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章自成一语破天机 卢光中舞会定谍计
张春台看出顾峰已经有了顾虑,很担心他转向支持罗启良等人,下午便跟卢光中商量,说:“我们本来就人少,他这再一犹豫,我们就更不好办了。你说怎么办?”
卢光中说晚上我们去他家里走一趟吧,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要尽量说服他。我认为不要跟他谈别的,就是抓住一点,告诉他合并后他这个校长肯定跑不掉就可以了。理工大地少人稀,上面怎么可能让方平主持工作!”
张春台很赞成卢光中的意见,两人就说好晚上去顾府。
吃过晚饭,卢光中就出门约了张春台,两人敲开了顾峰的家门。顾峰有一儿一女,都出国做了移民,经常来电话要父母退了算了,也移出去享享清福。但顾峰权力欲太重,不肯自动退出政治舞台,再说他对国外的生活也不是很向往,认为物质生活虽然丰富,但精神极度贫乏,呆在国内,其实物质上并差不到哪去,人却轻爽得多。他的三个孙子也不在身边。老婆本想叫儿子给她一个孙子带带,可儿子怕国内的低水平教育耽误了孩子的前途,拒绝了母亲,为这事她常常怪儿子不孝顺。如今俩口子守着一套四室二厅的房子,时常觉得很冷清,有客人到来,他们是非常欢迎的。尤其顾峰,别看他在学校里总是扳着面孔,在家里却是十分富于人情,哪怕是一个中层干部来访,他也会陪着喝几两酒,在满屋的酒香中谈古论今,直抒胸臆。这会见了张卢两人,他异常高兴,说:“我正想叫你们俩来聚聚呢,哪知你们就到了。”
卢光中拍马屁说:“您总是心想事成的。”他如此言语也是为后面的说服工作做铺垫。
顾峰却不接受这马屁,说:“这话不对,我其实经常心想事不成。唉,心想事成,这只是人的一种奢望,谁能做到?就哪怕神仙也做不到。”
都刚吃过饭,不宜喝酒,顾峰便叫老婆煮咖啡,说:“我儿子在巴西买的上等咖啡,你们俩好好尝尝。”
说了一会话,话题自然就谈到了上午的常委会。张春台说:“看来反对的人还不少呢,这事老顾你可不能犹豫,否则就真让他们得势了。”
“但章自成说的那种可能,我不能不防啊,万一真是那样,反要我们去贴那几家,拖了我们的后腿,那你说我们这是干什么?”
卢光中说:“我认为他是危言耸听。他知道我们担心这个,就尽朝我们的软肋捅。”他其实是想说你顾校长担心这个,但怕刺激了顾,故改说我们,这样顾容易接受一些。官场上混了多年,这种圆滑的语言技巧,他早已练得十分娴熟。
“方平那个人,我接触过几次,感觉他确实不是等闲之辈,不能不防。”
张春台说:“我知道,要你完全打消这个顾虑很难,那这样吧老顾,过几天教育部不是要开个会议吗,本来是定了章自成去的,到时你找个借口把他支开,派我去。我在北京有一些朋友,趁开会的间隙找找他们,摸一摸教育部的底,再打听一下方平的关系,查查他到底何方神仙,居然能说动教育部。你说怎么样?”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有这意思。这几个月你南下广州,东去上海,忙坏了,我不好再叫你去,既然你自己要求,不辞辛劳,那就再麻烦你一趟吧。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方平在省委的关系是不是也要摸一摸?”卢光中说。
顾峰和张春台几乎同时摇头说没必要。顾道:“在省委我有十足的把握摁祝蝴。我就怕他冷不丁在中央给我亮张王牌,到时候措手不及。如果输给了他,我的老天,那我这辈子政治白玩了。”
张春台摆出平常那副喜欢放炮的架式说:“不可能罗。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怎么样了,我张春台拚了这条老命也要把他顶下来。岂有此理,敢来岳大撒野,以为我们岳麓山没人是怎的!”
三个人一直商量到午夜方散。
次日,顾峰就给章自成找了个事情叫他办,派张春台去了北京。章自成本就不愿上京,每年不知要跑多少趟,他早就有些烦北京了,对顾峰的安排十分满意。人变得轻松了一些,上午他处理了一些公务,得了一点闲暇,忽然心有所动,就晃晃悠悠来到了卢光中的办公室。进来一眼他就看见窗台外面摆放了几盆花卉。前些日子来还没见到有它们的,他不觉来了点兴趣,走过去欣赏:“卢光中你挺有雅兴的嘛!”
“办公室里整天冷冷清清,有了它们就热闹一点,可以调剂情绪。我建议你也去弄几盆放在办公室里。”
“老了,玩不来这东西。这是几样什么东西?”
“牡丹,兰花,菊花和梅花。”
“嗬,都是挺高贵的品种,花如其人,人如其花。”章自成很难得的赞美起了卢光中来。卢光中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如果对方是真心的赞美,他是会谦虚几句的,但他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送这么高的帽子,他如谦虚的话未免就显得可笑了。
章自成在花盆前嗅了几下,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兴趣就又消失了。于是折返身来坐在卢光中的对面。卢光中觉得他们之间知根知底,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便问:“章校长有何贵干?”
章自成微笑不语,掏出烟来给了卢一根:“抽烟。”
卢中光接了过去,两人各自点火,同时喷出烟来。章自成这才说:“兄弟,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三人赞成合并,他们两个好理解,合并后升半级,顾峰想当老大,这对他的诱惑确实太大了。至于张春台,他很快就要退了,当然想在走之前把学校扩张起来,以后也好对人吹吹牛皮,说这是他对学校的贡献。可你不应该啊?”
“为什么?”卢光中靠在真皮椅背上平静地问道。
“兄弟,你比我小一辈,这样说你没意见吧……我们之间不存在利益冲突,所以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保持现状,兄弟你在我们一班常委里的前途是最光明的,顾峰退下去后你就会正式进入接班序列,再锻炼一届,然后就是兄弟你的天下了。可如果合并,你还能有这样的前途吗?”
