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信一如既往。
早上,我看到王海琳提着大箱子走出校门,才想起毕业在即。王海琳先回老家看看,然后到广州的一所大学报到。王海琳说等她回来再请客,我问请什么客,她说感谢我这几年对她的帮助。我说不必了,这些都是应该的。我回到办公室以后才想起自己的话很可笑。小时候老师教我们做好事,当别人感谢的时候要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唉。
太阳很毒辣,我躲在办公室不想出去。
收到了桑的信:
还记得以前的话吗?我都记得,那是最刻骨铭心的怎会忘记呢?我对你的承诺,你对我的承诺我都不会忘记,希望你也会永远记得。而且不仅要记得,还要履行我们的诺言,一定要做到。我在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不会在乎他社会地位的高低。只要我爱他,我就会义无返顾。更何况,你很优秀你很有才华与头脑,我会舍得离开你吗?我只怕你会抛弃我,无论你是出于自愿还是迫不得已。
如果要是因为我嫁给你,而使你的燕子痛苦的话,我宁愿自己受苦。我不会损人利己的,因为我还懂得人最起码要有良心,若换作是你,我想你也会像我一样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写回信:“你是一个懂事的人,这正是我爱上你的原因之一。我还记得你从前说爱我,但不是跟我在一起,因为你不想夺人之爱,并且说毕业之后我们就会离开,你那个时候是那么的坚决。现在你变了,你说你会跟我在一起,并且一无反顾,我想这个转变说明你比以前更爱我,更舍不得离开我。所以,在我的心里,你是最宝贵的,什么都代替不了。
我并不很优秀,也没有什么才华,最欠缺的是头脑,我有的只是苦恼,现在的年龄正是建功立业的年龄,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还要努力。我相信努力一定会有好结果。我力争做得更好。
写好了信,我却不想回了,我觉得我已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了,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能安慰自己,更不会安慰别人。桑要走了,这是事实。我把电脑音箱的声音开得小小的,把自己沉浸在音乐声里。也许这样可以减少一些伤痛。说得太美的语言,也顶现实的冲击,现在还说这个,有用吗?
我去博士后工作站的事情还没有联系好。我回了一趟老家。我很后悔回家,因为那里更热。父亲跟我说了近五年的打算。可是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的心里装着事。装着桑。有好几次,我想把我和桑的事说出来,可是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知道我说出来会有怎样的效果,并且非常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支持。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独自漫步在校园里,苦闷像咽不下去的热热的烤红薯。路过桑的宿舍楼,我抬头看了看桑的宿舍,那里还亮着灯,过些时候就不会有灯了,也许还会别的人住进去,没有了桑,这里还一样有生气,可是这对于我,已经毫无意义。悲伤又像潮水一样涌来。
对桑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强烈。虽然我还是照常和同事说说笑笑,可是心里的悲伤像暴风雨劈头盖脸地袭来。
桑的短信:杨,我要走了,你会来送我吗?
我回过去:你说过,你走的时候不要我送的,我送了又会怎样,你会留下吗?
桑: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敏敏已经走了,惠也走了,李丽也走了,都走了,只剩下两个人了。
我扔掉手机,打开浴室的水笼头,把浴缸放满水之后,我把自己浸泡在冷水里。泪水从眼里流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温度,可是一旦滑落就成了冰冷的了。我想象着桑一个人拖着行李,穿过校园那些熟悉的水泥路,走过办公楼,走过那个曾经熟悉的窗口,走过校门口,一个人寂寞地等着公交车。我的脑袋里塞满了木头和石块。
我胡乱地擦干身上的水穿上衣服,拿过手机,手机上已经有了6个短信。最后一个说明桑已经进了候车室。我拨了莫怀慈的手机,让他找个人把车开到校门口,我要用车。
我把证件拿好,40分钟之后,我到了校门口,看到了莫的车子,莫不在车里,是他的司机开过来的,我说把车子交给我吧。我开着车子直奔火车站。下午的阳光依然那么凶狠,我把空调打开。可是还是那么热。我心急火燎地往车站赶往火车站,有几点差点闯红灯。
经过车站的时候我没有停车,已经赶不上了,我看了看车上的时间,火车已经开了15分钟了。我沿着天目路一直开,拐了几条道,上了沪宁高速。
我一直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上沪宁高速,我要追火车吗?我是追不上的,可是我不死心,我把车子开到140,连续占用超车道。下午的太阳从车窗玻璃射进来,让人极不舒服,可是我没有回头。我打开音响,是一首赵传的《我一直以为你知道》,我不知道是谁放的CD,我感觉车前面一片水,我打开刮水器,可是没有用,前面还是一片模糊,我擦了一把脸,脸上全是泪水。
手机响了,有短信,我打开看了一眼,好几个,都是桑的:
“我在车子上,旁边有些同学,可能是别的学院的,很面熟但不认识。我想你。”
“旁边的人在看我,他们都喜欢看人伤心的样子。”
我放稳了车速。
“旁边有一对男女,好像都是学生,他们在一起哭。我真的失去你了吗?”
“路边有一大片稻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到,也许一辈子都不再会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我哭得头都疼了,我很后悔当初的任性,我要是留下来就好了。我不必担心我比燕子差,有爱就够了,是吗?”
是啊,有爱就够了,我还想要什么呢?我失去桑,我还能剩下什么?
我打了桑的手机:“你能留下来吗?你在无锡站下车,我去接你。我现在在沪宁高速上。”
那边是长久的沉默。我关掉了手机,加速。
别克像脱缰的野马,在高速上狂吼,我的泪水不停地从我的脸上滑落,滴在衬衫上,耳边是赵传苍凉的嘶喊。我不能确定桑会不会等我。但是我会加速,我会赶到那里。我不停地擦掉眼里的泪水,可是泪水它总是不干。
车子过了苏州,不知是太阳太厉害,还是旧病复发,我的脑袋一阵眩晕,我本能地向右打方向盘,踩下了刹车,车子冲向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