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自己的话题由头,还是回到戒指上来。
领取结婚证的那一天,尽管我们处境困难(直到如今连结婚相册也没有照,面对此,我要深深地向妻子鞠躬致歉:对不起,因为和我在一起,让你牺牲了那么多。一个女人一声中最幸福的时光都没能留下倩影,是深深的遗憾,我今生一定会和你补拍婚纱照,重新找回昔日的倩影),但还是从街边的一家首饰店内订做了一套情侣戒指。
取到戒指,我们郑重其事的给对方戴上,面对戒指,彼此真诚的宣着誓言:戒指戴上,婚姻开始。它是另一半的化身,是伴随我们幸福生活、真诚相爱的见证者。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要象保护另一半般爱护着戒指,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戒指的质地是白银的,但在我们心中,却比那些黄金、白金的戒指要珍贵许多,因为它倾注了我们的爱,蕴涵着我们的生命,包容着我们的灵魂。至少,它会天天伴随身边,总比名贵的钻戒盛在昂贵的首饰盒内束之高阁要强许多。
身在看守所的我,此时身上就剩下这一件长相伴的东西,想携带进去,天天看着,一则赌物思人,缓解思念;二来也要维护自己的誓言,但眼下看来,这个唯一的奢望也随之宣告破灭。
想及此,我无比郑重的从左手的无名指上缓缓地取下戒指,放在湿润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虔诚地将它小心翼翼地递给面前的那位武警,再三叮嘱到那是我们定情物,而他则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下,道:
“银的?”
我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见他不在乎的将戒指随便的往小指上一套,我只有无奈的摇头,他不是我,怎么会知道这戒指背后的感人故事?他只能分清楚有价的真金白银,却看不出无价的爱情。
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我们就如同被扒完皮待上灶的鸡一般,蔫着脑袋,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步裁决以及我们那不可测的厄运。
尚队长打量了我一眼,说:
“你的所有东西都在桌子上了。”
我点点头。
尚队:衣服里没有什么违禁品吧。
我急忙摇摇脑袋。
也许生性多疑是每个警察的职业习惯吧,他就象猫审视耗子般注视了我足有半分钟,见我没有露出任何诸如出汗、舔嘴唇等惊慌状,便向那小个子内勤挥挥手,道:
“小刘,带他到隔壁,好好检查检查,顺便把这些衣服都‘收拾’一下。”
小个子内勤乙忙不迭的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大号的钳子,向那个套间指了指,我配合的收拾起地上的衣服,与他进入了隔壁的小房间。
小房间不大,也就几平米,但房间左侧却被N多的显示屏幕占去了一多半,底下是一个控制台,控制台上设置着一些形状各异的按钮,控制台后面是一张转椅。那种感觉仿佛科幻片里的宇宙飞船指挥中心一般。
“站好了,别四处乱瞅。”内勤乙比较其他几人来说,语气倒显得比较平易近人一些。
“把衣服脱了。”他指指我身穿的半袖T恤。
“这也不合格,要收拾。”我诧异道。
“不是,检查一下,看身上有没有携带违禁品什么的。”小个子说道,已经径直走到我面前,上下端详起来。
“转过身去,我看一下。”他见我疑惑的神色,又补充道:“以前有个犯罪嫌疑人就是在身上贴着膏药,里面夹了锯条进去,我们没发现,结果最后闹的挺厉害,上面都知道了,所以从那以后,检查都得认真详细。”
见我浑身没有什么异常,他退后两步,道:
“转过来,把裤子也脱了。”
我惊讶了一声,“不会吧,天这么冷……”
“没事,就一会儿。”顿了一顿,他又道:“这也是为你好,确保安全,你也别让我们难做。”
面对如此一个男人,天气又是凉爽的近乎于寒冷,要我几乎身无寸缕,我不禁有些难为起来。
“小刘,别和他废话,他再不服从规矩就收拾他。”不知是谁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哑然,只好颤巍巍的将裤子褪至脚腕,脚底长时间接触冰凉的地面,已经冻的快要失去知觉,只有将裤子垫在脚底,勉强缓解一二。
“内裤要脱吗?”我胳膊环抱着胸前,不是因为怕羞(那一丝昔日存在的羞怯感,早随着看守所的与时俱进而蒸发的无影无踪),而是外面的凉风实在是有增无减,风寒吹透人心,心寒胜似风吹。
小个子摇摇头,走上前两步,道:
“内库上没有暗兜什么的吧。”
不待我回答,他随即熟练的拉开我内裤的松紧,伸出手来在里面摸弄了一把——那种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毛骨悚然(对不起,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更贴切的形容词)——就象有一只长毛耗子在你内裤里窜来窜去。
我浑身不断地抽搐着,欲向后退,想挣脱开那一只魔爪,但冰冷的墙壁击碎了我的幻想。我的呼吸不由的急促起来,望着小个子的行为,不禁目瞪口呆。
小个子内勤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用白眼仁瞟了我一眼:
“你都结婚了,紧张啥。”
说着,手一松,从我的内裤中划落出来,我看看他的那只左手,再看看他那猥琐的面孔,内心不由的反胃起来。
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平常的例行公事而已,但在我,却感觉深深的受到了刺激和伤害,尽管我已经结婚了,我也接受过高等教育,但是生平自认为还比较开放的我,要一时间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我私处肆意掏弄,还是难以接受(忍受?承受?)要不是他及时收手,我能否控制住自己即将爆炸的情绪,还是一个问题。
一连串的检查过后,自然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证明我携带有违禁品,他冲着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都穿上吧。”
