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四卷 雾里花 第十三章 煮茶会‘道友’
    怎么像进了梅雨季节,阴湿的天气又下雨了。和少峰分手后,按照楚云给我的地址,我打车去了C市杂技团,找楚云的叔叔薛慕白。
    没想到他是住在这样的地方:一处非常幽僻的所在,密林掩映的一座小阁楼,架空的阁楼下面是几只用钢丝网编织的笼子,有钻圈的道具、秋千和梯子什么的摆在笼子里。几只猴子住在这里,翻上跳下玩得甚欢。听楚云说她的叔叔是杂技团的训养员,看样子他平时就是在这里饲养训练这些‘演员’,给它们排练节目吧。
    踏着吱吱丫丫响的楼梯,我走上阁楼,只一敲门,门就轻轻地开了。走进他的屋子,并没有看见屋里有人。仔细看屋子里的陈设,觉得这个薛慕白的生活可能就如同他的长相一样,刻板平直,没有一点趣味。只有正中的墙上,一副巨大的书法条幅,给这个房间增添了一点笔墨书香,那是一个大大的‘道’字,遒劲有力,看落款,侠隐居士。莫非就是薛慕白本人所写?
    阁楼里只有上面的呈三角形倾斜的屋顶上,开着一扇窗户,在这四面不透风的屋子里生活,如果是盛夏,连空调都没有,不得热死。
    正在上下打量,一只小猴子从门外跳了进来,对着我吱吱地叫着,好像在询问我是谁。
    我对它做了个‘悟空’的怪脸,还没来得及收起,薛慕白已经从门外走进,又是那么轻飘飘地没有声响,害得我仿佛在跟他做怪脸一样,很没面子。不过也好在小猴子提前进来提醒了我,否则只怕他走到我身后,我也不能察觉。
    “你是薛冰的朋友?”还是那样一副没有表情的脸,刀削斧刻般的线条。
    “前辈好。是楚云告诉我您的地址。”
    “请进!”他关上房门。
    靠墙有一排长沙发,是这间屋子里唯一比较现代的物品。我坐下,那只小猴子跳到了薛慕白的肩膀上,不时地用它圆溜溜的眼睛扫视着我。
    薛慕白把旁边一个类似树墩的茶几推到我前面,我看见茶几上摊着几张写着字的纸牌,我随手拿起一张,上面写着一个‘辰’字,背后画着龙,看看并无奇特之处就放下了。
    薛慕白看了一眼我拿起的纸牌,好像挺在意地想了一下,嘴角轻轻一咧似乎在笑。他这种意义是的‘笑’,是我自见他以来从没出现过的表情,
    他拿过一个一尺高的火炉,加进几块木炭点着,从水缸里舀水注入水壶,放在火炉上。他拿出一套木制的茶具,熟练地将茶叶倒入木制茶壶。水壶里的水一会儿就开了,他倒水冲茶,用头过茶水将茶杯冲洗,然后再沏第二次茶,为我倒好茶。才说了简单的一个字:“请。”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动作极沉稳,仿佛是一种行云般的迟缓,却毫无停滞一气呵成。
    我一直默默地看他做着这些,不知为什么,怕出声会破坏他浑然天成般的和谐,心神不经意间已经被他带进那浓郁的茶香中,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充溢在齿间,只是闻香已入茶道。我心里奇怪地出现一个词:韵律。能从沏茶联想到音乐,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前辈好兴致。”我端起茶杯小尝了一口说:“好茶。”
    “你是要告诉我薛冰,噢,对不起,现在应该叫她楚云,她有事了?”
    “是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想多说话,我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来意,根本不用我多解释。
    “你不用担心,两天后,她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是他的话还是让我惊讶,你凭什么这么笃定?而他给我满上茶仿佛在对着空气中的另一个人说: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你这是什么话吗?噢,你清高,你风雅,我是庸人,我为楚云着急是自扰之?我脸上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放下正要喝的茶杯,想站起来走人。
    “我说的庸人另有所指,你不要在意。”他看我的脸色不对马上有些歉意地说。
    看来他是属于那种跳跃性思维的人,思路并不沿着一个定式去走,会突然想开去,跳到另一个问题上。他把放在茶几上的一摞纸牌拿起来,一张张地在手里翻动,我看见那些纸牌上写的都是天支地干的名称。他拿出一张牌说:
    “你刚才不是拿起了这张写有“辰”字的纸牌吗?辰者,五行属土,得月建午火生旺,断你所问的人并无生命之忧。辰在十二生肖中属龙,现在天正下雨,乃吉人天相,龙得水而能驾水云游,所以我算出楚云近日便可化解困境。”
    “你原来是在为楚云卜卦?”高人就是高人!我钦佩地问。
    “世间的事看似无关,其实冥冥中都有定数的,无意而为的一些事,却暗含着一种玄机。”
    “真有那么玄吗?”
