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唐酷爱户外活动,以登山为最。早在少儿时代,曾在鄂西北三线的大山里上上下下,乐此不疲。
踏足京城,首登长城之后,乃痴迷于此。曾数度胁裹阿唐太同行,内子不胜其扰,坚拒再往。舍娇妻而独往是为不义,遂废然而止。然向往憧憬拥抱长城之心,一日未曾眠灭。
及至阿唐太远走海外,阿唐重获自由之身,首发目标即为长城穿越。
93年的中国,山野远足和长城穿越尚属一小撮发昏者的运动,相关的器材及设备几乎为零。阿唐曾试图购买一旅行帐篷不果,全北京只觅得一重达15公斤的庞然大物,根本背不动。唯一的收获是一条睡袋,还是非运动型。一次穿越中露宿城上敌楼,总结下来是八个字:一夜风紧,半宿无眠。
尽管如此,凭一袭泼皮精神,短短半年里,足迹踏遍八达岭南北两翼,黄花城东西两翼,古北口金山岭司马台一线。
趋今尚余箭扣北京结九眼楼未曾涉足,时发白日梦觅时回北京一圆旧梦。03年惊闻北京出台禁登野长城公告,不胜怅然,此梦今生难圆矣。
去国多年,每每忆起故国的点点滴滴,首先浮现出来的,往往是逶迤的山峦上奔腾的长城,城上面跋涉着的年轻阿唐的熊姿。
普通的登山活动,只能享受拥抱自然,放松身心,欣赏到秀美的山景。长城穿越则享有全部的登山乐趣,更多了与历史的拥抱,人文的熏陶。穿行在长城上,你可以想象出一幅画面:当年鏖战酣,刀剑如林箭似雨,南蛮北夷百战亡,空遗边墙叹沧桑。好酸!
阿唐曾于93年写下游记若干,今日只觅得其二。古北口金山岭司马台长城穿越为今日追记。
(1) 八达岭至东沟,陈家堡
93年5月上午10时,与孔然自八达岭青龙桥新站下火车,不随大流,逆人流朝沟里走,约一小时达山脊长城。此地在八达岭南,与八达岭长城入口隔了一座山,如果从八达岭入口走过来约需两个小时。如欲省门票,这倒是一个好路径。
沿长城继续南行约一小时,山势渐高,回首北望,可见八达岭长城关城上游人如蚁。
此地长城虽未整修,青砖巨石,倒未见破败。
山势渐陡,遇一断崖,长城止于断崖下。右侧下临深谷,左侧循小路手足并用攀上。至崖顶长城又续行。
未几,又一断崖阻路。我和孔然利用随身携带的背包带互相提携而上。
断崖之上不远,城墙残破,仅余一面单墙壁立,两侧山势如削。硬着头皮,骑墙而过,好在墙不甚高,掉在内侧长城废墟上,估计没有生命危险。
此时,长城已到达半山腰,保存状况良好,敌楼亦无崩塌。行行复行行,每一城楼间约费时20分钟攀爬,然后休息5分钟。如是者不可胜数,于下午5时抵达山巅。
此峰为八达岭南面最高峰,回望八达岭,已不能分辨人车。山西坝上,官厅水库,夕阳下,烟波渺渺。西北远方,是海拔2200米左右的海陀峰,此时是5月份,山顶依然白雪皑皑。
南面是横岭,隐约见长城盘旋其上,那山似比这山还高。
长城自此而下,西南行,至谷底,左旋,沿山谷间小山脉,至东南,折而再西南,沿山脊上横岭。
此山山顶建有微波站,扣门不应。此时天色渐晚,山风凌烈,颇有寒意。只得放弃山上露宿奢望,循微波站盘山公路下山。
一路南行,未几,天色全黑,持手电赶路。
八时,BP机居然报时,下了一大跳。此时满天繁星,格外耀眼,怎么看都比城里亮。
约9时,渐近山脚。忽见数盏灯火,弯延而至,不一时,数人已持手电奔至面前。为首一大汉高声断喝,
“什么人?!”
