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带同三女,在钧天部部众护送下,一路回到大理境内,善阐侯高升泰已带领一队人马等候接应,钧天部于是辞别段誉等,自回缥缈峰复命去了。
王语嫣想起阿碧和表哥栖身之处,当在途中附近,虽表哥寡情薄幸,但此刻既已弄至如斯田地,却亦足同情,更兼阿碧素来与己亲近,此时要照顾这么一个痴人,料想颇为辛苦。
于是向段誉提出,再去看看他二人境况,段誉也念及当日阿碧自鸠摩智手上救过自己,于是一行人等又来到那一片树林,且先看看两人过得如何。
果然在那树林中,又传来孩童之声,只是明显比上次单薄得多了。
段誉和三女下马悄悄走近去看,那慕容复仍是坐在土坟之上,叫小童拜他,阿碧则在果篮中取糕饼派于小童。
只是在前参拜的小童只得三两个,明显比上次少了,年纪也更小。
那几个小童拿过糕饼,便即转身而走,再不看慕容复一眼,却是阿碧篮中已空,难再为继。
再细看二人,衣服已换作粗布,更无饰物等,且明显消减得多,阿碧更是面有菜色,王语嫣见他二人如此境况不堪,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慕容复见众小童离去,急叫道:“你们怎么走了?不来拜朕?快快回来,朕重重有赏!”
众小童自然不理他,慕容复叫了几下,见再无人理会他,变得胸口剧烈起伏,竟似要发火。
阿碧忙在旁劝解:“皇上,早朝完了,大臣自然就走了,我们回宫休息罢,明日再上朝,好吗?”
温情无限,但旁人看来却是心酸不已。
慕容复挣开阿碧双手,喝道:“我不走,我还要批奏章,要走,你自己走。”
说完双手虚举,竟真的看起“奏章”来。
阿碧被他如此对待,也感难受,面上微微几下抽动,却又忍住,依然柔声道:“是,皇上,奴婢先去准备午膳,皇上莫要累坏了。”
慕容复仍在看“奏章”竟不理会阿碧,阿碧提起空篮,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看慕容复,终于走到树林边上,再看不到慕容复,段誉众人正要上前相见,阿碧忽跪在地上,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王语嫣再忍不住,叫道:“阿碧!”便要上前。
阿碧听得有人呼唤,转过身来,见是段誉等人,“啊~~”的叫一声,站起身来,竟是要走,却走不出几步,便力乏倒地。
段誉等人见阿碧倒地,忙上前扶起,王语嫣抱着阿碧,见其虽未失意识,但全身放软,虚弱至极,且轻飘飘的,显然瘦得紧要。
王语嫣连摇晃她都不敢,只抚着她又瘦又黄的脸庞,眼中掉下泪来:“阿碧,你受苦了。”
阿碧连要说话大声一点的气力都欠奉,有气无力地说:“小姐,我~”便再说不下去了。
那边木婉清已呼过随从,拿出几个馒头,递与王语嫣,王语嫣忙将馒头扳开,逐小块地喂到阿碧嘴中。
阿碧已是饿极,这时也再难强忍,于是慢慢将馒头吞下,钟灵又捧上清水,三女同时围着阿碧,段誉顾及身份,只在旁守候。
高升泰多少知道一些情况,同行随从中却有人暗暗称奇:“这民女是什么人物?竟得三妃侍侯?当真奇怪的很。”
阿碧吃下几个馒头,精神稍复,已能清楚说话:“小姐,少爷他~~他~~”却又再说不下去。王语嫣点点头,说:“我知道,这怪不得人,只是苦了你了。”
段誉细听林中情况,只听得慕容复还在看“奏章”,喃喃喏喏的,不禁摇头叹息,心念一转,于是对阿碧说:“阿碧妹子,慕容兄如此境况,不如你们跟我们回大理城,也好有个照应。”
阿碧闻言似是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段公~~不~~皇上,千万不要。”
王语嫣见她惊恐,不明所以,急劝道:“阿碧,你放心,段郎并无恶意,你不用怕。”
段誉也说:“阿碧妹子,以前我和慕容兄虽有些屑碍,但现在事过境迁,我只想尽力帮一下你两人罢了。”
阿碧听他二人解释,似极为难,踌躇半晌,始缓缓说:“我~我也不是怕皇上有什么歹意,实在~实在是少爷他~他恨极了皇上,我怕迟早会出事。”
众人听及此,都觉其说得有理,木婉清又叫过随从,拿出几百两银,放在那空篮中,她素来果断,此时也不含糊。
阿碧待要推却,木婉清便将果篮塞到她手上,说:“阿碧妹妹你别要推托,你还要顾及你少爷啊,以后我会着人定时送些生活费来,你二人好好过活便是了。”
阿碧接过果篮,情知无可推托,此时又确是急需钱银,只好受了。
她已歇息了有好一会儿,又吃过几个馒头,已恢复得一些气力,这时站起身来,突又跪倒,要拜谢众人,王语嫣拉起她,却见她泪流满面,呜咽说道:“谢皇上和几位姐姐,阿碧~~阿碧对不住小姐~~~”说完转身慢慢离去。
王语嫣心道:阿碧,你是为表哥的事吗?你真傻,你自小就钟情表哥,难道我会不知道吗?现在如此,我只好希望你真是得到幸福了。
想罢转身回到段誉身边,听到钟灵叹气说:“这个姐姐真傻。”
却见木婉清忽指着段誉鼻尖,说道:“我们嫁给这个家伙,不也是一样傻吗?”
回说萧峰在荆州别过林老板和卢老板一行人,自骑爱马往少林,那马儿在船舱呆得久了,这时发起性来,自个奔得畅快。萧峰知道马儿性子,也不理会,自放缰任其痛快。
一路上不需再勒着胃口,遂放怀大吃,好补回前几日一直吃不饱的遗憾,却是令一路上的饭馆酒楼茶棚生意前所未有的兴旺,又令那些老板扼腕痛恨:怎么自己这么笨?不准备多些食材?
