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21日。
尊敬的乘客,如您身边站有老、弱、病、残、孕及抱小孩儿的乘客,请您主动把座位让给他们,我们向您表示感谢……。啊,多么熟悉的声音。
一年零九个月了,我的双脚再次踏上了郑州的土地。这一座温情的城市。
我选乘了公车。因为的士太快。这样我就可以缓慢地浏览车窗外的一切。
晓菲在公车站台下接到了我。我们久久相拥,喜泣连连。
喂喂喂,大美女,咱们还是别这样好不好……搞得跟刚刚被公安哥哥解救出来、重获自由的卖淫女似的。晓菲一把推开我,开始胡言乱喻。
死!你才卖……那个……女呢。我气极地推了她一把。
说吧,先去我那里呢,还是得益文化酒廊……阿强可是每次都问你。
是么?可现在还是下午啊?
下午怎么啦,下午就不能喝红酒了……前两天我跟阿强说了你马上要来郑州,他说一到就让过去喝红酒,他请客……嘿嘿,走吧,等歇够了再去我狗窝那儿也不迟啊!
那好吧……对了,石寒和上官雅轩呢,她们情况怎么样?
她们呀,怎么说呢,一好一坏。
啊,不会吧,那我先挑好的听。
嗯,好的是上官雅轩,她有男朋友了。
真的?她终于没有心理障碍了……太好了!听到此言,我一阵高兴。
可可,你猜雅轩的男朋友是谁……就是原来陆健风楼下的那个刘哥……真的,雅轩在酒吧被人打了,没办法我只好给陆健风打电话,他把她背到了刘哥那里……姓刘的真够意思,足足照顾了雅轩两个多月,嘿,然后两个人就……前几天两个人去了刘哥的乡下老家,还没回来呢……可可,其实这都是去年的事情了,当时在上海,我提到陆健风要结婚了,看你难受的样子,所以才没再说这件事……
哦,我……那都是过去了事情了,没关系,我已经订婚了……这次来是办理户口迁移手续的。我笑了笑,心里却隐隐感觉被人用针扎了一下。
噢,那就行,也是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太放在心上,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另一半儿就是那个阳阳么?
嗯,刚订的……石寒呢,你还没说呢。
唉,她和安勇分了。
为什么?石寒不是已经留校了么……难道把安勇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
不是的……大家都这样认为,对石寒挺不公平的……是安勇,和大一一个女生出去开房,被石寒发现了……后来安勇的老舅院长当着石寒的面扇了安勇好几个耳光,石寒还是没有原谅他……
哦,这样啊……那你呢,现在谈了么?
我?呵呵……陆健风临走前不久,说的媒,把我介绍给他原来的部门主管小肖了,人不错,洗碗、拖地、修水龙头、换灯泡……就是不会做饭,哈哈。
呵呵,陆健风还是那么热心肠啊,帮你和雅轩都找到了婆家,陆健风……现在他人呢?我的声音和整个身心,都酸酸的。
不知道。晓菲摇了摇头:去年我从上海回来,他已经走了,听说是回乡下结婚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现在,公司的人还常常议论他,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现在的新副总经常让大家加班,讨厌死了……
哦,陆健风……。我不再说话,默默自语。
时间太早,酒廊里空无一人,但阿强的热情足以驱散整个空间里的寞寂。
唉,自从你以“酒醉女郎”的身份首次出现在我的酒廊里至今,差不多都四年了吧,时间真快啊……可可,这两年过得可好?阿强一边用冰块调酒,一边笑着问我。
挺好的,一切都不错……只可惜在上海没有这种文化品位的酒吧,所以不得不在做梦的时候,喝上几口你的酒。我俏皮地眨巴着眼睛说。
呵呵,是么?那就别走了,在郑州定居吧。
那可不行,我这次来是办重要事情的。
重要事情?
