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宁远古城。
李过轻轻巧巧带着我飞檐走壁,在宁远低矮的建筑上奔波。按照我的要求,他瞅准没人才将我放落在大帅府的内堂。依他的性子,既然认准了一件事情,那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所以,他打算见祖泽治,打算商议他的联合关宁劲旅和农民军的大计,那是一定要办成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把祖泽治的情绪稳定好,不让这个可怕的意外来得太过突兀。
蓟辽总督的府邸景物依旧,夜幕下的一切都是那样安静。
以这个时间段,作为“蓟辽总督”的吴大帅应该不是在书房就是在正屋里睡觉吧。我蹑手蹑脚朝府内院的正屋走去。
忽然,眼前一阵晃动的灯火飘闪。我连忙矮身在旁边的大花盆后蹲着。从稀疏的枝叶间看过去,只见正屋门前两个黑影绰绰。定睛一看,却是两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关宁战士坐在门口。其中一个手上拎着白纸灯笼,在不停地晃悠。
我心下不禁纳闷,这么晚了,他们在此作甚?总督府到底也算是吴三桂的私人府邸,他们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坐在了正屋门槛上?却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一想,也不敢现身,只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话。
那两个士兵像是坐了许久,有一个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久大帅还没回来?这都有一两个时辰了吧?”
另外一个悠哉游哉道:“你就慢慢等吧。反正这次京城来的文书,也不像是啥重要的事情。”
“大哥,文书不急,我急啊。我这都好久没睡个好觉了。”那人显然是满腹牢骚,“你说这么晚了,大帅跑哪去了?问那些个下人,一个个都说不知道……”
“嘿嘿。”另一个人似乎年纪稍长,声音不似那个飘浮,“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大帅在哪,我晓得。”
“你晓得你还……”那个年轻点的一阵激动,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一个按住,低声吩咐道:“轻点声。”这又四处望了望,便用更细微的声音说话道,“其实啊,大帅在府里。”
“在府里?!”年轻人显得很是激动,“那还不……”他话未说完,就被年长的按住,悄声道:“有些事情啊,你不懂。这里面有故事嘀。”他这一句话,掺杂着不少戏谑的味道,一下子便引来年轻人的兴趣,立马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嘿嘿。”年长的得意洋洋地干笑两声,“这个嘛,府里打扫的沈大妈就是我姨娘,好些事情,都瞒不过她那双眼睛。每晚的这个时候,大帅基本上都在东厢房。” 他说话声音极细,但夜深人静,我离的也不太远,倒也依稀听得见。
那年轻人问道:“大帅在东厢房作甚?”——这也是我想问的。
年长的兵士显然在等这句问话,不由兴奋地眉飞色舞起来,声音也渐渐变大,再后来听着我是丝毫不费力气。
“你知道东厢房原来住过谁么?那东厢房,都是客房。上边来人的时候,一般都往那里的跨院安排。可是后来上边有公公传旨啥的,都改住西院了。你知道为啥不?”他一个人兀自讲了起来,“那是因为唐妃娘娘住过!”
“唐妃娘娘?”
“就是之前来咱这监军的唐将军啊#糊可了不得,我听说咱们皇上可宠她,每晚她不在身边根本睡不着……”我登时无语,我还没被封为啥娘娘,更没每晚陪着崇祯……人言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是非黑白,传着传着就走样了。
“哦。这样。”那年轻人似乎是听明白了,应声道,“那空出来倒也是应该,她既然已经贵为贵妃娘娘,那房间不让别人再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
“哎呀!我说这些你咋还不明白啊?”年长的都有些急了,“我们现在说的是吴大帅到这么晚了还一个人留在东厢!你个脑袋咋还不开窍?”
那年轻人沉默了一会,恍然大悟般倒吸一口气,语气拔高到一定境界。那年长的看到这样的效果显然比较满意,啧啧道:“这个绝非我信口开河胡诌的。大帅和唐妃娘娘的感情好,那许多人都看在眼里的。俺姨娘还亲眼看见,唐妃娘娘当监军的时候,晚上直接进了大帅的房呢……这话你可别跟别人说。”
在得到年轻人的保证后,那人继续说道,“你道咱皇上为啥给大帅赐婚?还不都是这档子事情被他老人家知道了么#蝴想借赐婚来平息这事,可是咱大帅根本不买皇上的帐,据说成亲当晚就回宁远了……”
我登时汗如雨下,还真是“好”事传千里啊。这世上确实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晓得我给提供了多少。
听到此处,也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我调转头,双手伏地小心翼翼反方向爬回,往东厢房走去。
走过那熟悉的廊道,转过那树荫掩映的垂花门,我来到了东厢院子。
伴着清幽的花香,相比于正屋的昏暗,这里倒有些柳暗花明的韵味。
房间里果然透出淡淡的光亮。
祖泽治真在这里?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愧疚。
左右无人,我轻轻推门进去,脚没落下,里面就传来一声呵斥:“谁让你这个时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