走得几日,已近嵩山地界,萧峰又在一间饭馆将所有食物吃个精光,正要上马离开,却听得那饭馆中传出一人大骂:“什么?食物都卖光了?岂有此理!我年年重阳赶几百里路要回家祭祖,次次都是帮衬你,你~你现在却~~哼~我以后也不来光顾你这间店了。”
跟着一个人背着包袱,气冲冲地走出来,那掌柜在后面赔礼道歉,说道:“客官你可怪不得小店啊,实在是~”却见到萧峰还未离开,即又将话吞回肚中。
萧峰看着好笑,忽又想起自将养父母下葬之后,数年来奔波不断,竟未曾拜祭过,和那人比起,不自觉地大感惭愧。马儿似受主人情绪感染,这时亦不撒蹄而奔,只一步一步的向前跺着。
走过两个街口,看见有一间卖香烛纸钱的,萧峰心中一动,便勒缰而向,来到那店门口。
萧峰下马入店,见有一妇人看店,想来就是老板娘,于是叫道:“老板娘,我要买些东西。”
那老板娘闻言急上前来招呼,萧峰向来视生死如无物,未曾办过这等事情,只听那老板娘说道要买些什么他就买。
忽地觉得那老板娘有些脸熟,再细看那店面,乃建在一堵白围墙的缺口中,虽可辨墙先建,店后建,但店面甚为冷清败落。
萧峰心中“嘎噔”一下:莫不是鬼使神差?竟是那儿?那老板娘已帮萧峰选好所需物事,倒也不算多,显是做的老实生意。
萧峰见那老板娘满面风霜之色,再忍不住,问道:“请问老板娘,可认得邓大夫吗?”
那老板娘吃了一惊,凝望萧峰好一阵,却又摇摇头,反问道:“你知道我夫家?不可能,他死了二十几年了,我好象也没有见过你啊?”
萧峰叹一口气,心想世事难料,自己少时因那邓大夫不肯答应医治养父,累自己蒙受冤屈而将其杀了,今日竟在其遗孀的店铺买香烛纸钱来拜祭养父母。
他当日和阿朱说这段往事时,已有点后悔杀了这个邓大夫,今日再见其遗孀,显见日子过得甚苦,但仍老老实实做人,倒是可敬,心想需得作些补偿。
萧峰拿出两张千两银票,交到那老板娘手上,那老板娘见了,不敢接手,说道:“客官,你买的东西哪里用得这么多银子?”
萧峰见老板娘如此,即又说道:“原来老板娘是邓大夫的夫人,我这前钱其实是来还帐的,我小时曾找邓大夫看病,但那时钱未有带足,这些年来,总该有些利息,你且收下吧。”
说完拿着起那包香烛,翻身上马而去,那老板娘拿着那银票,心中奇怪:我家相公在生时是决不肯让人赊帐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仇家杀死,这大汉是什么人?是上天可怜我这老婆子吗?又觉似是作梦,扭自己几下,觉得疼痛,但银票仍在,只喜得她急急将店门关了,入内堂里去想着如何使这一笔钱。
萧峰一路不停,直上到当日安葬养父母的那处山腰,眼见杂草丛生,养父母的两处坟头淹没其中,不禁悲从中来,虽见天色已暗,幸好其时乃月朔之日,倒也不需逼忌。
任马儿在一旁溜遢,自靴中抽出匕首,便去清理一番,他急挥匕首,发出一束束的剑气,不一会儿,便将养父母坟头附近杂草矮树尽清。按那老板娘所教,摆好祭品,洒下几杯酒,再烧起香烛纸钱来。
想起养父母含辛茹苦养大自己,却又偏偏是死在自己亲父手上,萧峰只觉造化弄人,本领再高,亦总有无法解决的问题。
烧完香烛纸钱,又捧起酒袋,与养父母对饮起来,回想少时,虽然家境贫寒,但逢年过节,养父必要买些酒回来,养父养母饮得极少,其余的都入了自己肚中,此时亦是如此。
酒入愁肠,竟令原本万杯不醉的萧峰微感酣意。
心想旧居就在左近,且回“家”歇息一晚,于是吹一下口哨,呼马儿过来。
转过几个山垭,景物已是熟悉不过,知道离家已是不远,忽听得“呃~~嗨~~”之声,却是由家中方向传来。
萧峰暗暗奇怪:我家倒是甚会聚人气,不知有是什么人住了入去?上次钟灵在此住了一段时间,此后再未回来看过,此时天色已近亥时,若非住在那屋中,附近便再无别家房屋。
萧峰听其声音,显是个不会武功之人,不知这么晚在干些什么吃力事。
在走的一阵,已可见到旧居中有灯火透出,萧峰此时目力极强,虽光线极暗,仍可见一少年在屋前空地处,抱着一根桩柱,正发力上拔。
萧峰看得奇怪,再走近些,见那少年憋得面红耳赤,但桩柱丝毫不动,不禁“哈哈”笑出来。
那少年专心拔桩,突听得有人声,吓了一跳,一股劲再也憋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向后坐倒在地上,不住喘气。
萧峰这时已走到离那少年不过一两丈远的地方,见在门院之前,有一排桩柱,由左至右,左边的高,右边的矮,想是所打入地中深度不同。
那少年方才所拔那一根,在最左边,但在旁边还放有三根桩柱,都是七尺长短,看柱上土迹,打入土中最浅的有一尺半左右,然后以半尺累计,想来那少年所拔的那一根,当是第四根,入土想来应有三尺,最后的第十根,自有六尺打入土中。
那少年缓过气来,即向萧峰破口大骂:“直娘贼!你笑啥?害俺功亏一……一……反正,俺本来要把这柱子拔出的,被你一吓,就拔不出来啦!”竟是撒泼赖在萧峰头上。
萧峰更觉这少年有趣,即跳下马来,向那少年一个拱手,说:“这样说来,是我不对,请你继续拔,我不笑就是。”
那少年见萧峰下马后也不比在马上时矮得多少,且在灯火映照下,显得神威凛凛,心中竟自生出一点敬意,不敢冒犯,喃喃说道:“俺~~俺今天力气用光了,又不是要练给你看。”
萧峰冷哼一下:“嘿~原来是个脓包。”他向来傲气,对胆小之人甚为看不起。
那少年听得萧峰嘲讽,心中竟生出十二份的不忿,气鼓鼓地走到那第四根桩柱旁边,侧身抱住,叫道:“奶奶个熊!俺今天拼了也要拔掉你!”
