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走了数天,萧峰虽都在马车内,但车外的情况都脱不出他的耳朵,越近京城,果然越多异常的人不时在附近出现。
幸好萧峰戴了面具易容,变成一个麻脸大汉,赵灵珠则除了投栈就极少露面,而且每次都施展变身法术,旁人只当她是个黄面妇,如此一路上倒也平平稳稳。
这一天,已来到汴梁以东的观天台附近,两人继续投栈,因为出发前张龙已经安排好,他们只要来这一间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客栈投宿,就可以和王朝取得联系。
萧峰和赵灵珠住进房间后就没有再离开,只吩咐掌柜准备饭菜送到房里头,到了晚饭时间,一个弓背老头果然提着一大篮饭菜送来。
萧峰静听四周情况,确定没有可疑后对那送饭菜的弓背老人说:“要王大爷送饭,真令萧某过意不去。”弓背老人闻言赫然挺直身子,手在脸上一抹,现出本来面目,正是四大名捕老大王朝。
赵灵珠见是王朝,便现回原形,一边赞道:“王大爷装得真象!我可看不出来。”
王朝摸了一下胡子,说:“萧夫人学自道济大师的法术当真厉害,若不是我认得萧大侠戴的面具,猜到是夫人,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出破绽!萧大侠又是如何看穿老夫的呢?”
萧峰笑了一笑,说:“王大爷几乎是全无破绽,只不过萧某听见大爷敲门那两下的时候真气有所反应而已。”
王朝暗暗吃惊,说:“萧大侠居然可以凭此作出推断,当真令老夫佩服得紧!来来,一边吃饭一边说罢。”
萧峰和赵灵珠于是坐下用餐,萧峰问道:“王大爷,怎么中原的密探会多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王朝于是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当日夫人在小校场化身成女娲娘娘模样,闹得满城俱惊,皇上知道后召集大臣商讨,那个球童高俅将事情添油加醋,令皇上更是惶恐;童贯和蔡京两个家伙又说什么观得天上多了一颗妖星,扰乱黄道,必会惹得一百零八魔星乱世。皇上听后不顾一众老臣反对,令高俅和童贯、蔡京三人统领禁卫密探,在全国监视,务要将魔星逐一铲除。哼哼~~什么魔星乱世,我看是奸臣乱朝才真,现在这三个家伙势力已经将京城一带控制,还有哪个敢惹?分明是借机培植党羽!”
萧峰听完不由得眉头大邹:“情况竟然如此复杂?那我想见沈大人岂不是难以达成?”
王朝微笑道:“那也未必!因为皇上听信妖星之言,下令沈大人到观天台长驻,反而免了我安排的一番麻烦,至于见面嘛,可就要萧大侠亲自出马了!避开这些人数众多的密探,老夫自问难以办到,不过以萧大侠的本领,却就不难了。”
当下王朝将观天台的路线、地形,还有和沈括的接口等一一教于萧峰,然后又戴回面具,弓下腰身,收拾好碗碟离开。
歇息了半晚,萧峰凝神搜索一番之后,正要出发,却见赵灵珠拿出女娲石,捧在手上,口中念了几句,便隐去形踪,萧峰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妻子施展隐身术,这时也是惊叹不已:“怪不得当时我发现不了,这根本就是半点踪影都找不着!”
这时赵灵珠的声音在萧峰耳边轻轻响起:“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帮峰哥你引开路上的密探了!”
萧峰一听忙说道:“万万不可,这样做反而会落下破绽,相信我吧,我要躲开监视的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到了观天台,这里是上古时期就被选定为观天勘地的地方,取其为九州之中的位置,开始只是一个高不逾丈的土台,后来历朝都有修筑,这时已成了高约五丈的石建高台。
穿过外围的看守,确定附近都没有监视后,赵灵珠散去法术,和萧峰一起走到旁边的测星堂。
萧峰在门上三轻三重地敲了六下,里面有人问道:“都什么时候了?谁啊?”
萧峰运功传声进去:“亥时三刻,问路的。”
这是王朝所教和沈括的切口,当然此时早已过了亥时。果然里面有人走过来开门,正是钦天监沈括,他领着萧峰夫妇入堂,一边说:“如果这不是王大爷定下的切口,我刚才一定会说:‘什么亥时三刻,明明是子时二刻!’”
赵灵珠听了觉得好笑,说:“沈大人何必这么认真?”