    对我的好奇他并不理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话题又一转说:“你说为什么叫茶道?茶中有何道哉?”
    薛慕白突然又问了我一句不搭题的话,我怔忡片刻,抬头看他写在墙上的那个大大的‘道’字,说:“道,万物皆在道中。”
    “说得好!喝茶。”
    薛慕白赞赏地看着我,好像因我这一句话,就已将我引为同道中人。其实我当时只是想起不知在哪篇校旱里,看到一个人物说的话,当时有点感触就记住了,现在慌忙中拿出来用,根本没有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应该说‘道’指的是生命的本源,也是万物之本源。所以顺道则昌,背道则亡。”
    我赞同地说:“现在就连外国人都在学中国的易经,孙子看法,河图洛书,用来指导商业经营、政治斗争,应用到科研开发等各个领域。”
    “其实,大道至简至易,现代的人是在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对呀,我听说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家化妆品公司接到顾客的投诉,说买到的肥皂是空的,公司核查后发现是生产流程出现的漏洞,就让工程师马上解决。一个工程师设计出一个复杂的X光设备,监控生产线,需要两个员工进行操作;而另一个工程师只用了一台电风扇,只要有空盒就会被风吹跑,很简单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您说的‘大道至简至易’就是指的这个吧?”
    “嗯,你有一颗悟道的心,在现在的年轻人里很少见呀。‘简’并不是简单的意思,简是‘化繁为简’,‘以简驭繁’的过程。每一个人在一生中的最终目标,就是要认识这个‘道’,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只是每个人的认知都有很大的差别罢了。”
    好深奥啊,我听不太懂了。
    “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人谈‘道’了,今天你的话对我也有启发。我们算是道友了,来,喝茶。”
    我吐了吐舌头,我连‘道’都说不清,几句连蒙带唬地乱说,枉自被他称为道友,惭愧!惭愧!
    “前辈,你好像是用‘易经’预测的吧?”
    “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题,他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这样一个风雅情趣的人,淹没在闹市中,每日与猴为伍,自斟自饮,看他的书法上的落款以侠隐居士自称,看来那个‘隐’字就是他的处世方法。如果我不是知道他有一身武功,又怎么能看出他的不同凡响之处呢?不能再和他谈‘道’,我必须和他说正事了。
    “前辈,楚云这次的事情关键就出在她被人劫持到山里后,有三个人死亡,虽然没有人证明就是楚云杀了他们,可是现场没有发现别的人,所以她的麻烦很大。”我看他默默地喝茶,似乎在想着什么,就接着说:“您说会不会是有人去救她。”
    “你是想问是不是我救的她?”薛慕白明白我说的意思直接点透:“修道的人不会再去沾染尘世的俗事。上次我见楚云,发现她有痼疾在心,灵智被蒙蔽。”
    “真不思议,你一眼之下就看出来了?她患了失忆症,如果是刚来四川的时候,她连你也不会认识的。是后来在山里溺水被救,昏迷了两天两夜醒过来以后才恢复了一些记忆。”
    “这也是她命中的一个劫数啊。”“前辈,你一眼就能看出她有病,是不是能治好她的病?”我报着侥幸的心理问。
    “她溺水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吗?”
    “她只说看见很多血,她很害怕。”
    “以前她有没有过这种情况?”
    “在美国的时候有过一次,我和她遇到坏人,见我被坏人抓住,她冲上来就咬了那人一口,咬得满嘴是血,后来就突然英勇起来,把那人打得半死。”
    “楚云的武功底子是他父亲从小教她的,她很有天赋,可以说已经得了真传。可是她失忆之后,武功却忘了,从你的介绍来看,只有在危急情况下,受到刺激的时候,才能出于本能而发挥出自己的武功。以她的身手,如果在全力拼搏的情况下,杀死三个人是完全可能的。”
    “那真是她杀的?这可怎么办好?”