卢光中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虽不是很清楚那几所学校里的比较年青的高层领导的情况,但大致了解一点,觉得没有谁能对自己构成威胁,故他才能这样起劲地鼓吹合并。现在听章自成的口气,他的初步判断是章自成想以此来说服自己不再支持合并,但又有点怕章弄了什么新情况,一时有点狐疑,便没有回答,等着章自成亮底牌。
章自成想等卢光中提问题,可卢老不言语,他只好说:“兄弟,我告诉你,理工大有个副校长,年纪跟你差不多,叫陈天成,他的名字你肯定知道,但他的底细你就未必清楚了。他留过学,在国外搞出了一项技术,液压晶片动力器,解决了航空飞行器方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安全问题,他拿回国来了,一直受到好评。所以他虽然出道很晚,这几年却提得很快,江泽民和朱榕基都曾单独接见过他,省委也对他非常信任,去年准备叫他去电力学院当院长的,他嫌官小,施展不开,没有去,眼睛一直盯着理工大的校长位置,今年搞合并,他就又瞄上了合并后的校长位置。方平也许不是顾峰的对手,但陈天成却未必会输给你。再告诉你一个可靠消息,这次理工大力促合并,表面是方平在那运作,实际背后都是陈天成鼓动的。”
理智告诉卢光中,对一个竭力反对合并的人说的这种话是不应该太在乎的,因为其目的一目了然,可章自成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了解章,章不是那种喜欢拨弄是非的人,就似乎由不得他不认真对待了。但又怕自己上当,便还是不说话。政坛经验告诉他,往往沉默比说话更有用。这的确是他目前能采取的最好应对办法,章自成既然已经说开了,当然就不能无功而返,说得成还是说不成,总要弄个结果才好走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不相信我不要紧,但我觉得你也不应该就彻底否定吧,你可以找些关系去理工大了解了解,看我说得对不对。”
卢光中掸了掸落在身上的烟灰问:“陈天成跟省里谁走得近?”
“好像没有特别亲近的人,主要是他已经在中央都挂了号,绝对是省里培养的重点,你说你斗得过他吗?”
卢光中心想如果章自成所说属实的话那还真是麻烦呢,可表面他不愿承认这对自己有影响力,就说:“我反对合并跟他陈天成有什么关系!再说就算他厉害,难道我就怕他吗?你不要乱扯,不要以你对这件事的态度来猜测我。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考虑可能相差太远。”
“行了,卢老弟,你肚子里的那点弯弯道道谁不清楚,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互相间是个什么意思都明白,用不着刻意隐瞒。我老实承认我来说服你不全是为你着想,更多是出于自身的考虑,这本来不该挑明说的,但问题是我们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真要细究起来,也许你更应该主动跟我们的意思靠拢才对,所以我才不怕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卢光中尴尬地笑了笑,表示他对章这段话持比较欣赏的态度,但同时又难掩被人点了穴位的窘迫。
章自成见卢光中心眼已经有些活动了,又说:“计算机里有好几个老师的家属就在理工大工作,你可以找她们问问。你都认识的,张劲的老婆汪莉娅,王凯的老婆杜风鸣,于志的老婆柴丽娜,这些娘们现在人近中年,晚上没事就喜欢跳舞。每个星期工会办的舞会她们是场场必到,正好听说你有时也喜欢在舞场上一展身手,到时候你可以去会会她们,她们的话你总不至于怀疑吧?”
“几个娘们怎么能知道她们学校高层的情况,你这不是跟我扯蛋吗?”
“哎!”章自成露一副完全不同意的表情说,“你别瞧不起这些娘们,她们有时候能散布一些有价值的情况呢,再说你可以通过她们把你的触角伸向理工大嘛。直截了当的去打听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误会什么的,但利用她们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包你能探出陈天成的底。”
卢光中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其实本来他就有这份心思,想把那几所学校的所有领导人的情况再摸一摸,看有没有谁能成为自己的对手,但跟顾峰、张春台一提这碴,那两人只从他们的角度看问题,觉得完全没这必要,他又不好明说,今天听章自成一番话,觉得有道理,此事关系重大,不宜草率。
到了星期六,吃晚饭时卢光中告诉老婆今晚要去工会舞厅跳舞。老田玉蓉一听就把脸拉长了,横眉立目地说:“怎么,又起骚劲了是不是?”卢光中在外面有相好的事学校里时有传言,时间一久,难免就被田玉蓉听到了几耳朵,为此夫妻俩没少吵闹。虽然卢光中打死不承认,但田玉蓉坚信老公是有人的,无奈从来没抓到过现场,也不好采取什么措施,只是平常对老公的业余生活管束得比较紧。实际上她常常仅是嘴上显得厉害,卢光中真要出去潇洒,她并挡不住。
“我骚什么?我骚你。我是要去办正经事。”
“哈哈,到舞厅去办正经事?卢光中啊,真有你的,我看你是越玩越精了,居然把那种偷鸡摸狗的事玩出这么高的档次来了。”
卢光中皱着眉头低声训斥说:“你又不了解情况,瞎囔囔什么!”
“那好,我倒要听听,你准备在舞厅里怎么办你的正事。”
卢光中就把章自成谈的那些情况告诉了田玉蓉。田玉蓉对学校高层的情况是非常清楚的,便知道老公这回不是在骗自己,不过她仍觉得这未免有些滑稽,说:“就算你是要去办正事,但难保你没有假公济私的嫌疑,顺手牵羊的弄两个娘们玩玩对你这个情场高手来说那不是小菜一碟吗?”
“我说田玉蓉,这种事你可是冤枉了我好多年了,老是这样有意思吗,就算你不在乎被冤枉者的感受,但你做为冤枉人的人我想怎么着也应该有些烦了吧?老子真佩服你,你竟然始终对冤枉我抱着如此死也不肯减退的热情。”
“那当然啦,你是占便宜的当然想算了,可我是吃亏的,我当然不能算了。我要经常这样提醒你,让你的精神背着沉重的包袱,永远对我有一份亏欠。”
“可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放屁!”
卢光中挨了一声恶骂,方才不再做声。不过今晚舞厅是一定要去的,这事田玉蓉拦不住。她自然很清楚这点,实际上只要是关系到老公前途的事,她也从来不阻拦,对她来说,老公偷情跟他的前途问题,前者永远不能跟后者比,即使有时她嘴上把前者看得很重,视后者如粪土,可心里的天平绝不可能真正倾向前者。但她又始终不能对前者释怀,有时难免就在言行上出现一种分裂症状,不仅常常搞得他哭笑不得,就连自己也常常被搞糊涂了。
“柴丽娜那个女人,谁不知道,典型的一个骚货,你找她了解理工大的情况,老天爷,一个骚逼,一个淫棍,能有什么好事!”