他抱桩柱的方式又与刚才不一样,想是认为刚才方法不对头,现在又换个别的方法。
萧峰看他如此样子,知其没有半点武功底子,这样蛮干下去,只怕会闪了腰,伤了筋,忙上前一手抓住其后颈,将他拉开。
那少年还想挣扎,但被萧峰一抓,马上就手脚酸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萧峰将那少年提在手上,转过来面向自己,那少年不见惊恐,倒是一脸敬佩不已,萧峰见他如此,觉得再这样提着他反为不妥,于是轻轻将他放回地上。
那少年凝望萧峰一阵,忽跪倒在地,倒头便拜,说:“师傅,你教教俺怎样拔桩吧!”
萧峰忙又将他拉起,见他满面诚恳,不忍拒绝他,于是说:“想我教你也可以,不过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那少年擂鼓般点着头,却又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萧峰拍拍那少年的肩膀,指着马鞍畔的酒袋,说:“你去将那东西拿来,咱们入屋再说。”
那少年急急走到马儿旁边,将酒袋解了,提着跟在萧峰后面,走回屋中。那酒袋装满了酒,有十几斤重,那少年竟也一手便可提起,也不见如何吃力,萧峰暗暗称赞:这孩子身体倒是壮实,如得好好调教,将来必是一个难得的好手。
入得屋里面,萧峰自厨房取出一个大海碗,倒了一碗酒,先一干而尽,正要向那少年问话,却见那少年定定地看着酒袋,咽着口水,一整个的谗样。
萧峰更感亲切,将碗和酒袋递给他,那少年也不客气,竟自倒了一大碗,捧起来便喝。
此时酒袋中装的已不是梦姑准备的高度酒,但亦非一般,那少年竟也一口气将一大海碗的酒尽干。
他干罢放下碗来,却是精神见涨,状甚舒畅,萧峰见他年纪小小便有此海量,大有同是我辈之感。
萧峰既对那少年大有好感,即以甚为亲切的态度问他:“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会孤身一人住在这里?”
那少年早对萧峰大有敬意,见萧峰态度亲切,倒有点受宠若惊之感,忙答道:“俺叫鲁达,俺爹娘早死了,俺爹去前说他原本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好象是排那个啊,虚字辈,说俺要想有个前程,还是回少林学学本事,要勤学苦练,不要象他那样,学得不好。俺招着俺爹说的,来到少林寺,原本已经说好让俺拜虚节师父做老师,哪知道那个什么戒什么院的说俺爹当年是溜下山的,不是打出去的,不让俺拜师。”
说到这里,显然是触及心中苦痛,一时便接不下去。萧峰心想原来有这样的故事,便又问:“所以你就在这里拔桩,想练些本事出来?”
鲁达摇头说:“俺脑子不大灵光,哪能呢?是虚节师父求情,那个戒身院的就说要是俺能把外头那十根桩都拔了,才肯让俺拜师。”
萧峰听罢,心想戒律院分明是要为难这孩子,那最后几根桩柱,便是武功有一定底子的人也不是轻易可以拔出。
果然鲁达接着又说:“师傅,俺几个月来天天苦练,也只拔了三根,师傅你本事大,教教俺吧,不然,俺真不知道要练到啥时候呢。”
萧峰点点头,心想这孩子倒也真诚老实,见自己本领大,也不说要拜自己为师,只要教他拔桩,好拜入少林门闱。
萧峰又倒了一碗酒,一便向鲁达说:“你这孩子很好,我也很喜欢,不过你要记住,若是拜了师父,如未得师父同意,便不可以乱学旁人的武功。”
所谓学武先学德,萧峰指点鲁达,先教他尊师重道,鲁达听完,微微想了一下,忽然叫道:“啊!那俺未问过虚节师父就问你教武功,不就是不对了吗?”萧峰捧着酒,却不说话,只边喝边望着鲁达。
鲁达左想想,右想想,不能拔出桩来,自不知要多久才能拜入少林,问萧峰教了,又不遵师道,不配拜入少林。见萧峰望着自己,不知什么用意,忽地下定决心,说:“俺,俺还是自己慢慢练吧。”
情绪变得极为低落。萧峰笑笑,继续问:“你真的不要我教?”
鲁达咬咬牙,又摇头说:“俺不要了。”
萧峰极为高兴,将一碗酒干了,拍拍鲁达肩膀,说:“好孩子,莫要怕,我也是少林派的,指点一下你,也不会坏了师道。”
鲁达听到萧峰也是少林派的,又肯指教自己,即又高兴起来,忽想起一件事,问道:“俺爹说过,如果的一派的,辈份可是要分清楚的,师傅你是什么字辈的?”