是的,到人才中心把档案和户口迁走。
不会吧?你真的要永远离开郑州了?阿强的手停住了,吃惊地望着我。
嗯,因为我订婚了,所以……
真的?恭喜你啦,是……陆健风么?阿强漫不经心地问我。
不是的,那已经是历史了,况且……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
恋爱和结婚是两码事?哈哈,这可是我首次听到的新理论啊。
什么呀,真是这样子的……真的。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红。
死阿强,你就别笑了,赶紧闭上乌鸦嘴行不行?晓菲骂人的功夫又开张了:可可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真拿她当朋友,到时候飞过去送个厚厚的红包才是最实在的。
哈哈,当然行啊,你当我送不起……不过,待会儿我还有话单独要跟可可说呢。阿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哦?我和晓菲莫名地互视着。
晓菲,今天酒水全免,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卫生间也免费开放……我可不是光免上面不免下面的人……我和可可去雅间里谈些事情。
好吧,你们去吧,不过可不要对可可有什么邪念,哼,当心我给老板娘打电话。
切!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
阿强,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坐下来之后,我忍不住问他。
可可,这两样东西给你。说完,阿强递过来一封信和一把钥匙。
给我?这……谁留的。我被搞糊涂了。
路佳。
路佳?路……。我愣住了。
是的,她临走前叮嘱我日后转交给你的。
临走前?她去了那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阿强的声音很轻很轻。
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种不祥之兆迅速涌上我的心头。
是的,很远很远……另一个世界。
啪!酒杯从我手中落下,发出一声清脆。
还有,这是原来你和陆健风住过的房屋的钥匙……路佳给我的这两样东西,陆健风并不知道,我也一直没有告诉过他……
路佳怎么走的,我不清楚,她只是说一定要让我想办法把东西交给你,因为信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如果不让你看,即便是在九泉之下,她也不会安息的……
刚开始路佳拒绝结婚,陆健风去年八月份才回乡下和她举行了婚礼,其实,那只是一个形式上的婚礼,他们并没有……路佳只想在临走前能够穿一次婚纱,做一次新娘……
陆健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期别墅项目做成之后,公司给了他很大一部分奖金,然后他就把你们住过的那套房子买了下来……
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你离开郑州没多久,陆健风就给你打了电话,是固定电话,因为你手机已经停了……当时是你爸爸接的,他很不高兴,对陆健风说你已经订婚了……
路佳是今年一月份走的……陆健风最后一次来我这里大概是一个月前,也是一个临近黄昏的下午,他一生不吭地喝酒,喝多了就趴在桌面上哭,一直地哭……后来,我将酒廊反上了锁,当晚没有营业,他一直哭到了晚上九点……就走了,他说第二天要带着养母离开郑州,去哪里,他不告诉我……
可可,其实我和陆健风早就认识了……当年我和你嫂子逃到郑州的时候,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因为我们是开着香港佬的林肯车逃跑的,后来把车丢弃在了路边……到郑州后一直担心香港佬报案,所以你嫂子不敢到银行取款,那时候,陆健风还是个蹬着自行车满街跑的业务员,我们在他简陋的小屋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知道四年前把你抱到我酒廊的那个人是谁么?就是陆健风……他之所以不承认,是因为他说:女人都需要有一个梦,有些梦最好不要点破,给她一个幻想的空间,她会永远美丽……
……
阿强还在继续说着,我早已俯在桌面上泣不成声。
当我和晓菲从酒廊里出来时,我把钥匙递给阿强说,路佳的信我拿着回去看,钥匙给你。阿强说为什么。我说我已经定婚了,不需要这把钥匙了。阿强很生气,大声咆哮着把钥匙塞进我的包里,说路佳应该在信里交代的很清楚,如果我不回去看看会后悔的。我只好点点头,心里却仍在想,自己是不会到房屋里去看的,等回上海时,就把钥匙交给晓菲,再让她转交给阿强。因为一切已经结束了。
当我和晓菲拦下一辆的士,拉开车门的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了萨克斯的乐音。凭借直觉,可以肯定站在我身后吹奏的不是那个男萨克斯手,因为这种声音更优秀、更温馨、更震撼……
我缓缓地转过身去。
阿强站在台阶上,吹的正是那首《回家》,他目光坚定地望着我,充满着鼓励。
于是,我再也无法控制刚刚伪装起来的坚强,泪水又一次无情地冲垮了我心灵的防线……我左手捂着嘴巴,右手一拉车门,钻进了的士。
当我缓缓推开自己曾经住过的卧室门时,发现里面一切依然,即便是我用完的唇膏,也原位不动地在桌面上放着。
我一次次地被路佳的信件的内容给弄哭,然后根据她的提示我找到了陆健风的日记,日记的每一页上又留下了我点点滴滴的泪痕。
我终于明白了路佳的一切,也明白了陆健风仍然深深地爱着我。
2006年4月27日上午,我坐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之前的一天,也就是26号,我做了三件事情:一是通过电话向爸爸妈妈宣布,我要解除和阳阳的婚约。二是放弃了将户口迁往上海的打算。三是我再次去了曾经和陆健风一起住过的房子,给陆健风写下了留言。
阿强说得对,不管陆健风去了哪里,哪怕是天涯海角,只要他买下这套房子,就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
我在陆健风的床头地面上捡起一张纸片,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一直以为将近两年的时间足以能够让我忘记过去,却不曾想,即便是我内急的时候,也无法鼓起勇气再次进入曾经相拥出入的商场,仿佛幻觉,她仍如一只温顺的小狗,静候在卫生间门口,等待我出来……
我掏出笔,在这段话的下面写下了另外一段话:
一年多来,我始终不能改掉这种习惯,依然会在半夜里醒来,把手伸向床头,以为那里仍然有杯他早已为我冲好的茶水,可是,什么也没有……
机窗外的阳光很不错,刺射着厚厚的白云。我感觉得到飞机飞行的姿态很快乐,就像我充满着无限希望的心情。
让我的爱像阳光一样紧紧包围着你,同时又给予你光辉灿烂的自由。这是陆健风以前给我说过的一句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