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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2004年7月24日第二天晴
    凌晨
    半夜三更,好梦已深。
    恍惚间,所梦见的皆是与妻子有关的人和事:拥挤的车站、摇曳昏黄的灯光、熙熙攘攘的乘客……
    在梦中,妻子的相貌是如此的清晰可见,但当我想张开双臂拥抱时,却又是那样遥不可及,仿佛融化于空气一般。
    望梅固然可以止渴,但当人最终发现梅果只是遥遥可望不可及,那种痛苦更是无以复加。
    “老婆,你怎么不说话。来让我摸摸你的脸,看是不是消瘦了。”
    我伸手摸向站在月台上的妻子,可是妻子的身影消逝渐远,隐约不清。
    “呜——”一声长长地笛鸣,妻子和火车,以及空旷的月台,皆化为泡影。
    “老婆!老婆……”
    梦醒时分,枕留泪痕。
    醒来方知梦为空,但悲不见郭彩荣(我妻子的名字)。
    外界一如既往的了无生机,只有火车掠过时车轮与铁轨交错时的声响。
    因为火车的一声鸣笛,方才将我从无边无际的苦梦中唤醒。
    看看外界微微发白的夜色,可以估算出大概时间——凌晨四点。而这个时刻,看守所外呼啸而过的那趟列车,正是我妻子今天所要乘坐的。
    也就是说,片刻之后,妻子将从这列火车的始发站出发,经过20多个小时的煎熬,于明天的这个时候,抵达这个城市。
    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虽在同城里,相见却不易。
    但至少有一点,那个时候,我在这个城市里,再也不会是对影成双的孤家寡人。
    何时,我俩才能再见面?对于这个问题,尽管我不知道确切答案,但是我的妻子回来后,一定会奔走于相关部门,积极设法营救我。
    对于我的爱妻,我充满了无比的信任。
    这种过程,颇似民间传说《白娘子》中的情节:许仙被法海和尚羁押在金山寺,不允许与心爱的白娘子会面。白娘子想尽方法积极营救许仙,但法海皆百般阻挠。为了爱情,最后白娘子不惜水漫金山寺,以求得以释放许仙。
    无疑地,我是许仙,妻子是白娘子,看守所就是那可恶的金山寺,那么,谁又是法海或是法海们呢?
    结果会是什么样?这——不是我所能影响的问题。
    我所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和任何人起冲突,保全自己的身心安全。还有就是要多吃多喝,好好休息,保重自己的身体健康。保证最后出狱的时候和入狱时并无差别。
    想到这里,不由看看窗外,苦闷嫌长,难耐天亮。
    耀眼的白炽灯光下,映照着充当枕头的衣服包,表面隐约可见的斑斑泪痕。
    残梦,在刚才,一如散落在枕边的发丝,抑或是凌晨疾驰而过列车的一声鸣笛,随风而逝;有可能还是那一笔挥就,犹豫了再三又装进封筒内寄来的“爱情大字报”吧,有泪痕参与其中——
    横念也不是……
    竖念也不是……
    环顾四周,众人的鼾睡百态尽收眼底;侧耳四听,酣畅的呼噜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环境,刚经历的梦境,让我无法再次回到睡眠状态,我只有倚靠着墙,披上褶皱不堪的校服,呆若木鸡地瞅着对面墙壁上斗大的监规,大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若干人和事的碎片……
    起床 后
    吵醒我的,是众人的喧哗嘈杂声。
    我努力抬起那重如泰山的眼皮,强撑着向四周看去,发现诸位狱友早已忙碌收拾个不停。而心急的陈超,早已经站在便池上刷起牙来。
    旁边的李志超折叠被褥的同时,不忘捣我一拳,轻声埋怨道:
    “你昨晚咋睡的,又是乱翻身又是喊老婆老婆的,让我半夜睡不好!”
    我摇摇头,嘴角抱之以歉意的微笑。诚挚道:
    “对不起,昨晚梦到我妻子了,估计做梦说梦话,打扰你休息了,实在抱歉。”
    说着,我尝试着挪动僵直的身体和倚靠着墙壁的脑袋。随即从神经处传来一阵阵麻木掺合着酸楚的痛,真不知道,我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已经有多久。
    旁边叠床的刘猛顺势接过话茬:
    “眼镜呀!你老婆长的漂亮吗?让你做梦都想。”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抱着整理好的衣物下了地,踩着拖鞋向李建国的箱子走去,随口道:
    “不是的,她不在我身边,我就想的不行。”
    “嘿嘿。”擦身而过的亮亮不怀好意地干笑两声:“还是咱光棍好,没结婚,不会做梦想那个,连觉也睡不好……”
    刘猛一边弯腰找自己的脸盆,一边不停嘴地评述道:
    “亮亮,你别在那站着说话腰不疼,要是你有个媳妇,你夜里还不知道咋说梦话闹春呢!”
    吕小刚是我们当中起床最早的一位,此刻他一如既往靠在窗台边,悠闲的挖着鼻孔,不时地插过话来:
    “刘猛这话我爱听,想当初,我一进来,天天夜里想老婆孩子的,一想就哭,一哭就半个月。亮子你还年轻,感情的事你还不太懂。”
    亮亮不情愿的呶呶嘴,嘟囔道:
    “反正我要是闹春的话,你们可要小心自己的屁股喔。”
    粗俗不堪,但众人却因此笑做一团。
    我在监室的第二天,就在这样的一团笑声中缓缓拉开序幕。
    放好李建国 的包袱,我下意识揉揉自己发酸的脖子,敲敲业已发麻的脊背,舒缓一下紧绷一夜的神经。
    望及床上床下忙碌的众人,看来一时难以注意到我,趁此良辰美景,不打个盹更待何时。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潜到一个不碍事的角落,蹲在地上,顺势将脑袋缩进衣服内,靠着墙壁迷糊起来。
    恍惚间,感觉到路过的陈超在很近的地方啐了一口,忿忿道:
    “靠!这个新来的还想老婆呢!象咱们这样,判个三、五年什么的,莫说老婆分手离婚,就连父母都要断绝关系呢。这小子,想的还他妈单纯。”
    接着又仿佛是吕小刚的劝慰声:
    “算了,陈超,你那个开理发店的对象本来图的就是你的钱,散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就当花钱长期包了个小姐呗。人家阿伟刚进来,想媳妇实属正常,可别说那么严重。”
    “那是事实,新来的要是不信,判他个三年就知道厉害了……”
    陈超还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在意。但前面的这些对话却已经深深刻在我心里,我相信我的妻子不是那样见利忘义之辈,但是如果真是若干年不能共婵娟,那结果岂不是残酷之极?
    迷迷糊糊间,他们说的话语象天外飞仙的“传音入密”般,逐渐飘渺而逝。我的大脑也随之昏沉沉一片,晕晕昏睡过去。
    …………
    当我再次睁开双眼时,却发现几乎所有人员都在打着瞌睡。有盘腿端坐在床上的“鸡啄米”,也有全身趴伏在窗台上的“大鹏展翅”,而李建国则又钻入他在床板下的秘密巢穴,用以躲避监控器的追踪。而更多的,则是象我这样的缩脖瞌睡者。
    随着时间的流逝,后来我才知道在这里的常住客,每天早晨起床收拾完毕后,所做的事情无一例外的是以各种方式睡回笼觉。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年轻人瞌睡多,另一方面的可能是看守所叫人起床的时间太早。
    这一切,在周日,要延续到早餐时间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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