我的一件多余的棉大衣,穿在他身上有三四年,直到学校给每个困难学生发了冬装。
    和赛克一起聊了多少次已经不记得了,多少青春浪漫情怀,多少未来憧憬向往,都在那一个一个北国漫漫的长夜之中。
    赛克,你在哪里?
    十一,毕业设计的风波
    考完研,人瘦了一圈,大概110来斤,为阿唐成人以来体重曲线图的低点之最,真个是轻轻松松地度过了大学四年的最后一个学期。
    阿唐的毕业设计是天线有关的部分,同组有指导老师三位,学生三人。
    组长S老师,四十多岁的年纪,一派文静书生气质。他的课讲得非常好,尽管是选修课,几乎班上的每个同学都参加了。我的指导教师是清华刚毕业的小D老师。6人一组,和和气气,从无龌龊。
    一段时间,我们需要一个很大的开阔场地,实地测试天线的性能,以免建筑物屏蔽干扰。
    我们最后选定了位於香坊的飞机场。
    这个飞机场是当年日本人留下的,没有专用的跑道,起降都是使用飞机场巨大的草坪。
    机场是空军的一个航校所有,有大约十几架二战时期的双翼飞机,用于飞行员的初级训练。这个航校是行将撤编的单位,我们在机场测试的几天里,一架飞机也没有起降过。
    我们几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在远处发射信号,一组在天线下接受信号。中午在蓝天白云下面的草地上午餐休息,甚是写意。我那时已经知道我被10系录取了,心情好的不行不行。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我大放厥词云,“我要是市长,等航校撤走,就把这个机场改造成中央公园。没有几个大城市在市中心地带有如此大面积的绿化地带。那时候,我们再回来,可以在这里休闲踢球。”
    后来航校撤走了,机场先是被人当垃圾场,一车一车地倾倒建筑垃圾,然后是辟出了一片地方,建起了省长楼,最后是大家一哄而上,将剩下的绿地盖上了密密麻麻火柴盒般的建筑,全部蚕食干净。
    1994年,我故地重游,昔日的绿地上,满眼都是城市之林了。
    呵呵,还是回头说阿唐的机场历险记。
    那天吃完了饭,乐极生悲,天色忽地变了,乌云密布,狂风大作,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我们匆匆地收拾了器具,骑上车子就跑,在这空荡荡的机场上,躲雨都没有地方。
    机场的一端被航校用篱笆圈起来了一大块,小路绕着篱笆兜上一大圈才能出机场。我见到前面有两个人骑着车直直地就从宽阔的大门进了篱笆,穿营而过,没有多想,随后跟进。
    骑进去还没有十米远,背后一声断喝,“站住!”
    我翻滚下车,回身一看,门口一个破败的岗亭中冲出一个持枪的士兵,做手势让我绕路而行。
    我推车过去,告诉他,我只是穿营而过去躲雨,请他放行,并且指着前面的两个骑车的老百姓说,他们不是也可以从这里走嘛。
    那兵眼一瞪,“操,你哪嘎来的这些个废话?叫你要(绕)路你就要(绕)路!”原来是一个辽宁的兵痞。
    我也来了倔脾气,“瞧你那愚昧样,这么几架老掉牙的飞机有什么看头?!”
    兵痞一听大怒,作势要把枪从肩上卸下来,拿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可能是有用枪纪律约束,也可能是一支没有子弹的空枪。骂骂咧咧地,就要过来抓我。
    落在后面的老师们都赶了过来,上前拦住了那哨兵。S老师过来一推我,“还不快走!”
