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在街道上，我握紧了双拳，想止祝韩手的颤抖。
    忍耐着，直到江上鸿下晚班的时间。
    找了个IC电话，好不容易颤抖着手指按完按键，听到电话拨通的声音……
    “嗨，珊！我妈都跟我说了，说媒人已经去过你家了！特意找了个两家都熟的人呢！怎么样，你妈跟你说了吗？”
    听着这个满是喜悦的声音，我想冷笑，却听到自己木然说：“听说了。”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感觉你有点怪！”
    “开心！”我终于笑了起来：“是啊，开心！有个人来你家提亲，说如果要求很多钱的话，我们是娶不起的，反正你女儿都已经跟人家住一起了……”
    我笑着笑着，眼泪终于流了出来，痛哭失声：“为什么要这样做？不喜欢我，可以不娶！我有要求过你一定要娶我吗？为什么要这样当面侮辱我的父母！是，是我不对，我不该在婚前跟你在一起！……那是我自己犯贱，我不怨谁！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去羞辱我的父母＃蝴们有错吗？他们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你也有三个姐姐，你见过这样来提亲的吗？”
    一口气说完，我再也憋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都怪我啊！我让我那从来都骄傲的父亲，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他甚至还要特意交代英子，不要让我知道——只为了不影响我的幸福，他要生生将这口气咽下！
    这样的“幸福”，还是幸福吗？如果婚姻要以尊严作为代价，而且还是父母的尊严，我要它来做什么？
    “你别哭，别哭……有话慢慢说……”江上鸿在电话那头慌了手脚：“我家的人不可能这样讲话的，是不是误解了？”
    “误解？呵呵！误解！”我边哭边笑：“这种事情……家里不说……媒人怎么会知道？”
    “好了好了，你别伤心了，不要哭……我马上就打电话回家问个清楚！要是我家里真的这么说了，我们俩个就私奔好了，再也不要管家里！怎么能够说这么过份的话？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抹着眼泪，哑着嗓子，我努力平稳地说：“不……不用说了。没什么可说的了！难道要你为我去放弃家庭？别忘了你是独子！我不想再承担拐带人口的罪名了。这件事情，就此作罢！我再不值钱，至少还有我的尊严。你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件事去跟你家人吵架……再怎么说，你也是做儿子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都这样了，你还想这么多做干什么？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等着，不要走开，我一会给你打过来！”
    “不用……”
    来不及阻止，江上鸿已经挂断电话。
    放下话筒，我就那么站着，一直哭。
    有生以来最伤心的一次。以前最多只是伤到自己，从来也没有想到，会因为我的行为而伤到父母。不可原谅啊！甚至不能阻止江上鸿去查问！这么一查，无论对错，江上鸿也要伤到他的父母了。到底谁，从这中间得了好处？一伤俱伤，无人开心。
    我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尴尬！恨不能就此消失，化为空气，最好从来就没有过我……
    街头两个小年青走过，其中一人好奇地在我眼前转来转去，还笑嘻嘻地问：“哎哟，怎么了？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街上哭？小姑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要你管？没见过人哭吗？”抽噎着抹着眼泪，我没好气地回答：“要打电话找下一个……这个我要用！”
    “哟，火气还不小！跟男朋友吵架了？那也用不着哭得这么凶啊！”按Z省人的标准可称为地痞打扮的青年，居然好心地劝了起来：“快回家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别哭了……”
    “走开啦！我喜欢哭，你管不着……”我一边痛快地哭着，一边在心底强烈地鄙视他：做地痞也做得这么不专业！有这么好脾气的地痞吗？
    那青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上了站在前方等着的同伴，终于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手湿了用袖子抹，袖子湿了继续用，我一直哭到电话铃声响起。
    “珊，我问过了，是我爸请他的老战友吃饭，可能是酒喝多了……他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你也见过，他喝酒的时候，喜欢瞎扯……他只是听他老战友说你们家比较有钱，怕你们的要求会承担不起，想说清楚我们家的经济状况，没有恶意的！没想到那个媒人又那么不会讲话……你不要怪他好吗？你还在哭啊！快别哭了，会哭伤的！”
    “有没有恶意……话也都说出来了，还能收得回去吗？哭伤了有什么要紧？都已经这样了，还在乎什么伤不伤……”
    “你！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啊！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明天就去请假，亲自过来向你爸妈解释……”
    “请假过来干嘛？你才刚回去没两天……就是再解释，我也没脸踏进你家了！我不觉得让你爸难堪我有什么光彩……我只有更难堪啊！”眼泪已经流干了，我也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我不觉得你有什么难堪，如果说有错的话，那都是我的错——根本就不应该找什么媒人，就该我自己来提亲的……”