沈括正容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司职钦天监,岂能不认真?况且事实现在确是子时二刻。”
一边说一边指着堂内一物,萧峰和赵灵珠顺着他所指一看,只见四个铜罐一级一级地置于一个四层台阶,由最高一个铜罐开始向下滴着水,最底下一个铜罐的上盖中央有一开口,其中一道标尺正指着子时二刻。
萧峰和赵灵珠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东西,禁不住好奇起来,走过去细细观察一番。
沈括见二人有兴趣,也是十分高兴,于是在旁边解说起来:“这是我改良过的滴漏计时仪,加了铜漏管和时标尺,比以前的更准确和方便。”那标尺随着时间一点点地向上升起,此时已是过了二刻又五分,看得萧峰夫妇啧啧称奇。
沈括说的兴起,又介绍起其他器具来,这测星堂里头除了摆放了多年来的天象记录,还有好些萧峰完全看不出是什么的器具。
赵灵珠更是看得兴高采烈,突然见到一个刻有东南西北方位的木盘,中央有一用针顶住的细长铁片,铁片两个尖角分别涂有红漆和蓝漆,涂红漆的尖角指向木盘刻有‘南’字的一方,却又稍稍偏东,不禁“咦”的一声。
沈括见赵灵珠似有疑惑,忙解说道:“萧夫人,这是我改进司南和方家(风水术士)的罗盘而成的指南针。”
赵灵珠指着那指南针说:“我也知道啊,我家里也有罗盘,不过怎么这针指的不是正南?是不是这木盘摆错了?”
萧峰知道岳父身为藩王,却也不觉奇怪,沈括也是正沉浸于介绍堂中物件未有多想,却说:“木盘没摆错,针也没指错;我多年来用日影对照过,发现原来磁针所指并非都是正南,常常会有些许偏东;我也有过多种猜想,开始还以为是制作和摆放时的人为干扰,后来才发觉无论如何改进,这指向偏差的问题仍是存在,我现在也唯有听之任之了。”(磁针指向偏差是因为地磁极夹角存在而引起的,当时沈括虽然不知道原因无法解释,但他仍将此现象忠实地记录起来,后来撰写中国古代科学文明史的英国李约瑟博士将沈括尊为世界上第一个发现地磁偏角的人。)
萧峰和赵灵珠听得一阵头皮发麻,想起此行目的,正要发问,沈括却已收不住嘴,继续介绍,只见他领着二人来到一个铜球前,铜球上满布凸点,有大有小,其中一些还有线条相连,整个球体支在一大环中,环上标有刻度,“这是我改良过的浑天仪,简去了日道和月道,看起来简单明了。”
萧峰“哦”的一声:“我小时候听爹爹讲故事,有提过天圆地方,怪不得这浑天仪做成圆的。”
沈括听了沉吟了一阵,突然对萧峰说:“萧先生,你看~~你看我~~象不象傻子?”
萧峰和赵灵珠闻言对望一眼,都是不明所以,萧峰答道:“沈大人学究天人,怎么会是傻子?”
沈括似有什么心事,在堂中跺了两个来回,才说:“萧先生,我有个想法,一直不敢说,因为~~因为连我自己都不大相信。”
萧峰大奇:“是什么想法?竟然连沈大人都不敢相信?”
沈括伸出手来在浑天仪上抚摸了一阵,才说:“天的确是圆的,地却未必是方。”
萧峰和赵灵珠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也不敢出言干扰,沈括接着说:“记得小时候在一本不知道叫什么的古书曾经说过,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也圆的。”
“什么?”萧峰和赵灵珠大吃一惊,齐声叫了出来,沈括摸了一下胡子,继续说:“如果那本书说的是真的,而结合我多年来在各地观天象记录下来的偏移夹角,也的确可以算出我们脚下的大地有一个弧度,根据这个弧度,我计算过,如果大地真是一个圆球,那圆球的周长就有七万九千八百四十三里又二百七十六丈。”
这次萧峰和赵灵珠连惊叹都发不出了。“还有,我在很多地方都做过这个实验。”
沈括拿起一块镇纸木,高举起来,然后放手,“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当真是不知所问对不知所答。
“哦。我忘记了说,这木头是向下掉的对吧?”沈括这才记起不是所有人都象他一样博学,“是啊,这又~~”
“掉下的时候有没有偏过一边?”
“嗯~~没有。”
“这就是问题了。”萧峰和赵灵珠再次面面相觑,不知沈括说的是什么。
“我在每给地方做这个实验的时候,木头都是竖直向下掉的。”
“这有什么不对啊?”
“我不是说了吗?这脚下的大地,是有一个弧度的,如果是这样,象这个浑天仪~~”说着沈括把镇纸木举到浑天仪上方,然后放手,“你看,在不同的地方,应该有不同的偏差啊!”