卢光中不说话,碗里还有几口饭,他决定加快速度,扒完了事。田玉蓉的感觉总是别别扭扭的,她还想发泄发泄,但这时儿子从足球场上回来了,一身泥一身汗,进门就乱囔:“快快快,给我拿一块创口贴来。”一边囔,一边用他脏兮兮的手拿起一双筷子夹肉吃。一旁的卢光中瞪着眼看着这小子,恨不得一耳光抽过去。但他知道这会老婆正对自己有气呢,如果打了她的宝贝儿子,乖乖,那还得了,今晚就不要再指望能拿到去舞厅的准许证了。便咬着牙把火气压了下去,眼不见心不烦,立刻扔了碗筷,进厨房洗了把脸,然后就出门了。
时间尚早,卢光中忽觉棋瘾难耐,便去了一位系主任的家,拉着人家下了盘围棋,这才到了时间,匆匆去了工会舞厅。
不知怎么这么巧,在门口居然就碰上刚才被老婆好一通辱骂的柴丽娜。柴丽娜是被她老公骑着摩托送来的。这已经是每个星期工会舞厅门前的一道非常独特的风景了,人们常在背后把这事当笑话说,议论柴丽娜的风流,最有趣的是她的老公居然还如此心甘情愿地帮助她风流。其实柴丽娜只是外表显得骚,真正说起来,外面并没有人。他的老公大概很清楚这点,才会不在乎人们的议论。至于他凭什么这么相信老婆,就只有天知道了。柴丽娜倒是曾露过一点底,那意思是:我在床上把他侍候得浑身连每一根骨头和神经都是舒畅的,他怎么还会怀疑我不贞,即使真的不贞可能他都能容忍,女人得会用自己的身体,这方面如果让老公不如意,那肯定就有问题,功夫到了家,便是绝对的家庭和谐,万事如意。
柴丽娜亮着她那清脆的嗓子甜甜地喊了卢光中一声:“啊呀,卢校长,好久没看见您来了,怎么,今天老婆开恩,给你放了假?”
卢也开玩笑地回答说:“不是她开恩,是我成功地造了反。”
说得柴丽娜和他老公都笑了。她老公要骑着摩托回去。她冲他大声说:“十点钟来接我。”
卢光中看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说:“柴丽娜啊,你是岳大最有本事的女人呢!”
“卢校长少拿我开涮。我能比你老婆有本事吗,她嫁了个校长,可我嫁的男人连个小小的教研室主任都不是,我比你老婆差着好几级呢。说我最有本事,你不是讽刺我吗?”
“当干部有什么意思,累人呢!”
柴丽娜撅着她那只抹了唇膏的嘴说:“当了干部的人都这样说,实际上……”她不便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卢光中忽然认识到既然打算接近她就不能显得这样假正经,便笑着替她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实际上什么,实际上都是官迷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
“那你怎么不叫他也去弄个一官半职?”
“唉,男人要是没用,你怎么教都教不会。卢校长最好了,是不是帮帮忙罗?”
卢光中心想:这娘们好玩,还没放手段呢,她就自己往里面钻了。
但他没有马上下钩子,要吊吊她的口胃,说:“我是个闲人,有职无权,能帮谁的忙!”
两人走进舞厅。立刻就有人谀媚地跟卢光中打招呼,走上来套近乎。卢光中就暂时扔了柴丽娜,应付去了。柴丽娜多少有点失意,可又不便露出来,就也找了自己平常的几个伙伴,一群少妇和娘们就凑在一起嘻戏说笑起来。
没多久,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缓慢地奏响了一首悠扬的曲子,大家就纷纷迫不及待地邀上舞伴上场了。卢光中不想让人看出自己是冲柴丽娜来的,头一首舞便没有去邀请柴。实际上也早没他的份了,柴丽娜又风骚又漂亮,谁都想请她跳,每次舞会,她是女舞客中最忙的一个。卢光中直到第三首曲子才开始行动。原本也没他的份的,但那几个看中柴丽娜的老师见卢光中走了过来,料想他是要请柴跳的,就不敢上了,侧身闪在一旁。
两人旋转了起来。柴丽娜又问卢光中:“怎么好几个星期没看见你了?”
“老婆管得紧。”卢光中开玩笑地说。
“你就这么服她管吗?”
“不服不行啊,她总有办法治我。”
“啊,她这么厉害,真没想到#糊是用什么办法治你的?”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想象一个当校长的男人被一个女人整治的情景,觉得特别有意思。”
“是啊,你觉得特别有意思,就不惜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是吗?”
“啊,我说卢校长啊,您是当校长的人,在这方面怎么思想境界这么不高呢,被老婆整治难道是痛苦吗?”
“那照你的意思是什么?”
“应该是快乐才对。像我老公,每当我整治他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快乐,他要是敢表现出一点点痛苦的样子,我就真要他痛苦。”
“那我应该叫我老婆来跟你学习,取点经。”
“好呀,你叫她来吧,我保证给你培养出一个能够最大限度带给你快乐的老婆来,不收一点学费。”
卢光中心想:乖乖,让你教了我老婆后我不知得戴多少顶绿帽子,你哪怕倒贴钱也不能跟你学。
两人就这样一边转着圈,一边说些半风半正经的话。这一曲过了,下一曲卢光中又上去了。这一曲两人就笑谈得更和谐融洽,搂得也更紧了些,好像都可以呼吸相闻了。卢光中似乎觉得这娘们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随音乐的节奏而起伏,心里不禁说:“都说这娘们风骚,果不其然,就连身上的气息都这样令人痴迷。”
他开始有意识地把话题往理工大方面引,问她在学校里搞什么工作,学校的待遇好不好。一提起这个柴丽娜那张亮丽的面孔立刻就阴暗了下来,连声叹息,直抱怨她在理工大的物质管理处干得很不顺心,待遇也不怎么样,想调回来,可又没路子。
“你们学校放不放人呢?”
“学校倒是放,嫌人多了,像我们娘们又没什么用,它留着干什么,谁想走就走呗。就是这边的事难办。别人劝我去跟人对调,找了几个人,也没搞成,到底岳大比理工大更有名些,人往高处走嘛,哪个愿意往差地方跑呢!”
“我们马上就要合并了,合并后你调过来会容易得多。”
“是啊,我也这样想,但听说你们学校很多人不同意合并,我又很怕,这可是我唯一的机会。今天碰到了你这尊神,我就趁机问一下,卢校长,到底能不能合并啊?”
“你们学校是什么态度?”
“我们学校当然愿意啦,岳大是全国重点高校,理工大不是,一合并我们不就也是了嘛!”
“陈天成在学校是管什么的?”
“教学。他是留学博士,有科研成果,当然管教学啦,谁能比他强!”
“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说你们对他的印象怎么样,他在学校得不得人心?”
