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呀……”看着三个士兵走了之后，也顾不得地上的肮脏和潮湿，小男孩长叹一声，一下就躺在了地上。刚才胸口上被打的地方就像火烧一样，上次被触手缠上就没有知觉了，而这样的痛楚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刚才为了对抗这种痛苦而绷紧的全身现在也像散了架一样。
    “很痛吗？”恶魔小女孩坐在路加的旁边，用一种难以说明的奇妙感觉看着他。
    “痛呀……好痛……”路加说道，不过听上去有些呻吟的意味。他看着小女孩，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不痛吗？”
    “痛呀。”小女孩理所当然地回答到。
    但是你看上去不怎么痛啊。路加心中稍稍有些不服气。他看着小女孩的脸，和自己的狼狈样子比起来，的确没有什么痛苦的表现。
    “我习惯了。”小女孩又说到，然后开始解开路加上衣的纽扣。
    “你干什么？”路加问到。
    “治疗啊。”小女孩很干净利落地解开了路加的上衣，一条很宽的红色印记像蛇一样匍匐在他的胸口。
    “好严重呢。怎么会打成这样？”小女孩有点吃惊地说到，她当然不明白精灵和恶魔体质上差开得是如此之远。接着她就用舌头舔起伤口来。
    虽然这样的方式不能称之为治疗，但是效果的确很明显，现在伤口仍然感觉到炙热，但是已经不像火烧那般疼了。路加看着小女孩舔舐自己的伤口，一句话也没有说。
    整个安静的洞窟就只剩下舌头蠕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小女孩直起身来，问道：“感觉怎么样了，王子殿下？”
    “好多了。”路加答到。他看着小女孩的笑容，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停顿了很久，两个字冲口而出：“谢谢。”
    “那个，王子，你不用说谢谢的。都怪我你才弄成这样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小女孩慌忙说到，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上次，如果不是你，我现在早就没命了。谢谢你。”路加呼了一口气，虽然现在胸口上有一条炙热的伤口，但是胸中却无比地舒服。
    难倒我最想到这里来道谢的吗？路加心中问自己。
    小女孩摇摇头，说道：“可是，王子你也救了我一次啊。这次如果不是你过来，我就真的麻烦了。只是，你因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真的很对不起，王子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以为你不会哭呢。”路加看着眼泪从小女孩的脸颊滚落下来，突然觉得有种特别的感觉。想想自己上次狼狈的表情，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遇到这种情况却一滴眼泪也没掉。他问道：“你为什么哭呢？”
    “我不知道。”小女孩摇摇头，眼泪继续往下滚。
    看着小女孩这个样子，不知怎么的路加自己心里面也觉得心酸起来，他说道：“好啦，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总之我受伤不是你的错啦。上次你救了我反而挨了一顿打，我现在只挨了一鞭子，我才要向你说对不起呢。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对不起也说不定。”
    “王子殿下——呜呜呜……”本来只是流泪，小女孩现在开始“呜呜”地小声哭起来，看起来王子说的话让她哭得更凶了。
    路加心想，伤脑筋呀，你也是，米露菲优也是，都这么爱哭。而且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哭，哭得莫名其妙。小女孩都是这样的吗？
    小男孩只有无奈地看着小女孩哭着。过了一会，小女孩突然止住了哭声，然后低着头，很惊讶地看着下面。
    “怎么了？”路加问到。
    “我想擦眼泪……”小女孩小声地说到。
    “那你就擦……哦？”路加说到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地一愣，然后说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擦？”
    回想起来，自己的妹妹米露菲哭的时候如果自己帮她擦眼泪会让她高兴一些，难倒小女孩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我的手不能动了。”小女孩焦急地说到，看上去她想低下头去咬自己的手，但是却够不着。
    “对了，是菲利怪！”路加大叫一声，这时才恍然大悟，刚才因为种种事情，居然把重要的一点忘记了。
    “什么菲利怪？”小女孩问到，看上去他被路加的动作吓了一大跳。
    “就是缠着你的那个家伙。”路加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帮小女孩擦去右手上的粘液。
    “我的手现在麻了，光擦掉没用的。”小女孩的声音变得虚弱起来。
    “我知道，我看过书的。”路加回答到。的确，他为了今天复仇这一役，关于菲利怪的事情从书上知道了不少。
    “你把手放在我嘴边来，然后……”小女孩眼神也渐渐变得恍惚起来。
    “喂！你不要昏过去呀！”路加用力地掐了小女孩的脸蛋一下，说道：“我有办法的。”
    “痛……”小女孩有气没力地说。