萧峰只觉一阵头晕,连忙向沈括打手势,说:“沈大人,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跟大人一起研究这种事的。”
沈括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听萧峰这么一说,呆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啊~~对、对,我刚才太投入了,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太久了。是了,听王大爷说,你是想打听一个地方是吧?”
萧峰见沈括终于回过神来,暗舒一口气,说:“不错,我有个地方正急于要赶去,但不知道在哪里,所以来请教沈大人。”
“哦?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沈括随即问道,因为这种推敲的事是他最擅长而且是最喜欢的。
萧峰于是将当日在幻镜见到的天池向沈括详细地说了一次,当然除了环境外其余的事都隐去了。
沈括听完背着手在堂中来回跺步,想了好一阵,才说:“依照萧先生所描述的景象,我基本上可以确定有两个地点是符合的。”
萧峰心想只是两个地点,那就容易找得多了,不想沈括接着却说:“一个是长白山的天池,另一个是天山的天池。”
萧峰一听心头便凉了一半:长白山和天山一在东北一在西域,若一个错了的话可是绝对没有时间来做补救的!“沈大人,还可能再更清楚确定一个吗?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沈括又摸了一下胡子,摇头道:“这已经是我所能推断的极限了,除非有更多的线索,否则也只能这样了。”
赵灵珠在旁边见丈夫和沈括一筹莫展,也有点不耐烦,插嘴道:“沈大人你还要什么线索啊?”
沈括皱着眉想了想,说:“例如~~例如那里的山石是什么类型的。”
萧峰奇道:“两处地方的山石不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两个天池形成的时间和地域不一样,山石也自然不一样。”萧峰一听原来如此,却也是无奈:“可惜我学识有限,说不出山石的类型。”
沈括又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问萧峰道:“萧先生,如果这两个地方的山石放在你面前,你可能认出?”
萧峰又尽力回忆了一阵当时所见,说:“我也不敢肯定,如果有的话~~”
“现在是只能尽量一试了,萧先生等一等。”沈括说完掉头走到一旁的书架,搬弄了一通,最后取出两个盒子,萧峰一看,只见两个盒子上分别写有‘长白山石样’和‘天山石样’。
沈括打开盒子,向萧峰问道:“怎么样?能不能看出是哪一个?”
萧峰凝神细看了一番,只见天山石样满布微细小孔,而长白山石样则比较密实,颜色也相对沉一些,萧峰再闭目回忆了一阵,终于确定地说:“不错,正和长白山的石样相符!”
赵灵珠听见丈夫确定了是哪里,也不顾沈括在旁边,高兴得扑上萧峰身上,直弄得萧峰尴尬不已,沈括却也不以为然,只在点头道:“天山天池形成时的烟尘比长白山的多,所以两座山的石头也就不一样了。”(其实是气体比较多,但古人所知也就到此为止)
这时萧峰已确定了先祖故地的位置,心情也轻松起来,随口问道:“沈大人,这两个天池是怎么样形成的?”
沈括手指一竖,说:“是火山喷发后形成的。”
说完见萧峰和赵灵珠一脸的迷惑,忽然醒悟过来,在自己头上一拍:“我真是的,两位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火山吧?来来,我给两位解释一下!”
沈括边说边又转身在木架上找了一通,最后找到一幅卷画,在桌子上展了开来,指着画上的图案,说:“这是我依照一位由东瀛倭国来我朝求学的和人所说而画成的火山图,听说那倭国倒是有不少火山,而且其中不少都很容易喷发,你们看~~”
沈括手指所指的是卷画的第一个图案,那只是一座圆锥山,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山顶并非是尖的,而是相当大的一个凹坑,只听得沈括说道:“这是一般的火山的模样,若是这凹坑中积聚了水,就成了一个天池了。”
萧峰想象了一下,点头道:“的确如此!”
沈括又向下指第二个图案,那火山顶上冒出一股浓烟,气势磅礴,沈括又解说道:“这是火山开始喷发的情形,那时候就会烟尘密布,而且烟尘带毒,那和人说见过有人和牲畜吸入这种烟尘后烂肺而死!”