萧峰也没怎么算过自己是排的什么辈份,这时才慢慢想:“我师父是玄字辈的,灵,玄,慧,虚,我应该是慧字辈吧?”想起二弟却是虚字辈,又是玄慈方丈之子,到底该怎么算?一时间竟决摸不着头脑。
鲁达听到萧峰是慧字辈的,想了一下,即跳将起来,拜倒在地:“原来是师叔祖,师叔祖教教俺吧。”
萧峰虽不甚喜欢别人拜他,但此刻这师叔祖的身份是千真万确,受鲁达一拜倒是理所当然。
既已受过鲁达一拜,萧峰即拉起鲁达,来到屋外,便开始指点鲁达拔桩。
萧峰指着鲁达刚才拔之不动的第四根桩,说:“你刚才拔它不动,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鲁达摸摸脑袋:“还有什么原因,当然是俺力气不够。”
萧峰呵呵一笑,说:“不是,你其实气力是够的,只不过不会用。”
当下即指出鲁达刚才拔桩,只是用了手臂的力量,再指点鲁达如何沉马展腰,将全身的力量使出来。鲁达听了依言而试,果然觉那桩柱已能拔动小许,萧峰继续指正动作,鲁达试得几试,竟便将那桩柱拔了出来。
看着刚才丝纹不动的桩柱现在竟能如此轻松地拔出,鲁达高兴得连翻跟斗,欢呼不已。
耍过一阵,走到萧峰跟前,又拜倒在地,谢萧峰指点。
萧峰心想鲁达虽已学会如何使力,但那最后两根桩柱,想来亦非得再练上一年半载,不能拔动,既已教过一次,再教也是无妨,索性一教到底。
拉着鲁达走到第十根桩柱前,对鲁达说:“刚才那些只是入门基本功,算不得什么,你看看师叔祖的手段吧。”
他要为鲁达树立一个远大的目标,好教他知道天外有天,不敢自满。
伸出左手,用三只手指捻着那四寸许粗的桩头,也不须出声发劲,只一下,便将那桩柱尽拔而起,左手平举,那桩尾离地尺许,确是绝无花假。
鲁达一双眼珠几要掉出来,眼前这个师叔祖本领高得吓坏人,便是只练得到几成,想来也可横扫大半个江湖。
萧峰将那桩柱移向另一旁,三指发劲,手臂不动,将其重新插回土中,竟插得只剩三寸桩头在外,这一下更唬得鲁达几乎下巴掉地,那戒什么院的恶和尚,要将桩柱打入土中只剩一尺,也需运劲连击三拳,这师叔祖只用三根指头,便将桩柱打入土中只剩三寸,如能练到他一半本领,便是死了也值得。
当晚,萧峰将一套培气练力的法门细细传了给鲁达,鲁达虽自言脑子不大好,却是颇有记心,听的几次,便就牢牢记住了。
萧峰又着鲁达演练,又指点了几次窍门,此是扎根基的功夫,并无什么高深艰难之处,鲁达只一晚便已尽数学会。
眼看天色将明,萧峰功力深厚,不觉疲累,鲁达也是练的正欢,将萧峰所教扎马,踏步,运气等法门细细体会。
忽地鲁达问道:“师叔祖,你力气这样大,能不能拔起一棵树来?”
听他这么问,心中暗笑,便是一片树林,也难不到我,何况只是一棵树?却不明鲁达何出此问,于是反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鲁达指着萧峰昨晚插入土中的桩柱,说:“俺看师叔祖用三跟指头便可以将这根桩子拔出来又插回去,就想要是师叔祖你两只手都用的话,会不会连树都拔得出。”
萧峰心想原来如此,于是点点头,答道:“不错,要拔出一棵树来,确是难不倒我,就算是你,只要好好练我教你的法门,将来也可办到。”他见鲁达身子健壮,想来他日必可做到。
鲁达也暗暗下了决心:俺以后一定要练到能拔出树来,才对得起师叔祖的教导。
萧峰见天色已明,心想少林寺离此不远,若有僧人经过见到自己甚为不便,于是口哨一吹,呼马儿过来,便要离开,临行向鲁达吩咐:“我教你练功的事情,不可对别人透露,你可能做到?”
鲁达想一想,有点为难地说:“如果是虚节师父问呢?俺应该怎么说?”
萧峰一想,笑道:“你便说是这间屋原来的主人所教好了。”说罢一夹马腹,飞驰而去,只剩鲁达呆呆立在那里,不知为什么要这样说。
萧峰心想白天不宜入少林见父亲,于是回到镇上,那饭馆掌柜见又是他,当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恼。
萧峰拿出一大锭银,放在柜台之上,说:“掌柜的,今日你着人送些饭菜去对面客栈便是。”说罢转身便往那客栈去投宿,那掌柜见他不留在店中,又肯给生意自己,高兴得忙在伙计中调出一人专门服侍萧峰。
待得天色近晚,萧峰自展轻功往少林而去。
少林寺萧峰已走过几遭,现在驾轻就熟,避开所有明岗暗哨,悄然来到藏经阁附近,远远望去,却无半点灯火,不由得暗暗奇怪:入夜尚是不久,爹爹他们便已就寝了?
正暗忖该不该上去,忽听得左边传来极微弱的破空之声,却是直向自己这边而来,萧峰暗暗吃惊:谁人有此本领?竟可发现我藏身在此?既是暗中潜入寺来,若是被人看见,实是极为不妥当,于是急展身法,却是贴地而行,不作提纵,要那人发现不了自己。
不想那破空之声竟亦即时转向,紧跟不舍。萧峰心中一动:莫不是那位大师?
忙转向藏经阁而去,那里数人皆是熟人,说话可方便得多。萧峰转向藏经阁,后面追赶之人似感吃惊,“啊”的一声轻呼,萧峰听得耳熟,却不是扫地僧,但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那人急忙加速,要截下萧峰,萧峰亦加速奔向藏惊阁,在那里才好说话解释。两人同时展开高速,距离竟是不变,只两息间,便已到了藏经阁门口。
萧峰闪身入了藏经阁,正正要停步转身,向对方解释,身后却已一阵劲风袭至,又听得那人喝道:“好大胆子,敢夜闯本寺重地?”