“印象嘛……”柴丽娜不知道卢光中为什么问这个,想弄明白,可一时也难想清楚,就翻了翻眼皮说,“印象嘛,还可以。以前没当官,大家对他印象更好,当官后就慢慢有些人不喜欢他了。其实这也正常,俗话怎么说的,当官三年狗都嫌,何况他出道早不止三年。”
“他是你们学校的接班人吧?”
“大家都这样说,估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卢光中不了解柴丽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意图,就没有回答。
接下去有两三曲舞卢光中没去请柴丽娜。等到舞会快结束的时候他才去最后邀请她。这个时候柴丽娜已经根据刚才他们的对话敏锐感觉到卢光中对自己似乎有一些很复杂的意思。这令她多少有些振奋,如果能跟他扯上关系,那自己调回来的事就有可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卢校长今晚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你不完全是来跳舞的吧?”
卢光中心想这娘们倒是不笨,他开始觉得她还是值得依赖的。
“何以见得?”
“不知道,反正就是这么一种感觉。我说得对不对?”
卢光中刚要说不对,忽然又觉得跟一个娘们玩心眼实在没意思。
“喂,柴丽娜,我还想想陈天成的情况呢!”
“那就问吧,怕什么,难道怕问掉了舌头?”
“他的能力怎么样?”
“能力嘛,肯定很强啦,不然上面不可能这样重用他。”
“他对合并后的学校有什么打算没有?”
“唉呀,这我怎么能知道呢。卢校长,你问这么详细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不可能知道这么多,但你能不能去打听打听,摸一摸他和你们学校上层对合并的态度,除了非常愿意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意思,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我。只要你替我办了这事,我就想办法把你调过来,怎么样?”
柴丽娜激动地叫道:“好啊!”
卢光中急忙捏了捏她的手,掐了掐她的腰,要她别这么肆无忌惮。她便缩了一下脖子,轻轻吐出舌子,在嘴唇上抹了两下,表示她的歉意。
过了一会,她露出一副完全不加修饰的讨好神情说:“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这事别跟人说。”
“我懂,我能不懂这个吗!”
过了三四天,张春台回来了。当天他就约上卢光中去了顾峰府上,把在北京了解的情况向顾做了汇报,说:“章自成那家伙危言耸听,看我明天见到他不骂他几句。方平在北京关系当然还是有的,但并不硬,他从前的一个导师现在是教育部的一个副部长,但主管的是东北一带的高校,权力不过黄河,南方这边的事是归贾永华管的。听说方平到北京后想求他的导师带着去见贾永华,贾永华根本就不赏脸。他的导师这段时间又要去东北,那边事情够他忙的,一点也帮不了方平的忙。方平在北京也就是到处走动走动,这里拜拜佛,那里烧烧香,实际用处不大。我的几个好朋友都认为,合并之后肯定是你主持工作,方平顶多顶多给他一个常务副校长,而且‘常务’这两个字到底靠不靠得住还难说得很。老顾,放心吧,如果有半点差池,我用这颗人头向你谢罪。”
顾峰听罢,明显可以看出来松了一口气,笑着夸张春台差事办得好,说:“那现在的问题还是怎么摆平罗启良他们。”
张春台指着卢光中说:“上次我们谈到这个问题,他有个主意,我认为值得一试。卢光中,你说给顾校长听听。”
顾峰就看着卢光中,以为卢马上就会说出来。哪知一向在这个问题上快人快话的卢光中却耷拉着头,沉默不语。张春台觉得很奇怪,问:“怎么啦?”
卢光中因心里已有了疙瘩,柴丽娜尚无准确消息,就想悠着点,可眼下张春台就好像知道他已经犹豫了似的,故意点他说,被逼无奈,他只好敷衍说:“我觉得那主意欠妥当。”
张春台说:“你先别管妥当不妥当,说出来让顾校长听听,让顾校长来判断。”
卢光中只好说:“这几年学校到处大兴土木,居民楼、教学楼,一栋栋的起来,罗启良一直想抓抓这方面的工作,我估计,如果满足他这个要求,他可能就不会反合并。”
建楼房是个肥差,顾峰一直紧紧抓在手里,舍不得给别人,通常他是不允许别人跟他讨论这个问题的,但关系到合并的事,他就不怪卢光中了,马上表态说:“行啊,只要他保证支持合并,下一次有了居民楼的招标工作我就交给他办。其实招标工作我并没有管,都是基建处具体操作的,能有个人主持过问一下,我倒觉得是个好事。你跟他谈过吗?”
“没有,不知道您什么意思,我怎么敢跟他谈!”
“嗯,好。不过,光这还是不行的。省里已经给我透过底了,如果我们常委不能形成一致意见,那最后就只能由我们投票决定。他们那边那么多人,再加上蒋鸿光其心难测,首鼠两端,就算罗启良过来了,我们还是少数。一旦投票被否决,那至少一年之内不能再讨论这事,七七八八的一拖就至少是两三年后的事了。我们可拖不起。”
张春台对卢光中伸出一根手指头说:“至少还得策反一个人。”
顾峰说:“资本家是不可能的,雷霆,常勇,成先仁,他们三个一向跟我面和心不和,也不好弄,就是章自成,看能不能想办法摆平他。”
张春台说:“他其实好弄。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不是拚命为计算机系要过钱吗,那是他的根据地,怪不得,你没给他,他嘴上不说,心里有些意见。你就向他保证,明年多给计算机系拨200万,就差不多了。”
顾峰对卢光中说:“这事交给你去办,先跟章自成谈谈,看他什么意思。”
卢光中心说人家正在做我的工作呢,我倒回头做他的工作,这不是扯蛋吗,便说:“我说话他不可能听。”
张春台说:“我去说吧,我跟他还谈得来。”
卢光中忽然又觉得这样不妥,他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万一形势逼迫他必须反对合并,而张春台却做通了章自成的工作,那就麻烦了,如果把活揽过来,怎么做工作可以根据需要进行控制,岂不是好。便又说:“还是我去吧,顾校长交代的任务,我怎能挑肥挑瘦!”
第92章 赛场刺探初试深浅 渔塘闲聊政敌现形
到了下一个星期六,卢光中又去工会舞厅碰柴丽娜。舞曲一响,他就上前邀请她跳,没走几步就问:“怎么样,情况摸清楚了吗?”
