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便一直待在多铎豫郡王府。
自从多铎下江南去“嫖妓”东窗事发,便被皇太极从亲王贬为郡王,严令多尔衮管束其弟。多尔衮于是假意责罚多铎,勒令他不可出城。
多铎自然不在乎,满脸堆笑。这已经是他不知多少次经历贬谪,起伏跌宕着。多尔衮说得对,皇太极碍于两白旗的阵杖,根本不敢拿多铎怎样,过不了一段时间,定会恢复多铎的王爵。
其实,不劳皇太极费心,多铎原本也就没打算再出去“玩乐”,整日里便在书房待着。我一直就睡在多铎的书房中,平日里也都是一副小厮书童的打扮。只是,多铎的王府地小、人却不少,光是那几个福晋就成天缠着多铎,不明白他们的王爷怎么一天到晚,不是人不在府里,倘若回府也就是在书房里待着。他们所熟悉的王爷一向不喜欢看书,尤其是汉人的书,怎么从江南回来就彻底转性了?
饶是她们再一肚子的不解,也只能被拒在书房门外,胡乱转悠,或私底下嚼嚼舌根。
这一日,当我昏沉沉地从睡梦中醒来,不禁吓了一跳。
本来我日常起居的书房,陈设较为简单,里间只有一个不大不小、毫无雕琢的普通床榻。没有帷帐,更没有床顶和围子。每日醒来的时候,便是直接看见红木做的梁。
可是这次醒来,睁开眼却是桃红色的绸布做的幔子,亮滑地有些刺眼。侧头一看,何时自己睡的床榻变成了一个罗汉床?还挂上了这样华丽的幔帐?帐子里一边挂着小巧玲珑的各色荷包,荷包里散发出的浓郁香气熏得我如痴如醉。
我的心不禁一揪,再打量这房间,哪里是什么书房?玉器古玩堆砌着,八仙桌上的三足香炉燃着上等的檀香,墙壁上装裱着香艳的仕女图,分明是一个贵族女子的闺房!自己什么时候被转移了?!
我心底不由犯起嘀咕:这是在哪?我又怎么会在这?是了,自己的头怎么昏沉沉的,还有点疼?仔细一想,好像这一觉就睡得很沉,好像死过一次似的。
闻着香炉里熟悉的檀香味,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对了,是气味!昨天书房里的味道有点怪,莫非我被人使了迷香一类,所以睡得跟死猪一样,被人转移也毫不知情?
我挣扎着迅速坐起,忽然一个声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让我毫无准备下尖叫出声。
——“你醒来了。”一个不温不火的陌生音调响起。
一种怪气的阴影笼罩了我。我猛地感觉到身后有什么,闪电般从床上的半坐姿势站了起来,砰地一声,头碰到顶上柔幔后的坚实木板,本就晕乎的脑袋,现在这一撞,更是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我一个不稳,从床上摔了出来,眼看就将直直飞向地板,斜抛运动忽然半中央嘎然而止,我被人拦腰抱住,停在当头。
我返头一看,却是个陌生男子,想是一直站在床头,故此没看见。我一边挣脱出来,立定身子,揉着发麻的头皮,一边稍作打量,只见那男人也是一身满人装束,头上戴着的帽中央镶着块亮堂堂的红宝石,看他衣着华丽,料来也是个地位显赫的满洲权族。年纪大概是三十多岁,正一脸狞笑地望着我。
我再次环顾了一下四周,再看了一下身上,略吁了口气,衣服完好。
那男子装模作样地拊掌一笑,道:“实在是没料到,唐将军居然女扮男装躲在多铎的府中,一个大明未来的皇妃和咱大清的王爷有染,当真是天下奇闻啊!荒天下之大谬啊!”
我横眉看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马甲是金丝缭边的黄色绸布,听他说话的语气,定然是皇族。我仔细分辨他的面孔,似乎见过,依稀有些印象。我努力回忆颁金盛典在场的那些贵胄,惊呼出声:“你是肃亲王豪格?!”
那男子拍手道:“唐将军不单是好眼力啊!而且消息灵通哇,连本王刚刚恢复王爵都知道呢。”
看他一副得意的样子,我低头不语。拜托,我是口误好不好,谁管你是亲王还是郡王。豪格一拂额头,道:“对了,我封爵的时候,多铎可是被贬了,唐将军定然是从他那听说了。”丝毫不掩饰他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坐下来穿好鞋,道:“肃亲王把圆圆弄到这来,就是为了跟圆圆说这些么?肃亲王还真是闲情雅致呢!”