    “我不懂法律上是怎么界定自卫和故意杀人的,但是你可以找律师问一问,在一个人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杀了人,应该算无意杀人吧?”
    “我去问问吧。”
    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心里有点害怕,这可是杀人啊,即使是自卫,即使是失忆,如果认定你有罪的话怎么办?”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想是不是这样……”
    他如此这般地说完,我不仅拍案叫绝,竟然拍着薛慕白的肩膀,得意忘形地大声说:“高!实在是高!”
    他对我的放肆竟然全无所察,哈哈地笑着端起茶杯:“我只是推测,未必就能成功。喝茶!”
    “前辈,要是经常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那就会学到很多道理,生活就会很轻松。”
    “其实和任何人在一起都会学到东西,只是你要有一颗无垢的心。”
    “这世界物欲横流,浊浪滔天,谁能出淤泥而不染,独善其身呢?无垢,太难了。”
    “学道的人,一生都在追求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 何谓‘天’?这里的‘天’就是指的人的精神,精神和肉体的完美合一,就是‘天人合一’。今天我和你的一番谈话,可能会影响到你的一生,你对事物的看法,对生命的看法。我很喜欢你的性格,称你为道友,也是因为你确实与道有缘。送你四个字:率性而为。有垢如何,无垢又如何?由心而发,就对了。”
    装了满脑子的‘道’,走出薛宅,似乎收获很大,又似乎全无所获;好像清楚了,又好像糊涂了,看来我是不开悟的冥顽。
    晚上不去宾馆住了,我打车回医院,和楚云住一块儿,陪护吗。夜晚的风吹拂着我的脸,喧闹的街道在两边飞速后退,四周有一瞬间的寂静,我有一种奇怪的明悟:感觉着自己的呼吸,感觉着风的呼吸,灵魂似乎和周围的一切融合在一起,精神无处不在地延伸着,心里有说不清的舒展充盈,这就是天人合一吗?这样一想一切恢复如常,莞尔一笑,嘻嘻—我说是,就是!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心里一片清明。
    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天已经黑了,刚才路过小吃城,下去买了很多又便宜又好吃的食品,准备给楚云那个小馋猫吃。
    进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旁边的小路上,有个人影非常熟悉,注意地看了一下,是少峰?刚想叫他,看见他身边有个女人,心里一惊,不会吧?是不是看花眼了,我得仔细看看。
    医院的墙是那种砖砌的,上面有空格,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走进大门后,绕到墙的另一面,从空格处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少峰是背着墙站着,那个女人,正对着我这边儿,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墙根下,有树影挡着,外面看不见我。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了那个女人,是少峰的妈妈。心里的石头落地,转身准备走,可是他妈妈说的一句话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来。她的声音又尖又亮,我听得非常清楚。
    “你要用我的时候就来求我,就在早上你还说再也不理我了!”
    “妈,楚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当初不同意我们,我并没有怪你,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也有了自己爱的人。你就帮帮她吧!”
    陈妈妈一副不得已的样子说:“你不是不知道,彭薛两家是水火不相容的关系。再者说,你叔叔他正在住院,我也不好跟他说这个事撒,我根本就帮不了你!”
    看她完全不帮忙的样子,少峰好像是下了决心,语气非常强硬地说:“妈妈,你必须帮楚云,我知道当年就是你出卖的薛家。如果你不帮她,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
    陈妈妈大惊失色地问:“你说啥子?你听谁扯把子撒?”
    “妈,我就是听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当年和爸爸吵架,骂他把消息偷偷告诉了薛家,让彭家扑了空;爸爸骂你没良心,把薛家本姓辛的秘密告诉了彭家。如果薛家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们会怎么对你!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妈,如果你还是我的妈妈,现在就有你改过的机会!你救了楚云,就可以功过抵消。我以前为什么恨你?你自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你和那个姓彭的背地里做什么我都知道!你让我蒙受了多少羞辱?我真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而感到羞愧!”
    陈妈妈脸上作痛苦状,一时羞忿难当,我站在黑暗中,也被这惊人的话震得心惊肉跳。原来少峰的心里一直压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今天为了楚云他不惜一切说了出来。
    “幺儿子,你……你让我……呜—呜—”陈妈妈痛哭起来。
    “妈,如果你能帮她,我会原谅你以前所作的一切,否则,我再也不会认你这个母亲!”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