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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瞟去(在当时环境和淫威下,谁要是敢于抬头,简直是做李志超第二),李志超在马所的凌厉言辞攻势下,头颅愈发低垂,而身体也在口水的不断击打下,变成了一张弯曲的弓,以至于监室外的马所,看着比李志超还高一个头有余。
    我无法一一记得当时马所训骂的词句,如果记住一一记录在书的话,可以单独成书——《骂人技巧之身体语言表情全功略》。只要用心灵静静体会,就可以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肆虐的味道。
    “……告诉你,以后别指为这种破jī巴事随便打报告。”马所狠狠地用胖胖地指头戳着已被摧残不堪的李志超。“要再有下次,小心我用电棍收拾你小样儿的。”
    马所言毕,用眯缝的双眼环顾监室一圈,我慌忙将脑袋低垂,避忌那凶神恶煞般地蹂躏。直待走廊里再次响起了渐远的皮鞋声,我才敢惊恐地将脑袋抬及正常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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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崽儿,没事吧。”在确信安全之后,众人无不簇拥上前,安慰着受尽折磨的李志超。
    “那个马所平日就不是人,没听管他叫做‘马王爷’、‘马王爷’的吗?”刘猛道。
    “嗨!小崽儿,你也太点背,咋赶上他当班。”亮亮劝人时亦带着三分酸味。
    “靠!尽不拿咱们当人看,老子要是出去,非把他全家做了。”这倒是符和陈超逞勇斗狠的一贯风格。
    韩建惠在一旁不住的拍自己心口,喘着粗气道:
    “哎呀妈呀,刚才可把我吓怕了,这训小崽儿可比训我时凶多了。还好还好……”
    “也不看看咱小崽儿遇到的是啥人,你那时被训的狗血喷头,好歹还有颗头,人家小崽儿被训的差点连头也没有了,亏你还说的出口……”
    ……………
    “算了,啥都别讲了。”李志超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周围终止这种无聊的雨后送伞,充满疲倦的嗓音有气无力道:“让我上床躺一会儿,我累的不行了……”
    “行!行!行!”众人异口同声道。做了这么大的贡献和牺牲,上床休养自是理所当然。七手八脚地将李志超搀扶至床尾,李志超斜倚在枕头上,嘴里不断喃喃:
    “再有…有这种…事,我…我死也…也不出…出头……”
    我作为一个从始至终一旁目睹的旁观者,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难受滋味。蝼蚁尚且偷生,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但到这个特殊的地方,怎会是如此结果。
    我无法责怪那些不肯出头的狱友们,不论是谁,想起刚才的场景,皆会发自内心的惊恐不已。对于此,每个人的表现只不过是发自内心的求生本能。
    回想十多年来阅览过的类似书籍电影,类似的场景,只有在《江姐》等革命历史电影中看到: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毒打虐待的革命者被投掷回监狱,倒在上前关心的狱友怀中。无一例外地,都呈现出李志超般痛苦不堪的表情。
    电影是黑白的,历史是过去的,凌辱是肉体的,下场是凄惨的。
    生活是彩色的,遭遇是现时的,凌辱是灵魂的,结局是一样的。
    那一刻,时光交错,人物互换,现实如电影般黑白。
    铭刻在心地,是一名姓马的人民警察的惺惺丑态,以及一名叫做李志超的犯罪嫌疑人的绝望与苍老。
    这件事,对于李志超的内心,对于李志超不可预期的将来,一定会产生潜移默化、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因此,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犯罪嫌疑人释放后屡屡“二进宫”的原因)
    这是我看到的,那么,在我进去之前和出来之后呢,在我所羁押的监室之外的其他监室呢,对于这些,我无法作出乐观的估计和预期。
    不知道是李志超的言行得到了反映,还是看守所有意的嘲弄,就在我们仍为片刻前李志超的惨祸而谈论不已时,监室内又响起了刺耳的喇叭声:
    “各个监室注意了,准备开电门收衣服,只有一分钟时间,完了就放电视。再次重复一遍,只有一分钟时间……”
    话语声未落,众人立刻起身纷纷,站在放风场的电门前,等待着这个期盼已久的结果。
    为了这个结果,李志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吕小刚站在队伍末叮嘱道:“大伙呆会儿先把李志超的衣服被罩收进来吧。”
    众人望望躺在床头有气无力的李志超,不由自发地点了点头。
    “哐——啷——”随着刘猛有力的摇晃,电门应声而开,众人立时蜂拥而出,仿佛越狱奔向自由一样。
    整个监室内,只有我和吕小刚两人,没有洗晒的衣物。很显然,我只能做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而吕小刚,则不折不扣的成为了暂时的交通警。
    “慢点!慢点!不慌,别着急……陈超你错开一点,让身后的李建国把箱子拖回去……”吕小刚双手叉腰,镇定自若的站在放风场指挥众人的搬运工作。
    因为有吕小刚的义务指挥,一切显得那么有条不紊。不过片刻,众人皆将自己的衣物一一收拾进监室,吕小刚照例走在最后,随手将电门关紧,扣上开关。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在忙着收拾自己晾晒一日的衣物,装箱的装箱,塞被子的塞被子,一时间倒也不亦乐乎,忽视了我的存在,我也乐得如此,倚靠着放风场的电门,不停向外张望。
    外面的夜空,不知何时,开始微微下起毛毛细雨,为寂寥的晚间倍添几分凉意。
    看着对面高墙上明亮无比的照射灯,还有办公楼窗口处透出的灯光,在雨丝的映衬下,显得朦朦胧胧。此情此景,难免让人会联想起坐火车时,路过的无数车站,亦是如此的大楼、如此的灯光、如此的朦胧……
    灯光象征着车站,车站意味着旅途。提及旅途,心中关于妻子的思念象八月十五的钱塘江潮水一般,汹涌澎湃。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宁夏,至于具体在哪儿,我也不晓得,只是不知道她会留意到类似的车站场景吗?就算留意,她能感觉到此时此刻我对她如此深情的思念吗?
    赌物思人,愈发伤神。
    每每我在无边的幻觉中逃避和游弋时,总会为人或事情打扰。这次亦不例外,只不过打扰的道具是监室内的喇叭。
    “大家都坐好,今天下雨早,我们就早点放电视。”
    这一招是幼儿园老师哄骗孩子的惯用伎俩,如今却用于我们这些“老江湖”身上,不禁显得可叹复可笑。
    伴随着熟悉的音乐声,以及两位为人熟知的播音员登场,从听觉就可以感知到是《新闻联播》。
    也就是说,时光的快车业已跑到了十九点。
    我又习惯性的想起昨天,昨天没有新闻联播的记忆,因为那个时刻,我正在焦急不安中徘徊等待,等待着意外的惊喜,结果等来的是意外的囹圄。
    以往的这个时候,倘若有缘,我们楼上总会响起《新闻联播》片头熟悉的音乐声,然后是播音员有条不紊的逐篇报道。这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已经成为平日里不可缺少的环节。
    这个连环,经过一天的脱节,又再次得到延续,但却是在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环境内。
    看着电视机内的花团锦簇,勃勃生气;再对比之看守所的钢筋水泥、了无生机。越看电视中的报道,心中的对比惨痛之感越盛,相形比较之下,愧贱之感尤其突出,真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来自于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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