萧峰已认出是慕容博,但他全速攻至,实已无任何分辩的余暇,即时雄躯向前一弯,右掌自右腋下向后拍出,正是那一招“神龙摆尾”。
他不敢使足全力,只用上八成功力,慕容博那一掌本已罩住萧峰背门,但萧峰头也不回即弓身后击一掌,不但避开自己掌力范围,且将形势逆转,自己飞身扑至,反是将自己胸腹往萧峰掌上送去。
慕容博急将已击出的右掌改向下击,同时左掌上击,两股劲道合作一处,堪堪接住萧峰这一招“神龙摆尾”。“嘭~”的一下闷响,萧峰向前抢出三步,慕容博也是倒退三步,竟是斗个平分秋色。
萧峰转过身来,已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着燃点,照出自己模样,说道:“慕容世伯,是我。”他知道慕容博已皈依佛门,又听得他刚才说话,知他只是为守护藏经阁而向自己出手,于是忙表明身份,免生误会。
慕容博见是萧峰,极为惊奇:“是贤侄你?这~~这怎么可能?”显然他早听过萧峰已自杀堕崖之事。
这时藏经阁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峰再转身回看,原来是波罗星提着一盏油灯,扶着萧远山来察看情形。
萧峰见父亲需人扶持方能走动,虚弱之极,急忙冲上前去扶住父亲,叫道:“爹爹~~”
萧远山骤见萧峰,惊诧莫名,伸出手来在萧峰面上摸索一番,方始醒觉过来,也叫到:“峰儿!你没有死?”
萧峰拉住父亲颤抖不已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之上,让父亲感受自己强烈跳动的心脏,说:“爹,孩儿没有死,孩儿活过来了。”
萧远山虽已大澈大悟,但老来丧子终是人生一大悲事,此刻儿子就在眼前,手上感觉到儿子强有力的心跳,一切都是真切无伪,令他生出从噩梦中醒来般的大喜,一时间激动至极,说不出话来。
波罗星见他两父子经过生离死别后在重逢,也觉欣喜,对萧远山说:“萧师兄,你儿子侠义心肠,佛祖保佑他度过大难啦。”
萧远山高兴得只会点头回应,萧峰见父亲虚弱得奇怪,忙从手上输出一道真气,暗暗探看父亲身体状况,一探之下,惊觉父亲经脉之内虚虚荡荡,窍穴中空空如也,显然功力已经尽失。
他急忙问道:“爹爹,怎地你会功力全失?发生什么事了?”
波罗星见萧远山一时还说不出话,便接口说道:“萧师兄的功力都到了慕容师兄身上去了。”
萧峰闻言心头大怒:好你个老贼,还道你已经改邪归正,竟对我爹爹下此毒手!猛的一转身,虎目中怒火喷发,慕容博已知不好:波罗星说话不清不楚,贤侄怕是已生误会。
正要解释,萧峰已踏前一步,手臂微曲,一手从腰际缓缓推出,掌力却已击至慕容博身前半尺,笼罩胸口以下全部大穴。
慕容博感到压力将要及身,忙双掌于腹前一合,聚劲接住萧峰掌力,却觉掌力不强,正要错掌一分,好将掌力卸开,那掌力竟与自身劲力僵作一团,无法动弹分毫,跟着就是极强后劲猛然压至!
原来萧峰从刚才与慕容博所对一掌,已知慕容博功力强极,绝对不容有所轻视,待听得波罗星所讲,误会慕容博对父亲下了毒手,心想如非全力一击,让慕容博反扑,便有极大凶险。
于是一出手,就是降龙十八掌中的杀招“履霜冰至”,以掌力暗中逼住慕容博,然后即时施展杀着后劲。
慕容博倅不及防,聚力不足,又不欲反击加深误会,只得苦苦支撑。
幸而如此,若他反击,便更是劲力交缠,欲罢不能,但此时慕容博已被萧峰劲力压住,先机既失,想开口说话也是办不到。
眼看萧峰手掌继续推进,劲力似无穷无尽般的加强,到两人手掌碰上之时,就是劲道最强一刻。
慕容博几次要提劲逼开掌力,好发声解释,总是难以办到,他自吸取萧远山真气之后,功力之高几乎已直追扫地僧,这时虽说是萧峰偷袭得手,抢了上风,但自己竭尽全力仍无法改变形势,则萧峰功力之强可想而知,但当日所见,实是差得远来,为何竟会在短段时日内,实力暴增这么多?
慕容博虽心感疑惑,但现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萧峰那一掌还差两寸便要碰上慕容博双掌,掌力已压得其全身真气运转停顿,却听得萧远山叫倒:“峰儿住手!”
同时一只干枯精瘦的手掌切入萧峰掌力,接祝蝴这夺命一招。萧峰立时感到掌力如同击在弱水之上,毫不着力,同时听到父亲呼叫,忙就势收招。
接得住这一掌的人,世上数不出几个,而扫地僧正是其中最有资格的人,慕容博骤感压力全去,全身真气复得流转,一直被压在嘴边的一句话始能吐出:“贤侄你误会了。”又觉全身一阵酸软,几要跌坐地上。
扫地僧接了萧峰这一掌,也全身一阵剧震,心中暗赞:好强的掌力!
萧峰见众人皆阻止自己杀慕容博,兼之刚才慕容博一直只作防守,确是不存恶意,暗暗自责鲁莽。
萧远山等见师父到来,有他主持,必可令误会冰释,萧峰也对扫地僧心存敬重,于是五人罢息干戈,围坐于一桌,各将前因后果道明。
萧峰得知慕容博非但没有害父亲,且涉险救助,忙向慕容博跪拜道谢:“世伯救我爹爹,反几为我所害,萧峰行事鲁莽,还望世伯见谅!”