豪格倒不急着说话,到桌边取了水杯,自斟自饮。
我也不再细问,只道“如果圆圆没猜错,多铎的王府里有您的眼线吧?看来每晚进入书房整理的那个小厮就是王爷的人了。他昨晚将我迷倒,半夜便把我偷出来,是这样吧?”
豪格笑道:“唐将军确实聪明,想这种监视之风也不是只有你们汉人会做。”他转身道,“多铎好些日子没有回府,一回府却不去妓院,整日呆在书房里和一个书童呆在一起,岂不是奇怪?其实,我早就觉得,多铎喜欢狎妓不过是装出来的。说什么去江南鬼混,我才不信!这不,本王稍稍使点手段,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多铎带回来的是唐将军!本王还真是意外得很。”
“圆圆斗胆问一句,肃亲王将圆圆掳来,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呢?”我仔细想想,除了打击多铎,我似乎用处不大。
豪格摆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我挪步到桌边坐下,“唐将军,我就开门见山了。本王想知道,你和多铎他们弟兄俩都策划了什么?”
策划?我好像一下子就又被卷入了一个政治漩涡,我皱了皱眉头,道:“圆圆不明白肃亲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乔装来到盛京,不过是因为……因为王爷口中所说的,和多铎有那么点暧昧,哪谈得上什么策划。”
豪格摆摆手道:“少同我打哑谜。你此番来,和多尔衮见过两面,见过阿济格一面,你们几个躲在书房里密谋些什么?唐将军还是直说罢!”
“唉,王爷想多了。我和多铎要好,当然要见见他的亲兄弟了,这有什么奇怪。”我继续敷衍着。
“啪~”桌上的一圈茶杯忽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飞溅起来的陶瓷碎片,差点碰到我的眼睛,豪格两个眸子里射出凌厉的寒光,仿佛要一箭穿心。豪格将手里剩余的茶杯,用蛮力刷地一下捏的粉碎。他忽然变了一副狰狞面孔,恶狠狠地道:“唐将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心底一惊,猛地想起多铎对豪格的描述——“豪格那厮心狠手辣惯了。”再看豪格如今这一副可怖面容,心知这次是撞上不好惹的主了。
豪格倒也不拐弯抹角:“唐将军你现在可在我手上!你们汉人有句话是什么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也不仔细想想后果,还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蒜!你当我豪格是三岁小孩?一个大明的堂堂贵妃会喜欢多铎那样子的毛头小子?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简直无语,本来理由很简单,豪格硬要把事情说复杂,我想说真话他却打死也不肯相信。我还真是拿他没折。
豪格见我低头不语,便接着道:“唐将军以为我不知道多铎那小子整日想些啥?他成日里见些与皇阿玛不和之人,暗地里通气,不就是指望有一天用什么方法把皇阿玛杀死,然后纠集那些乌合之众玩阴的,好让多尔衮登上皇位#蝴简直是做梦!”豪格自顾自地咬牙切齿,恨不能拆多铎的皮骨一样。
我心底叹气,多铎平日里跋扈惯了,又公然和皇太极对着干,如此的“狼子野心”,想让别人不注意都难。
豪格不禁出言威胁道:“唐将军,你最好看清楚目前的情形,乖乖和本王合作。本王若是将你交给皇太极,你和大明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看来,他是认定了我此行有阴谋, “谋杀”皇太极之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看着豪格那双摄人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强烈的杀气,忍不住以退为进道:“莫非肃亲王把圆圆虏来只是要献给皇太极?这样好将多尔衮兄弟一网打尽?!”
豪格眉毛一动,我赶紧抢先道:“莫说您这样告状是空口无凭,将圆圆交出去于事无补,根本不能说明多尔衮兄弟要造反谋逆,就算肃亲王将多尔衮扳倒,这皇位到最后也不一定是您的呢!”
我说着的时候,斩钉截铁,我望着豪格,他果然有些动容:“这个皇位怎么不是我的!”他忽然欺到我身旁,一把抬起我的下巴,手掌捏得我好不痛楚,“唐将军,你不要扯开话题!倘若你今日不把你们的计划说出来,休怪本王心狠手辣!”