“摸是摸了一点,就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说说看。”
“陈天成确实野心不小,听说他非常积极地操办合并的事,目标就是想当以后的校长。我还听说省里已经有领导暗示他是未来合并后校长的最佳人选。不光他,理工大的那些头头脑脑都有这意思,说岳大人多,第一届如果让了顾峰,那第二届就必须让他们掌权,否则他们会被排挤得非常边缘。听说他们已经跟省里的领导把这一点挑明了说。省里表示很理解。”
“这些情况你是从哪得到的?”
“从我们处长那里听到的。你不知道,我们处长那个家伙贪杯好色,如果要谈生意,不管是别人请他喝酒还是他请别人喝酒,总喜欢拉我去陪。我有点酒量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前天又有人请他的酒,他又要我去陪,我就趁机问了问这方面的事。理工大派系斗争很严重,陈天成属于少壮派,他属于严书记一派,对陈天成有些意见,所以我问什么他都跟我说。我想他的话绝对可信。”
“什么,陈天成他们的意思是要轮流坐庄?”
“对,就是这意思。”
“口气倒是不小!”卢光中现出一副很不屑的神情哼了一声。但这只是不想在柴丽娜面前示弱,心里却非常惊讶。他一直没把理工大的人当回事,现在看,似乎那帮家伙确实不好对付,自己这里还没怎么着呢,他妈的他们倒已经算计起来了,据此看,保不齐他们已经暗地里把枪口对准了自己,时候一到恐怕就会毫不留情地放倒自己。可笑自己没有做任何应对的准备,却还想着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给摁住。不过陈天成以及他的那伙人竟有这么大的野心,却又叫他有点不敢相信。他有点怀疑地看着柴丽娜,不知道她搞来的情况到底可不可信。柴丽娜立刻看出了他的意思,说:“我知道你不会完全相信我。这样,我建议你去跟陈天成接触接触,感觉一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对你深入的了解他肯定有很大的帮助。”
“我怎么接触他,无缘无故地上门去拜访?”
“我已经替你想了一个办法。你喜欢围棋是不是,他也很喜欢。不久我们学校要举办一场围棋比赛,每年这种时候都会举办这样的比赛的。他棋瘾很重,虽然拿不到名次,但年年都参加了,到时候你可以找个借口去赛场上看一看,近距离地接触一下他,凭你的聪明,一定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来。这办法不错吧?”
卢光中就称赞她说:“嗯,亏得你这么用心!”
“那你可不能忘了你的承诺。唉哟,我天天这样理工大岳大的跑,实在烦透了。”
“你们怎么不把家安在那边,让你老公跑嘛,他有摩托车,不是方便多了吗?”
“我在那边能分到什么好房子,再说孩子读书,这边的条件好得多,说不得就只能是我受累。所以你一定要帮我。”
对于柴丽娜的这个近距离观察陈天成的办法,卢光中犹豫了很久。真要去办,他总觉得有点可笑,娘卖逼的,为了合并不合并,竟搞得自己去干这种小人似的勾当,想来感觉实在很糟糕。再一个这也跟自己一向非常自负的那种胸怀不甚合调。他卢光中从来没怕过谁,故对陈天成的这种警惕心理就叫他非常难受。可每当他想放弃这个办法的时候,另一个念头就又窜了出来,跟他的自负的胸怀进行斗争,而且似乎总能占些上风。典型的英雄气短,野心情长。事关切身利益,可不能开玩笑,如果别人确实厉害,那该服就得服,否则只能给自己惹麻烦。也就是说最后他还是觉得应该更多的了解一下陈天成,以免将来陷自己于背动境地。
他在理工大举行围棋比赛的那个晚上去了赛场。他跟陈天成见过两三面,都是在省里开会时见的,当时没想到会有现在合并的事,没有接触,他对他的印象十分淡漠。这时见了面,他就紧紧盯着他,想一下就把他看穿似的。陈天成可是做梦都想不到卢光中在这出现是专门奔自己来的,以为卢真是来会哪个朋友顺便来看看。听说卢光中也喜欢围棋,他就说:“哪天我们手谈手谈。”
卢光中非常赞成:“嗯,手谈手谈。”
从这一刻开始,卢光中对柴丽娜的那些话开始真正有些相信了。仔细观察,陈天成温文儒雅,风度翩翩,气质高贵,谈吐不俗。他能明显感到陈的身上有一股留过学的味道,这种味道在学校里是非常容易赢得更多的尊敬的,那也就是说在领导面前也容易因此赢得更多的信任。这对他来说确实非常可怕。
“喂,兄弟,现在高校合并成风,贵校却有很多人不愿意跟我们合并,非常让人奇怪,为什么?合并了对大家不是都好吗?”闲聊了几句,陈天成就提到了合并的事。
这又叫卢光中有点意外,他是不打算跟陈谈这方面的事的,便想当然以为陈也不会跟自己谈,哪知人家却像拉家常一样的跟他拉了起来。
“没有啦,我们还是非常愿意合并的,主要是上面还有顾虑。”
陈天成笑道:“不对吧,上面能有什么顾虑,问题出在你们身上。好像是罗启良、章自成他们怕我们成了岳大的包袱,对不对?唉,他们那些老兄实在是太多虑了。我们怎么能成为你们的包袱呢,合并后我们一分钱也不要你们的,还可以贴钱给你们,看谁是谁的包袱!”
卢光中不觉又是一惊。陈天成对岳大的情况这么清楚,无疑早就瞄上了岳大。另外陈还说可以倒贴,这更令他吃惊。倒贴显然不合常理,可陈天成他们居然愿意,如果完全是吃亏他们不可能这样做,也就是说他们进行过计算,认为吃了这点亏以后能捞回去,否则绝说不通。他陈天成凭什么捞回去呢,似乎除了权力就再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捞了。卢光中再不怀疑柴丽娜提供的情报,他甚至对她很是佩服,一个娘们,居然真的能提供如此精确的情报。
两人扯了一会闲话,比赛开始了,陈天成就坐到了他的坐子上,跟对手杀了起来。卢光中便始终呆在陈天成这一桌,看他的比赛。下棋是最容易检验出一个人的修养品性的。陈天成的对手不时因棋势的变化而变化,一会面露喜色,一会焦躁不安。陈天成则一直显得十分沉着,在整场比赛中,除了落子和喝茶,他几乎没有别的动作。这一点对卢光中的震动比刚才更大,这表明陈天成的精神力量和控制力都是非常强的。等陈天成下完了棋,卢光中就很大方地请陈天成去吃宵夜。陈天成对宵夜不感兴趣,但对卢光中非常感兴趣,主要是想谈谈学校合并的事,就接受了邀请。两人随便在马路边上找了一处摊子,要了一份辣椒炒肉,一份卤味,二十片臭豆腐,两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闲聊。说了一些合并的话,后来就又谈天说地,博古论今。两人都没想到这样对脾气,吃得非常痛快。分手的时候陈天成还很坦爽地说:“老兄在学校里使把力气,把合并这事弄成了,以后我们兄弟俩可以携手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以逞平生所愿。”
卢光中尴尬地应道:“是是,那没得说,没得说。”
卢光中驾车回来的时候情绪有些低落。陈天成果然不是等闲之辈,这使他觉得的确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合并的事了。如果他费老大的劲弄成的一件事真的只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那他岂不是成了一个政治笑柄。当然,仅仅这一次的接触了解还不足以完全把陈天成看透,他想应该找个机会再跟陈接触一下,知已知彼,百战百胜。
回到家里,他的情绪很明显写在脸上,田玉蓉一下就看了出来,便上来关切地询问出了什么事。他郁闷得都懒得跟她说。她便把早就给他泡好的一杯茶水端到了他面前,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忽然不着边际地生出了醋意来,便立起眼睛问:“怎么啦,是不是跟哪个相好闹矛盾啦,晚上一个人借酒浇愁去啦?”
