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的可以舔愈创口吗?宁愿翌日收到李璐的辞职信,信很短,里面的内容,宁愿都可以背得出来,“阿宁,我走了。我想家了。你若是会想我,就来找我。”
字迹很是潦草,也很模糊,象是被泪水洇过。
宁愿没说什么,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也总是会走。有些失望,为何连见面说一声,都不肯?她到底遇上了什么?算了,很多事弄清谜底了,也是乏味得很,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强求不得。李璐对自己似乎有点那个。她不是有男朋友吗?很可能是这上面出了事。宁愿默默地想着,其实,她还可以回家。毕竟还有个家可让她想。而自己呢?
日子一天天往前翻着,好象永远也不会停止。
一个星期后,当宁可的脸上又露出笑容;当曼儿在向吴非抱怨着宁父不讲信用,而吴非只在电话里淡淡应了几声,觉得那样的日子应该离自己远去时,杜兴来了。
仍是个平平常常的清晨,吴非与宁可去外面跑步煅炼还未回来,宁愿懒懒地从床上睁开眼,爬起来,穿好衣服。门敲响了,她们回来了?把门打开,一个绿衣人正面露微笑,“宁愿,宁先生吗?”宁愿点点头。“这是你的信,麻烦签收下。”
我的信?有些好奇。信很厚,沉甸甸,上面没写明寄信人的地址。
掩上门,把信随手撕开,一叠相片映入眼帘。宁愿只觉得心脏被针猛地一刺,手不由自主哆嗦起来,汗珠儿从额头一粒粒蹦起,摇晃几下,差点摔倒,一股酸涩的苦水从胃部涌上。用不着再往下看,手无力地垂落,相片一张张慢慢飘下,洒了一地。是谁送来的?
手机响了,宁愿下意识地拿起,一个男人得意都有点忘形的声音。
“宁公子,早啊。”
“你是谁?”
“哦,宁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叫我帮你的女友出本书吗?就忘了?哈哈。你女朋友的身材可也真够火爆,也真他妈的有劲啊。”
宁愿牙缝里迸出两字,“杜兴,你这个畜生。”
“哦,那宁公子可以关机不与畜生说话啊?哈哈”
“你想怎么的?”
“我不想怎么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
那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弄这些东西可真辛苦啊,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打听你女朋友的背景时,竟遇上个保存有与你女朋友做爱全集的男士,这家伙可真有一套,偷装的摄像机拍出来的效果却也是这等漂亮。想来,你女朋友还不知道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套东西存在吧。哈哈,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没法,为了饱饱眼福,只好花了不少银子与口水才好不容易把这玩艺顺带底片一起买来。我想,若能在你女朋友的书上也来上这么几张,想来销量怕也是会不少吧”
宁愿声音都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力气,“你敢?!”
“我是不敢。犯法哩。哈哈。不过我敢把它们交给道上几个朋友,大量翻洗,四处张贴。哦,再随便寄出点,给你的家人亲朋好友,好东西要大家一起来分享,你女朋友床上花样可也真是蛮多的嘛。”
宁愿恨不得把手机往地上一扔,还是咬咬牙忍住,“你要多少钱?”
“好兄弟,讲什么钱?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父亲多少也算得上这里的头面人物。这样吧,叫你女朋友陪我过几个晚上,也就OK。反正你也不会少半根毫毛。如何?没说我不给你面子吧?”
“你他妈的去死吧!”宁愿再也忍不住,把手机往地上狠命一摔。身子一软,慢慢滑下。
门开了,宁可与吴非嘻嘻哈哈走了进来。见着宁愿傻坐在地上。
宁可吓了一跳,尖叫起来,“哥,你怎么了?”
吴非弯下腰,满地都是相片?随手拾起一张,脸在刹那间就已雪白。她有些茫然,相片上那个女人是自己吗?怎么这么眼熟?又捡起一张,慢慢地看起来。
宁愿这才意识到什么,扑了过来,“别看!”
