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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六章 阳光普照的青草地
    在村子的西头有一个长满青草的小山丘。山上的树木已然砍得只剩下两三棵了。不知为什么这里没有被改造成梯田,依然保持着原始的地形。山丘东缓西陡,当夕阳落山的时候,太阳正好从这个山丘落下,所以村里人称这座小山为落日岭。村子坐落在一个小河的旁边,周围有大片的竹林,在南边和北边的山上有大片的橘子树,看样子是这几年才栽上去的。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从各家房子的新旧来看,房子绝大部分是近几年盖的。象张连成家这样的院落和房屋在村里属于下等水平。
    我早晨起来很早,穿上运动衣运动鞋后,我出了院门。首先绕着村子跑了一圈,然后向落日岭跑去,我一跛一跛地爬上山坡,脚下沾满露水的青草使我脚底打滑。当我爬上小山丘,看到鲜红的太阳刚刚从东边露出一角。太阳的光线照在我的脸上,我感到浑身被光芒笼罩,远方的河水波光粼粼,河上的小船在水中摇曳,更远的地方是延绵不绝高高低低的青色山丘,南方湿润的气候使这里的土地披上绿色,就象我脚下的大地。风轻轻从我耳边吹过,感到丝丝凉意,笼罩山下小村的薄雾,在太阳光线的烘烤下顷刻消散。我听到一群小鸟在山上仅有的几棵树上欢唱,交织成异常和谐的鸣响,土地散发出青草的气息,潮潮的,涩涩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空气中凝结的水分和青草的芬芳纳入肺腑,感到身体被大自然包容,四肢百骸被清气贯通,体内聚集的浊气从身体的毛孔中排除,有无比的舒畅和愉快。
    我找了个光滑的石头半靠半坐在上面,两手交叉,两眼直视东方,太阳把我的脸膛照亮。我在等待,等待太阳完全跳出大地,摆脱一切束缚,冲入蓝天,扶摇在九天之上放射光芒。我此刻的心情与那激昂的星球一样,欲要征服黑暗,摆脱平凡,欲要使自己灿烂,使世界听到激越的生命乐章,用跳动的F大调和弦开始,鼓噪起澎湃的冲击,翻卷天空的云雾,好象大海的波涛对礁石的冲击,用心智和力量震颤大地。
    在痴痴地冥想中,我闭上眼睛沉思。当青草被踏的声响在我耳边哗啦哗啦地响起惊醒我滑向远方的神智时,我抬头看到山上离我不远的地方,在太阳的光芒下有一个朦胧的影子,一个白色的天使,长着翅膀,青丝在风中飘动,脸上透出和谐慈祥的神采,异常皎洁,犹如十五的满月,娇小的身材楚楚动人,手中拿着一束盛开的花朵。我以为那是江楠,心中深埋的记忆一下被点燃,我向她挥手,想要招她过来,但天使对我的召唤不理不睬,我拼命地喊叫,而她则只是对我微笑,如鲜花般灿烂。她的目光中透出甜美和慈爱,脸上散发耀眼的光芒,她默默地盯着我,对我含有万分柔情,似乎是指引我的灵魂向天空飘荡,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象在云雾当中,突然我看到天堂的大门为我打开,如仙境中璀璨的霞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我陶醉了,深深沉浸在幻觉当中。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苏醒过来,在朦胧中我看见引领我的天使缓缓而去,于是我扑向前欲要抓住天使,我的爱和我的生命,但她矫捷的身形如梦中的幻影,如水中之月,她飘落山下,扑面而来的只有野花沁人心肺的芳香。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杨家,为没能永久得到天使的垂青而闷闷不乐。杨家的人已全已起来,杨母在做早饭,杨连成和他的两个妹妹正坐在凳子上编竹筐,他们看到我都站了起来。
    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杨连成看我有心事,给我递了支烟。我接过来,点燃,当烟雾从我的嘴里吐出的时候,杨连成告诉了我一个令我感兴趣的事情。
    “我今天要到镇子上去,不知你愿不愿一块儿去?”
    “镇子上有啥子好玩?”我问。
    “去了就晓得喽!”
    我反正没事,杨连成的建议正好符合我要散心的想法。
    上午十点左右,杨连成拦了村子上一辆拖拉机和我一起上路了。这时天气开始热起来,我穿了个短裤,把汗衫脱下甩在肩头,出门时脚上只穿了双塑料拖鞋。
    拖拉机在高高低低的山丘中穿行,我躺在堆放在拖斗中的麻袋上面。白云在蓝天上流动,变换着各种形状,两边的山峦掩映着绿色和青色,透出凉意。在路的右边有一条宽宽的青色河流,也许是水急的缘故,水流的声音很响,似乎在弹奏幽谷心弦。河边的空气受到水分的滋润充满潮湿和清新。大片的灌木林在路的两边滑过,山丘的阴影不时掠过我的身体,不断在太阳火热的照射下体会片刻的阴凉。
    没有过多久,我看到河上有简陋的木排在水中顺流漂下,两个男子在木排上站立,在他们草帽下面掩映着古铜色的皮肤。是上游林场运伐木的农民吧!我猜想。于是我朝他们大声吆喝,打响亮的呼哨,朝他们摆手,他们显然看到我,摇动手中的草帽,同时不断嬉笑,对我指指点点。
    我对他们的行为产生一种向往,对他们自由地漂流在河上充满敬意,生命与急流搏斗才有意义,而平淡的生活却是一剂麻药,是对生命的蹂躏,他们让我想起我过去经常唱的《大江东去不回头》这首歌。
    看流水悠悠看那大江东去不回头
    有时浪滔滔有时候静悄悄
    爱情象流水象那大江东去不回头
    永远向东流向那大海一去不回头
    Wairee 我为大江在呼号
    看它掀起浪滔滔
    Wairee 我为爱情在呼号,在呼号
    我的爱情它象流水象那大江东去不回头
    永远向东流向那大海一去不回头
    Wairee  Wairee 看那大江东去不回头[3]
    木排和筏工的影子逐渐远去,我重新躺下开始养神。杨连成哼起了小曲,是一首流行歌曲,曲调我也很熟悉,于是参与了进去,唱出了歌词。旅途的无聊和颠簸突然被欢乐取代了,包括拖拉机手在内,我们都开始得到无牵无挂的享受,在摇摇晃晃中自得其乐。
    杨连成站了起来,爬在拖斗的护栏上四处观望,我不知道杨连成怎会有欣赏景物的兴趣。这条路杨连成走了有上百遍了吧!我心里猜想。
    突然杨连成吆喝我站起来。
    “快看!前面有两个女娃。”
    我立刻跳了起来,“哪里?哪里?”