    “知道痛就好。来，把这个吃了。”路加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两颗小药丸，这是上次自己没用完的解毒药，本来开始的时候是想以防万一，才在这个“复仇计划”中带上这个药的，想不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这是什么？”小女孩问到。
    “药，解毒的。”路加很干脆地回答到，把药喂进小女孩嘴里，然后说：“那个，我现在要……那个，在你手上切一条口子用来放血，你明……明白的是吧？”
    “原来你也知道呀。”小女孩虚弱的表情上露出一丝安心的微笑。
    “当然，我看过书的。”路加说着，捡起地下的短剑，对准了小女孩的手臂。
    这时他的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说起来倒是容易，但真正要在一个人，一个小女孩的手臂上划上一刀对于只有6岁的路加来说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加咽了一口口水，他转过视线看着小女孩。小女孩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这种眼神很奇怪，也许像是期待或是其它什么的，但绝对不是恐惧。
    “你不怕吗？”路加问。
    “不怕。”小女孩回答到，虽然声音很虚弱，但却不像刚才那样没有力气。
    “为什么不怕？”路加再问到。
    “我不知道。”小女孩轻轻地摇头，停顿了一会后说道：“可能是因为王子殿下你的原因吧。”
    “我的原因，为什么？”路加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在自己胸口燃烧起来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引起这种感觉的绝对不是胸前的伤口。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女孩安心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路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现在自己明显感觉到自己胸中燃烧的东西给自己的动力了，他什么话也没说，低下头看着小女孩的手，用短剑小心翼翼地切了下去……
    这柄皇室用的短剑不仅外观上很为华丽，而且也是十分锋利的，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在手上切出伤口。路加小时候因为不小心伤到过不止一次，自然明白他的威力。
    没有任何的声响。
    剑锋缓缓地陷入手臂的肉中，黑色的血顺着剑锋和手臂流了下来。
    路加慢慢地把剑拿来，他看了看小女孩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用短剑划出几条长布条来。
    等到流出的血在冒险者水晶的光芒下现出红色的时候，路加才拭干净小女孩手上的血迹，然后把绷带缠上。虽然不够专业，但包扎看起来倒是像模像样。右手弄完之后接下来就是左手，一直到两只手结束的时候，路加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完了。”路加把绷带的节缠好，大舒了一口气。他转过头去看着小女孩，这个小恶魔正在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笑容看着路加，于是他问道：“你在笑什么？”
    “我觉得呢，嗯……好有意思。”女孩率直地说到。
    “什么地方有意思了？”路加不解地问。
    “不知道，就是觉得有意思。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过这种事情。”小女孩说到。
    路加心想：那是当然，一个这么小的女孩能受伤严重到要缠绷带也是很少有的，而且，好像恶魔的体质比精灵的要好得多了。想到这儿，他突然发觉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说道：“对了，那个，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子路加-林肯，今年6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呀，多大了？”
    小女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害羞的表情，她愣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那个……我，我叫爱丽丝，我也6岁了。”
    “爱丽丝……这个名字好像很多人用呀。你没有姓吗？”路加问到。
    “姓是什么东西？”小女孩一时间还没听明白。
    “姓就是……那个……就是……”姓在路加脑子里面已经是最简单的概念了，一时间想要解释却解释不出来，他想了一会，说道：“就是这样的，我的名就是‘路加’，姓就是‘林肯’，加起来名字就叫做‘路加-林肯’。”
    “哦，原来是这样的呀。我们的人里面好多都没有姓呢，爱丽丝也没有，爱丽丝就是爱丽丝。”小女孩说到。
    路加想，“我们的人”指的就是恶魔族的奴隶吧，这么说来好像恶魔族奴隶的名字是不分姓和名的，嘿嘿，又问了一个笨的问题。
    “爱丽丝这个名字好吗？”小女孩问到，这时她的精神好像回复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虚弱了。