一把从吴非上夺过。劲用大了,哗地声,相片这个坦胸露乳的女人被拦腰撕成两截。
吴非慢慢地摇着头,似乎不敢置信,嘴里喃喃自语,但谁也不知道她正在说什么。
宁可已看清楚这相片上的女人是谁,不由地满脸通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宁愿把相片迅速捡起,然后一张张撕成粉碎,再用打火机点燃,似乎这样就可当自己从未见过这些。真的能够当作从没看见吗?人呵,总是会想着各种法子来骗自己。跳动的火焰有着锋利的牙齿,正把一切慢慢咀嚼。三人呆呆地望着它,一股烧焦的味道开始在每人心底弥漫。宁愿只觉得咙喉里有无数小刀在划,很痛,有样腥的东西正要从里面涌出。宁愿用力咽下一大口唾沫,轻轻说了声,“我去外面走走。”
城市中没有可以嚎唿痛哭的地方,到处都是人。宁愿想起那个叫一人写的某篇文章,“蝉用生命不断地呼唤着夏天,终于累了,躺在孩子的手心,一声也不响。孩子笑着,把蝉扔入火里烧,噼哩啪啦,生命在响,孩子尝了尝,嘿,却也真的好香。这就是蝉之生命的意义吗?时间苍白,无力,却又是漫不经心地缓缓逝去。我对生命的理解呵,在时间之河里又有着多大意义?蝉会是人吗?没有谁回答我,也只能是一个人慢慢走向秋天,走向那秋天的成熟或是萧瑟……。鸟在身后拍着翅膀,慢慢地飞了起来,鸟飞的姿势极为优美,在空中留下条妙不可言的弧线。这弧线呵在浸满清凉晨曦的黎明里是这样地让我痴迷,也让我伤心。黎明来了,太阳也就要来了呵,这里的一切仍将也是灼热的金黄的光芒。黎明没有翅膀,它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会在我心上飞翔。而这镀金的苍穹呵又会允许什么歌唱?蝉死了,孩子们嘻嘻哈哈都走远了,那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呵又怎会明白生命的凄凉?我在鸟飞过的弧线里静静发呆,静静地看着黎明因为时间而无法没有的悲哀。金色的阳光呵,一点一点,却也是不可抗拒地洒落人间。……它们是不是真的永远?”
这与刚发生的事似乎有点风牛马不相及,可不知为何就偏偏想起这么篇文章来。也许这便是因为眼前每一幢高楼都让黎明留下巨大黑色的影子吧。
宁愿慢慢走着。几个人影拦住去路。“请问,是宁愿宁先生吗?”宁愿茫然地点着头,还会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
“对不起,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你父亲涉嫌宗经济诈骗案,据我们了解,你公司与你父亲有着些纠葛,故从即日起也依法查封,等候处理结果。请协助我们的工作。”
语气是客气的,也是毫不容置疑的。
宁愿忽然发现上次那个面目和蔼的男人好象叫王什么力的也在这些人中,刚想说什么,那男人已扭过了脸。
三个月后,宁愿无罪释放。宁父全国通缉。
起风了,很冷,宁愿哆嗦着,这才发现街道两边都是光秃秃的树丫。冬天来了,快要下雪了。一个人影正在不远处孤伶伶地站着。
是妹妹宁可,没有了奇装异服,只也是齐耳短发,面容憔悴,似乎大病初愈。
“哥。”“吴非呢?她没有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你在里面不知道,你被公安带走的那天,她就跳了江。这是她给你留下的遗书。”
信仍然很短,是否到了某个时候真的没有必要多说些什么?
“阿宁,我爱你。我好恨。”
宁愿看了看,没有作声,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口袋,“妈呢?”
“上个月脑溢血,走了。”
宁愿舔了舔嘴唇,象是自言自语,“没有爸的消息?”
宁可漠然地摇摇头。“哥,我没有爸爸。是吴非姐姐救了我们。她给你留下了一大笔钱。我真不知道,原来我们家里欠了那么多钱。妈,有一大半倒是被气死的。”
宁愿没有说爸爸给他留下的那笔基金,就让它永远在银行里躺着吧。
宁愿没有爸爸。
“妹,你长大了。带哥去吴非与妈坟边上柱香吧。”
没有泪水,在里面无休止的审问早已让每根神经麻木。泪水是样奢侈的东西。
太阳总还会在天边升起。
与此同时,在另个遥远城市的午间新闻上有则消息:昨夜一对男女在某高级公寓楼双双服毒自尽。男:陈平,特征如下:……。女,孙玉,特征如下:……。望有知情者,转告其家人,速来领尸。
没有谁清楚是他们为何要服毒自尽。当公安人员打开他们的行李时看着那些一大摞存单全也傻了眼。不是他杀,但为何要自杀?有人说,或是这个男孩想卷款私逃被女人发现了觉得生无可恋,就在酒中放入剧毒氰化钾;也有人说,怕是这个男孩想谋财害命,虽知老天有眼,自己无意中也喝下那杯带毒的酒;还有人说,不会是哪阵风把些毒药吹入酒杯里的吧?……这引来一阵哈哈大笑。但这些都是姑妄言之。也许只有死的人才明白他们是如何死的。不管他们是否死得瞑目,他们毕竟是死了。死了的人真的会有魂灵吗?没有谁知道,但后来有人说。那间高级公寓楼,每到半夜总好象有个阴森森老女人的哭声。
李璐正牵起个不小心摔倒的孩子,走入课堂。这是座山村小学。
“老师好”,整齐嘹亮的声音。
“同学好。”
风从破烂的窗户吹了过来,李璐望着这些衣衫褴褛脸红扑扑的孩子,天就要快下雪了。她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
他还好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