她的醋意使他有了反应:“你就会说这些屁话!”
“问题是我不明白什么事会使你这样不高兴。”
“唉!”他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双手揉着太阳穴。“我没想到陈天成还真是个人物呢,看来他对我的威胁确实不小。”他把今晚的事情简单跟她说了一下。
田玉蓉听罢立刻就说:“这样看来,我觉得你应该改变态度。的确,除了出道比你晚几年,其他条件他样样胜过你,对你最有威胁的就是他留过学,仅这一点也许就足以超过你。你还经常说章自成怎么怎么样,这次幸亏他提醒了你,否则你可能就傻乎乎地给人送上去了。”
这话显然又太伤卢光中的自尊心了,他便又把脖子梗了起来,鼓着眼睛说:“也不一定吧,难道老子就是吃素的?搞政治最重要的还是政治经验和手段,留过学又怎么样?其实留学的人在政坛并不吃香。”
女人没有男人自负,对利益的判断便往往比男人更加现实,故卢光中还没有完全想清楚应该怎么办,田玉蓉的意思却已经是非常明确了。“卢光中,算了吧,合什么并,保持现状,你稳稳妥妥地往前走,我也可以少为你担点心。”
“单纯从稳妥来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这样,但问题是不甘心啊,合并之后学校就可以升半级呢,弄不好升一级也是有希望的。”
“可问题是那半级能落到你头上吗?如果落不到你头上,降半级都有可能,你可别干那种引狼入室,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的事!”
这一晚夫妻俩围绕这个问题讨论了半宿,田玉蓉的态度始终不赞成合并,卢光中则在合与不合之间摇摆不定。他自以为自己很谨慎,却万万没想到已经犯了一个政坛大忌,即不能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自此埋下祸根。
这日,卢光中在办公大楼里碰上了顾峰。他叫了顾一声。顾哼哼了两下,没理睬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已经走过去的身子转了回来,问卢光中:“叫你去做章自成的工作,做得怎么样啦?”
卢光中不觉一愣,他这些天只想弄清陈天成的底细,几乎忘了这个任务。他想回答说正在做,可他又怕已经被顾峰看破,只得老实说:“我这两天事多,还没去找他。”
顾峰就皱了一下眉头:“怎么搞的,抓紧点。”
“是是。”
目送顾峰走远,卢光中再不敢怠慢,便来到章自成的办公室。因他都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故对这项策反工作的成败就不是特看重,自然也就不讲究方法,便直截了当地跟章自成说了顾峰和张春台的意思:“只要你别再反对,明年多给你200万,怎么样?”
章自成心里自然是愿意的,有了这200万,想办法吃它百分之十,就算到时权力方面有所损失,只要这方面收获不小,他在心理上多少也能平衡点。可他不便马上同意,否则未免显得档次太低,便又把自己不同意的理由阐述了一遍,似乎是不接受这个建议,可最后还是来了几句:“当然啦,我的意见也没有完全考虑成熟,看看再说吧,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卢光中就知道这老东西已经愿意了,便不再跟他罗嗦,离开了。
他来到学校资料室想查一份资料。一进来就看见人事处长徐能贵正在里面调戏资料员小陈。小陈是学校今年招的一个毕业生,人长得非常漂亮,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顾峰曾想把她搞到校办去当秘书,不过因学校高层领导从没有配过女秘书,再一个现手头正用着的秘书也十分顺手,不便换人,方才算了。自从她进来后,办公大楼里有些中高层头头就时不时喜欢找个借口去资料室转一转,看看她,说几句话。徐能贵便是一个积极分子,这家伙其实有贼心没贼胆,很想找个小蜜,瞄准了不少目标,却一次也不敢付诸行动,他自己都说自己是个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不过对他来说,能常常来逗逗漂亮的女孩也就知足了。看见卢光中来了,徐能贵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卢光中找了几份资料就走了,出门没几步,忽听徐能贵在后面叫他。他转身问徐什么事。徐凑到他面前小声说:“我有个亲戚在雷锋公社那边包了几亩鱼塘,养了很多鱼,叫我没事去钓鱼玩。这个星期我们开车去玩玩怎么样?那里的鱼好钓呢,品种多,个又大,容易上钩。”
卢光中喜欢钓鱼在学校领导中是出了名的。学校四周数口小池塘被他全钓了遍。徐能贵以前就经常请他出去钓,这回有亲戚包了鱼塘,自然更要请卢去过过瘾。卢光中这段时间根本没这心思,便没什么表情,只说:“再说吧。”
回到办公室,卢光中忽然觉得徐能贵说的这事正好可以用来跟陈天成做进一步的接触,就是不知道陈好不好这一杆。他便立刻拨通了陈天成的电话:“喂,兄弟,喜欢钓鱼吗?”
“小时候喜欢,我们乡下有无数鱼塘,我最喜欢的是下塘摸鱼,钓得少,后来进城读书就几乎没钓过了。不过你这一问,好像又把我以前的兴趣勾了起来。怎么,要请我钓鱼?”
“是的。昨晚你我兄弟偶尔相遇,相见恨晚,再聚一聚怎么样,到时我还要聆听兄台的高论呢!”
“哈哈哈,哪里哪里,兄弟太谦虚了,彼此彼此。行,你说吧,什么时候去钓鱼,全听你的安排?”
