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看见自己站在一朵云彩上,虽然脚下柔软舒服,心里却想这是在云端上啊,要是掉下去怎么办,正这么想着,真就掉下去了,下落的速度太快,我眼前一黑惊叫了一声“啊!——”
醒来了,看见楚云的一对大眼睛,盯着我。我连忙抬起头,看看四周,才明白过来,我是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昨天晚上弄到很晚,给楚云打了电话没有回家,就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早啊,几点了?”我坐起来。
“现在是早上8点。”楚云看着我没好气地说:“早饭在桌子上,快洗脸吃饭。”
我赶紧跑进卫生间,看看自己白得泛青的脸和黑眼圈,‘熊猫眼’?(头上一只乌鸦飞过)连忙打开热水,用毛巾热敷。
“来,坐这儿,我给你按摩一下。”
楚云站在我身后,看着镜子里的我说。
“你会按摩?”
“一般吧。”
在楚云手指力道刚好的轻揉下,我好像又睡了一觉,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按摩完的,恍然清醒时,精神已经基本恢复。
“没想到你的手法这么好,以前怎么藏私?”
“是我记忆恢复以后才知道的。”
“楚云,你想起过去的一切事情了吧?以前你跟我说过的那个男友,你心里一直想念的那个人,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楚云眼神一黯点点头,她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个,把话题一转说:“快吃饭。我给你买了豆浆和小火烧。”
从四川回来以后,楚云的记忆已经基本恢复了,像剥开蚕茧一样,被埋藏的记忆一层层慢慢地浮现。这一点她没有瞒我,私下里告诉我时让我保密。我很想知道她的过去,不是因为好奇,而是真心想帮助她。因为我觉得她的心里有很明显的波动,恢复记忆后她的情绪低落,有时会对我欲言又止,好像有些话想说却一直有顾虑。可是如果我主动问起她,她又总是回避,弄得我毫无办法。
“快点吧,马上大家都来上班了。”楚云还在摧我。
“嗯!”我赶紧吃饭。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楚云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问:“昨天陈少峰给我来了好几次电话,你不开机,他找不到你,就只好找我问,我叫他别担心,说你在加班。”
“噢,就是这样。”我眼睛看着装在玻璃杯里的豆浆,好像在研究它的成份。
“唉~”
楚云轻叹一声,把身体向后倾斜,半仰着脑袋也不说话了,陪着我一块沉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会儿她好像又想起什么说:“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你妈妈昨天来电话了。”
我精神一振问:“是吗?她说什么?”
“她说还暂时回不来。让你照顾好丽丽。”
“噢,你告诉她丽丽的情况了吧?”
“告诉了。她听丽丽比赛的事情好像并不高兴。”
当然了,她根本都不想让丽丽参加这个比赛,要不是我做工作,她才不会同意。丽丽现在和其它三个参加决赛的女孩在电视台集训,暂时和外界隔绝,听说是大赛组委会的安排,为了最后的决赛更精彩,编排一些节目。
本来我是想回来就跟妈妈说关于薛慕白说的楚云的身世,想和她核实一下楚云有没有可能就是当年她和张明昌的女儿。虽然我自己心里对这个可能性都不太相信,毕竟时间太久,找到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没有左脚趾这样一个明显的特征还是让我心存一丝侥幸。没想到妈妈第二天就去了山西,我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而自从昨天我见到白玲的脚,以前以为缺少一个小脚趾是很难见到的情况,却一下子发现在自己的身边就有两个,这让我本来的侥幸心理一下子受到了打击。有这样高的概率,找到大姐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现在我心里反而有些庆幸,还好没有跟妈妈说,否则在妈妈被勾起一丝希望后再受到失望的打击,那我可更要内疚了。
外面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员工已经来上班了。我说:“楚云,咱们上午开个会吧。说说关于下一步的工作。”
“行,我去通知他们。”楚云出去了。
每次我和楚云商量工作都是这样,她对我言听计从,其实她是董事长,却变成了我指挥她,这种现象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会议只开了10分钟,我布置好任务,大家就各自去忙了。我留下丁坤,和他说了一下关于我们的网络安全软件有几个要改进的问题,这都是我昨天晚上的研究成果。
丁坤很惊讶,他接过我打出来的长长的编程纸说:“我马上去研究一下。”表情很有敬佩之意。显然我提出的问题是他们没有想过的,而关于展鹏的那个‘金箍棒’软件,我暂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中午,我来到公司对面的那家西餐厅,少峰约我在那里吃饭。一定是昨天我的反常现象让他心里不安,借口吃饭来看我。我无法推脱,只好准时赴约。
他坐在一个背静的角落里,我过去时,他高兴地站起来,为我拉开坐椅。
“少峰,谢谢!”
他不说话,奇怪地看看我,等我坐下,才在我的对面落坐。默默地看着我。
“点菜了吗?”我故作轻松地问。
少峰不回答我,反问道:“出什么事儿了吗?”
“什么?”我装傻。
“你今天不对,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昨天上午你就一个人出来了,去做什么你没告诉任何人,我问谁都说不知道。你手机关机,办公室的电话也没人接。晚上你连家都不回,要在公司加班,我晚上给你办公室打电话,竟然一直没人接。就算是工作再忙,也没有必要切断联系吧?”