糟了,遇见剪径的了。
不容分说,被裹协至村中一栋大屋问话。原来是民兵营长及部下,不是胡子。
验身份证,往城里公司打电话复核身份,幸好小虎今晚没有出去逍遥,证实了我们的身份。终于,他们半信半疑地认可我们是自八达岭过来的游客了。
勒令交5元电话费(好贵!),他们继续开会。原来此为大队部。
我记得公社早已消亡若干年,不知何来大队部。
惴惴然,打探为何盘查我等。谓,此地为军事禁地,若非验明身份,早已麻绳捆翻,押付公社。
此地已是河北省地界,叫沟帮子,看来河北不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
好容易,等会散。问可否安排住处,愿付钱,竟无一人应承。似乎钱很臭。
最后总算答应我们借住大队部,不提银两之事。
问及横岭上长城情形,均断然摇头,谓,彼间为“石边”,城上不能走人。且横岭高大,一天之内,本地人亦走不到山后的“镇边城”。
但东行十里,一处唤作“罗锅城”,长城异常险峻,可试望一观。
第二天,未能走到罗锅城,可能前一天体力耗费过大,前一晚大队部亦未睡好。施施然,沿长城西行至沟口陈家堡,见驻军禁行标志若干。
步行至西拨子,搭拖拉机至康庄,乘下午3时火车回北京。
(2) 八达岭向东
独自一人自西直门乘火车,约10时至八达岭青龙桥新站。
下车后沿铁路北行半小时到旧站(八达岭共有两站,分别用于上下行火车停靠)。八达岭北麓长城转到这里穿过车站奔东直下居庸关。
站旁山坡上长城起点处,有标志禁止攀爬,遂不敢直上长城,转驱小路上山。
行约半时,估计山下已看不到我,于是舍路奔长城而去。未几,至城下,方知自己慌不择路,误入长城北侧迎敌面,墙高约7,8米,叫我如何可上?
无奈,只好沿墙跟在城下东行,希望遇到一处坍塌处可上。城下没有路,布满灌木,非常难走,一个小时也没走出很远。这该死的长城没能挡住北方蛮夷入侵,倒把我这祖籍南方的南蛮子挡在城下,真是造化弄人。
正彷惶际,忽听城上隐约人声,于是高声呼喊,马上几个脑袋探了出来。听我诉说为长城所困,二话没说就要搭救。
幸亏我已准备了长绳,取出后,扔上城头,一头捆在腰上,城上一声呐喊,我便被徐徐拉上城头。
抬头打量恩公,原来是北京一所高校的学生郊游。他们未理会禁行标志,大大方方登城而上,遂有现在救命之举。
寒喧再三,打量他们年轻的脸,不禁也受到几分青春的感染。
他们知我独自一人行走长城,还以为我是余纯顺一样的人物(在此向这位老哥致敬并默哀),我不忍坏了他们的兴头,昂昂然,作独行侠状奔东而去。
长城沿八达岭关沟北侧山麓东行,城北是绵延的军都山脉,城南便是关沟,可望见北京过来铁路及公路弯延其中。
这一段长城很好走,状况极佳,可能是附近没有村落的缘故,又是一路下坡,于是神行异常。
约两小时后,脚下的长城没入山中,居然消失在一处陡坡处。我细细打量彼处,断定当初就没有筑城。这多少令我失望,原以为可直下居庸关城。看来居庸关城应是封闭体系,不与其他长城沟通。
于是舍城而下,至沟中铁路,沿路轨东行,约半时,走到一车站(忘了站名),遂于下午乘火车返京。
(3) 从古北口经金山岭至司马台
93年6月的一个星期五17:00
我与孔然在清华园火车站乘上北行慢车。
20:00
到达古北口。黑灯瞎火深一脚浅一脚地随着人流走到古北口镇,觅得一小旅店住下。半夜,听到屋顶雨声渐起,颇有几分忧虑次日是否可行。
星期六6:00
起床,雨住了,天上依旧乌云密布。地上略有湿迹,幸不甚滑。早餐是包子油条和豆浆,饱餐一顿后,踏上征程。
上山的途中,农家的狗儿在晨雾中欢快地吠叫,几绺炊烟,带来了久违的乡土气息,我的思绪飘到了儿时在乡下的日子。
7:00
登上长城。