    顺着杨连成的手指我看到有两个在路上行走的年轻姑娘,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裙,一个穿花格衬衣兰色长裤。两个人都戴着遮阳帽。从背影看,两个女子的身材都不是很高,但很苗条,四川女孩子可能是饮食的关系身材都不臃肿。穿白裙子的姑娘似乎更妩媚一些,而穿花格衬衣的姑娘则显得很朴实,也可能是穿着给人的印象吧。
    “开慢点!”杨连成对司机喊。司机领会了杨连成的意图,于是拖拉机缓缓超过在路边站立以便躲开拖拉机的两位姑娘。
    当两位姑娘重新开始上路的时候,她们发现拖拉机始终在她们几米远的前头缓缓而行。这时杨连成开始表演起来,他向两位姑娘做鬼脸,套近乎。
    我很为杨连成的大胆自豪,感到杨连成性格中很有幽默的一面。此时我看清了两位女子的脸孔,穿白裙子的女子肤色白皙、健康,很可爱,穿花格衬衣的女子则脸色红润、但充满忧郁,模样还算秀气。
    两个姑娘起初并不答理杨连成的挑逗,当过程终于进行到大胆放肆的地步,反而逗得她们嬉笑起来。
    “是到镇上去吧?和我们一起走喽。”杨连成挑逗女孩的本领倒是很不赖,他英俊的长相也应当为他的行为增加了不少吸引力。
    两位姑娘似乎在犹豫,但终究抵挡不住搭顺车的诱惑。
    “那你们停一下喽!”穿白裙子的女子笑着说。
    于是车上多了两位年轻的女子。
    她们的来临使乘车的气氛变得活跃起来。杨连成是个善于讨女孩子喜欢的人,他很轻松就打听到两个姑娘的姓名和住址。原来她们是离杨家村有七八里远的一个村庄上的人,要到镇上去买东西。
    穿红裙子的姑娘叫严小梅,穿花格衬衣的姑娘叫培玉。
    严小梅很活泼,人很大方开朗,当她感觉到我们并不是有威胁的人,对我们的态度则变得很随意。培玉人很文静,不太爱说话,但眼睛含有的忧郁神情倒使她有一种阴柔的美。
    我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杨连成和严小梅逗趣。杨连成似乎对这个姑娘有更大的兴趣。沉静的培玉显得羞涩一些,这个姑娘和我一样在听杨连成和严小梅的谈话。
    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培玉引起我一丝兴趣,我开始认真观察这个清纯朴实的姑娘。
    杨连成依然在逗她们开心。而我在欣赏两个姑娘的风情,欣赏两个情窦初开的女子本身就有一种诗意,何况是两个未被世俗习气沾染的年轻姑娘。
    可能是我过于大胆的目光使培玉和严小梅感到压力,也可能是我的沉默引起严小梅的注意。当在谈话间歇的时候,严小梅问我为何许人。
    “这是我重庆的朋友。”杨连成说。
    “你是重庆人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
    “你到这里干啥子来?”
    “他是来相亲的!”杨连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其信口雌黄令人我十分尴尬。
    “你真是来相亲?”严小梅诧异地问。
    我没有反驳杨连成的说法,因为我不想给杨连成丢面子,于是点点头。
    “你相哪个村的嘛?”严小梅似乎对男女之事比较感兴趣。
    “就是我们村的。”杨连成继续愚弄女孩。
    “看中了没的?”严小梅问我。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于是把眼光投向杨连成,我觉得他有把谎言编织到底的义务。
    “没的!”杨连成说。
    “为啥子呢?”
    “看不上那个女娃。”
    “啥子原因呢?女娃长得难看?”
    “不是!那女娃没得文化。”
    我真佩服杨连成滴水不漏的回答,不知他下面还要编造我怎样的故事。
    “没得文化?女娃要啥子文化,只要人好就行喽!”
    “你不晓的!我这个朋友是个才子,文化高得很。他要找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娃呢!”
    简直太荒唐了!杨连成的撒谎技巧真是让我紧张,如果任其继续下去,杨连成会把我说成是一个风流才子也未可知。
    于是我开口了,“你们不要听他乱讲。我哪里有那样高的要求,是女娃看不上我。”我想把杨连成的话接过来,以便能控制事态的发展。
    我开口讲话了,这使杨连成很满意,他那样激将我也可就是要我开口讲话。
    “你咋子想到我们这里来相亲哦?”严小梅问。
    “你们这里女娃长得好看哦!”我随口说。
    “是萨!我们这里的女娃长得好,人又能干,我看你不要急着回去喽!我再想办法给你介绍一个女娃。”杨连成一边对我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很可笑杨连成对我的暗示,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去动这样的念头真是让我难以接受。只不过把事情看成一种增加旅途乐趣的玩笑,这种行为未尝不是解脱乏味的事情。在这种思维的驱动下,我接受了杨连成的暗示,把心情坦然下来,开始表现出我原本具有的调侃能力。
    “你说的有道理!”我对杨连成说,“如果你能给我介绍一个合适的,我倒很愿意。可你哪个时候给我介绍呢?你不要说话不算数哦!”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可笑,我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无聊的行为。
    “这事还不简单!你让这几个女娃给你介绍一个不久得喽!”杨连成的大胆和直率让我感到难堪,但我并不生气,因为我知道杨连成是在利用我来挑逗身边的姑娘。
    “你这个主意不错!我看就求两位给我当个大媒人,为我解决解决个人问题!”我对两位姑娘微笑了笑,装出一副非常诚恳的样子,向她们提出杨连成想让我提出的问题。
    我顺水推舟的举动使两个姑娘有些紧张,也许她们未曾遇到过这样大胆的请求,对两个情窦初开十八九岁女子,我这样的要求未免太过分了。
    “给你介绍个女娃可以,你有啥子要求?”性格开朗的严小梅并没有被我令人难堪的要求所吓倒,而是笑着问我。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是女娃就行!”
    也可能是我可怜的条件出乎她们意外,我的话使严小梅笑得前仰后合,而培玉则暗自发笑。
    “只要是女娃!你别说笑喽!看你长得一表人才,条件一定高喽!”严小梅说。
    “你别挖苦我喽!我是个跛子还能有啥条件?”我垂头丧气地说。
    “啥?你是个跛子啊!”严小梅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说,“一点都看不出哦!”
    培玉此时也用非常好奇的眼光看着我,她们都盯着我的腿看。
    我指着腿上的伤痕说:“你看这不还有伤疤哦。”
    “咋子搞得呢?”
    “在深圳被车撞喽!”杨连成为我解释。
    “你到过深圳啊!”严小梅和培玉都来了兴趣。
    “是萨!”
    “你在深圳做啥子?”
    “打工,给别人出苦力。”
    “听说广东那边打工争钱多哦!”
    “这要看哪种人,就象我这样的就没的几个钱好挣。”
    “你一天挣好多钱?”
    “一天能挣好多?一个月也就是四五百块钱。不好挣哦!一天要干十几个钟头哩。”
    “十几个钟头,楞个长来?”严小梅问。
    “老板要多挣钱嘛!自然就要我们多干活喽!”
    “老板咋子这样没有人情味呢?”
    “老板嘛!有几个好的?尤其是工厂老板,最刻薄喽!”
    “那你们咋子不反抗呢?”
    “你以为我们是啥子东西?能给人家打工都不错喽!还谈啥子反抗,人家是合法经营哦!”
    “你在深圳干了多长时间?”
    “两年多喽!”
    “为啥子不再干了?”