“少峰,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公司现在面临一个巨大的危机,而我只能自己去做,不方便公开,所以只能在晚上做。”
“真的?是什么危机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我低下头轻轻说:“是的。”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告诉你,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瞒着我!希望你我能坦诚相待。”
我点点头。坦诚相待?我能说出来吗?我希望多保留与你在一起的时光,直到你知道那件事情离我而去,在这之前,请原谅我的隐瞒吧。
我对服务生笑着说:“我要一份意大利面。”
“我和她一样。”
午餐后,我和少峰走出餐厅,分手前,少峰说:“小艾,你知道吗?最爱你的人是我,你不要对我还隐瞒什么事情。我的使命就是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不要把我推开,好吗?”
我上前一步抱着他,动情的说了一个字:“好。”头靠在他的肩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走进公司的大楼,转身看着少峰的背影渐远,胸口的疼痛却无法消失。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小艾!”
我蓦然回头:“是你?”
站在我面前的是郑浩,他一丝愧疚的表情一闪而过,“我们能谈谈吗?”
“还有那个必要吗?”我心中一痛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从他的身侧走过,他一手拉住我的胳膊说:“我离婚了。”
不顾大厅里别人的目光,我瞪着眼睛说:“你离不离婚跟我没有关系!”
“你总得听我的解释啊,这里面有误会!”
“我和你之间的一切都过去了,误会怎样?没有误会又怎样?不必再解释了。”
郑浩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拂开他抓住我的手,快步离开。
有的人以为自己能把生活安排得很好,一步步按照自己的计划走。郑浩就是这样的人,他先是出卖了自己,换来生活的资本;然后出卖婚姻,以为这样就有了爱的权利。他难道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他以为他能安排别人的命运吗?
下午,我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那人自称叫肖建国,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后来,他解释说他是我母亲小时候的朋友,我们曾经去过他家,我这才想起来‘十一’前我曾经陪妈妈去她过去住的大院,当时碰见的一个人好像是叫肖建国。赶紧向他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您啊,我刚才没想起来。”
“没关系!”他那头传出洪亮的声音说:“你母亲临走的时候我给她打过电话,她说有事情就打这个电话找你就行。”
“噢,我母亲还没有回来,您有事儿吗?”
“是这样,你母亲托我问的关于她父母落实政策的事,我已经替她打听了。当时她在山西插队,政治部曾经派人去山西打听她的下落,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没有找到她。后来打听到她的父母在江西还有一个儿子,应该算是你母亲的哥哥,叫叶重生。部里领导就同意把他安排到北京工作,也给他解决了房子。政治部给了我一个叶重生的电话,我告诉你吧,要有什么疑问,你可以跟他联系。”
“太谢谢您了,我会转达给我母亲的。”
对这个肖建国的热情我真的非常感激。不仅仅只是对我母亲保留着三十多年前的记忆,而且还肯这样帮助她,真是个热心人。
令人奇怪的是,我母亲是家里的独生女,怎么会又出来一个哥哥?等于是他享受了我母亲应该得到的待遇。可是这么重大的事儿,做为上级组织在落实政策的时候是不应该搞错的。叶重生?
我立刻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是个苍老的声音,当我告诉他我是叶继承的外孙女,要找叶重生的时候,他的声音马上变得有些激动,操着浓重的江西口音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的。”
“前几天政治部的人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信,看来是真的了。你能不能来一趟,我告诉你我的住址。”我努力分辨他的话,总算能够听明白。
下班后,我按照叶重生给我的地址去找他。
这是一栋比较老式的楼房,叶重生住在一楼,房子不算小有三居室,可是东西堆得满满的,坐的地方都没有。
叶重生有60多岁了,满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像树皮一样。
他拿出一个板凳让我坐下,歉意地说:“这屋子太挤了,你将就点吧。”
“就您一个人住吗?”
“是啊!”
“您没有家人?”
“是啊!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我父亲的遗物,我一点没有丢,都保留着。”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他说:“你是不是还不太相信我是你的舅舅?”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听说过您。”
‘舅舅’很瘦,如柴棒的手从堆得挺高的一摞书中,拿出一个黑色的夹子,说:“这是我母亲死后留下的,你看看。”
打开夹子,里面夹着一张发黄的信纸,用塑料薄膜密封着,信的内容是:
玉兰我妻,我参军抗日打仗去了,天南地北没有归期,也许会为国捐躯,此生注定负你。你择人另嫁,好好过日子。叶继承
“这封信是我父亲参军前写给我母亲的,就在他们新婚的第三天,日本鬼子杀进了村子,逃难中父母离散。我父亲去参加了新四军,参军前他把这封信托村子里的人交给我母亲。他并不知道,我母亲此时已经怀上了我。
母亲生下我后,常常拿着这封信哭,无奈生活太贫困,母亲等了三年没有父亲的音信,生活所迫就改嫁了一个老实农民。一次江西闹灾荒,全家去逃难,我母亲在路上染病去世了,那时我才10岁。我跟着养父流落在江西的一个镇子上安下家。也可能是这个原因,解放后父亲几次回乡寻找我母亲都没有找到。73年我养父也去世了,他临死的时候,才拿出这封信把他不是我亲生父亲的事实告诉我。我这才到原籍去打听我父亲的消息,经人指点,我到北京寻找父亲,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我还以为我再没有亲人了,我一直把他们的遗物保存着,就好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他指着墙上挂的相片说:“你看,那是你的姥爷、姥姥。”
我点头说:“这个相片我母亲给我看过,她那里保留着一张。”
舅舅讲的故事并不复杂,我已经完全相信了他。就凭他对我姥爷的这份感情,装是装不出来的。
舅舅擦了擦眼角的泪说:“你今天来我真高兴,没想到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你快把她的情况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