我的心不由紧崩起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拂去豪格的手,小心翼翼道:“圆圆不是胡诌。肃亲王虽贵为皇长子,为大清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但是肃亲王几次被贬,却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清主对肃亲王也不是那么满意吧?!”我斜眼一睨,豪格的表情有些凝固,我赶紧道:“你的皇阿玛身体那么硬朗,活个七八年没什么问题吧?到时候你那些幼弟长大了,难保还有你的位子。肃亲王应该知道,当初努尔哈赤汗的长子褚英,征战沙场,立下多少奇功?是努尔哈赤最看好的儿子,最后却不过落下一个处死的下场。反而拿多铎来说,努尔哈赤死时,他承袭乃父十五牛录,加上他自己的,算是领有整旗,倘若努尔哈赤来得及立储,他恐怕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他那个时候不过十二、三岁,你的几个弟弟,什么高塞、常舒,还有福临、博果尔,现在一个个也都讨人喜爱吧?再过几年,也都成年了,羽翼丰满,料来更可独当一面。”
豪格脸上阴晴不定,我加把劲道:“老父喜幼子。这个道理想必肃亲王也明白。只怕你想尽办法除了多尔衮,却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我看豪格再不言语,想必他的心里也开始犹豫挣扎,便一鼓作气道:“不错,圆圆此来,本是想与多尔衮结盟把皇太极干掉!只是多尔衮并不愿意与我合作,所以,总得说来,却也算不得有什么阴谋了。肃王爷又何必处心积虑要置多尔衮于死地呢?”此时看来,我和多尔衮也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说服豪格不为难多尔衮,也就是保住我的小命。
我静静地看着豪格,等待着下文。
豪格疑惑不解道:“为何多尔衮不肯合作?”
我长吁一口气道:“只因我助他登位的要求是和大明永世交好。多铎虽同意,多尔衮自负得很,征服中原的雄心不见得比你皇阿玛小,自然不肯。”
豪格听完,若有所悟道:“怪不得多铎和多尔衮好像有些矛盾了。”他的奸细倒也打探地细致,只是豪格终究不知多尔衮弟兄俩的矛盾根源不过是桩儿女私情的小事。
他忽而大声笑起:“哈哈,多尔衮真是愚蠢至极!错失一个大好的良机!”他转而看向我,“唐将军是大明的栋梁,从大明不远万里赶来,若不能结盟,岂不是无法向贵皇帝交待?他多尔衮既然不识好歹,唐将军何不就和本王合作?!”
我浑身一紧,“王爷的意思是?”原本我说这么多,不过是想寻个法子全身而退,可是,豪格这个野心家似乎并不肯就此罢手,我好像越陷越深了。
豪格的眼中放着异样的精光,满是杀戮和权欲。“唐将军不妨将计划说出来,倘若能助我登上皇位,我便与大明世代修好。”
“可是,”我倏地站起,“我的计划是……是毒杀你的皇阿玛,才能……”
谁知豪格根本不等我把话说完,便咬牙切齿道:“皇位是属于本王的!无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本王都在所不惜#涵阻挡本王,本王就杀无赦!”
我不禁呆呆地凝固了,没想到豪格为了皇位竟然要谋杀亲爹!简直是冷血的杀人狂魔。一股冷汗不知不觉从我的心迹划过。
豪格的脸庞在窗外透过来的苍茫阳光下,显得分为不自然,我仿佛置身于阎罗王殿,被阴森森的气氛包裹着。
豪格冲着我说道:“唐将军,如何弑君,如何得位,还请你原原本本说出来!让本王也仔细听听。”他语气强硬,一字一句说来,却是字字带血,句句冒着杀气。让人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机会。
我心里明白,倘若说得不好,这条小命休矣;可是如果说出个方法来,我恐怕就更脱不掉干系了,不知如何收场。
此时,门忽然吱呀而开,愈发强烈的光线一骨脑儿从外面撒了进来。阳光丝毫没有减弱房间里的阴郁,反而显得内心更加空洞无力。
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凑到豪格跟前。
我一眼便认出他来,来人正是那多铎府中的奸细,每日进出书房的小厮!
那人正要一阵耳语,豪格却出其不意一巴掌打过去,怒斥道:“你还将本王放在眼里吗?本王让你辰时过来,现在都快正午了!你真是反了!”
那小厮一脸委屈和惊恐,慌慌张张跪倒在地,砰砰磕着头道:“王爷,不是奴才有意的。是多铎、多铎那边走不开!”
豪格阴沉的脸这才缓和了一些,那小厮估计是被其主子暴戾吓着了,也不顾我这外人在场,带着哭腔便申诉道:“多铎今日到书房发现、发现人不见了,那脸立马就变了色。整个豫王府就翻了天,他上上下下到处找,碰到个人就揪着不放,恨不能把地掘开来一直往下挖!您知道,平日里出入书房的也就奴才,奴才是好不容易……”
“行了,行了。”豪格不耐烦地打断他,看了我一眼,便又对那小厮道,“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那边情况如何?”