    “我要娶老婆哦!出去打工挣钱不就为了这个目的。”我笑着说。
    她们又笑了起来。
    “你朋友好有意思哦!”严小梅对杨连成说。
    “有意思就给我朋友介绍个女娃喽!”杨连成说。
    “你朋友要咋样子的嘛?”严小梅问杨连成。
    “给你说喽只要是女娃就行。”杨连成说。
    “你好大年纪?”严小梅问我。
    “二十三喽。”杨连成顺口胡说。
    “还小嘛,急着做啥子嘛!”
    “不小喽!现在不找个女朋友,再过几年就打光棍喽!”杨连成说。
    两个姑娘听到这,感到很是逗乐。
    “我看就这样吧。我们今天回去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娃,不过先要告诉我们你朋友的详细情况,我们也好给别人有个交代。”严小梅说。
    “我朋友的情况很简单。他是重庆郊区农民,家里只有个老母。他高中毕业后到外面打了四年工,手头有几万块钱,家里房子、家具、家电都齐备喽,就等女娃上门哩!”杨连成非常认真地回答。
    “那好!我咋子通知你们呢?”
    “到杨家村找我就行喽!”杨连成接口说。接下来杨连成详细告诉了严小梅他家的地址。
    剩下的时间杨连成和严小梅这时成了旅途中的主角,他俩开始起劲地交谈起来。我和培玉都没再说话,我们各自把头转向一边,开始欣赏路边绿色的田野。
    快到中午我们到了镇子上。此时杨连成与严小梅似乎已很亲密。他们有意相互靠近,这样就把我和培玉放在了一起。
    培玉与我走在一起,但却与我保持距离。我们走在杨连成与严小梅的后面,但却比他们尴尬拘束,因为我们都不向对方开口,也许是培玉的害羞,或是我的无心,总之我们相互都觉得别扭。
    小镇街道上人很多,四乡八村的农民都到这儿来买卖东西,街道两边有把小推车当柜台的,有直接在地上摆地摊的,也有把货物扛在肩上来回转悠叫卖的。
    当我和培玉一闪神的当口,杨连成与严小梅就不见了,于是就只剩下我和培玉一起转悠。
    我是走马观花,为了散心,所以我基本上是陪着培玉逛集市。她对什么感兴趣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可能是培玉认为我腿不好,所以尽量放慢脚步,这一点很让我感动,我为了不使她感到与一个跛子走路而尴尬,所以也不主动靠近她,让她感到自在和顺意。
    转了一大圈,培玉买了一件花格的长裙,一顶白色宽边遮阳帽,还有几件日常用品,在化装品的摊前她站了好一会儿,终于只挑了件最便宜的护肤膏买下。
    我看在眼里而心中很不是滋味,培玉从口袋里掏钱的样子是那样的仔细,生怕把纸币撕烂,买东西时总是再三考虑,一再讨价还价。我不用问就知道她为何如此精打细算,只有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才会有如此的购物心态,而象我这种从不把节俭当成美德的人是不会领会这种人生的伟大之处。
    当我们转悠到一个书摊的时候,我终于有要光顾的地方。我毫不犹豫地蹲下来,拿起一本书,这是美国作家霍桑的著名作品《红字》,我很惊奇在这样的小镇上竟然有人会卖这样的作品。于是我没有任何犹豫就买下了这本书。
    当我站起的时候,看到培玉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不知自己哪里有值得她用这种眼光注视的地方,自从到镇上后,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第一次主动开口问我问题。
    “你买的是啥子书?”
    “哦!这是美国作家霍桑的著名作品,是关于一个已婚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很感人!我以前在朋友那里翻了一半,还不知道结尾如何,一直想要找这本书,没想到在这里买到了。”
    “你的普通话说得好好哦!”培玉突然冒出一句。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无意之中把自己的真实面目暴露了出来。
    我被培玉看到自己真实的一面,我极力想要掩盖的浮华的一面。自从我到杨家以后就一直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朴实的农民,从我的语言,日常举动都符合一个四川农民形象。我这样做的理由很简单,我不想让周围的人对我有特殊的感觉,我要融入他们的生活,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真挚朴实的感情,被他们认同,和他们建立真正的友谊。
    “你不要笑话喽!我这几句是在深圳学下的,没啥子好的,让你见笑了。”我极力掩饰自己的错误。
    “是嘛?”培玉喃喃地说,似乎对我故意的掩饰表示一种怀疑。
    当我们找到杨连成和严小梅时已是下午三点钟。我看到他俩似乎很合得来,一副愉快满足的神情。
    回去时我们依然乘坐来时的拖拉机。一路上杨连成和严小梅话题很多。而我则翻开刚买的书看起来。
    “你很喜欢看校旱?”忽然培玉开口问我。
    “喜欢吧!”我抬头对培玉笑笑,对她的询问表示一种回应。
    “我也很喜欢!”培玉说。
    “是吗!”我无动于衷地答道。
    不知是她对文学有一种天生的爱好,还是对我产生了好奇,总之她用语言和眼神表达她想要和我谈话的希望,于是我们谈起文学作品。
    我从她寥寥数语中发现对面这个纯朴的姑娘读了不少书。
    “你咋子会读那样多的校旱呢?”我问。
    “我父亲是老师,他有不少书。我看得多哦!”
    我明白了,原来是家庭的影响。
    于是我们从中国古代四大名著到外国文学,从古希腊古罗马开始,到中世纪的欧洲文学、现代的美洲文学。从荷马[4]、埃斯库罗斯[5]、索福克勒斯[6]、柏拉图、到但丁[7]、莎士比亚、塞万提斯[8]、歌德、勃朗台姐妹[9]、巴尔扎克、雨果、狄更斯[10],最后到马克·吐温[11]、杰克·伦敦[12]、海明威[13]和加西亚·马尔克斯。基本上我谈得多她听得多。我把自己喜爱的作家作品进行叙述和评论,培玉被我的言谈深深吸引住了。
    我谈的许多作品她从来没有看过,象《俄狄浦斯王》、《失乐园》、《天路历程》、《伪君子》[14]、《浮士德》[15]、《马丁·伊登》、《百年孤独》等等[16],因而我在培玉面前有一种随意和大胆,我可以尽情论述和评论书中的人物,表达自己的观点,不用因为担心偶尔的错误暴露自己的肤浅。
    停顿了一阵,培玉问我的文学爱好。
    “你喜欢哪样的作家呢?”
    “我最喜欢的作家是莎士比亚、马克·吐温和杰克·伦敦。”
    “为啥子呢?”
    “莎士比亚有文学史上最深刻的思想和最美妙的文采,马克·吐温是一个把生活看待成幽默和调侃的大师,杰克·伦敦则是伟大的生命主义者,他笔下的人物是意志和精神的化身。”
    “你喜欢他们啥子作品?”
    “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马克·吐温则是他的短篇校旱《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杰克·伦敦最感人的校旱是《热爱生命》和《墨西哥人》。”
    “你喜欢它们啥子东西呢?”