萧峰和赵灵珠只听得毛骨悚然,萧峰见妻子发抖,忙一下搂住赵灵珠,赵灵珠知道丈夫着紧自己,更是一阵心甜。
沈括手指继续移动,指到第三个图案,那火山上不但有浓烟喷出,而且用朱砂渲染,看起来一片火海,极为吓人,沈括指着那些火红的地方,说:“火山喷出来的,不是火,而是被火烧成膏状的石头。”
“石头!?”萧峰和赵灵珠大吃一惊,连石头都烧成膏状,那要是多大的火?沈括又说:“这些的确是烧熔的石头,等变冷变硬后,就会象刚才所看的长白山和天山的石头差不多,如果喷发时烟尘多的,就会多些细孔。”
到此,萧峰和赵灵珠才算是对火山有了一些了解,萧峰看着那三个火山的图案,突然想到一点不好,正在这时,赵灵珠颤着声说:“那~~那天池会不会也~~”
萧峰正是想到这点,却原来妻子也同时想到,两人都不禁望向沈括,希望这位学究天人的大学者可以说一个好消息出来,沈括见他二人望向自己,想了一想,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这种事很难预测,不过如果在山的方圆百里以内感觉到有地动,那就~~就很危险。”
萧峰和赵灵珠见连沈括都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都不由得一阵怅然,(其实就算是以现在的科技,也很难准确预测地震和火山的活动,只不过在把握上比古代多了几分而已)萧峰待沈括收拾好画卷,便拱手道:“为了萧某的事,打扰沈大人了,萧某在此谢过沈大人。”
沈括知道他是要告辞,叹息道:“唉~~来去匆匆,萧先生真象天上那客星一样啊!且等一等,我有样物事,或可对萧先生此行有些帮助。”
沈括原来刚才放好画卷时已顺便找了一件物事,此时递到萧峰面前,萧峰一看,却是一个用链子吊着的圆形小铜盒,盒面上的花纹倒是相当美观,颇有异族风情。
萧峰拿在手上,不知有什么用途,沈括说:“萧先生打开盖子就可以了。”
萧峰依言打开盖子,却见里面是个小小的指南针,又听见沈括说:“这个铜坠子是我在相国寺庙会时用一两银子在一个番人手上买来的,里面的指南针则是我装上去的,虽然不及大的准确,不过也能指个大概。”
赵灵珠在旁听着,这时忽然问道:“沈大人,那个番人是不是牵着一头骆驼?”
沈括点了一下头,赵灵珠急说:“沈大人,那家伙是个骗子!”
沈括又点一下头,却是面带微笑,萧峰和赵灵珠立刻醒悟过来:“他敢在沈大人面前耍花样,自然是讨不了好!”沈括仍只是笑而不语,但想来必是将那罗伯特教训了一番。
萧峰和赵灵珠终于在沈括口中查得目的地所在,乘着天色未明,与沈括道别后离开观天台,回到客栈,萧峰着妻子歇息,自己却在思量:长白山天池虽然藏于深山,但那里是阿骨打兄弟一族的地方,到时候只要请阿骨打兄弟帮忙,要找到天池不难,只是耶律洪基那里,我又该如何应付?一想到当日雁门关外耶律洪基充满怨毒的冷酷眼神,萧峰顿感如此难题实在不知如何方能解决。
正为着答应了王朝等人办此难事而烦恼不眠,怀中赵灵珠忽然说道:“峰哥,宇文先生千叮万嘱我们要赶快到天池,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知道了天池有可能喷发?”
萧峰何尝没有想到此一可能,原来妻子也是一样的心思,唯有“嗯”地应了一下,赵灵珠又说:“既然是这样,辽国的事不如不要管了,万一赶不上就糟了。”
赵灵珠早就从丈夫口中知道了耶律洪基的不好应付,而且丈夫与之有相逼之恨,只怕会横生事端,难以了断。萧峰摇头道:“不,我既然答应了,就要去做,而且我只是去劝耶律洪基一下,若他真的不听我劝告,我也不再理会此事了。”
说到此处,萧峰停了一下,然后说:“我要走,谅他也留我不下。”
赵灵珠想想也是,以丈夫的本事再加上自己的法术,要走确实不是问题。
天明后,萧峰二人又再易容变身,乘马车向北而去。萧峰心急要赶路,不想竟错过了宿头,看看天色渐暗,却只来到一处小村中,哪里有栈可投?
那村中农户又俱是关门闭户,不肯接宿,萧峰知道这是因为朝廷派出大量密探所致,又有谁敢收留陌生人?
萧峰问了几户人家,知道最近有客栈的地方也要走好几个时辰的路,这可就麻烦了。正在为此为难间,突然后方一骑急驰而来,马背上骑着一个少年捕快,面目粗豪,奔至马车旁边,那少年捕快勒住马头,朝马车看了几眼,突然喝问道:“喂!车上的是不是乔先生啊?”
萧峰闻声在车内探出头来,那少年捕快一见,即跳下马来,一边叫道:“乔先生!真个是你!”
萧峰见那少年捕快陌生得很,忙问道:“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姓乔?”