古北口镇已经落到了远远的山脚下,笼罩在飘渺的雾霭之中,潮河静静地在镇外蜿蜒,河畔是京承公路。当年,满清的皇帝每年都要沿着这条路去塞外秋狩。
潮河对岸是卧虎山,长城盘旋其上,龙腾虎踞。脚下是蟠龙山。左卧虎,右蟠龙,潮河蜿蜒其间。
长城大致与山下的公路并行,起伏小,状况好,行速极快。
正大步流星间,突见左侧女墙内侧有人工挖凿的痕迹。近前一看,厚厚的墙体上挖出一个恰好能容一人的凹洞,里面是一个掏开的小洞。我俯在上面,豁然透过小洞口见到京承公路正在视野之中。不用说,这是射击孔。
1933年,国民党25师关麟征部曾在古北口一带与日军血战,这里当是当年的战场之一。
8:00
登上蟠龙山的最高峰,一座敌楼矗立峰顶,楼内有苍劲大字:将军楼。
9:00
遇一铁丝网拦路,并有一破败标牌斜立一旁,上示“军事禁区,禁止通行”。行前,黑子已经警告过我们,从古北口到金山岭途中将穿过一段军事禁区。我们见四下无人,一偏腿,迈了进去。
9:15
翻过一个小山头,霍然旁边的山坡上一夥人在地里干活,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一旁看守。兵们看到我们,大声呼喝,“站住!不准动!”迅即,一个兵就已经持枪跑了过来。
盘问,查验身份证,一通忙活,最后大手一挥,走吧。
我们正待继续沿长城前行,那兵眼一瞪,“真的想被关起来不是?!从这里下山!”说着往长城外一指。
没奈何,我和孔然舍城下山。
很快就到了山脚下的农家。喝了口开水,又吐了出来,一股子炒菜锅的味道。把喝空的矿泉水瓶灌满凉水,问明路径,谢过农人,我们又开拔了。
在田地,山坡上跋涉了一个小时后,我们又回到了长城上。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我和孔然拼命地往前赶,因为不知道是否还在禁区之内。直到又见到一道铁丝网拦路,方知已脱离险境。
11:00
轻移莲步,闲揽风光。金山岭长城的确名不虚传。城墙高大雄伟,施工一丝不苟,历经数百年风雨,依旧傲然矗立不坠。
我们还发现了几处资料上介绍的金山岭长城的独有结构——障墙,横切城面砌有一道道短墙,墙高约2.5米,有了望孔和射击孔。便于守城士兵抵抗攻上城墙的敌人。
最令我兴奋的是发现一处水关。水关是长城建筑在河流,小溪,山洪下泄路径上的一个独特设施,在长城的底部要留下若干泄洪孔道,因此就成为防御链条上的一个薄弱环节。通常此处都要建筑关隘,如司马台关隘就是水关之一。在山岭上的泄洪路径处,因为地势偏僻,所以一般只做加固处理,便利紧急时的防御。
12:00
登上一个峰顶的敌楼,眼前一片开阔,金山岭长城景区就在脚下。
松下了一口气,我们慢慢地沿长城向下走。
迎面遇上了几个服装鲜亮的游客,见我们一身旅途风尘,问我们从哪里来?答曰,古北口。几个家伙惊得半晌合不拢嘴,相顾赞叹道,人家这才是旅游啊!
在游客们的惊异目光中,我们两个驴友先驱大步流星的沿长城下了山,穿过金山岭长城景区入口,直驱东面的最高峰。
13:00
登顶。打尖吃饭,回首古北口,早已远远地甩在隐隐绰绰地天际之处。一路上的山间雾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驱散了,太阳高高地在当顶照耀,远山近岭分外清明。
孔然大发议论,豪情万丈,恨不能让周围的每一个游客都知道我们的壮举。我虽然还能绷得住冲动,内心里也极是得意,有什么比回首征程更让人满足的呢?!
前望征程,长城如巨蟒般地在山峦上盘旋奔腾,直入天际。天边的尽头,隐约地闪现着一些锯齿样形状的山峦剪影。那应该就是本次穿越的终点——司马台望京楼!