慕容博急将萧峰扶起,说道:“贤侄莫要这样,只不过是小小误会,既已过去,还提它作甚?”
忽听得“啪”的一声,却是波罗星自打一下嘴巴:“都是我说话不清楚所起,该打!”
扫地僧又问:“萧大侠要来找你父亲,随时可来,为何偏要这么晚才来?”
萧峰解释道:“我自杀身亡之事,天下皆知,如若公然来少林寺,怕会惹出不少麻烦,岂不坏了全寺僧众清修?所以还是不作声张为好。”
众人听了均觉有理,都表示同意,同时答应萧峰不将今晚之事泄漏。
萧峰心想有关自己长出尾巴及会变作巨猿之事只适宜与父亲说及,遂独扶父亲上藏经阁定层,其他人心想他父子必是说些私密之事,也自在底层等候。
萧峰扶父亲上到顶楼,待父亲坐好,便解开腰带,将那根尾巴展示出来,萧远山看得惊奇,急问:“峰儿,这……这是什么东西?竟似活的一样?”
萧峰于是细细将长尾变猿之事告于父亲,又问父亲可有何头绪?可知道祖辈中可有人如此。
萧远山只听得头大如斗,这样的事有如神话,竟发生在自己亲儿身上,再细想往事,哪有半点与之着边的蛛丝马迹?摇摇头道:“峰儿,为父从未听过祖辈中有甚古怪传说与之有关,只是听你所说,你变巨猿那晚,应该就是为父突发急疾的时候,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萧峰也奇怪两者巧合,但一无头绪,难有任何推论。
他两父子不知,其实在他父子一系祖先以来,身体中都潜藏着一股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力量,这股力量在近十代祖先以来都已深藏不显,但萧峰这一次死而复生,激发了这股力量的一个最重要的特性,所以重新在萧峰身上显现出来,以致萧峰长出尾巴,后来萧峰见了满月而变身巨猿,又将这股力量的令一特性又激发起来,从而令萧峰身体中潜藏的这股力量真正的苏醒过来,令萧峰脱胎换骨,功力暴增。
而萧远山因闻得儿子自杀身亡的消息后,心中日夜想念儿子,竟在中秋之夜,儿子身体中绝世力量苏醒时,受血脉相连影响,自己的那一股力量也发动起来。
然而萧峰力量苏醒的时候刚好变身巨猿,可以承受得住,但萧远山却仍是一具凡躯,难以承受,结果真元暴发,几乎丧命。
二人毫无头绪,萧远山想了一会儿,忽微笑道:“想它做甚?反正为父知道峰儿你没有死,就够了,只要峰儿你以后快活做人,为父还想其它事干什么?”
萧峰听父亲如此说,心想也是,父亲年纪已大,又失了武功,只要能在少林过安乐日子,就够了,于是向父亲跪拜几下,辞别下楼而去。
到得楼下,见扫地僧三人还在等候,便走过去,告之自己要离开,有向扫地僧说道:“大师,我有一句话,想请教一下。”
扫地僧对着萧峰合十作礼,说:“萧大侠不说,贫僧也知道,你是要问,今后该当何去何从吧?”
萧峰心头一震,忙合十回礼,说:“大师佛法神通,弟子正要问此事。”
扫地僧微微一笑,说:“贫僧且赠萧大侠一个字,缘,随缘而去便是。”
萧峰走在回镇的路上,心中细细体会扫地僧赠自己的“缘”字,一直走到客栈,已近天明,忽地想起,在离开缥缈峰后,遇到的那个和尚所讲的话,即时立下眼前一个目标:去钱塘江,且看那个和尚可有甚指点。
想到这点,已是回到所宿客房门前,正要开门入房收拾行装,却听到里面有呼吸声,虽然微弱,但连绵细长,显然是有一定内功修为。
萧峰心念急转:我来此之时未有其他武林人物在附近,这是何人?竟潜藏在里面,莫非是要暗算于我?好大胆子,且看你有何本领。
于是仍是如常推开房门,要对方以为自己尚未发现里面有人,但已全神戒备,一旦对方施袭,便作雷霆反击。
哪想开门入房,竟一无动静,再留心一听,那呼吸声是自床上被铺中传来,萧峰心想,好奸诈的家伙,竟想到藏身在被铺中来暗算我。仍是装作毫不知晓,走到床边,突然伸手将被子掀起,提掌便要击下!
为防对方暴起突袭,萧峰早就聚精会神,在掀起被子的同时将被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原来里面竟躺着一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少女!萧峰本来已要一掌击下,这时急生生收回掌势,呆立当场!
那少女身上所盖被子被掀起,惊觉而醒,睁开眼来,见到萧峰掀起被子,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忽想起自己全身赤裸,“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萧峰吃了一惊,发觉自己行为不雅,急扔下被子,转过身去,背向那个少女。
听得后面“唆唆”声起,是那少女钻回被窝中,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那少女说道:“喂,大个子,快将我的衣服拿给我!”
只觉声音甜美,似在什么地方听过,扫视一下房中环境,见左前方椅子上放有一套衣服,颜色鲜艳夺目,旁边又倚着一根木杖。
萧峰心中一动:原来是那天船上的那个苗女!忙走过去拿起那套衣服,鼻中却闻到一阵幽香,正和当日闻到的一样,心中浮起一个念头:是她身上体香留在衣服上了!忽又惊觉:我想到什么地方了?