那少年捕快一拍自己脑袋,说:“瞧俺这人!都忘了乔先生认不得俺,俺叫雷横,是赵四爷派来接应乔先生的!本来的后头那镇上俺已经订了客栈了,哪晓得乔先生赶过了头#葫以就追来了。”
萧峰听得是赵四派来的,心想四位爷真个早有安排,自己却心急打乱了,只觉有点不好意思,便向雷横说道:“雷小兄弟,我心急赶路,累你劳烦了,我们现在离最近的客栈也有好几个时辰的路,这可怎么办?”
雷横环顾四周,想了一下,笑道:“好啊!真巧了,原来竟来到了东溪村,这就好办了!”
萧峰奇道:“这小村有什么好处所?雷小兄弟快说!”
雷横一边上马一边说:“这东溪村东头有个大户,跟俺相熟的,他人又好客仗义,俺带路去那借宿一夜,不正好吗?”说完便领着马车向村东而去。
雷横一路而行,出了村子,又走了半里,那前头便见有一大庄院,萧峰远远听见庄内有人提气暗喝,似在干些什么吃力事。
雷横带头来到庄院门口,叫一声道:“晁大哥,又在练功啊?”
只见庄院内一名年约二十的大汉正提着两个各有百余斤的石锁,正在练拳,那姓晁的大汉听见雷横叫唤,放下石锁,答应道:“哈~~什么风把雷小哥吹来了?咦~~雷小哥还带了朋友来啊?”
雷横连忙介绍道:“晁大哥,这是乔先生和乔夫人,赵四爷的朋友,要到北方走生意呢!因为赶过了宿头,我就带他们来这借个房间歇一晚上。乔先生,这是俺的好朋友,人称‘托塔天王’的晁盖晁大哥,晁大哥义气好~~”
晁盖一把按住雷横肩膀,笑道:“雷小哥你就少给我送帽子了,别说是赵四爷的朋友,就算不是,难道我还能干看着要他们野宿不成?”
说完上前跟萧峰一握手,问道:“乔先生是哪里人?北地苦寒,到北方要做什么生意?”
萧峰只觉晁盖手上用力,心念电闪:好家伙,一上来就是江湖手段,我带着面具,就算装疼,面色也骗不了人,看来还是要压他一压。
萧峰任晁盖握着自己的手,却不用劲回应,口中悠然答道:“乔某祖上和北地有些关系,但我自小就是嵩山脚下长大,此次北上,一来是要买些人参貂皮,二来也是寻一寻祖上足迹。”
他字字句句都是不慌不忙,却听得晁盖心惊不已:我渐渐加劲,现在已经使上全力,这老汉怎的似浑没事儿一般?口中却是呵呵笑道:“原来乔先生家住嵩山,敢情有到少林寺学过本领?”
萧峰点头答道:“不错,乔某年少时确在少林寺的大师教导下练过几年。”
一边说一边拇指暗暗用劲,晁盖只觉手背一道巨力压下,掌骨几乎当场折断,虽能任住没有叫出来,但已疼得冷汗直冒,牙关紧咬,连话都说不上,只得强作微笑点头,却是三分似笑,七分似哭。
以萧峰现时举世无匹的功力,就是铁块也可轻易捏成粉碎,何况是血肉之躯?虽只是一根拇指,晁盖已经吃不消,萧峰见他竟能忍住不叫,也有些佩服,心想若再加力,他手掌必定不保,于是收回拇指上的压力,改以食指点在晁盖脉门上,一道‘商阳剑’真气缓慢送入,为晁盖镇痛,这是在缥缈峰上时在二弟虚竹身上学来的一些疗伤法门,晁盖立觉整个手掌暖洋洋的,痛楚全消。
萧峰放开手来,晁盖看着萧峰,又是佩服又是惭愧,但见萧峰一脸浑不在意,并无怪责之色,暗骂自己鲁莽,忙又拉着萧峰往屋里走,说:“乔先生,乔夫人,若不嫌舍下寒酸,就请在此多住几天吧!”
这次才是晁盖真心实意的说话,萧峰和赵灵珠被他领入庄内安顿。晁盖着下人准备酒席,雷横则帮忙安排马车停放。
萧峰和赵灵珠在客房里面歇息待候,赵灵珠挨近丈夫,轻声说道:“峰哥,我觉得这庄子有点古怪。”
萧峰奇道:“有什么古怪啊?不就是个江湖汉子的庄子吗?”