我手忙脚乱的将凌乱的衣物胡乱套在自己身上,衣服散乱着,七长八短,但在我而言,已经没有收拾一下的兴趣了。我张着嘴,怔怔的看着小个子内勤,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凌辱。
裹在身上的衣物固然阻挡住了寒冷的北风,但内心的寒冷却是有增无减,愈发强烈。满腔的热血回流至心脏亦不能让冰冷的心,哪怕多一丝的温暖。
我呆呆地,呆呆地矗立在墙角,空洞的眼睛麻木的注视着那只肮脏的左手,嘴紧紧地抿在一起,灵魂早已随着那只戒指飞逝,剩下地一些知觉亦在刚才的凌辱中丧失殆尽。
现在的我,比起一具行尸走肉,所多的,只不过是一口活人之气而已。
小个子内勤估计是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拿起钳子,走到我面前。
“你衣服上的拉链得去掉,这种东西不能带进去。”
说着,很熟练的一夹,一转,一拧,“叮——”拉链头应声而落,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
“还有,T恤上的扣子,这也得剪掉。”说着,钳子一拽,本已散乱的领口显得更加凌乱不堪。
“扣子又不能当锯子使,怎么也是违禁品?”尽管我很麻木,但这个微小的细节还是吸引了我的好奇心。
“万一有人吞扣子自杀呢?”小个子内勤自顾不暇的拆着我裤脚上的拉链头,头也不抬的反问道。
“大街上有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没有人管,为什么关在这里反而不能解脱自身,难道犯人连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权利也没有吗?”我下意识的觉得问题问的有些过于尖锐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缩不回去,只能一股脑象炮弹般倾泻出来。
这番话语总算让那名内勤停下了手中的活,抬头惊异的看了我一眼。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凶恶的神情。
“不要因为是大学生就没办法收拾你,你给我小心点。”内勤乙威胁道。
我沉默以对,不知何去何从,静静地看着他将我身上可疑的“违禁品”一一摘除干净,心理反而异常的平静。
渴望自由的我,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接受了一连串的洗礼,希望越大,打击越大。最终,终于使我学会了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继续忍耐。
忍耐,只有忍耐。我在心中不断地这样告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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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过程结束之后,我疲惫憔悴的跟随着内勤乙回到了门厅之中,面对着对面打开的落地窗,冷风呼啸而至,一股肃杀的感觉缠绕着全身。
内勤甲将我所有的物品登记在纸上,然后塞进我的皮鞋内一份,又递给我一份,叮嘱道:
“小子,这个可要拿好,将来你出来可就凭这个拿取你的这些东西,要是丢了可就后果自负哦!”
我已经疲惫的懒得再向任何事物投入哪怕匆忙的一瞥,想也没想,揉成一团,随意的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脖颈木然的转向周昭雅,看来她并没有受到我那样的“优待”,她只是茫然疑惑的看着我,想知道我究竟在那个小屋遭遇了什么。我回报的只是无尽的苦笑。
未及天明总张望,及到拂晓亦平常。
何必,何必呢!
尚队低头看看腕上的手表,抬头问及对面的内勤甲道:
“时间不早了,你看把他们关到哪个监室比较好?”
内勤甲翻翻档案,道:“都行,那个监室都能塞下,还是你决定吧。”
说着,随手将档案册递给了尚队长。
“尚队长,你可要行行好,千万给我调一个好监室呀。”周昭雅听到要决定自己的归宿,不由着了慌,散乱着头发的她,赤着脚大步上前央求道。
“那么,给你调到3号监室吧,上星期桥北刚送来一个杀人犯,据说是把别人掐死犯事的,一到夜里就习惯性的找脖子掐。”说着,尚队长向周昭雅作了一个紧紧掐住脖子的动作。
听及此语,周昭雅的脸不禁雪上加霜,憔悴的更加苍白,苍白的几近于被硝酸漂白过一般。我甚至有些怀疑:此时的周昭雅去演鬼片最合适不过,甚至连粉底也免用了。
周昭雅全身瘫坐一处,膝盖半跪在办公桌下面的横拦上,伸手紧紧的抓住尚队的手腕,就象落水者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嘴里不住的苦苦哀求道:
“求求你,尚队长,你是大好人,千万不要把我和杀人犯分到一个监室呀,我上有老,下有小,可千万要放过我呀。我……”周昭雅一边诉说着,一边用双手抓住尚队长的粗壮的胳膊,使劲地摇晃着。
说着说着,便再也言语不下去,取而带之的是惨烈泣厉地哭喊声,悲天炝地。那种哽咽凄厉的声音,不禁勾起了我们共同的回忆,惨不忍睹;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自然让我又在白日的噩梦中重新游历一番,情何以堪?
哭音阵阵,声声入耳。这哭声是我所难以哭出来的,但却是我内心所有委屈、痛楚的共鸣,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自然有自己要面对的痛楚。
哭自一声哭,苦却多样苦。
在我看来,周昭雅的哭有很多种,有泪无声、有声无泪、无泪无声、有泪有声……种类繁多,不一而足。但纵观周昭雅的所有的哭,就以这场哭最为动情,最让人共鸣,最使人伤感。
一阵阵尖锐的哭泣声象锥子一般深深刺痛我的心,勾起了我早已沉重不堪的回忆,尽管只是在早上才发生的,但回忆起来却如同一年般漫长,听着听着,不知不觉间,泪水已随之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