那苗女见萧峰那着自己衣服却又不知呆在那里想什么,又叫道:“大个子,快点拿来嘛。”
萧峰一下惊醒,拿着衣服倒退两步,头不敢回,只向后伸去,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那苗女伸出手来接,萧峰忽觉被她手指碰了一下,急松开手来,却觉手上又传来那天被她拉着时的温润软滑的感觉,又听到背后传来“唆唆”之声,显然是那苗女在穿衣服。
萧峰突然感到心跳停顿,眼前出现一幅景象,却是方才所见那苗女一丝不挂的模样,肌肤洁白如雪,那小手既是如此娇滑,想来全身也是一样,且该细的地方细,该大的地方大,该圆的地方圆,玲珑有致,全身上下线条匀称,模样虽没仔细看,但印象中似乎也是极美,闭着眼睛,着实令人心生怜爱,正呆想着间,忽觉身体某个部位不安分起来!
萧峰心中大骂自己:萧峰你个禽兽,在胡想些什么?
急忙闭目摇头,要将这番景象驱赶出脑海,哪想刚才全神贯注之下,那景象印在脑海中极深,一闭上眼睛,反而更是清晰无比,连上一刻没敢去注意细想的重要部位都纤毫毕现出来!那已经不安分的部位更呈凶猛!
正胡思乱想兼自骂间,听到那苗女说:“好了,人家穿好衣服了,大个子你也不用再背着人家啦。”
萧峰越听越觉得她声音甜得不得了,很想转过身去看看她的样子是不是真如印象中那样美,也不知道有没有又蒙上那条粉红的纱巾。
但如转过身去,必会被那苗女看到那凶猛的部位#旱到底彼此还是陌生,在一个陌生少女面前如此模样,实是极为不妥当!萧峰犹豫难决:这可如何是好?
忽然那苗女跳至面前,叫道:“人家叫你都不理,架子太大了吧?”
萧峰看得真切,她脸上并无蒙上纱巾,真容显露,那一双本就美不可言的眼睛,配合线条柔顺至极的脸庞,鼻梁笔挺而带一个美妙的弧度,直落到离上唇三分处转成另一个美妙的弧度收回,嘴唇三分似厚,七分似薄,微微张开,露出如贝玉齿,整张脸找不着半点暇疵,辰光中似笼罩一层神圣的光华。
萧峰不禁将之与以往所见过的所有女子比较,包括阿朱姊妹,梅剑四姊妹等众亲近之人,皆远远不及眼前这苗女般摄人心魂,就是三弟妹王语嫣,也似略逊一筹。
想是为了在中原行走方便,那些金饰全都没带,却又添一中清丽脱俗的感觉。
苗女看见萧峰呆若木鸡地定定瞪着自己,也狠狠地回瞪萧峰,萧峰突然想起自己的狼狈相,急忙伸双手掩住那个部位。
苗女见他动作奇怪,竟伸出手来要拉开萧峰双手,萧峰哪能让她得逞?急忙边退边说:“你……你要干什么?”
那苗女见萧峰退避,也不追赶,却双手往腰上一叉,脚一跺,半嗔半笑地说:“人家没穿衣服都让你看了,你穿着衣服却不让人家看,真不大方!”
想萧峰半生纵横江湖,向来以豪迈勇武见称,这时竟被这么一个娇滴滴的俏女孩说是不大方,当真令萧峰哭笑不得。又见她行为说话大胆直接,萧峰暗暗叹气:幸好我知道你是个苗女,否则中原之内哪里去找这样的女子?
萧峰退后两步,见椅子就在旁边,忙坐下来,好以姿势遮掩一下,却不想刚坐下,一阵熟悉的幽香又钻入鼻来,原来竟是坐在那苗女刚才放衣服之处。
萧峰想起刚才见那套衣服叠得极为整齐,必是先脱下在摆放好的,心中闪过这么一想,眼前即出现那苗女脱下衣服俯身放好衣服的景象,那本来已稍为平复的部位既是重新振作精神!
萧峰急要转移注意力,忙脑筋急转,问那苗女:“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那苗女听到他这么问,想也不想就说:“来找你啊!”
萧峰又是一惊:“什么?找我?”
那苗女继续说:“那和尚使了手段,将气息转到你身上,害我用来追踪的灵蛊失效,后来听你说,去到那处河边,却找不到半点气息。好在记得你说过知道在什么钱塘江可以找到那和尚,所以就决定找你带路啊。”
萧峰听她这么说,原来还是为了神木,始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又有点别的感觉,偏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萧峰已平复下来,于是站起身,又问:“我昨晚又不在这里,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回来?不怕我已经走了吗?”
苗女轻扬一下眉毛,“哼”的一声,萧峰只觉又是另一种美态,实在赏心悦目,却听到苗女说:“你当人家是笨蛋啊?你的马和行李都在,还会跑得了?”
萧峰想想也是,只好无奈点头,忽想到一事,急又问:“你怎会知道我的马还在?又怎样进来的?这里门窗都是完好的啊!”
苗女似甚得意,笑嘻嘻地说:“这里的老板还算聪明,只受了我一点苦头就乖乖的全说出来了,还帮我开了这门呢。”
萧逢知道她必是对掌柜下了蛊,老板吃不消,才这样听话,只得又无奈地摇摇头。
忽地听到有人走到房门前,“咯咯”敲了敲门,跟着有人说话道:“客官,你要的早饭送来了。”
萧峰一愣:我还未叫人送早饭来啊?却见那苗女取出那条粉红纱巾一边蒙了面,一边说:“送进来吧!”