赵灵珠摇头道:“不是,这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象有什么灵物笼罩着一样的。”
“哦?那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里有人用法术布了陷阱吗?”萧峰忙问道,赵灵珠又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这股灵力光明正大,也不象有恶意,只不过总是令我有点心神不定。”
萧峰听得如此,笑道:“既然并非什么陷阱,管它做甚?反正我们只宿一夜,明天就要继续赶路了。”赵灵珠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多想。
晁盖准备好酒席,便亲自来到客厢请萧峰夫妇到大厅入席,看其样子已是对萧峰毕恭毕敬,当然对‘乔夫人’也不会怠慢。
众人来到大厅坐下,席间只得萧峰夫妇、晁盖和雷横四人,却也毋须分主次之席,晁盖领教过萧峰一手本事,自然是羡慕得很,拉着雷横不断向萧峰敬酒,赵灵珠酒量不高,又是变作老妇人,便就只喝了一小杯做做样子,萧峰却是甚为喜欢两个小子有豪气,三人连干几杯,只觉不过瘾,又换上大碗,直将雷横喝得昏头转向,晁盖也是面红耳赤。
酒喝多了难免会有些收不住口,晁盖大着舌头说:“乔~~乔先生!我晁盖从来就~~就很少服人,今天~~今天算是见识到真~~真英雄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气力象~~象乔先生你这么大的人呢!”
雷横在旁边勉力撑着醉眼,说:“四爷~~四爷的朋友~~不会差的!”说完便歪在一边,竟已睡着了。
晁盖见雷横竟当场醉倒,哈哈大笑:“雷小弟你真是~~哈哈哈~~本来还想让你~~你也见识见识的!也罢,这等宝贝,当然是要象乔先生这样的~~的英雄,才有缘见到!”
晁盖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厅中一个花瓶前,双手抱住花瓶一扭,然后一推,那摆放花瓶的桌子整个向后移动,地上露出一个地道入口。萧峰心中暗叫:好家伙,还有暗道,看来这个晁盖比表面看起来更不简单。
晁盖站在地道口,回过头来,对萧峰说:“乔先生~~不必顾虑,这只不过是~~我家的藏~~物室,少待我下~~去拿件宝贝来~~让乔先生开开眼界!”
说完便顺手在几上拿了一盏油灯,自顾走了进去,赵灵珠怕晁盖会搞什么鬼,忙向丈夫打眼色,却见萧峰一脸不以为然,而且向自己打手势示意毋须担心,她向来对丈夫本领信心十足,便也就安下心来。
萧峰虽脸上毫不在意,其实已专心留意地道中的情形,只听得晁盖走了数丈,停了一下,便就回转上来。
晁盖走出地道,手中多了一个竖立的铜盒,做工精细,却不见得是什么宝贝,萧峰正疑惑间,猛然发觉妻子眼中放出异光来,不禁一惊:灵珠这等情形倒是似乎在哪里见过!莫非这真个是宝贝不成?
且说段誉一行人自别过大苗王后,便回到大理国内,一面勤于政事,一面又着众大臣留意物色可有人品端方,且又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因着这是段誉答应了大苗王帮李善瑶招婿的事,大苗王既和大理国关系密切,又统管西南众多部落,正是轻慢不得。
众大臣在讨论了数天后,终于提出一个人选,却是高升泰之子高泰明。
高泰明既是高家嫡系,将来自必承父之爵,而且他自小就性格沉稳,决断果敢,又文武兼修,果然是个不凡人物。段誉看着众大臣呈上的提表,都是写着高泰明的名字,心里却满不是味儿,高泰明和段誉本是世交,但段誉自小就未曾对高泰明有过什么好印象,总觉其城府太深,性格过于老成,不可深交。
但满朝大臣都同推此子,实叫段誉难以说话。高升泰见段誉神色不定,倒似是对自己儿子作大苗王女婿不甚满意,便上前说道:“皇上,犬儿虽说难及得上皇上、萧大侠等,但纵观我大理国内,却已寻不着更合适的人选。”
高升泰见段誉听了仍是未有表态,又说道:“我这么说并非是单为了自己儿子说好话,大苗王乃我大理国必不可少的盟友,此次联姻,是关系两方面利益的大事。试想,大公主嫁于萧大侠,若我大理替二公主选的是个默默无闻的人,如何说得过去?”
此话一出,其余众大臣也皆道有理,巴天石也说道:“高侯爷所说的确不差,我大理国内,可及得上泰明贤侄的,又有何人?皇上,此事有关国体,万不可坐失良机啊!”
段誉被众大臣一番催促,颇有点踌躇起来,高升泰又道:“皇上心中莫非已有更合适的人选?何不说来让大家评一评?”