    “楞个说呢?在《哈姆雷特》中我最喜欢哈姆雷特的精神和思想,它是一种黑暗和光明交织起来的文明,是仇恨、邪恶和良知搅拌的混合体。哈姆雷特的伟大之处不是他对复仇的果敢,而是他对邪恶挑战的犹豫,这是最逼真的人性暴露。在人身上,胆怯和退缩其实是很伟大的,因为它是人性中最真实的东西。用理智和思辩来分析行动的利害得失是一个伟人必须具有的品德。在哈姆雷特身上高贵的和卑下的、文明的和野蛮的、理智的和疯狂的都集合在一起,这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对于《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来说,我喜欢马克·吐温对所谓虚伪道德、伦理、高尚品德的辛辣讽刺,在我读过的所有作品中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感到畅快淋漓的了。所谓高尚的情操、坚贞的信念和善良的德行在赫德莱堡被彻底粉碎了,而粉碎这种真、善、美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金钱和贪婪。这个被称之为不可败坏的赫德莱堡,所谓正统道德的楷模市镇,仅仅用一袋金币就把它败坏了。”
    “而杰克·伦敦的校旱风格则与前两位有根本的不同。要说他笔下的人物最具有性格的应当是《墨西哥人》中的主人公。这个生存在美国社会底层沉默寡言的墨西哥移民,他身上所具有的意志和品德是一般人难以具有的坚韧和顽强。为了向墨西哥独裁者复仇,获得资助起义者的资金,他走上拳坛向比他强大得多的对手挑战,靠精神和意志战胜了对手。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人类中所谓强者的含义和永不言败的决心。”
    “如果要我评价得话,在我读的所有作品中最令人刻骨铭心的是《热爱生命》。它不仅仅是一部校旱,而是一种人类永恒的精神,在生命面对死亡时刻所表现的无与伦比的生存欲望,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了,无论是信仰、情爱、公理和正义都不能与生存相提并论,在生命的世界里,生存是所有文明的基石,是引导人类走出蒙昧,获得自由的精神城堡。”
    我的论述给培玉有很大的冲击,对于这样一个女孩子,我用如此深刻的哲理思想与她谈论文学未免夸张,但由于她是一个很好的听众,而我长久以来未遇到一个可以抒发自己心灵的人,自然培玉则成了我无奈之中的最好听众。还算不错,培玉对文学的爱好弥补了对哲学的无知,她至少不用浅薄的语言和痴呆的目光回应我的谈话。
    而后,我们开始谈论培玉曾读过的一些作品。
    培玉对文学作品的理解在我看来很肤浅,流于表面,容易被人物的悲欢离合所左右,喜欢追逐情节的曲折和感人,这是许多象她这样年纪的姑娘都有的读书心态。但即便如此我依然对培玉表示好感,因为我明白自己是与一个有强烈求知欲望和富有一定思想的女子在自由的天空里谈论过去和未来。这种感觉即便在现代城市的喧哗中,在许多知识女子中也难以找到这种心境的谈伴。
    这使我想起在深圳所见到的那些衣着时髦气质优雅的时尚女子,她们感兴趣的现代影视歌星和生活模式令我反胃和厌恶。在我认识的深圳女子中间,除了江楠以外,还没有一个让我可以花三分钟的时间来谈论文学作品。因为许多现成的说教和评价都把某些作品定义在一个似乎成型的框架之内,而那些试图谈论文学的人物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与一个质朴的农村姑娘谈论文学这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也许培玉对文学的爱好是一种生活的寄托,而不是为了在人前显露,所以至少她能用自己的思想来看待那些书本中的人物,我喜欢她这种朴素的表达方式。
    当晚,我和杨连成睡在床上的时候,他主动地给我谈起严小梅。
    我没有心境与杨连成谈论女人,但也不好扫杨连成的兴。当我听到杨连成要追求严小梅时我并没有感到吃惊,而当杨连成要我替他写情书时我却感到为难,因为我从来未曾写过这样的东西。但杨连成的央求和我成人之美的心态使我提起了笔。
    信发出了之后,杨连成就开始焦急地等待回音。而我则打算离开。
    但我未能成行,因为杨连成全家死活不让我走,于是我同意留下再住一段时间。其实在我潜意识当中并不想立刻离开。我喜欢乡村的那种和缓平静的生活节奏,这是对我孤独疲惫的精神的一种抚慰。
    过了十天,回信来了。回信的内容很简单,严小梅对杨连成的要求表示委婉的拒绝。杨连成感到十分沮丧,而我则给他打气,“不要丧气嘛!女娃都比较害羞,你可以更主动一些嘛!”
    “那你说咋子办?”
    “不行你到她家去一趟,向她亲自表白嘛!”
    “我一个去心里发憷,你陪我一道去喽!”
    我不忍心看到杨连成被爱情如此折磨,于是答应了杨连成。
    第二天,我们去找严小梅。
    我们步行了七八里,到了严小梅住的村子。当我们找到严小梅家的时候,令我俩吃惊的是严小梅家的院落修建得很有气势。后来我们才知道严小梅是村长的女儿。
    杨连成在门前开始变得踌躇起来,为了不使他感到尴尬和紧张,我一瘸一拐地上前去敲严小梅家的门。
    门开了,是个小男孩开门。
    于是我问严小梅是否在家。小男孩听后立刻大声喊叫着姐姐向里面跑去。
    严小梅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我们很是吃惊,有点手足无措,脸上泛起红晕,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招呼我们。
    “不请我们进去吗?”我笑着说。
    “请进!请进!”严小梅象是忽然反应过来,大方地请我们进门。
    杨连成此刻倒是很沉稳,跟在我后面走进院内。
    我们在院子里凉棚下的石桌旁坐下。严小梅不一会给我们抱了个西瓜放在石桌上,直到这时我们才看到严小梅的父母在屋门口向外探了一下。
    我从严小梅眼神中看到她此刻的害羞和紧张,我猜测她并不是对杨连成没有好感,我想她回信中的措辞只是女人的一种矜持罢了。
    我故意不谈写信的事,只是对她家的院落和房屋进行赞扬和欣赏,“你们家的院子好大哦!收拾得这样干净。在这个凉棚下面好惬意哦!”我靠在竹椅上无拘无束地说,似乎是在我家里一样。
    “吃瓜!吃瓜!”严小梅忙忙碌碌转来转去象是要掩盖自己慌张的心态。
    “吃瓜,杨连成!”我附和着,然后自己拿起一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杨连成此时有点拘谨,小心翼翼地接过严小梅递过的西瓜,两眼不敢看她。我看到杨连成和严小梅两个人扭捏作态的样子心里很是可笑。
    于是我开始调笑他们,开始不断地用暗示和比喻把此次拜访的用意挑明,调和他俩的距离。
    严小梅羞得满脸通红,急急地找话茬打断我的挑逗。
    “你见了培玉了吗?”严小梅问。
    “培玉?见她干嘛?”我诧异地问。
    “随便问问嘛?我把培玉叫来,你们等一下。”严小梅不管我是否接受她的提议便急急跑了出去。
    我猜测严小梅一个人与我们在一起感到尴尬,所以找个陪伴来缓解一下她的紧张和慌乱。
    一会儿,我看到严小梅带着培玉进来了。培玉的打扮很特别,一件绿色的连衣裙上点缀着白色的小花,长发被盘在脑后,圆圆的脸蛋上镶嵌着深如大海般透彻的眼睛,鼻子小巧,嘴唇红润,极其雅致和清纯。
    培玉对我目光温柔,非常害羞。她坐在我的对面,正好是我容易欣赏的角度。但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我让培玉失望了,因为我没有那天在路上时的热情和奔放,我对培玉并没有特别的关照。
    在藤科植物搭起的天棚下,我们四人躲避下午火热的阳光,我此时已是坦胸露背,身上只有用以遮羞的短裤了。
    这里闷热的天气使人烦躁和疲惫,但更加令人疲惫的是大家在无话找话。杨连成的逗笑不知哪里去了,而我的口才此时也逃亡了,就只有严小梅还可以把大方保留在四个人中间。看来大家在一起难以有正常的交谈,于是我想摆脱这种难堪。
    “我想到村子里走走。”我对大家说,“这里热得很。”
    “那──”杨连成似乎不愿离开,在随着我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的同时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我。
    “你不用陪我!”我说,“我一个人就行喽。”
    “让培玉陪你去吧!”严小梅说。“你不晓得路。”
    培玉立刻站起来,做出走的样子。
    “不用喽!我喜欢一个人转!”