这次穿越的动因起自黑子的一番言论,说,高中时曾男男女女一帮人欲自古北口向司马台穿越,至古北口为老乡劝阻曰前有军事禁区阻路,遂乘车前往巴什克营,上金山岭,再奔向司马台。曰司马台制高点上有望京楼,可遥望到百里外的北京城。
另外,我记得这个星期天,一个叫艾伦的英国小子要在司马台驾摩托车飞越长城,我们正可以明天看看热闹。
我拿出望远镜,细细地眺望远方的司马台。司马台的海拔明显高过金山岭,山峦险峻,直插云霄。
孔然接过望远镜,也看了起来。
此次穿越,我们准备了一根长20米的绳子和一个25倍的望远镜。这就是我们的全部登山装备。
孔然放下望远镜,很担心地问我,“咱们能爬上去吗?那山看着可怪吓人的!”
我说,“黑子他们男男女女的都能上去,我们为什么不能?!”
正是基於这个判断,我们差一点在司马台上送了命,也多亏这个误导,我们才有机会领略了司马台的迷人魅力。今天,我可以骄傲地向所有对长城有一定了解的人们宣告,我穿越了司马台!
16:30
到达司马台关隘。
眼前是一个深谷,有一条溪流。对岸的长城上,搭有用于飞越的脚手架,山坡上插满了彩旗。我们这一侧的山坡遍布垃圾,到处是人们坐过后的痕迹。
我靠,莫非已经飞过了?
我们走到谷底,迎面遇到一个工作人员。他告诉我们,今天中午飞的,很成功!顿时我和孔然如一摊烂泥似的倒在了地上。
那人听说我们是今早从古北口步行而来,大为叹服,好几十里的山路啊!马上招待我们喝矿泉水,真正的矿泉水,还是温温的,刚从地底抽上来。这是司马台矿泉水厂。
司马台关隘已荡然无存,原址上正在修建一个水库。
18:00
在山下的司马台长城宾馆晚餐。
可能是因为今天游客众多,宾馆备料充足,菜肴丰富。一天的劳累,早已是饥肠辘辘,遂大肆腐败了一番。计5菜1汤,4瓶啤酒。看得周围的食客们纷纷咋舌。
20:00
纳头便睡,一宿无言,酣声如雷。
星期天6:00
起床洗漱,未及早饭就出发了。今天计划1点左右登上望京楼,然后从后山觅路下山,争取在下午四时左右上车返京。
昨晚跟宾馆服务员打听登望京楼一事,均摇头劝阻,太危险,曾有大学生坠崖身亡,计有天梯天桥等天险,非人力可轻易征服。如果登顶成功,切莫顺原路返回,宜取后山小路下山。
6:30
登上长城,城巨陡,腿巨疼,身巨冷。
山风凛冽,云雾笼罩,悉悉沥沥地掉着小雨点。
我们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脚,谁也不愿意讲话。昨天的亡命穿越,似乎抽尽了我们全部的精力。
东一楼,东二楼,……,一楼一楼往上登。楼与楼间的距离不大,高程差却很大,及至东12楼,已经感觉高过了金山岭最高峰!
8:00
短短地一个多小时内,我们已经攀上了海拔800米的高度。
休息,吃早饭。饭后觉得暖和许多,腿活动开了,感觉没有那么疼了。
走出敌楼,雨小多了,些许小雨点在风中漫舞。云雾在周围和脚下流溢翻转。
楼口向东的城墙上,立着一个铁制的牌子“游人止步”,落款是北京市公安局。
孔然再一次地望向我。我点点头,“先走一段看看,不行就往回走。”
8:30
绕过牌子,继续前进。
9:30
走到天梯之下。
仰首上望,一道长城紧紧地依附在陡峭的山体上直冲云霄。最陡的地方大概有80度。很像是一串穿凿在山体上的阶梯,两侧基本上没有多少墙体可以抓扶。
我一低头,率先手脚并用爬了起来,再看下去,我的胆子也会被吓飞了。
天梯的一开始处最为陡峭,人要象壁虎一样地四肢展开攀爬而上,不怎么敢往下看,眼睛只盯着在面前的方寸之地。雨虽然住了,梯面上还是有些湿。最要命的是每一个阶梯都有半米多高,要一个一个地爬,大大增加了攀爬的难度。
直至行程过半,角度才回缓至60多度。
9:45
当我们终於爬到峰顶,象狗一样地大喘气时,我发现孔然手里居然还紧紧抓住一根木棍。那是他昨天路上捡到的,说是当手杖用,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被他用来当刀舞。我知道他年底可能要去日本,就一路嘲笑说这是他的倭刀。
我问他,为什么把它也带上来了,这么陡的山,不是一个累赘吗?!