    “嗯，很好啊。虽然很常见，不过很可爱呢。”路加回答到。
    “那就好，我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呢。”小女孩笑着说道：“王子殿下，你真的只有六岁吗？”
    “是呀，怎么了？”
    “我觉得，那个，你很厉害，很了不起呢。”小女孩眼中似乎闪烁着星光。
    “哈哈，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路加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出来。自己一向以为自己很厉害，尤其是今天，更是如此。爱丽丝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就一笑不止，直到累了才停下来。
    “那个，爱丽丝，我刚才很酷吧。”先停下来的路加说到。
    “嗯，很酷。”爱丽丝点头到。
    “那当然，因为我是王子嘛。”路加得意地说。
    爱丽丝突然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的。”
    “不是的？”路加不解地看着爱丽丝，不明白这句“不是的”指的是什么意思。
    “我爸爸说，王子都是很差劲的人。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只会靠着手下，自己的关系耍威风，真正遇到什么事情比老鼠还跑得快……”
    “这样说也有点太过分了吧。”路加有些不服气地说到，“我觉得王子都应该是英俊、勇敢、有力量的人。我的几个哥哥都很厉害的。”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爸爸说的。”爱丽丝低下了头。
    “没关系啦，你觉得我这个王子怎么样呢？”路加问到。
    “你嘛……”爱丽丝抬头望着路加，慢慢地说：“总之很厉害啦。真的，我上次遇见你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
    路加一时无语，这些天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就感到无比的羞愧，此时此刻不光是羞愧，而且是面红耳赤。过了很久路加才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绝望似的表情，握着拳头说道：“丢脸啊！太丢脸了！”
    “那时候我就想呀，王子也就是这个样子嘛，就像是没骨气的小鬼，跟爸爸说的也差不多。而且我救了你反而挨了一顿打，真是好不服气。就到今天我还一直恨着你呢！”爱丽丝的话渐渐变得有精神起来。
    “真的吗？”路加很失望地看着爱丽丝，被人批成这样的确不怎么好受。
    “不是啦不是啦，王子你不要误会，我说的是以前。”看着路加的表情，爱丽丝急忙解释到：“现在不这么想了。你好厉害呢，而且长得也很漂亮呀……”
    “很漂亮呀……嘿嘿。”路加现在已经得意忘形，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漂亮这个词是用来形容女性的名词。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开始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跑掉呢，想不到你会救我。后来我又挨打的时候你居然帮我挡了一鞭子，我真的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你真的是好酷呢！”
    路加静静地听着，不要说是爱丽丝，就连自己也想不通那时为什么会挡在爱丽丝面前。现在回想起那时鞭子袭来的场景仍然禁不住哆嗦，如果让自己再来一次，绝对没有那个胆量。
    路加心中疑问到，我为什么会帮她挡那一鞭子呢？
    “你一定变成一个了不起的人，可能比我爸爸还要厉害也说不定。”爱丽丝微笑地说到。
    “比你爸爸要厉害……”路加一时还想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一直以为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了，不过我觉得你以后可能会比他更伟大，嗯，不对，是一定。”爱丽丝说到。
    “嗯？那就是说我会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罗？嘿嘿嘿嘿。”路加搔着自己的光头，不好意思但是又有些得意地笑着。
    “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爱丽丝很认真地说，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嗯，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过，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想当一个英雄呢。呐，爱丽丝，最伟大的人一定也是英雄吧？”路加说到。
    “当然了。而且是最伟大的英雄啊。”
    “你说我可以成为最伟大的英雄？”
    “如果你加油的话，一定可以的！”爱丽丝很认真点头。
    ※※※
    与此相似的台词发生在世界上无数的时代、无数的地方、无数的孩子中间。
    但是，所有的这些梦想都会在成长的岁月中消磨殆尽，在现实中蒸发得无影无踪。
    唯独这一个，是实现了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