    培玉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象是受到某种打击。
    “你腿不好!还是让培玉陪你转喽!”杨连成看着,给我使眼色。
    我明白了杨连成的用意,为了不破坏大家的气氛我强装微笑着对培玉说:“那就麻烦你喽!”
    培玉低头笑了笑,没有作声。
    村子外面是一条小河,我们走在河边的草地上,两个人都不说话。
    河水在已经西斜的阳光照射下透出灿烂的光彩,绿色的山丘映衬在河水中,幽静清凉的树丛把我们包裹起来,充满诗情画意。
    我感到腿有些不适,提议坐下来。于是我坐在河边的草地上,而培玉则站在一旁。
    “很美哦!”我发出感叹。
    “你说啥子?”培玉问。
    “这里真是世外桃源。”
    “你觉得这里美哦?”
    “是萨!”
    “比深圳咋样?”
    “两个不同的世界。”
    “你更喜欢哪个?”
    “从心里说我喜欢你们这里,但深圳是我的梦想之地,是我的圣地。”
    “你还要到深圳去吗?”
    “对头!”我盯着眼前流淌的青青河水,“我必须回去,什么也不能阻止我回到那个地方。”
    培玉没有说话,她似乎满腹心事,手中拿了个青草的叶子绕来绕去。
    “培玉!”
    “哎!”
    “你有过梦想吗?”
    “啥子梦想?”
    “你想过将来要成为怎样的人?”
    “想过!”
    “是啥子?”
    “我要成为一名教师。”
    她的话使我意外。我转头看她,她的侧影很美,在夕阳下有一种特别的朦胧感。
    “你让我吃惊。”我说。
    “为啥子?”
    “说不清楚!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娃。”
    她低头微笑了一下,那种神态有一种温柔甜美的感觉。
    “你将来要干啥子?”她问。
    “你是问我的梦想吗?”
    她点点头。
    “我──”我看着远处跌宕起伏的山峦,“我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让自己的生命意志尽情飙扬,站在世界的颠峰俯瞰苍茫大地,到无垠的沙漠远足体会死亡带来的快乐,在绿色的森林里感怀生命的意义。我要搞清楚什么是真理、公理和正义,在我短暂的生命中真正感觉自由意志对生命的支配,把套在弱者脖子上的世俗锁链撕开,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我的话培玉是听不懂的,她的思想不足以了解到我的内心世界。
    “你的话很难懂哦!”她说。
    “你不用搞明白它!你就把我这些话当成是胡言乱语好了。”
    “你将来想过怎样一种生活?”
    “生活?”我很惊讶她提出这样的问题,“那是一种超乎想象的浪漫;是一种用心才能体会到的激荡;是一种使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徘徊在快乐边缘的永恒的美;是一种被温柔的感情包裹、被它蹂躏的痛苦和伤感。”
    培玉的提问和我的回答使我眼前似乎出现了江楠的影子,江楠温柔的面容和睿智的微笑,对她的思念使我伤心起来,感到眼眶中有了丝丝凉意。
    “你的话很难让人理解。”培玉转过脸定定地看着我。
    我对她微笑了一下,“你是否觉得我的思想很混乱?”
    “没有!”她回答果断,似乎动了情,我看到她脸上闪动的柔情。
    “你应该感到混乱。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感到我的想法切合实际。对许多人来说这种情调的生活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可望而不可及并没啥子可怕,关键是敢想。”
    她又一次让我惊奇。培玉并非我想得那样简单。
    我认真地看她,想要从她的眼睛里了解她的个性和美。她发现了我异样的眼光,但没有回避,而是深情地回应我的目光。我砰然心动,她目光中所包含的诚挚和期待使我难以心平气和。
    “走吧!”我说,“我们回去吧!天色也不早喽。”
    我摇晃着站起来,双腿的无奈使我难以有潇洒的举止。
    “你有没的去看看你的腿啊?”培玉关切地问。
    “没的用!我这个腿需要慢慢地恢复,我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啥子样呢?”
    “我以前要用拐杖才行,现在都不需要了。”
    “离我们这儿不远有一个大师治疗跌打损伤水平高得很,你不如去找他看看。”
    “没的用!大夫说了我这个腿要不断锻炼才可能恢复。”
    “你去找他看看,也许能把你的腿治好呢!”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关心我,对我这样一个残废来说,一个健康秀气的女子诚挚的话语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疗效。至少使我感到残疾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再看吧!谢谢你给我的关心喽!”
    “哪里!有啥子谢的呢?我倒是要谢谢你,你使我感到贫穷的日子中还是可以找到乐趣的。”
    我不知道培玉此话中包含的潜台词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姑娘对我的特殊感觉。
    回到严小梅家,我看到他俩谈得很热烈。这使我很感安慰,至少这次没有白来。杨连成英俊的外表和青春的热情一定打动了严小梅的心,他们俨然不是刚才尴尬拘束的样子了。
    “我要托人到她家提亲。”杨连成回去的路上对我说。
    “你们敲定了吗?”我问。
    “差不多了吧!”杨连成得意地说。
    “你追女娃的水平很高啊!”我调笑杨连成。
    杨连成嘿嘿地笑着。
    “你们咋子讲的嘛?”我问。
    “我直接提出来喽#糊没有拒绝。”
    我真羡慕他们这种确定关系的简捷方式,这在我身上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也许是我没有杨连成英俊的外表,不足以吸引女孩子的缘故吧。
    接下来的几天杨连成情绪处于兴奋当中,而我依然除了每天到山上锻炼身体外,就是看书。
    杨连妹现在成了我房中的常客,她喜欢与我在一起。对于这样天真烂漫的少女,我喜欢这个小姑娘和我开玩笑和打闹。也许是受我的影响,杨连妹开始把过去丢掉的书本拣了起来。一天杨连妹到房间里让我给她出主意。
    “夏哥!你看我咋子学好呢?”杨连妹非常顺口地这样称呼我。
    我看了杨连妹制定的计划,她端正秀丽的笔迹和别扭粗糙的文笔令人觉得矛盾,看来她是没有写过多少东西,只不过倒是很有灵气。
    “你可以这样来学习。首先你多读一些书,因为读书是提高自身素质的一种手段,然后你要练习写些东西,从模仿别人的文章开始,然后再提高自己的能力。根据你的情况你不适合学象数学和物理这样的东西,所以你就不要再去对这样的知识过多地耗费精力,既然你有一定的语言天赋,我倒觉得你应该学习外语。你在初中英语不是学得很好吗?你就坚持学习英语,中间不断地多读书和写文章。我看你就以文科为自己的主要学习方向。如果你能够在英文和写作这两样有很好的水平,你将来一定有前途。”
    “我学英语没的人教哦!”