    我闻言如梦方醒,骑上车绕路跑了。
    那哨兵在营地里抄近路追我,边跑边喊,大概是让营地另一端的哨兵拦住我。风急雨大,声音听不清楚。等另一个哨兵冲出来,我已经骑远了。回头一想,那哨亭连个电话都没有,有事情还要腿着去通报,显然不过是聋子的耳朵。
    晚上,我们几个学生忐忒不安地去了S老师家。
    S老师刚回来,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我们几个学生走后,当兵的把他和另一位老师扣在队部,来了个军官问清楚他们是工大的老师后,就把他们撂在一边没人答理他们了,直到傍晚才放他们走人,为什么扣人,为什么放人,没有任何说法。
    S老师叹了一口气,“他们拿我不能怎么样。如果抓到你的话,就麻烦了,打你一顿,你也没有地方说理去啊。”
    我嘿然不语,很是后悔给老师们带来的麻烦。
    接下来的麻烦是毕业答辩。
    我的设计原理是利用大功率二极管在强电流下的雪崩效应做开关控制。基本上,大部分人对大功率管的理解都是其弱电流导通状态下的开通曲线,几年前,一个叫彼得的美国人发现了在强电流下的雪崩效应,D老师认为可以用来做天线开关控制。
    我就是在这一想法下,完成了器件测试,电路设计,整机设计,整机测试和技术文档说明。设计思路实际上是来自于D老师,虽然他说的很少,只是让我认真地读几遍彼得的论述,然后自己找出设计方法。因为方向很明确,所以我很快就有了结论。后来的实验也证实了此一思路的可行性。
    实验表明,单管的导通能力不足以胜任开关的功率要求,D老师暗示我用两个管子串连的方法达到目的,一试之下,果然可行。
    我的论文写的很好,前言是概述和鸣谢,目录,正文章节的一二三段式论述,结尾的补充和图表,洋洋洒洒,2万来字。尤其是单管变双管的创意,大大地发挥了一番,数据图表一番对比,整个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新。
    D老师拿过去翻阅一遍,喜上眉梢,“阿唐,你在写校旱吗?”
    审完了论文,D老师暗示我,可能会得一个优。
    大致而言,专业里的每一个课题组平均会给一个优秀的名额,全班将产生5个优秀名额。
    我能摊上这个名额,除了设计本身确实无懈可击之外,一方面S老师偏爱新分配来的D老师,另一方面阿唐在系里的学生中也算是一个小小名人。
    答辩那天,我抖擞精神,侃侃而谈。干这个是阿唐的长项,没有几个人能达到阿唐的水平。我甚至忙里偷闲,还看了两次手表,以便调整自己的节奏,让整个论述部分刚刚好在15分钟内完成。也没忘记偷眼去看了几眼D老师,他坐在后排望着我,压抑不住的笑意写在眉梢之上。
    后生小辈如果不信,可以去查,阿唐的表述能力确实是当时的一时之选。
    没想到提问开始,马上就出了一个大状况。专业里坐二把交椅的C老师站起来,对我说,“你的设计的基本立足点是错误的,因为大功率管的导通曲线不是这样的。”
    我说,“你说的没有错,先前的对大功率管的认识正如你所言。不过,我们用到特性是近两年发现的,并且也得到了实验证实。”
    C老师手一挥,“不可能,我了解的大功率管的导通曲线就不是这个样子!”
    我靠,怪不得C在系里的人缘不好,这不是不讲理吗?!
    还没等我回辨,D老师站起来大声说,“这一新理论是国外首先发现,我们又经过实验检测证实了的,怎么可以不承认呢?
    确实,为了获得弱电流下的导通曲线,我把自己关在屏蔽室里,挥汗如雨干了好几天。关键部分的数据测试,D老师站在我身边亲眼验证我逐点再测试一遍,因为这毕竟是新的理论,事先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C老师闻言,转过身去对D老师说,“国外的理论也不全是对的!”
    双方立刻大吵起来。
    S老师在中间不停地打圆场。他的涵养真是好,换一个人如果听到外组的老师对自己组的设计完全推翻,早就拍案而起了。
    我尴尬地站在讲台上,望着争吵的双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专业主任L老师站起来,对我说,“你先出去。”
    我赶紧收拾好图表论文,仓皇扯呼。
    我出去后,双方的争辩是如何收场的,不得而知。不过,我最后确实是拿到了优,尽管我的答辩从头到尾只是一个讲演和一场争吵。
    C老师治学严谨,为人一丝不苟,是当时工大的年轻副教授中的皎皎者之一。人缘不好的原因,可能是不善於处理不同观点,表述自己的意见时,没有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
    以阿唐的观点,在处理冲突这一点上,西方文化确实是有其长处。但愿一条龙一堆虫的说法,不要成为永远的现实。
    十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大约是在大二的时候看的这部“城南旧事”。当时感动的不行不行,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能从思绪深处泛起那一绺沉沉的相思,淡淡的哀愁。