段誉听高升泰这么一问,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哪里有什么人选?只不过对所有人都推举的高泰明有些不甚顺心而已,他本来是性情豁达,不会对别人生出什么讨厌之感的,偏偏就自小对这高升泰的儿子喜欢不起来,却是个特例。
但看众大臣都在等自己的意见,段誉唯有说道:“本来嘛,要说在本国内找个及得上泰明世兄的,还真是没有,不过这选婿不单是我大理国一面便可决定的,还要看大苗王和二公主的意见,不如就先修一道聘书,且看大苗王合不合意好吗?”
段誉所讲实在是合情合理,高升泰也颇为同意,于是和三公合议修了一份聘书,让段誉过目批示后,又备了一份大礼,如此忙了好几天,方得妥当。
眼看明天使团就要出发,这晚段誉满腹思怀,看过一轮奏章后,独自在御花园内散步,却是越走越是焦躁,段誉心内不断思索:怎的我对所有都推举高叔叔的儿子如此介怀?段誉啊段誉,你到底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难道这皇帝的位子,已经将你改变了?
忽然,几下‘得、得、得’的轻响伴随着一阵破风之声自远传来,段誉循声望去,只见夜色中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提纵越过宫墙,直向自己而来。
来者拄着两根铁拐,一身青袍,面目如死人一般,正是段誉那‘杀父仇人’的爹,大理国本来的太子段延庆。
“誉儿~~”
“别叫得这么亲热!我没有忘记我妈妈是因你而死的!”段延庆闻言不禁一愕,随即又柔声说道:“好,你不立即出手杀我,我已经很欣慰了。”
他听段誉只提母亲刀白凤的事,便猜到段誉其实是已经承认了是自己儿子的事实,自己还有什么好埋怨、不满的?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答应了我妈妈,与其他事无关!”段誉仍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段延庆听了虽然满觉不是味儿,但仍是强忍住心酸道:“是,是我欠了你妈妈的,我~~”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还是快点离开的好,否则被侍卫见到,就没那么容易走了。”段延庆听见段誉这么说,反而笑道:“大理国内,若不是皇上你出手,我要来要去,又有谁阻得住?我今晚到此,为公不为私,皇上可肯听我说几句话吗?”
段誉料不到段延庆有此意图,本来还道他只是为了见一见自己而已,段延庆见段誉神色微变,竟颇为高兴:这孩子虽口中绝不让我,心里面还是有我这个爹,哈哈~~好,我段延庆始终是有后了。
心中虽有喜悦,表面却不敢表露出来,因为他很害怕会招惹段誉的不高兴,所以只装作不知,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和大苗王的联姻一事,万不可让高泰明那小子做成附马!否则我段家将永不见天日!”
段誉听段延庆这么一说,竟是全身一震,半晌才定过神来,反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可以让高叔叔的儿子做附马?”
段延庆一边回转身子,一边说道:“我是什么意思,皇上应该十分清楚。是了,穆姑娘,我当日答应你的事,现在已经算是办成了。”说完铁拐一点,纵身而去。
穆婉清自一旁假山后缓缓现身,战战兢兢说道:“段郎,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段誉走过去拉住穆婉清的手,示意一起散步,同时说:“清妹,我早就知道你在旁边了,连他都发现了,我怎么可能没知觉?这事本来我就不想瞒你,你就不用介怀在心了。”
穆婉清靠着段誉,一同在御花园内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凉亭坐下,穆婉清被段誉轻抱在怀,他两人成亲后少有这般悠闲的日子,都不禁静了下来,慢慢享受这点滴时光。
在一弯斜月映照下,穆婉清想起当日两人初遇,也是在差不多的晚上,只不过当时自己将段誉绑在马后折腾了一番,而且段誉当时呆气十足,与现在大不相同。
两人静待了好一阵,穆婉清抬头望了一下段誉,却见他竟象在发呆,心想丈夫定是为国事忧心,自己可得多为丈夫解慰,便伸手抚摸着段誉脸庞,问道:“段郎,还在为~~为他刚才的说话烦恼吗?高叔叔~~”
段誉忙打断穆婉清话头,说:“不是,那些事情就先放下好了,我是见今晚月色不错,又有你伴着,想借着这好心情,为大哥的儿子想个好名字。”
穆婉清听了不禁失声笑道:“你个呆子,我肚子里的那个都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你倒先为刚成亲的大哥想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的儿子的名字啦?”
段誉也呵呵笑了一阵,然后才说:“我也是听大哥说,他说遇到一个高人,算到第一个孩子是个儿子,才托我帮忙想名字的;大哥自闯过那一关后,奇遇不断,我想这事当不会是假的。”
穆婉清又问道:“那你想到了没有啊?”