    “不要再提这两个字了！”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你现在回家，睡个觉，什么都不要想。睡久一点——等你醒来，我就差不多到了。”
    挂断电话，我并没有马上回去。
    就在马路上走着，不能让家里人知道我哭过，我得等到表情和声音都正常了才行。
    刚才就发现了，远处站着个人，依稀是刚才劝我回家的青年。眼角余光看到，我离开之后，他才悄悄地走了。
    站在大街上狂哭，这种事情我也干得出来，真是没出息……就不能冷静的对待吗？现在红肿刺痛的眼睛，看情形再过半天也恢复不了。
    只得偷偷地摸了回去，希望二哥和英子都已经睡了。
    没想到英子就等在我的房间里。
    “你们……吵架了？爸爸说得对，其实我不应该让你知道的！”英子懊悔地说：“都怪我！”
    我笑了：“我难道不应该知道吗？不怪你。你说了还好，至少我不会再去闹笑话……”
    第三天，江上鸿来了。
    直接从爸妈那里过来的，他跳过了我，自己到邻县去找了他们。
    “我来带你回家。”他这样说。
    “我没脸去。”
    “为什么没脸去？那个媒人不用管他了，我已经自己去向你爸提过亲了。我现在就要带你回家，我爸爸妈妈特意交代过的……而且，你爸妈也同意了。”
    “我不去，我丢脸丢得已经够了……”
    “你……”江上鸿提高了音量：“你这是在惩罚谁？你自己还是我？难道你就因此而要跟我分开吗？永远也不踏上我家？”
    我无法回答。我是在惩罚谁吗？也许！但更多的是，我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他的家人。如果可以，我确实不想再踏上他家半步。
    江上鸿放缓了音调：“不要再孩子气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执意不肯回去，我爸爸妈妈会怎么想？他们都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你还要他们亲自跑这么老远来，当面向你道歉？”
    “我不是要他们道歉……我只是……”
    “去吧去吧！不要老是赖在我这里！”对江上鸿的态度和处理结果十分满意的英子，把我的行李丢了出来。
    依然是天黑时分到达江家。
    江上鸿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拖着我，把犹豫不前的我给扯了进去。
    “爸，妈，我们回来了！”他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大声叫着，好象我今天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江妈妈迎了上来，殷勤地问：“路上辛苦吗？我们已经吃过了，饭菜热着，赶紧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挤出个笑容，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跟她说话，只好闷不做声地开始吃饭。
    “珊，老头子老糊涂了，一喝酒就胡说八道，你不用理他……”江妈妈小心地看看我，轻声说。
    我能说什么呢？我听到了里屋传来的隐约声响，看来“老头子”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干脆自己躲起来了……真是尴尬啊！我只能点点头，继续吃饭。
    “珊，去跟我爸打个招呼吧？”趁着江妈妈收拾碗筷的功夫，江上鸿小声对我说。
    “我……”
    “你还在怪他吗？”
    “不是……只是……”
    怎么说好呢＃蝴是长辈，而且年纪也大了，我怪他做什么？可是叫我主动去跟他打招呼，却让我怎么开得了口？
    江上鸿推了推我：“去啊！总要有个人先讲话的……他都不好意思出来了，你总不能让长辈先向你低头吧？”
    看看那连灯也没开的里屋，我移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我该怎么开口呢？跟他说什么？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地说：“伯父，您好！”？
    还没等我想好，江爸爸突然从里屋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抓着我的手，塞进了一个钱卷。
    “这300块给你买东西吃，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我呆了一下，下意识地推了回去：“不用，我自己有……”
    “你有归你有，这是我给你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不容分说，江爸一个转身又急火火地回屋去了。始终没有正视我一眼，老脸上透着羞红，他就这样突兀而来，突兀而去。
    看看手中的钱，再看看江上鸿，我把钱交给了他：“你收着！”
    江上鸿呵呵笑了：“干嘛我收着？人家又不是给我的！真是偏心啊！从来也没给过我这么多零花钱！”
    我也笑了。笑着低下头，掩饰红了的眼眶。
    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否要原谅他？因为我没有资格去责备一位长者。但我必须要承认，看到他局促不安的表情时，我的心突然软了下来……然后泛起涩涩的酸楚。
    这只是一位头花发白的老人啊！纵有过错，也不会是有心为难儿女。
    这就是生活，总是要在起起落落中学会包容体谅。
    以前的我，其实总是漫步在云端，从来没有真正面对过生活的复杂酸涩。但是我想，从现在开始，我有些明白了。
    从那高高的云端走下来，我第一次感觉融入了身边的世界。
    我也只是，那万丈红尘中挣扎起伏的一员啊！既然终于踏上了实地，我就要一步一步地、好好地走下去。
    做一个活在真实世界里的人。
    三天后，我跟江上鸿一起，去了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