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辉没想到菊花真的死了，而且的确是为他而死的。自从得知菊花离开人世之后，彭辉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开始放纵自己，经常在外寻花问柳。在彭辉的潜意识里，总幻想着能再遇到一个像菊花一样的女人。
    现在出现了一个很像菊花的韩秋，韩秋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有一种释然，一种解脱，一种轻松，一种莫名其妙的新鲜感，同时也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慌乱。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向韩秋，越看越觉得韩秋就是菊花。韩秋那朴实无华的表情，那天真无邪的眼神，还有那圆润的脸盘和那细软的腰肢，简直就是克隆出来的菊花。
    彭辉的心思始终没在牌桌上，他又开始回忆二十年前的菊花，回忆他和菊花在一起的那些往事。
    菊花没吃过一样山珍海味，菊花没戴过一件金银饰品，菊花没坐过汽车火车，菊花甚至连县城都没有去过。
    这些都是菊花的梦，是菊花的追求和向往，是菊花说嫁给彭辉以后一定都能够实现的愿望。可是菊花最终没能嫁给彭辉，所以这一切都成了泡沫，就像彭辉和菊花用麦秸管蘸着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一样，没飞多高就破灭了。
    那时，菊花和无数农村姑娘一样，过年能吃上一顿一个肉丸的饺子、能在集上看一场县豫剧团演的样板戏、能有一件花衣裳穿就是最大的满足了。彭辉只是在离开老家前的那个春节，才让菊花得到了这些满足。那时彭辉的父亲还活着，当时父亲已经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父亲把仅有的一点积蓄交给彭辉说：“该过年了，你明天带着菊花赶集去吧。你和菊花一人扯块衣服料子，再看场戏，剩下的钱打几斤肉，咱们两家吃一顿像样的饺子。”
    就是在那次集上，彭辉和菊花手拉着手看了场戏，好象是革命豫剧《红灯记》。他们并不在乎剧的内容，他们只想听一听标准的豫剧唱腔。那一天菊花别提有多高兴了，菊花说真过瘾，这个年算没白过了。
    彭辉在后来的十九年里穿过无数套新款衣服，回北京后就穿上了劳动布的工作服，后来又穿过的卡中山装、化纤休闲服和毛料西服，可是他始终保留着菊花用手工给他做的那件中试上衣。在身体发福之前，每年春节彭辉都要穿几天，他说只有穿上它才有过年的感觉。那件衣服是菊花用了两个晚上一针一线做成的，就连彭辉的母亲都说：“的确是好针线，我都做不了这么好。”
    可是现在菊花已经死了，虽然大山叔说菊花是得急玻豪的，彭辉却一直持怀疑态度。彭辉总觉得菊花的死与他有关，他要是及时把菊花接到北京，菊花决不会生病，即便生了病也不会死的。
    那年回去的时候，彭辉在菊花的坟前哭了很久，恨不得把菊花的尸骨扒出来带走。彭辉怪大山叔不该把菊花的坟安在那里，彭辉实在不忍心把菊花一个人留在那里——池塘边他们做过爱的那片草坪上。让菊花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是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啊！
    韩秋给彭辉点烟的时候，彭辉习惯性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韩秋的手背。韩秋的身子却抖了一下，忙把手缩了回去，她显然不明白彭辉的这个动作是感谢的意思。彭辉便又说了句谢谢你韩秋。韩秋赶忙说不用谢。韩秋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红晕依旧很明显，还是为刚才彭辉敲她手的那个动作。
    彭辉觉得韩秋纤巧细腻的小手也很像菊花的手，菊花的那双小手他太熟悉了，那双小手为他缝衣纳鞋，为他烧火做饭，他头疼时为他掐过额头，他悲伤时为他揩过眼泪。
    玩牌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几个人对了下账，崔副局长赢了八千，老魏赢了六千，梁老板输赢不大。崔副局长和老魏都说彭辉是心不静才输了钱。彭辉说是我的手太潮，我不是两位哥哥的对手。彭辉在这种场合一直称他们哥哥，他们也不愿当着小姐的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彭辉输了钱依旧抢着付小费，韩秋和两个小姐一样，也是二百。
    韩秋不敢接，并向后退了两步。梁老板说：“快拿着吧，你能为彭老板服务是你的福气。”
    彭辉把钱硬塞到韩秋手里，然后又像中午那样拍了拍韩秋的肩膀说：“我们还在你的包房用餐，你先下楼安排一下吧。”
    这次韩秋的脸没红，还微笑了一下。韩秋一笑便露出了两颗虎牙，彭辉心里又是一震，韩秋那两颗虎牙跟菊花的那两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韩秋跟着梁老板出去后，老魏问彭辉是不是也叫个小姐陪着进餐，彭辉笑着摇了摇头。崔副局长瞪了老魏一眼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呀？难道你没看出彭老板有新目标了吗？”
    老魏笑着说：“咱们都是灯红酒绿中熏陶出来的人，岂能看不出彭老板的心思，我是故意逗彭老板玩儿呢。”
    彭辉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的确对韩秋有了浓厚的兴趣。
    李彤接到彭辉的电话很快就从工地赶到了楼外楼，工地离楼外楼不到十公里，开车也就是十几分钟的工夫。去年李彤拿下车本后，彭辉就给他配了部切诺基，为的是跑工地方便。有李彤在工地盯着，彭辉心里就塌实，因为李彤的责任心很强。彭辉很会做人，每到饭点都想着李彤，无非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而且今晚彭辉还要交给李彤一项任务，就是让李彤进一步摸清韩秋的来历，并了解一下韩秋有没有男朋友。
    李彤只喝了一扎啤酒就提前告退了，说是去二楼歌厅订包房，其实他是找小慧去了。
    小慧负责隔壁的房间，李彤出去的时候，小慧正在送客人。李彤冲小慧招了招手，小慧就过来了。
    “李哥，有什么好事？”
    “想跟你了解一下韩秋的情况。”
    “你是不是也看上我妹妹了？”
    “我可不敢，我是受命于人。”
    “先说有什么好处？”
    “自然不会白了你。”
    小慧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嘻嘻一笑说：“你先得对妹妹我表示表示才行。”小慧喜欢看美国警匪片，这个要钱的动作肯定是从那里面学来的。
    “你呀，就认钱，早晚得让钱把你害了。”李彤说着从钱夹里抻出一张百元钞递给了小慧。
    “嘿嘿，多谢李哥。”小慧鼻子眼睛都笑了起来，接过钱很麻利地塞进了自己的前胸。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服大都没有衣袋，服务员得了小费一般都塞在胸罩或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