    张丰毅饰演的小偷很到位,收放自如。我喜欢他演的所有角色,其前妻吕丽萍饰演的角色我也喜欢,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优秀的人不能长相斯守。
    饰演英子的小演员沈洁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无疑在电影中起到了点睛之效果。也是搞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走上演艺之路,而是东渡日本,学法律去了。
    当然,最难忘的还是电影中的毕业骊歌,词曲俱佳,与林海音校旱里的主调极为合拍,端的是叫绝。
    大学四年,离别在即,说不清的几绺愁绪缠绕,那段日子里,满脑袋里都是这曲骊歌的旋律。
    大学四年,时至今日的数理基础都是这四年打下的,从此之后,再也没有认认真真地读过一本专业方面的书籍,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只要塌下心来,通读几本,阿唐的年薪就能蹦上一个新的量级,还是不能痛下决心。何也,无非是人性的懒惰,生活的安逸,早已消磨了当年的锐气和冲劲。
    人世间的大部分人都是凡夫俗子,独善其身,终生奋斗不息的人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段时间做一种事情就成为了大部分人的生活模式,该上学时上学,该工作时工作,该结婚时结婚,该生子时生子,该享受生活时享受生活。不然,丁事卯做,你将活得异常辛苦。
    以读书为例,最好是年轻时在校园里完成,此时精力充沛,闲杂事情少,诱惑来源少,注意力集中,容易事半功倍。一旦踏出校门,再要回头读书,则难上加难,时间,精力和金钱,每一个都是极大的挑战。
    诚然,事后诸葛亮,很多的书读完之后,再也未曾有机会用到,如当年学到的热化学和电化学,机械设计等课程,甚至阿唐由於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再也没有从事过本专业的工作,所有专业课程的知识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如此说来,是否大学四年的学习,大部分都是在浪费时间?
    非也!一者,艺不压身,那一点点知识只是占了你的脑细胞的存储空间的极小一部分,无需担心;二者,知识都是相通的,通过对一门知识的学习,建立自己认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方法;三者,在当年的学习过程中,每一个人并不清楚自己今后发展的道路,如何对课程的学习决定取舍?四者,由於放松学习带来的成绩低落,容易导致自信心的崩溃;最后,一个在校的学生不学习,你用大把的时间来干些什么?
    呵呵,感觉阿唐好像是某辅导员老师的马甲一般。
    我们这个班,在系里乃至学校算是一个异类,很难缠。不是那种所谓后进班级打架斗殴不思上进的难缠,而是弥漫在全班的一股早熟早悟的风气。领袖人物有辅导员老师所谓的“三巨头”或“三杰”之说,其对社会人生的认识领悟程度,远远高据同龄之上,阿唐位列其一。
    三人之首,身高一米八几,威风凛凛,讲起话来,慢条斯理,丝丝入扣,是阿唐此生遇到的谈判第一高手;三人之二,才华横溢,志向高远,文章学业,俱为一流;三人之末,是为阿唐。
    三人时分时合,合纵连横,高氵朝迭起。合作时,我们拿到了全校10个三好班级的其中一个;分裂时,烽烟四起,辅导员老师团团作揖安抚,按下葫芦起了瓢。
    其实,我们的所谓早熟,不过是生性敏感的青年人对社会的片面理解,实在是幼稚的很。浪费了很多无谓的精力,也对班上的其他同学带来了负面影响。
    以因为精神病而辍学的B为例,如果他是在另一个班级,风气平静,安心学习,没有如此多的奇谈怪论对思维的冲击,没有天下大事人生旅程早知道的所谓先知的示范,他的心魔可能就不会被放出来,从而安然地度过青春危险期。
    当然,我们也确实带动了一批同学的早悟和成长。
    功乎过乎,俱往矣。
    或许人生之路正当如此,曲曲折折,是是非非,如同一颗骰子掷将出去,哪一个面都有可能会朝上。
    朝夕相处,四年光阴,今朝一别,何日聚首。
    我们依惯例在主楼前合影,在照片上题字曰:(此处略去四位数班号)精神永在!
    今天,阿唐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全班25个后生丫头,玉树临风窈窈婷婷,其中因故留级转学3个,上届下发3个,最后的总量居然平衡。
    弹指一挥,廿载光阴。岁月的痕迹怕是已经爬满了每个人的额头,相见或许不能相认了。
    大学四年,工大已经不再是当年龟缩在一栋孤零零的主楼里的寒酸相了。院子里的无关居民和单位正在一一迁出,学生宿舍扩展到了3个,崭新的四层楼的食堂矗立起来,旧有的食堂改造成了自习教室,新的教学楼一栋一栋地开始点缀校园。
    85级的新生,看到的将是一个崭新的工大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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