萧峰即时想到是她叫的,必是掌柜急要讨饶,将自己叫对面饭馆送饭菜过来的事都说了出来,这苗女便依样画葫芦。
果然开门进来的正是对面饭馆的伙计,那伙计提着两大篮的饭菜,见萧峰房中多了一个妙龄女子,似是甚为惊奇,一边摆好饭菜,一边偷瞄一下那苗女,又偷瞄一下萧峰,却见萧峰瞪着自己,急忙不敢四顾,摆好饭菜后即急急离去。
萧峰奔波了一晚上,也正感腹饥,于是与那苗女对面而坐,竟发觉她食相极是斯文幽雅,与刚才泼辣大胆的她半点也联系不上。
萧峰也不好意思大吃大嚼,但要他扮作斯文却又做不来,唯有放慢速度进食,夹起一块肉正要放入口中,却见那苗女“嗤”地笑出声来,说:“装什么斯文啊?早知道你吃饭厉害啦。”萧峰一愣,心想连这都说了出来,掌柜未免太不分轻重。
既然不须装斯文,萧峰便开怀大吃起来,那苗女一会儿便就吃饱,却两手撑着下巴,似在看什么稀罕之物般的瞧着萧峰。
萧峰被她瞧得极不舒服,忙脑筋急转,要找个话题来,好改变一下气氛,偏又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只得没话找话地说:“昨天的饭钱该已用完,等一下我得去对面付帐。”
那苗女还是那样瞧着萧峰,说:“账我已经先付了。”
萧峰边吃边说:“叫这么多饭菜,你倒是有钱啊!”
苗女双手一摊,说:“我哪有钱啊?这几天路上早就把金器都换完了,你们中原的东西也真是贵!”
萧峰听她这么说,知道她定是被奸商骗了,她那一身的金器,实足一户农家几年使费,又奇怪她既说没有钱,又怎么刚才又说已经付了账?难道又是使什么手段逼那掌柜?这样一想,倒有点不悦,于是冷冷说道:“没钱付什么账?”
苗女却似没发觉萧峰说话有刺,但听他这么说,实在不相信自己有能力付账,便说:“我没钱,你有啊,你包袱里有几块银子,我都给了掌柜了。”
萧峰闻言一怔:原来如此,我倒是错怪她了。又想她即敢赤身裸体地睡在自己床上,翻看一下自己包袱也没什么。
吃完早饭,苗女便急急催萧峰快带她去钱塘江找那和尚,萧峰笑道:“急什么?钱塘江离这里有千里之远,非一两天可以去到的。”
苗女仍是不依:“不快点不行啦,谁知道那和尚施法要多久啊!要是过了时限,那就坏了。”
萧峰心中难以对苗女生出硬意,哪里拗得过她?唯有答应马上就出发,见她又拿出那粉红纱巾蒙住面,觉得奇怪:“怎么又蒙起面来?刚才不是已经除下来了吗?”
苗女绑好纱巾说:“人家什么都给你看了,在你面前当然不用蒙着脸,其他人可别想看到。”
萧峰听她这样说,倒想起三弟与木婉清的事来,心中暗叫:她这番说话倒似三弟妹木婉清跟三弟说的那番话一般,莫非她……唉呀!但唉呀之后该叫不好还是该叫好啊,却又不敢再想下去,难以想到什么话来,只得勉强说:“谁叫你那那样睡?”
苗女已收拾好行装,其实也没什么行装,只是一根木杖而已,听萧峰这样说,倒是自己不对,有点生气地说:“人家天天都是这样睡觉的,谁叫你这样急,一进来就掀人家被子?”萧峰听她天天都是这样,吃了一惊,问道:“你天天都这样?难道不怕……不怕出事?”
苗女更没好气地说:“出什么事啊?这次还是第一次呢!人家睡觉前都在周围布了蛊的,谁敢偷袭我,那是自找麻烦。”
说到这里,想到一件不合理的事来:“你怎么一点都没事?还有上次的灵蛊都是被你害死的!”
萧峰暗暗好笑:我身上有冰蚕和朱蛤两种世上最烈的毒,还会怕你小小蛊毒吗?心想无须解释,只高深莫测地笑笑。
苗女也不追问,但看着萧峰的眼神中已多了一股好奇。
萧峰转身开门,说道:“走吧。”
刚踏出房门,心中又暗叫一声:完了!原来却是想起之前苗女那一声惊叫,被人听到,又见他二人从一间房中走出,定会误会他二人有什么苟且之事!但既已走出房来,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果见几个客栈的伙计,望向自己和苗女之时,带着奇怪的眼神,萧峰虽生平最受不得人冤枉,但这一遭却是有冤无处诉,只得当作没有看出。
走到掌柜柜台前,见那掌柜精神萎靡,想是被苗女折腾得够惨,果然掌柜见到苗女跟着萧峰背后,一脸恐惧。
萧峰正要说身上没有现银,需先去钱庄兑换,那掌柜却已拿出十几两银,退回萧峰面前,说:“昨夜昨夜夫人给的钱已经尽够了,还有些剩,客官请拿回去吧。”
萧峰听掌柜称那苗女为夫人,大感冤哉枉也,但若解释,却又如何解释得了?但见掌柜神情凄惨,倒也可怜,于是说道:“这点银子当我赏你便了。”
说完即去马厮,急要离开此处,若再被别人误会,只怕自己便要发疯。刚牵出马儿,却又想起一事不好:一马二人,难道要与她同坐一鞍?想起刚才狼狈相,若再作如此亲密接触,必定出事,岂不是遭之透顶?糕之透顶?脑筋急转,忽地灵机一动,将缰绳交到苗女手上,说:“你先等我一阵,我去换些钱,好作路费。”
说罢急忙转身而去。换了好些金银,萧峰走出钱庄,暗暗庆幸:好在还有此一着,等一下再去买一匹马,便就可以了。见那苗女牵着马儿还候在客栈门前,这时候心情放松,对其说道:“我再买一匹马就可以出发了,走罢。”
哪想苗女说出一句话来,即叫萧峰如遭雷击:“这马要怎么样骑啊?人家不会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萧峰只得心中大叫: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