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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尽管我现在已经几乎被逼入了绝境,但仔细想想,真的是万劫不复的绝境吗?未必是。倘若我这样就算绝境,那么那些重刑犯乃至命案在身者又该如何?
    对于那些进了看守所的大门,就一去不复返者,尤其是一种难言的苦闷。对于他们而言,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几乎可以数得过来。对于他们而言,最高的生存理想恐怕就是活着——哪怕是在看守所内抱守残生。
    与这样的人相比,我还应该说什么呢?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如果今天妻子没有活动到位,我在这里被打延期一个月,又不会损失我身上的毫毛;哪怕劳教三年亦可以坦然面对;退一万部来讲,就算不幸被上纲上线,最后组织好材料判我个三五年什么的,也好歹有出头的一天。
    而对于那些一去不复返者,最大的绝望,恐怕不是来源于失去自由,而是失去生命,
    生命是鲜活的,鲜活意味着美丽,美丽意味着短暂。
    人生苦短。
    蓦的,我想起了一个故事,那是曾经发生在我家乡的一个真实故事。
    那一年,我们村子发生了一起7万元的失窃案,有名年轻人被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抓了起来,审讯后年轻人交待自己偷了将近3万元。在当时那个年代,3万元的盗窃案就是大案(不像现在,连偷带枪一共整了十来万,才判不到十年),按当时的司法解释2万元以上数额特别巨大的,可以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和年轻人同在一个监室的犯人中,恰好有一个也是我的老乡,所以关于那名年轻人的一切一切,都因为有他而得以流传下来。
    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十年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很多回忆都可以随之流逝淡忘,但是他现在每每回忆讲述起当时给那名年轻人送达判决书的时候,还是分外激动:
    “判他死刑,他没料到,我没料到,看守所的那些管教干部也没料到。”
    “送达判决书的时候,法院的人说了,只要能退一部分钱,就给留一条活命,改个死缓。”
    “年轻人苦笑了一下,他说他赔不起钱,那些钱早用来给弟弟娶媳妇和给家里翻盖失修多年的危旧土房了。要是有钱的话,他也犯不上走这条不归路。”
    “看守所里一审判死刑的犯人,通常还有一段等待时期,等待省高院的死刑复核。但通常不会太久,复核下来的那一天,也就是执行死刑的那一天。”
    “凡是一审被判死刑的,都知道规矩,那名年轻人也不例外,一到过年过节那天,早早的就把衣服穿好了,他怕他来不及穿,一旦被叫到的时候,能够立即起身去死。”
    “该来的那天总会来,那是一天早上,值班民警在门口叫着他的名字。他答应了,随即进来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一把拖出五花大绑,顷刻间就捆成了个棕子,就这样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狱警叫他那一声的时候,他正好和我们共同吃饭,唉,平时还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的难兄难弟,就这样的走了,每次走路的脚镣拖动声,都好像打在我的身上。”
    ……………
    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距今已经整整十年。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所以,人生苦短,空留遗憾。
    所以,我一定要坚强,好好的活下去。
    想至此,心头不禁豁然开朗。望着几乎怒发冲冠的杨所,不由淡淡一笑,将刚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抛掷脑后,静静的从事本职工作。
    杨所见我如此,也不好意思继续发作,嘴里嘟囔了两句不知是什么脏话,屁股一沉,也坐了下来。
    待到风平浪静,李建国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道:
    “我说咱们哥几个,可都是经历过水深火热的过来人,聚到一起也算是有缘分,一天可别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弄个脸红脖子粗的。”
    杨所鼻子里“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一场风波,就此散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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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志超趁人不注意,偷偷拽着我的胳膊,低声道:
    “你可别和那种人计较,他呀,在这里谁的帐也不买。”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看了看我的豆子堆,又压低了声音道:“你照这个速度挑,完了非得挨管教电棍。到时候可咋办!?”
    “我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谁知道我哪一天才能释放呢,电一两次无所谓了。”我强装满不在乎道。
    旁边陈超的听到我的这句话,轻蔑的“哼”了一声,轻蔑道:
    “别看现在嚷得欢,小心电成软皮蛋。”
    李志超并没有理会别人的冷嘲热讽,凑到我身前,低声道:
    “我告诉你,到时候要是管教把你抓去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你是高度近视眼,啥都分不清楚。”
    “那他们能相信吗?”我疑惑道。
    “关键是你要让他们相信,你到时候就使劲眯眼睛。”说着,他冲着我,作出使劲眯眼的神情。模仿的惟妙惟肖的他,看上去,仿佛他才是正宗的近视眼一样。
    “跟我学。”说着,他不厌其烦地示范了多次,直到我掌握了眯眼的精髓,他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就差不多行了。他们不电你也就算了,要是到时候他们真电你,你就使劲喊,喊得越惨越好。这样以后他们就不会让你挑多少豆子了。”
    末了,他又再三叮嘱道:“你是新来的,没啥基础,到时候可别告诉别人是我教会你的,省得被人欺负。”
    不管李志超以前有多少劣迹,但至少现在,在看守所内,他对我,还是偏袒有加,(从告诉我看守所的潜规则就可以显见一斑).
    从生命的长度只有一根烟,到告诉我看守所的游戏规则;从第一印象的嚣张跋扈,到下告知书时的悲悔交加。我对于面前的这个只不过刚满十八岁的大孩子产生了深深的兴趣,不由多问了他一些问题。
    “你有女朋友吗?”我问了一个很私人的问题。
    李志超眉头皱了一皱,微一停顿,道:“没有,我不像你,老婆孩子都全了,得意笑春风。我还是光棍一个。”
    “你们换女朋友,还不是和换衣服一样”我疑惑道。
    我不相信那些校旱上写的是真实的,但是,我却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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