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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节
    第二天清晨,我望着漆黑的窗外,不住地想着王珊她会去哪儿呢?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想到这里,我对自己说:“王珊是个坚强的女孩,她不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傻事。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
    那么,王珊是不是在和我分手之后,就搬去了别的地方,让生活再重新开始呢?我猜测着。或许此时的王珊她已经遇到了另一个能给予她幸福生活的男人。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我现在以及将来所受到的煎熬又算得了什么?爱一个人就要让她幸福。我以为自己做到了。除了默默地为她祝福外,该做的我已经全部做了。
    午饭前我一直在彷徨不安中捱着时间。这一天中的每一秒钟都显得特别漫长。一方面我不愿让王珊见到我,也不想让她再听到我的声音。但另一方面,我却十分想知道王珊的近况,她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于是我深深的陷入一对进退两难的矛盾中,整个人如同被漩涡拽到漆黑的河底,不仅看不到上岸的路,甚至连呼吸也觉得困难了。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下楼给王珊打传呼。不一会儿,对方回电话过来,“喂!请问刚才是哪位找我?”对方是一个男人,我不觉惊愕不已。拿着话筒静默了片刻,我问:“请问……你认识王珊吗?”
    “王珊?”对方愣了一下,“谁呀?我不认识。”停了一会儿,他又说:“哦!你可能弄错了,我的Call机是半个月前,一个女孩卖给我的。你说的‘王珊’恐怕就是她吧!”
    “哦……”我沉吟道,“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了。”
    我挂断电话,这一刻,我意识到王珊可能早就不在重庆了,不然她不会把刚买的Call机卖掉。
    我拼命跑回寝室,从记事本上查到王珊家里的电话号码,然后又飞快地跑到电信局,在那里往王珊家里打长途电话。电话铃响了好几声后,我听到王珊沙哑的声音:
    “喂!您好……”她说。
    沉默了几秒,我说,“是我!”
    “哦……”王珊沉吟着,没有再说什么。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问:“你回家了?”
    “嗯!回家了……”
    我们在电话的两端沉默了良久。我感到阵阵眩晕,周围的一切都在一片黑暗中旋转不休,接着五脏里那些踅伏已久的痛楚又搅动起来。我竭力让自己平静,接着又问了她一句:“这次回家……你,准备呆多久?”
    “很久!”
    王珊说“很久”那两个字时,就像一位逝者死前的呻吟。我想确定她是不是会永远地离开重庆,离开我。但这一次,她没有回答。稍后,我听到她在哭泣。她先是努力地不让自己哭,但最终却嚎啕大哭起来。
    王珊哭了一会儿后,呜咽着对我说:“我给你我写了一封信……收到了吗?”
    我说,没有。
    “可能要过几天才到吧!”王珊仍在啜泣,“我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写在信里了……”话未说完,她挂断了电话。我呆愣愣地站着,电话的盲音在耳边响了许久才放下话筒。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电信局,跌跌撞撞地穿行在大街上,眼泪不知不觉中顺着脸庞流下。我任由眼泪不停地涌出,直到视野里一片模糊。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天空和大地,包括行人、车辆、树木还有房屋,都渐渐地离我远去。越来越稀薄,直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我像一个被但丁推到地狱前厅的逝者,骨肉早已被悲伤剔得干干净净,唯余空空的肋骨。风儿呼啸而过,肉与骨的缝隙中发出的嘶吼将往日的一切撕得粉碎。
    此后的几天,每到夜晚,我总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入睡。我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就会忘记昨天所发生的一切。我不断地追忆往昔的每一个细节,三年前在舞会中认识王珊的那一幕就像刚刚才发生。然而王珊她已经离我远去了。王珊和我之间的所有故事,连同那个时代的天空、草木、人群,还有房屋和街道,全部一齐消失在无尽的时空中。我想起我们的每一次约会,王珊俏皮的眼眸和活泼的身影不断在我眼前晃动,仿佛伸出手去便可以触摸到她的脸。可是这一切只是幻觉,一切都让我世界的荒谬——它让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的相遇只占永恒天地的一个瞬间,却让分离成为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我伫立在窗前仰望星空。我那不肯泯灭的爱像天宇下的层层云朵。云层的深处发出永久的哀叹,仿佛是在诉说每一朵云都像珊儿,但却不是珊儿。我想起这三年来同王珊厮守过的每一个夜晚,想起恋爱的星空下那些天昏地转的缠绵和亲吻,想起她握住我的手问我冷不冷,想起她看着我吃饭时的微微笑容,想起她的温情和喘息。往事不堪回首,所有的回忆均被厚玻璃般的屏障阻隔,尽管清晰可辩,但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就这样走了,她一路走去,走出了我的视线。冷冷的背影,无限凄伤。世界曾经充满过我和她的甜蜜,但现在感觉消失了。我的周围空荡荡的,于是我不得不走到外面的世界去。但世界也空了。
    ※    ※    ※
    苦苦等待王珊来信的那几天里,我终日奄奄一息地躺在寝室的床上,用毛巾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紧闭着眼睛,让头脑在一片昏暗中渐渐沉陷。六月的山城已进入炎热的初夏,而我却几乎感觉不到热。尽管汗水不停地流,但这同失去心爱的人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叫林强去给辅导员请假,说我生了一场大病,需要在寝室里静养几天。我没日没夜地在床上躺着,连林强也以为我真的病了。他每天帮我把饭菜带回寝室,而我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然后又躺回床上,用毛巾包裹住自己的脸。