段誉抬头望月,口中缓缓说道:“大哥体质超乎寻常,大嫂看来也绝不平凡,将来的那个侄儿,必是个非凡人物,不如就取名为‘逸凡’,再加表字‘臻圣’吧!”
天龙寺内,本尘(段正明)正于禅房内坐定,忽然几下‘得得’之声在门外响起,跟着门闩‘啪’的一下轻响,竟自从中断开,两扇门随之撇开,一道人影飘入房来,正是刚和段誉见过面的段延庆。
本尘头也不回,只发声道:“先生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段延庆冷哼一声道:“段正明,你心中有愧,不敢面对我吗?”
本尘宣了一下佛号,回答道:“这里并无段正明,先生不用再找了。”
段延庆冷笑几声,然后道:“好个出家人,真个是不问世事,连誉儿都不顾了。”
他知道唯有段誉之事,方能使段正明坚守的心神产生反应,果然本尘身子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说:“誉儿的武功早已远超你我,要担心也轮不着我。”
段延庆哪肯就此放过,马上再作攻击:“誉儿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单纯,遇着老奸巨滑的家伙,可就麻烦了。”
本尘果然再忍不住,真力一运,团身连蒲团一起原地回转过来,段延庆见了暗哼一声:“好,原来长进了,怪不得敢以背向我。”
本尘并未理会段延庆的嘲讽,两目生光望向段延庆,沉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连誉儿都要害吗?”
段延庆毫不退避,与本尘目光针锋相对,同时举起铁拐,指着本尘鼻尖,说:“我说的老奸巨滑,包括了你在内,我段家的基业,眼看就要烟消云散,化作烟尘了!”
本尘对离鼻尖不过五分的铁拐毫不理会,仍是紧盯着段延庆双目,却听得段延庆继续说:“大苗王要招婿,高升泰的儿子现在呼声最高,若被高家再得此强援,我段家日后再无抬头翻身之日了!”
本尘听至此,终于守不住心神,惊叫一声:“什么?”
段延庆似乎对本尘的反应很满意,怪笑几下,跟着声色俱厉喝骂本尘:“你这个借高家势力篡我之位的无能家伙,见高家势力难以阻挡,便传位给誉儿,自己却在这里享清福,好,好得很啊!”本尘被段延庆骂个狗血淋头,却默然不作辩驳,可能,段延庆说的真有道理。
“你想怎么样?”本尘意气被夺,只能作出退让,段延庆放下铁拐,沉声说道:“念在你我本是同宗兄弟,誉儿又自少得你照顾,我不会为难你,只是誉儿对我实在~~唉~~段正明,誉儿向来敬你,为了我段家存亡,你一定要阻止高家得到大苗王的支持!”
他说话虽然强硬,但求助之意却掩饰不来,本尘想不到原本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段延庆会求自己帮忙,看来他对段誉的爱子之情倒是不假,而且他所说也确实不差,正要开口答应,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方外之人怎可妄动俗念?施主还是离去吧。”
来者正是枯荣禅师,月色下,其半枯半荣的面目更显怪异,不下于段延庆的僵木如死。本尘知道师父到来,便即压下本已冲到嘴边的话来,段延庆却丝毫不惧,反转身迎上,一边说:“枯荣大师好修为,身处闭关的禅室,也可以清楚知道这里的情形,想来当年我在寺门外求见,大师也应该早已知道了?”
他语带嘲讽、愤恨,因为多年来不断的回想当日情形,已将内情猜出了一个大概。
枯荣禅师仍是平平淡淡地说道:“不错,老衲知道,当晚发生的所有事,老衲我全都知道。”
段延庆不虞他有此一道,也愣了一愣,继而再问:“那誉儿他~”
“当然早就知道了!老衲已经答了施主的话了,施主还有什么不满意?”枯荣禅师说话自此至终都是平平稳稳,听在段延庆和本尘耳中却如怒涛翻涌,段延庆瞪了枯荣禅师好一会,才说得出话来:“好,多谢大师成全,我段延庆,从今以后,绝不再敢打扰天龙寺!”
说罢铁拐在地上一划,正正在他和本尘之间划出一道深坑来,然后展开身法,飘然而去。本尘看着地上一道痕,颤声道:“师父~~弟子~~”
枯荣禅师转侧身去,同时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强求得到,也不长久,你既已离俗世,寺外的事就休要再理会!”
本尘低头想了一阵,道:“弟子明白。”随即又回转身,面壁入禅。
枯荣手一扬,气流带动房门关上。本尘这才低语一句:“誉儿,看你自己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