他低头一看,方才醒悟到手中还握着一跟棍子,不好意思地一笑,“TMD,太紧张了,忘记了!”
峰顶呈长方形,很平坦,这就是人们说的“天街”。
天街上遗有游人的矿泉水瓶,我们不是唯一的曾经涉足者。
站在天街上,山风呼啸,云蒸雾绕,孔然随手把手中的棍子扔了出去。那根棍子在风中摇曳着坠下了万丈悬崖,半晌没有听到落地的声音,我们俩面面相觑。
当年回家后写的那篇游记的内容全忘记了,却还记得这样一句:倭刀在山风中飞逝。这篇游记在93年底孔然在日本崩溃时,曾寄了给他以资励志。
那一次,我们约定好了,如果他去了日本,我去了加州,我们将安排时间在两国的中间点——夏威夷会面。02年底,阿唐真的去了夏威夷,孔然却早已由东瀛返国了。
10:00
继续前行。
一来对倒着爬下天梯没有信心,二来前面的远方,一个高大的敌楼傲矗山巅,周围的山头似乎都没有它那么高。那应该就是望京楼了,上去了,就可以从山后的坦途下山了。
这一段的长城时有时无,大部分是单边墙。长城通常是两边夹起,中间用于兵马调动。司马台的山势如削,峰顶尖耸,根本就容不下两面墙修筑,只是在峰顶上砌上近1米宽的大块毛石,石头上面砌上一堵高约人许的单面墙。
我们手抓墙头,脚登墙基石的突出部分,慢慢地向前移动,身后就是笼罩在云雾之中的悬崖。时不时遇到山体崩塌之处,墙基石荡然无存,失去了落脚之处,我们要爬上墙头,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好在左侧是巨石和矮树丛,实在不行就向左倒,顶多是扎一身刺而已。
11:00
登上仙女楼。
到这里我们才知道这个楼子不是望京楼,因为后面闪出了一个更高的楼子,远远地俯瞰着我们,好像在嘲笑着我们的无知。
我们俩一下子就摊在地上了。
只干号了15分钟,我们又前进了。
原因还是两个,一是,黑子的女同学都能过去,我们也一定能,二是,这一路走过来实在太危险了,剩下的路顶多是同样难度,冒冒险冲过去就完成穿越了。
朋友,如果你有机会去司马台,历尽千难万险到达仙女楼,如果没有足够的装备,足够的体力和勇气的话,请即时回头。因为司马台穿越的最艰险处,就是仙女楼至望京楼一线的天桥,俺今生绝对不会再走第二回了。好像所有走过的人,这一点上是惊人的一致!
首先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从仙女楼峰顶往下走,很多地方要倒过来四肢展开往下爬。然后又是一长段的单边墙。间或墙体完全消失,毫无倚靠地走在光秃秃地峰顶,任劲风在周身恣意吹打。
突然,毫无徵兆地,我看到一条毒蛇在我即将落脚之处高高地扬了一下头,如果没有这个动作,我是不大可能发现它的。毒蛇的普遍特徵是头大脖子细,很容易分辨出来。我们俩正大眼瞪着小眼,四眼瞪着两眼之际,后面的孔然也看见了,伸手从墙头抠下一块石头递给我,我扔了过去,没打着,蛇一惊,钻进石头缝里不见了。
行行复行行,如山羊般灵巧,如壁虎般迅捷。可能是蛇的惊吓刺激了神经,我们居然如神行太保一般。
12:00
攀上了一个山峰,刚才被挡住的望京楼又出现在眼前,中间再也没有山峰阻隔。刚才那种伸手可及,却怎么走都走不到的挫折感立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眼前是一个深约50米的巨大的马鞍形地貌,我们要先顺山脊下到鞍底再顺山脊往上爬。山势至此收缩成了一线,峰顶仅容一米见宽,堪堪地刚够筑了一道墙,奔下跃上。
我们象张果老倒骑毛驴一样,骑在墙上往下挪动。最可恨的是隔上一段,单边墙就会出现一个阶梯,阶梯高约人许。当从上一个阶梯往下一个阶梯下的时候,全凭双手抓紧墙体,慢慢地用脚试探下一个立足点。个别的阶梯比人还要高,我们要做壁虎状抓住墙体的突出部分慢慢攀爬下来。
呵呵,不能有任何失误,不然就不是从墙头上掉下来摔个屁墩儿的那么简单了,而是变成了天上飞舞的风筝!风筝这个词是我从另外一个过来人的游记中偷的,等一下你就知道有多形象了。
一路之上,我一直是开路先锋。一来小时候在三线大山里练就的攀山本领还有一些,二来是孔然几度犹豫,都被我给说服了。我不得不走在前面做表率,谁让我是大哥呢!