    如此过了好几天,我终于盼来了王珊的来信。我颤颤兢兢地把信揣进怀里,在学校里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一字一字地读起来。
    “对我而言,写这封信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王珊在信的开头写道,“我花了好多天才让自己有勇气提起笔,给你写这封信。可是刚写出几行字,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重复上演,不争气的眼泪也开始不停地流。
    “哎!现在我该如何称呼你呢?也许对你而言,我只是一个多余的人,一个使你厌倦的女孩。可是在我的心里,好像仍然有堆积如山的话想讲给你听。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想这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烦你了……”
    信读到这里,王珊的形象便跃入我的眼帘。我仿佛看见她掩面而泣的表情,耳畔隐约又响起她哭泣的声音。我不由得感到寒冷。倒吸了几口凉气后,我继续往下读:
    “不知不觉中,我回家已快一个月了。”王珊写道,“之所以我会选择不辞而别的方式离开重庆,离开你,那是因为我不敢让自己再面对你。因为我只要一见到你,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我担心自己会突然崩溃掉。
    “在这一个月里,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就在我回家的第二天,我最最亲爱的外婆也弃我而去了。我和家人们一起处理完外婆的身后事,我恍然间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心也随着外婆一起下葬到冰冷的地底。
    “然而我并没有哭。我能够发疯般止住眼泪,但却怎么也止不住心里的悲伤。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和我分手。现在我也不想知道是为什么了。如果我离开你能让你快乐,那么我情愿按你所说的去做。毕竟你是我深爱过的男人,过去我爱过你,现在和将来也一样如此……
    读罢来信的第一页,我用手抹了一把脸。手是湿湿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是眼泪。
    我把信的第一页翻过去,看到第二页信纸上满是字迹模糊的泪痕。我完全能够体味到王珊写这封信时有多么的伤心。同时我也能够想象到她一边流泪,一边写这封信的情景。因为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刻骨铭心。
    “现在我又回到姨妈家里。每天回家之后,饭菜已经做好,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地自己做饭。吃完饭我就躲进屋里,等着时间慢慢指向深夜。我对自己说:日子就这样下去吧!我不敢去奢望明天,因为明天已经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去等待的。除了衰老和死亡以外,我还能去期盼什么呢?也许你说得对,每个人活在这世上只是在混日子而已。所以,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患上绝症。这样一来,这个漫长而又痛苦的人生才会结束,才会提前解除自己所有的痛。
    “是的。我曾经想到死。然而,可悲的是我却不能去死。那样对我的亲人来说未免太过于自私,太过于无情甚至残忍。我想假如外婆泉下有知,她也希望我好好地活着。
    “就在昨天夜里,我梦见了我的母亲和外婆在一起。她们在对我微笑,对我说着什么。在梦里,我没听清楚母亲和外婆对我说的话,但醒来之后,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我只当是为我死去的母亲和外婆而活着。记得你曾对我说,希望我可以过上更好更富足的生活。可是你错了,生活其实并不是全部由物质来支撑的。我想你终究会明白这一点。
    “咳#恒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我实在不该再提。不过我仍然要感谢你,无论你以前怎样待我,我都为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心存感激。在我从女孩成为女人的这个爱情阶段里,尽管爱情充满了痛苦,然而我却在那样的痛苦中臻于成熟。也许随着时光的流逝,往日的一切都会暗淡下去,你和我也会各自的新的生活,但我仍希望你能记得我。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会时时挂念你,为你祈祷,为你祝福。
    “我曾经发过誓,我会用一辈子一时间去爱你。但我终究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我是一个不守诺言的女人,就这样一走了之了。也许,我们的相识正如你后来所说,那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在完成这个结局之前,我请求你答应我,一定要振作起来,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答应我,好吗?”
    “忘记我吧!没有我在你身边的日子,请好好待你自己。”
    “再见了。这一次是真的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读罢这封信,我久久地呆坐在地上。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凛冽,那么荒凉。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对于明天的一切一无所知。我隐隐地感觉到,王珊在离去的时候,随手关上了我心间的那扇门,而从今以后,再无人能将其打开了。
    我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衣袋里,然后就漫无目的地穿行在校园中。眼前的一草一木都那么熟悉,然而,这过于熟悉的一切都使得王珊的身影无所不在。我甚至能从这里的一砖一瓦中端详到王珊的笑脸,听到她那甜美的声音。我一路走过去,脑子里开始冥想上帝,想着冥冥之中是否存在着最高的主宰?如果王珊是上帝向我许下的一个美丽谎言,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我的命运中设下这样的一个致命的陷阱?我禁不住仰天长叹,喉咙里发出渎神的声音:
    “神啊!我绝不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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