    “没的人教也没有什么可怕。你家里不是有录音机吗!你可以录些磁带听嘛!而且电台里经常有英语讲座你也可以听,英语主要是通过不断记忆和背诵来强化,是最需要耐力的东西,并不需要太多抽象思维,学得好坏跟是否有老师关系并不是很大。你现在的发音有一些问题,我可以把你的发音在这段时间纠正过来,以后你就可以根据音标来自己练习发音喽。”
    “你不会很快就走吧!”
    “说不定,我在这里待得时间太久喽!”
    “你想走啊!”
    “对!”
    “我不让你走。”她闪动着明亮的眼睛霸道地说。
    “傻丫头!我还能在这里住一辈子?”
    “那你也应该住一个月啊!”
    “一个月太久喽!你们家要吃不消的哦!”
    “大不了多一双筷子嘛!又不是养不起你。”她不高兴地嘟囔着。
    “不是这个意思,我这样无所事事让你们看了心烦。”
    “那里有这样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给我当老师,这样你不就有事做了吗?”
    这倒新鲜,给别人当老师我可是第一回。
    “不行!我哪里能给别人当老师?不要笑话我喽!”
    “你可以!我看你学问好高哦!讲话又有水平,我喜欢你给我讲课。”
    杨连妹对我的吹捧使我飘飘然起来,人的自大可能就是这样被拨弄起来的吧!
    “你真喜欢听我讲课?”
    “哪个骗你哦?”
    我笑了,我真喜欢杨连妹对我有如此的信任和崇拜,这种感觉真是很奇妙。
    “那好!我可以教你,但不可能太长时间,最多半个月,以后你就要自己努力喽!”
    杨连妹兴奋地点着头,对我的承诺满意之极。
    从那天开始我教杨连妹学习英语,从纠正她的发音开始。杨连妹很勤奋,再有她的聪明和对语言天生的直觉使我感到杨连妹这样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
    “你很有天赋!”我对她说,“象这样的环境真是糟蹋了你。”我有一天感慨地对她说。
    杨连妹听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叹了口气,说:“有啥子办法呢?谁叫我没有生在城里呢?”说着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我很难过一个为成熟的心灵为自己的命运痛苦难过。这是个可怜的姑娘!我想,她的可悲之处不在她自己,而在于无法掌握的命运。命运啊!命运!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是无奈的,天生是悲剧中的人物,他们的悲剧在生命形成的一刹那就已经是注定了的,即便后天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仍然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种人生的怪谲是不能用内因来解释了,其实环境对人是多么重要。
    有一天,当我吃完中午饭正准备休息时。我听到有人在敲大门,接着听到熟悉的声音,那是严小梅的声音。
    出于礼貌我走出房间,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看到培玉也在场。她一身白色的长裙,似乎刻意打扮过。当培玉见我的时候有一种难以察觉的慌乱。
    杨连成很是兴奋,他把两位女子让到屋子里,然后招呼我也进来。
    我认真地看了培玉一眼,培玉同样也盯着我,似乎向我传递着什么。而严小梅则把目光在我与培玉之间转换,而且带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嬉笑,她似乎知道我还未知道的事情。
    “你好!”我对培玉说。
    “你好!”培玉对我非常客气,语气异常温柔。
    “你的腿好一些了没的?”培玉问。
    “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我前些天又到别人那里打听了一下,听说那个治病的大师医术高明得很,好多腿有问题的人都让他治好喽。”
    “培玉说得对头!”严小梅说,“我们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你不妨去青云寺去看一看。”
    “青云寺?你们说的大师是一位和尚哦?”
    “是萨!听说名字叫慧智大师,修行可高得很。”严小梅认真地说。
    “算喽!我咋子能找和尚看病哦?那不成笑话了嘛!”
    “你这人咋子楞个说呢?慧智大师可不是一般的和尚,他在我们这里有名得很。”
    “算喽!我没的兴趣。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冷淡回绝她们的提议。
    培玉脸上立刻露出难以描述的失望表情,她焦急的神情是那样明显,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
    “你还是去吧!”杨连成看到培玉焦急的样子,他似乎以为我与培玉之间有什么秘密,因而想要撮合我们。
    如果我以前没有明白这一点,此时我不能不感到培玉对我确实有异乎寻常的关心,这种关心使我感到恐惧,因为当我们在小河边交谈的时候我就已下定决心不去勾引这样一个纯情的少女。
    对我来说,以现在的心境即便能够得手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不会有最终的结果。我对女人已没有了狂热和执着,我的烈火已然在去年夏天燃烧干净。至诚至真的爱情火焰只能燃烧一次,以后就是夹杂着情欲和肉欲的发泄了。
    我现在有点后悔给培玉留下了一个良好的形象,后悔给了她那样多使一个少女心动的言谈话语,我把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一面展现在她的面前,我的思想和精神,即便是无意识的表露,也可能是我天性如此,谁知道呢?
    使这个天真女子心动简直是罪过。我告戒自己,一个经历了感情磨砺的男人去勾引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我是不会堕落到如此地步。这是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引诱,是只能用谎言和欺骗蒙混度日的游戏,眼泪和绝望是注定了的结局,胜负已毫无神秘可言,当演出的大幕还没有拉开的时候故事已注定是一场悲剧!
    “你们不要劝我喽!我是不会去的。我的腿我还不清楚?”
    我看到培玉被拒绝的痛苦表情,我想这个单纯的姑娘肯定对我有某种感觉了,这一点我能够确定。但此时我无法接受培玉的恩惠,因为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我不可能给她。
    “我们走吧!”培玉站了起来,喃喃地对严小梅说。
    严小梅怀着愤恨的目光站了起来,她拉起培玉的胳膊走出了房门。
    事情似乎应该终结了。但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两天以后,晚上杨连成从外面回到家来,他把我关在房子里,然后开始给我做思想工作。
    “你为啥子不喜欢培玉呢?”
    “老弟,”我拍着他的肩膀说,“人生中有许多事不是能够讲出原因的。”
    “有啥子讲不出原因的?”
    “你何必要逼我呢?干嘛非要我找培玉不可呢?”
    “培玉哪点配不上你?人家都不闲你是个残废,你还要人家怎样?这样的女娃哪里去找?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啊!”
    “老弟,我有许多事情你不晓得。我不可能找她,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连成看了我半天,突然蹲在一边不吱声了。过了一阵他开始叹气,同时把东西摔来摔去。
    “你这是干啥子嘛?我不找培玉这是我的自由,你何必对我发那样大脾气?”我很生气地说。
    “我为啥发脾气?你把人家女娃搞得神魂颠倒,然后又象没事人的样子,你这是干啥子嘛?”