每次我往下攀爬时,孔然在上面一级帮我固定住手,我下来后,帮助他的脚找下一个立足点。
12:30
短短的一段下行的阶梯状单边墙,我们爬了30分钟,终于到达马鞍底部。
这里山风怒吼,山雾被风裹携着,从山的一面拥向另一面,两边的悬崖在浓雾中时隐时现,到底有多深,谁也不知道。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天桥!
天桥是一段长约20米的单边墙,连接在两峰之间。不同于一路走过来的单边墙,这一段墙非常高,高到看不到云雾缭绕下的墙基。可能是这一段马鞍形过於低凹,为了让墙顶平直,特意加高了。
墙体本身保存的相当好,历经数百年的风雨,甚至墙顶部的最上面的砖还完好无损地摆放在上面。这最上面的砖不是一块一块连续砌上的,而是间隔一米或半米摆放着一块。为什么,我没有研究过,留待将来再考证吧。我曾在网上遍搜这一段的照片不果,可能所有的人到了这里已经自顾不暇,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照相了。
骑在墙头,我一下一下的向前挪动,到了近中间点,墙体开始上升,渐渐地挪不动了。
孔然在后面担心地问,“行吗?还过得去吗?”
我发发狠说,“兄弟,过得去也要过,过不去也要过!退回去的路太难了!”
我从背包里掏出绳子,一头系在我的腰上,剩下的一头绑在墙头的一块凸起的部分,对身后的孔然说,“我要是掉下去了,试着再把我拽上来。”
然后慢慢地收上双腿,四肢攀附在墙头,大喝一声,“人家能过去,我为什么不能?!人家能过去,我为什么不能?!”
边吼边向前运动,那情景一定很滑稽,只是后面的孔然一声都没有笑出来,生死一线间哪!
风在耳畔怒吼,云在身边飞驶,眼睛盯着手脚的下一个落处,四脚蛇般地扭动身躯向前猛进。这一路之上,就数这天桥最没有倚靠,两边都是万丈悬崖,就数这天桥的风力最劲,吹得我衣襟不停地扇动。如果失足落下,不就是放了风筝了么!哎呀,那样去西方极乐世界前,还能先享受一番腾云驾雾的滋味。
吼声未毕,我已冲过了鞍底,到了对面的山体的基部。
解下绳子,牢牢地绑在了墙头。转过身来,对孔然大吼一声,“象我那样冲过来!眼睛盯住墙头,千万不要往下面看!来吧,我保护你!”
孔然问了一声,“绳子绑好了?”
我大喊,“没问题!”
孔然也冲了过来。
用了冲这个词,不是指冲过来的速度很快,而是指心理上的感觉,不能犹豫,不能中途停顿,要一鼓作气地爬过来。这种地方一旦停下来,很可能由於心理上的恐惧而导致身体失控,那样,一根烂绳子是救不了命的,试想,我和孔然谁能有足够的力气将对方从下面拽上来,腰间的这根保险绳,纯粹是用来安定心神的!
喘息片刻,我仰望去路。
格龟儿子,越往上越陡,目力所及的最陡之处,恐怕有50度的倾角!