那小厮听豪格语气上已经缓和,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表忠心,“王爷召唤奴才,奴才想尽办法也要来的。”他抬眼偷瞄了眼豪格,继续道,“多铎在府里府外寻了半天不见人,便不知为何,突然疑心是睿亲王多尔衮干的,二话不说,当即就提了剑去找多尔衮。”
我的心不禁一哆嗦,只因为多尔衮反对他和我在一起,如今我一失踪,多铎竟然乱了方寸,直接去和他亲哥哥理论。只因为我,又一次兄弟反目?听着那小厮描述,多铎那心急如焚的模样活脱脱就树立在我面前,咽喉里泛起一股酸楚直冲眼鼻。
豪格笑道:“此处乃本王另置的别院,多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被本王藏在这里!哈哈……”他说着挥手让那小厮在门外候着,得意过后,惊异地上下打量我,“看来唐将军确实有过人之处,那个多铎平日里心高气傲得很,竟会因为唐将军失踪如此着急,唐将军那个计划想必是天衣无缝,快说与本王听吧,本王实在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望向豪格,脑子里百转千迴。在豪格眼里,多铎如此紧张,不过是因为我能想办法杀皇太极,拥多尔衮登位。即便多尔衮不答应,多铎也会萌生自立之意。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和权欲脱不开。他根本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许多物事更美好!我看着面前这个魔鬼,想到多铎为了我不知会惹出多大的误会,捅出怎样的篓子,便恨不能将豪格扔进大海去喂鱼。
怨恨、鄙夷、仇视在我的血液里崩张,闹开了花。
“好!”我拍案而起,心中暗暗下了决心,即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豪格这样的人阴谋得逞。
豪格望着“义愤填膺”的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唐将军,好什么?”
我整理思绪,重又落座,道:“既然肃亲王如此有诚意,圆圆便和肃亲王合作。圆圆助您夺得皇位,您和大明永世修好,如何?”
豪格见我爽快答应,笑脸堆积,“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肃亲王和圆圆写个约定,空口无凭,将来王爷要是不认帐,过河拆桥,那圆圆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豪格见我要纸笔之约,不禁眉头一皱,眼内尽是犹豫。毕竟有了誓约就有了把柄,万一计划失败,这样的誓约落在别人手中,那他是必死无疑。
我以退为进道:“肃亲王在想什么?是担心圆圆有了字据,倒打一耙吗?如今圆圆在您手中,倘若计划不能成功,您将圆圆一并除去,又会有谁知道今日之事?”
豪格一听,眼内杀气一闪而过。我知道,无论成与不成,他都要对我下杀手的。
他假意堆笑,“唐将军说哪里话,本王怎会不相信唐将军?那还谈什么合作。唐将军既然要本王写个誓约,本王写便是。”
当看到白纸上落下鲜红的印章,我才舒了一口气。
豪格收起他的宝玺,将盟约递给我,假惺惺道:“唐将军收好。现在可以说说计划了吧?”
我满意地点点头。
豪格道:“唐将军说要毒杀皇阿玛?”看我默许,豪格不禁质疑起我的能力,“唐将军是说笑么?如果投毒这么容易成功的话,他多铎早就这样干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且不说会被御医验出来,皇阿玛吃东西还不是同你们汉人皇帝一样,要银针试毒,有专人试毒,哪里去收买这许多人?”
我故作深沉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上有许多毒是无色无味,银针试不出,御医看不出的。” 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有些病症莫说救治,就是诊断也诊断不出来的。
话一出口,豪格眼中就放出异样的光芒,“什么毒?”
我看着面前这个完全抛开父子伦常的豪格,心中虽对皇太极怀有一丝愧疚,却还是不得不说出口来——
“重金属中毒。”
“唐将军,你说的什么黄丹确实有效果!”门霍的一声被撞开,豪格猛冲了进来。
我淡淡一笑,道:“王爷现在确信这世上,有些毒是御医验不出来的罢。”
豪格点点头道:“确实,确实。唐将军,我把剂量加大,这时间上也自然缩短了。御医照样看不出来,如此看来,只消半个月就可以……”
我寒心地看了他一眼,狼子野心,他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丧心病狂地找人寻毒验毒,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对他老子下手了。
这一个月来,我便局促在这样一个小屋内,寸步难行。现在我是豪格手中的一只蚂蚁,幸好还算颗棋子,有点用处,小命才得以保全。等到他大位到手,我就该被他捏死了。
这一个月来,我以饮食不惯为由,每天都喝大量的牛奶、豆浆,吃得菜也选豆腐什么的,谁知道豪格会不会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给我投毒,让我陪皇太极殉葬?反正多吃点这些解毒,总没有坏事。
这一个月来,多铎又是怎样度过的?他一定很痛苦吧?