    “我哪里把培玉搞得神魂颠倒?我从来就没有对她动过念头嘛!”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现在可好,严小梅对我冷淡得很,她认为我们是一路人。”
    “这怎么可能?我和培玉的事与你们丝毫没的关系嘛!”
    “哪个没的关系?她们俩从小关系就好得很,你想培玉要是被你拒绝喽,严小梅对我还不报复吗?”
    我明白了,这种连环关系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料想到的。真是荒唐!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恨恨地想,怎么能弄到这样令人难堪的地步。此时我对培玉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厌恶。这个可恶的女子,她怎么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获得她想得到的东西。我没有想到一个纯朴天真的姑娘竟然有如此阴险、高明的手法,我被培玉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算计激怒了。
    “你不要难过!”我对杨连成说,“我向你保证,严小梅不会离开你。我明天就去找培玉把事情讲清楚。”
    “你找培玉说哪个事?”他急急地问。
    “你不要管了!总之我会使你满意。”
    杨连成也许误会了我话中的含义,他突然高兴起来,“你不是给培玉说你想和她谈朋友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的沉默使杨连成为我默认了自己的话,他感到非常满意。
    第二天我独自一个人去找培玉。培玉家的院子在一片橘园旁边,院子虽然简朴但却收拾得很整洁、干净,而且种了不少花草。
    我的来临使培玉非常吃惊,她清纯的脸上交织着欣喜和羞怯。我被她领进了院子,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边。
    “你口渴了吧!”培玉给我端来一杯茶,“你喝吧!”她把一杯茶水放在我面前,然后温柔地说。
    我此时正对她过去的行为厌恶,而她现在的殷勤更使我感到不快,但因为在她家的院子里,我不好发作起来。
    “我们到河边走走吧!”我对培玉说。
    她羞涩地笑了起来,把她的辫子甩到身后。
    “你先喝了茶再说嘛!”她娇羞地说。
    我正口渴地厉害,于是也没有什么客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立刻我感到茶水非常清爽,带有甜味,是我从未体会过的甘美,这是我品尝过的所有饮料中未曾有过的。
    “这是什么茶?”
    “没的名字的!是我父亲的手艺。”
    “真是好茶哦!”
    “你喜欢喝吗?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一些。”
    “不用!”我冷淡地说。“你还是留给你父亲吧!”
    培玉没有对我的冷淡表示不快,她看着我把杯子中的水都喝完,然后把杯子收走。
    “你等我一下!”她临进屋前对我说。
    我等了她将近二十分钟。当她出来的时候,她换了一身衣服,在我看来可能是她最感得意的裙子。虽然这种质地和样式在大都市已经早早过时了,但对她来说似乎最体面的装扮了。她的头发也重新梳理过,虽然仍旧是辫子,但却编织得很有美感。不知为什么我为培玉对我如此重视感到一种良心的谴责。
    “走吧!”她轻轻地说。
    “你父亲会让你和我这样的人出去吗?”我此时倒替培玉担心起来。
    “我父亲还没下课呢#蝴要到五点半以后才能回来。”
    “哦!”我点点头。
    我和培玉又来到上次交谈的河边草地上。她比上次开朗了许多,健谈了许多,而我则因为满腹心事自然沉默了许多。
    “你喜欢水吗?”她问我。
    “喜欢!”
    “喜欢怎样的水呢?”
    “喜欢海水。”
    “我晓得了!”培玉说。
    “你晓得什么?”
    “你是一个有雄心抱负的人。”
    她的话让我吃惊,对我看得十分透彻。
    “你为何楞个说呢?”
    “喜欢大海的人一定是心胸开阔的人,而且一定志向远大。”
    “那你喜欢怎样的水呢?”
    “我喜欢泉水。”
    “喜欢泉水又怎样讲呢?”
    “喜欢泉水的男人是一个温和老实的人,而女人则是善良、有爱心的人。”
    我知道她在向我暗示什么。这种暗示使我更加难以启齿对她的告戒。
    “培玉!”
    “什么?”
    “把你的手伸过来。”我命令道。
    “干什么?”
    “来看看你的手相。”
    “你会看手相?”
    “会一点吧!”
    培玉柔顺地把手伸了过来,放在我的眼前。
    我把她的手拿了起来。这是一个非常秀气的手,手指清秀、修长,骨骼能够透过皮肤清楚地感觉到,手心红润,手背白皙,掌心的纹路细腻清晰。手指的指甲修理得很短,没有城市小姐尖尖的式样,她的指甲呈现粉红色,透出天然的亮泽。
    “你的手真漂亮!”我感叹她美丽的双手。
    她微笑起来,对我的赞叹报以深情的目光。
    “你看出了什么?”她幽幽地问。
    过了很长时间我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我看到忧愁和眼泪。”
    “咋子有这样的事呢?”
    “我不知道!这似乎是命运的安排。”我盯祝糊的眼睛直到她感到羞愧。
    培玉再不问我话了,她似乎心跳得很厉害,而且身体象是异常柔弱,把手留在我的手心里没有丝毫要抽出去的意思。
    我轻轻地把培玉的手托了起来,放在我的唇上,我亲吻了她的手心。
    “事情了结了!”我回到杨家后对杨连成说。
    “咋个了结了?”
    “我按照你的意愿了结了这当子事。”
    “你决定和培玉谈朋友了?”杨连成问。
    “就算是这样吧!”
    “啥子就算!谈就是谈,要真心实意地谈。”
    “在这个问题上你我就不要再争了!我疲倦地很,我想睡觉。”我烦躁地说。
    我掉入了自己摆设的陷阱,对误导这样一个清纯的女子的感情感到内心的谴责。
    培玉很温柔,她的温柔让我感到吃惊,她是那种可以让冰山融化的温暖。但她并不知道在她面前的男人不仅仅是冰山,而且是被榨干鲜血的魔鬼,是一具毫无感情的僵尸。即便这个男人在温柔的诱惑面前会暂时被迷倒神智,但当他清醒过来,恶魔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冷酷和邪恶的灵魂就会主宰这个男人的思想和肉体。
    于是当培玉开始营造爱的梦幻的时候,我却苦思冥想如何从这种荒唐的爱恋中解脱出来。为了把事情能完美地解决掉,我用世界上最委婉的言辞暗示我对她的感觉,但似乎没有用,因为被爱所冲昏头脑的人是难以用理智的思维对待言辞的。于是培玉对我的感觉不但没有变糟而是越来越好,我在她的心里俨然成了她日思夜想的爱人。
    当我深深陷入自责之中时,我开始变得恍惚和茫然。经过一番反省之后我打定主意决不能陷入这种温柔乡中,因为我看到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在一天天离我而去,温柔和关怀浪费我的心智和体力。人生的目的需要我独立和自由。在我的计划书上还没有一个女人的位置,我难以把培玉放在我生命的那个崇高的位置上,它已被另一个女人占据,虽然我知道这辈子不会有机会找回已失去的爱,但那种美好却一点儿不会减少。
    培玉很有女人味。她的善良和甜蜜是一个男人应该知足的良药,但对我却难以有疗效。从心里来说我有点喜欢她,但这是一种没有天崩地裂冲动的喜爱,很平静的感觉。
    我觉得她很美,是一种质朴柔和的美,柔和的脸部线条,柔和的嗓音和眼神,柔和的行走和动作,柔和的思想和性格。她与江楠的反差是巨大的。江楠棱角分明的容貌,热烈狂傲的性格,激进奔放的思想,机警敏锐的洞察力。我不能说哪种女人更好,其实她们各自有不同寻常让人为之倾倒的吸引力。我有时默默地对自己说: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让两个女人烦扰我的心,这是不能发生的事情,当我的爱情被毁灭的那一刻我就不应该被女人左右了,我现在根本无法专一到一个女人身上,即便这个女人有十足的温柔也不能让我投入感情,更不要说爱情了。可这个小姑娘,唉!我该如何让她明白这一点呢?
