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
他的眼神,莫测难懂。刚才的一切,想必全都落入这个男人的眼中了。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都能看到我最狼狈的时候?
无端端地就有些愤怒了,不知道这股莫名而来的怒气是针对他,还是针对我自己。我瞪着他,有些赌气地叫嚣:“看我干嘛?”
“每次看到你,都会带给我完全不同的感觉。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他微笑,对我的嗔怒不以为忤,“骆琳,你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冷漠孤傲的外表下面,包裹着一颗热情执着的心。”
“笑话!”这男人凭什么一副自以为看透了我的口吻,难道他没看到我刚刚甩掉一个男人是那么冷酷绝情和轻而易举?但可恨的是我竟找不出词语来反驳。然,骆琳,你怎么可以认输?
“你好像很有钱?”我眯起眼,似笑非笑地看他。
男人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我,并不作答。
“不介意再请我喝一杯东西吧?”我微笑,今晚要让你花钱花得以后不敢再来。
“当然不。”男人淡淡地笑,“我的荣幸。”
“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钱付账?”存心要气破人的肚皮,我望着他的眼睛嘲弄地笑。
男人从身上摸出钱夹,放在吧台上。我看了他一眼,抓过皮夹,打开,呵!果然很有钱。取出所有的现金,想了想,再放回一张大钞:“这张留给你坐车。”
男人摇头一笑,没有说话,眼里却有纵容。那就好,这正是女人可供利用的武器。我冷笑,开始调各种各样的酒——香气高雅的黑色俄罗斯、又烈又苦的马丁尼、酒性强烈刺激的红魔鬼……我头也不抬:“你很少有机会能看到我调酒的。”
“全是烈酒?”男人皱眉。
“对。”我举起一杯红魔鬼,得意地笑,“这种酒适合个性强悍的人。”
“骆琳,你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强悍。”男人的口吻不以为然,却一针见血。
这男人简直是生来跟我作对的。我恶狠狠地瞪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是黑色俄罗斯、曼哈顿、马丁尼、血腥玛丽……
“你喝了好像不止一杯了。”男人终于皱眉,按住我拿酒杯的手。
“你心疼钱了?”我醉眼朦胧地看他,冷笑。
“我心疼你。”男人的语气,竟似温柔。
嗤!我冷哼,一把挥开他的手,举起了杯子。男人抓住我的手,将酒杯拿开:“不要再喝了,你喝多了。”
“要你管?”我挣不开他的钳制,有些震怒,“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
“我就是要管。”男人也有些生气了,却仍固执地坚持,语气里有一丝隐忍。
我就知道,跟这男人说不清楚,得用更直接的方式。低下头,我往他的手背上猛咬一口。
男人吃痛地松开手,我趁机挣脱手腕,从吧台匆匆离开。头有些晕,情绪这么差,男人那么讨厌,再呆在那里,我可能会失控。
“骆琳!”男人紧跟在身后叫我。得赶快,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三号包房好像没有客人。我一把拧开门冲进去,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安然已经冲到门口,他根本没费什么劲儿就推开我紧紧抵着的房门,我又忘了,女人怎么可以和男人比试蛮力。
挫败地松手,男人猛地栽进来,我冲着他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到底想要干嘛?”
我的尖叫声被门外震耳欲聋地音乐声掩埋,下半场的的士高又开场了。男人关上房门,站在门口:“我只是担心你。”
“不要你假好心。”我被心里那股莫名的怒火烧得几乎失去理智,“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干嘛像只阴魂不散的冤鬼似的?”
“你为什么这么不可理喻?”男人也生气了,“为什么像只刺猬似的,整天张牙舞爪地举着你的刺……”
“没人要你来受我的气?”我咆哮着打断他,他凭什么那么大声?老天,头又开始晕了,我口不择言地冲着他尖叫,“是你自己凑上来的,别跟我说你是个日行一善的大善人。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什么?”男人怔了怔。
“你想我从身上得到什么?我的身体?”我冷笑,伸手扯开自己衬衣的纽扣。
“你做什么?”男人看见我气势汹汹的动作,懵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我反手将衬衣甩到沙发上,一把扯下胸围,裸出光洁的上身,抬头迎上他的眼睛,我的语气充满嘲讽,“是不是给了你之后你就不会再来烦我?”
男人沉默了,黑眼睛里闪着鸷猛的光,阴郁地盯着我,我毫不退缩地怒视他的双眸。四月了,风仍是有些冷,裸在空气中的皮肤一见风就起了一层鸡皮,我吸了口气,昂着头,挺直了脊背。
男人走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我在心里冷笑,呵,这就是男人,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个最终的目的罢了。
他却没有碰我,而是拾起沙发上的衬衣,披到我肩上,冷冷地说:“穿上!”
“为什么?”我甩掉肩上的衬衣,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正人君子?我斜眼看他,冷嘲地笑,“难道你是性无能?”
“我对你这么胖的女人没兴趣!”男人发怒了,捡起地上的衬衣,一把抓过我的手,套进袖管儿里,“穿上!”
我在他手底蛮横地挣扎,恶狠狠地看进他的眼,与他对峙,他的目光也是鸷猛凶悍的。手被他拧得好痛,可是仍是被他三下五除二地套上衬衣。这个男人,平时看起来忧郁温和,其实都是假相,暗地里他比任何人都来得凶猛强悍。我顿时就被一股汹涌而来的无力的挫折感强烈地击倒了。为什么无论做什么事到最后都是我在屈从?屈从于生活的压力,屈从于社交人情,屈从于道德规范,现在还得屈从于这个男人的蛮力。
我不知道第一滴眼泪是从什么时候滑下的,当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哭的时候,我完全呆住了。有多久不曾流过眼泪?我记不清,也不想去记,就放肆这么一次,一次就好,过了这个时刻,又将重新在自己的脸上戴上面具。
泪将安然胸前的衬衣打湿了一大片,这个男人身上,为什么总有我渴求的体温?这样的温度,会让每一个在荒漠的世界里渴求一点温暖的女人,丧失抵御寒冷的能力。然,怎么可以?若是贪恋这借来的虚伪温暖,就会像隐君子舍不得抛弃毒品般,令孤独的女人上瘾。
怎可沉沦在这样的温暖里?怎可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怎么可以?我止住抽泣:“放开我。”
他松开双臂,退了一步。冷风立即就灌满了我与他之间的空隙,突如其来的空虚感令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我低下头,尴尬得不知所措。
“还要我帮你扣上扣子吗?”见我不敢抬头,安然忽地轻笑,眼光探向我的胸前,燃着压抑的火苗。
“不要。”我猛地反应过来,捂着胸口仓皇地后退一步,飞快地转身背对他,手忙脚乱地扣上纽扣。全身不知何时火辣辣地热起来,我捂住烧得滚烫的脸,哦……老天,我刚刚做了些什么……
“我送你回家,可好?”安然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里没有戏谑,竟似诚恳。
我回过头,他的眼神,竟也似诚恳,眼角笑出温柔的纹路。我微笑,怎可拒绝这样诚恳的温柔?这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男人:“我若是坚持不肯,你恐怕又会动用蛮力了吧?”
安然微微一愕,大笑,眼中的神采,竟似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