那日豪格后来带回消息,说是多尔衮把多铎拿下,软禁在睿亲王府中,并上报朝廷说是多铎被邪风侵入,造成行为乖张,语言疯癫,故将其禁锢府中,寻医巫治疗。
我心底的一颗石头总算落地,好在兄弟俩没有反目成仇,弄出伤亡。多铎是热血冲头顶,糊里糊涂,多尔衮却不糊涂。他以一个这样的理由把多铎按压住,虽惹人嫌疑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反正多铎平日里专惹事生非,多尔衮锁着他,皇太极是求之不得。
只是,禁锢中的多铎,该是一个怎样的心态?
只是,既然需要囚禁多铎,那他定然是不相信我的失踪和他兄长无关,他定然是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他定然和我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思念着对方。
时间越久,便越想着多铎的好,越发觉得活着的乐趣。
多铎,我一定要再见到你!等我“再见天日”,一定要让豪格不得好死!
“唐将军!”豪格那恶魔的声音将我拉回残酷的现实,“皇阿玛那边我自有办法,除此之外,我要作些什么?”
我缓了缓,道:“王爷现下要做的自然是笼络人心。”困在此处这么多天,接着该说什么话,出什么招,倒也有些准备。
记得《射雕》里,欧阳峰逼着郭靖写《九阴真经》,郭靖是写几句真的,夹一句假的。那个欧阳峰自然分辨不出。如今,天底下也就我一个人知道历史该如何书写,我也三句真的,一句假的,先让豪格相信我的诚意,把豪格弄得晕头转向,非对我言听计从不可。
“这个,本王倒也不劳烦唐将军说了。”豪格显然对我刚说的毫无建设性的意见不满。
我成竹在胸,不慌不忙道:“王爷休要心急,听圆圆把话说完。王爷既然下决心除去清主,这笼络人心,自然要做得不露痕迹。否则,清主猝死,与王爷的举动相联系,难保不会招人怀疑。”
豪格不再皱眉,转而“虚心”起来:“那唐将军的意思是?”
“王爷只需暗地里联系便是。王爷要笼络的人,既不应该属于王爷对头多尔衮的旗下,也应该避免代善、济尔哈朗这些旗主。据圆圆所知,代善和济尔哈朗到底是倾向谁,现在还莫可知。”我可不能让豪格的势力扩张,“王爷贸然去拉帮结派,只怕会露出马脚,反而弄巧成拙。”
“如此说来,除了两黄旗和我自己的正蓝旗,其他五旗都动不得了?”
“不是动不得,而是等清主驾崩之后再行动。”我温言解释道,“其实,王爷现在若能将两黄旗的大臣拉入帐下,便是极大的进步。圆圆倒有些合适的人选,王爷不妨在这些日子里多和这几个大臣走动走动。”
“请讲。”豪格望向我,满是期待。
“两黄旗大臣:图尔格、索尼、图赖、巩阿岱、锡翰、谭泰、鳌拜。这几个人,据圆圆分析,他们都是赞成直系皇子登基即位的,稍加恩惠,定当支持王爷。他们位居要职,且潜力不凡。以镶黄旗的鳌拜来说,乃满洲第一巴图鲁,年纪轻轻就随皇太极奔战沙场,将来必定是王爷的左臂右膀。王爷不妨一一走动,时机适宜,便可和他们约为兄弟,盟誓生死。”先给豪格一些甜头尝尝,让他明了我的合作诚意。
豪格略微诧异地看着我,由衷道:“唐将军果然不同凡响,竟然对我大清的臣属了若指掌。”我心中暗道,反正这些人也是要支持你的,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豪格又急急道:“那皇阿玛驾崩之后呢?”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哂道:“王爷何必心急呢?到时候再问圆圆也不迟啊。”现在若说出来,我还有利用价值?还有存在的理由吗?
更何况,我还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多尔衮身上呢。
皇太极猝死,多尔衮必定会觉得事情蹊跷,他也算是个有谋略的人,也许会猜出皇太极原因不明的死亡会和我那个还未献出的计策有关,也许会猜出谁虏劫了我,也许会寻到我……
这可是我唯一的寄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