卢光中就约陈天成这个星期六去,上午他开车去理工大接他。然后他就立刻给徐能贵打电话说了。徐能贵非常高兴,把这位提拨自己的头头侍候好是他最重要的工作,便表示立刻着手准备。
到了星期六,卢光中便开车先去徐能贵家里接了徐。徐能贵准备了三副上好的钓杆,都是几百块钱一根的。卢光中没想到他准备得如此周到,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有钓杆呢。
“你那杆子给你儿子吧,用我这个。钓鱼不仅要塘好鱼好,还要杆好,甚至杆子更重要。像这种进口杆,柔韧而坚,伸缩自如,制作精良,拿在手上就跟端着冲锋枪似的,又不重,感觉好极了,就是鱼都愿意咬你的钩一些。”
卢光中看着这根豪华渔杆,十分喜爱,不再客气,收下了。然后他就开车去了理工大,接了陈天成,再出城去了雷锋乡。
徐能贵的那个包渔塘的亲戚有个女儿被徐能贵搞到学校食堂里做临时工,食堂的收入是相当可观的,亲戚对他十分感谢,见他领着客人来玩,一点不敢怠慢,泡了上好的茶水,拿出了许多土特产来招待,还介绍他塘里的鱼情,哪里养着最好的鱼,最好钓,等等。乡下人殷勤起来简直没完没了。徐能贵就挥手叫他走开:“干你的事去,我们这不需要你了,别把鱼罗嗦走了。”
“啊!”陈天成看着大片的渔塘,深深吸口气,再吐了出来,说,“好地方,好地方!在城里呆久了,一身的世俗气,能到乡下来散散心,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痛快,确实痛快。老卢啊,你这主意真不错呢!”
徐能贵把鱼线甩了出去,调好浮标,问陈天成:“陈校长,你们党校的谢副校长好像也喜欢钓鱼吧?”
陈天成和卢光中都觉得很意外,一起问他:“你怎么知道?”
徐能贵说:“去年全市钓鱼比赛,我看见他也参赛了,好像钓技还可以,钓了大概七八条鲫鱼,不过没拿到名次。还有你们学校退下去的扬书记,也参加了。”
陈天成啊了一声:“这事我都不知道。”
卢光中其实根本不了解谢副校长,连这个称呼都还是第一次听说,但他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就着这个话题开始套套陈天成的底细,就问陈:“我听说你们的这个谢副校长好像也不太支持合并,是不是?”
根本没有的事,所以陈天成觉得非常奇怪:“老卢你听谁说的?”
“我们学校有几个老师的家属是你们学校的,我听她们说的。”
“不可能吧,谢灵凯是最支持合并的。那些家属才有意思呢,那照她们的说法,谢灵凯为什么要反对合并?”
“可能是他怕合并后自己没戏罗。你想嘛,四所学校,书记校长副书记副校长加起来整一个排还不止,到时肯定要精减干部,他也许怕自己被减掉罗。”
陈天成露出一种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的表情摇头说:“这都是那些人瞎胡猜。学校合并了就算他不能进入高层,但理工大依然还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他依然还是理工大的领导,只是理工大名称得改成学院,可我想谁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点原因就反对合并吧,毕竟合并的好处远远大于弊。这可能是你们学校某些人的想法,他们大概怕合并后被我们夺了权,有这些顾虑,就也这样揣测我们学校的人。我们学校的人不可能这样想的。”
徐能贵问:“那为什么?”
“让穷人和富人合在一起过日子,你说穷人能不愿意嘛,要说不愿意,只可能是富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几所学校搞合并说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动静的原因,你们这些富人总是怕这怕那……唉,也难怪。要是都像老卢你就好了,我知道,你是最积极支持合并的一个。”
卢光中给陈天成开了一根烟,还准备给徐能贵一根,可徐离他三四米,他懒得起身,就做了个给的动作,那边徐能贵也懒得起身来接,就摇头不要,摸出自己的烟抽。卢光中对陈天成说:“兄弟,你挺了解我们学校情况的嘛!”
“当然,我们就盼着合并呢。方平几次去你们学校做工作,还准备把我们这些高层领导都叫去你们学校活动活动,但我们又考虑这样可能会更加刺激你们学校那些反对的人,就算了。唉,说白了,就是一个权力分配的问题,其它的都好说。”
卢光中疑心生暗鬼,总觉得陈天成在暗中批评自己。可再一细想,自己给外人的印象一直是支持合并的,现在想法虽有点改变并没一个人知道,陈天成不可能是在说自己。大概因为自己已经有了变化,故陈的话让他听来就似乎难免有些逆耳。
“是啊!”卢光中故意装出很有感慨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是一个套陈天成的最佳时机。“权力啊,害死人的权力。”
“要是每人都像你我兄弟这样不是先考虑自己的得失,而是首先想到事业的发展,那我们国家的事情会好办许多。”
这话显然听起来是有些大的,卢光中就有些搞不清究竟是陈天成的肺腑之言,还是陈对自己的意思有所察觉,便也开始套自己的话了。“老兄你到底是留过学的人,对这些事看得开。”
“确实,人啊,需要出去看一看,要不然眼界不高……”忽然他又觉得这样说有点不妥,便补充了一下,“当然,你老兄不一样,虽然没出去过,但眼界并不比出去过的人低。”
“那里,我其实也担心呢……”被陈成吹捧了两句,卢光中忽然觉得这种时候、这种气氛很适合玩一玩真真假假的把戏,不然总是暗中套话,恐怕很难探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来,便故意显得很坦诚地说,“尤其担心像你老兄这样的精英,科研、教学、领导各方面都如此出类拨萃,合并之后你肯定受到重用,我就得靠边站了。哈哈哈!”
“哎,兄弟这叫什么话!你这不是抬我,是要摔我呢!那你为什么还这样支持合并?”
“就是你说的那句话嘛,我还是希望学校能有大的发展,老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搞来搞去,于公于私都没什么意思。”
“卢老兄的境界令我钦佩,再不要说什么靠边站一类的话了,都是为国效力,不要分彼此嘛。老兄你才华过人,兄弟我十分敬畏,老实说我还怕呢!”
卢光中知道陈天成这不过是还自己一句客气话,不是真心的,故并不觉得高兴,反而更警惕了。他感觉现在不宜再就这个问题谈下去,否则有可能引起陈天成的猜疑。他就问陈天成是哪年出去的。陈说八七年。
“在外面呆了几年呢?”
“读了三年博士,然后又接受我导师的邀请在实验室里工作了几年,搞出了成果后我就回来了。”
“为什么不留在外面?”