    培玉对我的关怀让我落泪,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有吸引力。难道她看不出我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难道我的冷淡和沉默不能让她感到我内心的想法,这真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她真是太容易被情感左右了,看来她需要我来帮助她理智地看待问题。我左思右想想,最后打定了主意。
    一天下午,我无聊地躺在床上看书,培玉来了。她经常这样出人意料地来看我。
    她手里拿了把扇子,还拎了个包。
    “你这几天在干啥子?”培玉问我。
    我真受不了她犹如天使般清纯的嗓音,我真宁愿从她喉咙中发出的是一种让人难受、愚蠢的问候,那样我也不用竭力克制自己不被她的青春所诱惑。
    “我在看书!”我冷冷地说,丝毫没有热情。
    “是《红字》吗?”
    真怕她与我谈论文学,这是我难以抗拒的话题。
    “不是!”
    “哪是啥子?我看看行吗?”
    我看着她,一双天真纯洁的眼睛,我真想告诉培玉自己快要走了。
    “是一本无聊的书!”
    培玉见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很识趣地转换谈话的内容。
    “你猜我给你带了啥子?”
    “不知道!”我烦躁地说。
    “你猜猜嘛!”
    “我没心思猜你的谜语。”我用普通话粗暴地说。
    培玉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立刻转变为痛苦,她低下了头,慢慢地转过身去,我看到她在抹眼泪。
    也许我良心有所发现,对一个关心和体贴我的女子发火,真不应该是一个男人应有的品德。于是我伸手把她拉到身边,轻轻抓祝糊的手,我对给她带来痛苦而难过。
    “算我不好!请你原谅我。”我诚挚地说。
    她停止了哭泣,抬头望着我。
    “没的啥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把培玉的脸蛋托在手心里,凝视她的脸庞。“你很美!”我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娃。”我安慰她。
    “是嘛?”她说,“你不要骗我喽!”
    “我干嘛要骗你?”
    她没有回答,而是问我:“你以前没有谈过女朋友吗?”
    “你问这个做啥子?”
    “你谈过没有嘛?”
    “谈过!”
    “你喜欢她吗?”
    我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回答她这样大胆的提问。
    “你让我咋子说呢?”
    “是啥子就啥子说。”
    “喜欢她!”我说。
    “她长得漂亮吗?”
    “不#糊长相一般。”
    “那么她一定很有学问喽!”
    “没的#糊和你一样是个农村女娃。”我不想用过分的言辞来刺激她。
    “那她人心一定好喽!”
    “也不是#糊一般般,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啥子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出理由的。”
    “我晓得喽!”培玉把手从我的手掌里抽了出去。“你在骗我,其实你根本没有喜欢我。”
    “你为啥子这样说?”
    “我不晓得!是心让我这样说的。”
    “我让你伤心了?”我说。
    “没的!”她眼泪流了下来,语调开始颤抖。“你为啥子要骗我呢?”
    “我不知道!也许是和你开个玩笑。”
    “她当你女朋友的时候是在你残废前头还是后头?”
    “你为啥子提这样的问题?”我很纳闷她提这样奇怪的问题。
    “是前头还是后头?”她继续追问。
    “前头吧!”我随便回答。
    “你残废她晓得吗?”
    “不晓得。”
    “她要是晓得你残废了她会不嫌弃你吗?”
    “我不知道!你想要说啥子?”
    “我想要说她会不会象我这样真心喜欢你这个残废。”
    我笑了起来,对她这种孩子似的想法很感有趣。
    “你就一点不嫌弃我是个残废?”
    “我当然不会!要是嫌弃你我还会和你谈朋友吗?”
    “你现在还没有感到你男朋友身体的健康对你是多么重要,等你长大喽你就会明白了。”
    “这个我早就想好喽!我并不在乎你的身体,我喜欢你有文化。”培玉说。
    “你这是对文化的一种盲目崇拜!世界上有文化的人多得很。”我说。
    “我知道!可在我身边就只有你这样一个有高深文化的人。”
    “你如何知道我有文化呢?我只不过给你随便谈了谈文学,其实我水平低得很。”
    “你啥子意思?你不想要我为啥子不直说?”
    “你是个可爱的女娃,我不想伤害你。”
    “哦!”她似乎对我这样的答案有些满意。“这么说你还心里有我。”
    我该怎样回答?我问自己,回答说我心里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和爱恋吗?不!我不能让她对我抱有希望,必须让她懂得我的确是很冷酷的人。
    于是我说:“干嘛要那样想呢?其实我对你喜不喜欢并不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当然是最重要的事。因为只有你才能给我生活的希望。”
    我现在该怎样与她交谈下去?我已经难以保持我冷酷的表情和语调了。
    “不要对我抱过高的希望,和我在一起会对你非常残酷。”
    “你心里没有我才对我残酷!”她激动地说。
    我实在没有办法这样无耻地把问题解决下去,对于一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培玉表现出的热情和执着让我吃惊,她竟然能够忍住内心的伤痛与我讨论感情问题。
    “你会丢了我吗?”她问。
    这是我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答案在我脑子里已经早有了,只是不知如何把它付之以行动。于是我用沉默代替回答。
    “我晓得喽!”培玉幽幽地说,表情很镇静。她没有再继续向我提敏感的问题。
    “来!看看我给你买的衬衣咋子样?”她在我面前摊开一件兰色的衬衣,脸上丝毫没有痛苦和悲伤。
    我无法这样残酷地对待她了,这是一个我难以忍受的时刻。我把她拥在怀中,亲吻她的额头,我灵魂中善的一面爆发出来抚慰这个悲惨的女子。
    培玉在我怀中非常镇定,没有感到受宠若惊的样子,而是看着我的眼睛。
    “你好奇怪哦!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温柔。没想到象你这样冷漠的男人也会这样。”
    “培玉!我不能不向你说实话,”我对她说,“我很快就要走了。”
    “我晓得!你是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你有你的事做。但我有个要求?”她抬头对我说。
    “什么要求?”
    “你走之前和我一起去青云寺找慧智大师看病好吗?”她含着眼泪笑着说。
    我点点头。
    “我还有个请求?”
    “什么?”
    “你走之前不要再这样冷冰冰地对我。”
    “好吧!”我温柔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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