如果是平路,当来去如风,这可是单边墙噢!最可恨的是,又出现了一节又一节的阶梯。如果说攀附在墙头还可以在50度的斜面上向上运动,背倚山风鼓噪的深渊,如壁虎般地从一节倾斜的墙头爬上上一节的倾斜的墙头,我自觉做不到。
一路走来,尽管千难万险,只要心理过硬,不会出大的岔子。这一段不行,光有胆量是不够的,还要有技巧和相应的工具。
孔然在背后说,“我看墙头是没戏,找找有没有别的路。”
一句话提醒了我,对呀,绝大部分走过的人不就是如我俩一般普通的人嘛,他们也不可能是身怀绝技的。
从背包里取出望远镜,细细地扫描单边墙的两侧。左面不行,壁立如削。右面是一堵悬崖,怪石嶙嶙,依稀之间,看到了两个浅浅的凹陷,颜色与周围环境不尽相同。镜头下移,又发现了两处。最近的一个,就在我处身位置的两米之外。看来这就是路,通过这一段的答案是,舍墙而就悬崖!
如法炮制,固定好绳索,我又往上运动了一点,攀下墙头,左手抓牢墙体,左脚登牢在墙跟处,展开身体,尽力伸展,如风中翱翔的苍鹰般地右手右脚同时落到了悬崖的两处凹陷之处,踩稳抓牢,左脚一登,全身已附着在悬崖上,手脚并用,向上攀援,上升了5米左右,就是一个小小的峰顶。
解下绳索,牢牢地系在一块巨石上,回过身来,收了收多余的绳子,绕在一颗小树上,紧紧抓住,对孔然喊,“来吧,沉住气,慢慢地移动。”
孔然又问,“绳子拴好了?”
“放心吧,这回是双保险!上来就是一马平川了!”我大声地鼓励他。
孔然也循着我爬过的路线,慢慢地攀爬过来。刚才爬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着孔然,背上刚刚收了冷汗,又一下子冒了出来。孔然的背后就是深渊,云雾已经没有那么浓密了,隐隐约约之间,更显得深不可测。这要是一失手,乖乖!
等到孔然一上来,俩人又摊在巨石间开始喘粗气。
13:00
天桥飞渡,我们足足用了一个小时。体力上消耗并不大,主要是精神上的高度紧张。
接下来的路却出奇的顺利,接近望京楼的峰顶部分,山体变得粗大起来,单边墙的底部可以走人了。我们先在墙的右侧走了一段,不久,路的尽头又是向上的绝壁。翻过墙头,左侧又出现了一条小路,贴着墙体,拽着左侧的灌木,向山顶猛冲。
13:30
登上望京楼。
远远地落在后面的孔然大声地问我,“是不是望京楼?后面还有没有更高的楼?”
如果我回答还有的话,我估计他立马就会疯掉。
孔然终於爬了上来,亲眼证实了我的说法,喜的手舞足蹈,然后一跤跌倒在地,仰天长啸。我也一个大字倒在地上,加入了野狼嚎的行列之中。
除了南面高耸入云的雾灵山,望京楼是这一带的最高点,海拔近一千米。
云雾已经悄悄地散去,温暖的阳光慰抚着身心俱疲的我们。
远处山脚下的村落也抖去了一身的雾霭,慢慢地浮现出来。很奇妙,如此遥远的距离,居然能清楚地听到鸡鸣狗吠。古人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原来是有一定道理的,敢情还是蛮远的吗,估计老子写“道德经”时可能已经上了岁数,腿脚不利索了。
今天阿唐写下此文时,回味当时在望京楼上的心情,两个字:朦胧。眼前的景物,亦真又幻,似远还近,雾里看花,水中赏月,一时间不知身置何处。
发够了痴,回首征程,极目远眺,是金山岭蜿蜒的长城,再远一些是古北口的潮河,隐约的一道亮线在天际闪现。我们两天之中,走过了如许的锦绣河山。
西南更远的地方,一池清波,那是密云水库。
再往南,就应该是京城了,不过什么也看不到。曾有网友文曰,夜宿望京楼可观京城灯火。不知道此生是否还有机会?
93年那篇游记,还能记得在望京楼上的一句感怀:玩的就是心跳!
(后记:归来后见到黑子,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当年是怎么上到望京楼的?黑子曰,根本就没去,走到天梯前就撤了回来。我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