“唉,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啊,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在外面别人总在你面前显出一种优越感,让人憋气。有些人受得了,但我受不了,还是回来舒服些。”
“其实在国内也经常憋气,很多事情不顺心。”
“是啊,各有优劣,但我这人……怎么说呢,可能还算是有点民族自尊感的人吧,寄人篱下的生活不好过啊!”
“不过你回来确实也是对的,马上就得到了重用。”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干自己想干的事。”
“那不对吧,你是做学问搞科研的,最后却从政了,你最初留学的目的应该说不是为了从政吧?”
陈天成文沉吟了一下,笑道:“唉,老兄啊,你这话问得……在中国,政治是最重要的,有了政治就有了一切,我们所有的人,不管从事什么工作,那都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最终的目的,谁不是想在政治上混出个名堂来呢!学问、科研,太枯燥了,如果真靠它们吃一辈子饭,老实说我觉得也挺可悲的。你看看学校里的那些老教授,谁不是著作等身,谁不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名声响亮,令人尊敬?可你如果跟他们接触深了,了解了他们的内心世界就会发现,实际他们一个个都很感慨的,为什么?如果你明着问他们对权力是个什么看法,他们肯定个个把权力贬得一文不值,可心里想得不知有多厉害,为一辈子没有享受过权力而伤感。”
卢光中故意装出不相信的样子说:“不会吧,老兄,你是不是把那些老教授的境界看得太低了?”
陈天成很轻地哼了一下,将渔杆拉了起来,见没有鱼,便检查了一下鱼钩,然后又放了下去,说:“你也是学校的人呀,怎么会……哦,也难怪,你好像一直是在搞政治吧,读书的时候是学生会干部,毕业当了秘书,后来就出了道,没跟那些搞教学的人接触过,不了解他们,确实,难怪。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做学问的,比你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其实我最初并没有政治抱负,就是回国我也想得不多,那时最大的愿望是把我的发明创造推广开来,挣一笔就行了。后来我国内的导师劝我放弃学问科研去从政。我当时还不理解,问他为什么,他就对我说:照我说的做绝对不会错,以后你会明白为什么的,否则你肯定有一天会后悔。当时我很惊讶,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导师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一个把科学、学问看得最神圣的人,我曾经真的以为如果需要的话我的导师可以为科学献身,可他竟然那样劝我。虽然他没有说理由,但我从他那种略带忧伤的表情中感到他的劝告肯定是对的,就听了他的话。搞了几年,我才慢慢明白了。不是跟你吹牛,兄弟,我现在只要跟一个老教授见了面,不用跟他做多深的交谈,只需要看看他那张脸,就可以知道他曾经是怎样的被权力的欲望之火所焚烧的,就能知道经过了这种焚烧之后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什么样的伤痕,你信不信?”
卢光中说:“信,绝对信。你说我不了解那些做学问搞科研的人,其实也不对,你说的这些我是知道的,只是,也许从感性认识上说我可能没有你深刻。”
“什么可能,你肯定没有我深刻。”
卢光中便看了陈天成一眼,发现陈天成这时的表情显得既深沉又自信,两眼直直穿过塘面射向地平线的尽头,仿佛可以穿过一切障碍物飞向宇宙空间似的。这样的表情他在官场上见到的并不多,但很少的几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却非常深。第一次是在省里开一个会议的时候,在某省长的身上看到的;第二次是有一次开常委会,在顾峰身上看到的。没想到,突然间他会在陈天成身上也看到。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心理作用还是真的陈天成的表情跟那位省长和顾峰的表情有相似之处,但谨慎起见,他更愿意相信后者,而且似乎也只能相信后者。陈天成说“你肯定没有我深刻”,虽然明显是相熟之后的一句没有什么顾忌的直言不讳,可他不能不由此引伸开去,认为陈是在暗示他不如他。
至此,卢光中觉得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已经知道了陈天成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些什么样的对自己不利的想法。
不过有一点卢光中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以陈天成的聪明,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自己打开了他的精神世界。虽然仅仅是一条缝,可对于一个同样聪明的探秘者来说无异于全部的暴露。
很快便到了中午,三个人都饿了,正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就见远处徐能贵的那个亲戚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竹篓来了,走近前说:“三个大干部,都累了吧,别看钓鱼这种事静止不动,实际跟走路跑步一样累人,特别不经饿。山村郊野,穷户人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就请你们吃一顿便饭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别嫌弃就好。”
卢光中说:“人饿了吃狗屎都香。您太客气了,钓您的鱼,还吃您的饭,真不好意思。”
“哪里的话,是不是嫌我饭菜不好,卢校长故意寒碜我?”
“您再说嫌不嫌的话才是寒碜我呢!”
其实饭菜不错。农家柴火烧的大锅饭,饭香扑鼻,还有黄灿灿的锅巴,尤其是饿了的人,咬一口人都是脆的。菜是小白菜和红烧肉,没有打过农药的菜和没有吃过激素的猪的肉,亦是很不同于城里的东西,情趣和味道都清新脱俗了似的。
吃过饭,三个人又兴致勃勃地钓了一下午,直到再次感到饿了才决定结束这一天的娱乐。那渔民还要留三人吃饭。三人却是绝不肯再打扰了,说了一些客气话,然后驾车离开了。
卢光中把陈天成送到家里,两人握手道别。回来卢光中一边开车一边跟徐能贵说话,突然他冷不丁地问徐:“你对陈天成这个人印象怎么样?”
徐能贵不知道他想问什么,瞪着眼睛想了想说:“还可以,大干部,前途无量。”
“如果把我跟他放在一起,你认为谁会更有前途一些?”
这个问题对徐能贵来说太意外了,就很不解地偏头看着卢光中嗫嚅说:“当然你更有前途一些,他那个人还是书生气多了一点。”
卢光中知道徐能贵没说实话,便说:“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懂吗,你的真心话对我很重要, 懂吗?”
徐能贵笑道:“我说的是真心话啊!”
“少扯蛋,我知道你刚才说的不是真心话。说说,不要紧的,我叫你说的,你怕什么呢,说说,谁更像有前途的样子?”
徐能贵又笑了笑,想了想说:“应该……差不多吧,差不多。”
卢光中知道徐能贵还是没有完全放开了说,但他想答案应该很清楚了。徐能贵肯定会抬举自己一点,贬低陈天成一点,一加一减,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说他俩差不多,很明显,徐心里肯定是觉得陈更强一些。他叹了一口气,在因为弄明白了这个问题而感到轻松的同时又为自己不得不做出一个违背自己愿望的决定而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