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陈文杰把恢复正常的林雪茵送回县城的中学。
陈文杰着实有些后悔,自从林雪茵在他面前赤裸相见时,他就开始后悔了。他应该一开始就抱祝糊,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放声大哭,放声大哭的女人才会对男人充满渴望,从此以后,他就会成为她的知已、贴心人、靠山,最后自然而然就是他的情人了。
但是,正如林雪茵穿衣服时的暗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故作正经使一切都毁了!男人故作正经时,使许多机会白白溜走了!
现在,她对他很好,但这只是一种朋友间的亲密。从她的表情上,陈文杰看到的是:他已经成为一个女性的化身。因为他看到了她的裸体,却麻木不仁!
“你回去吧!”林雪茵让车子停在学校门口,对陈文杰说,“过几天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送你上去。”
“不!”她坚决地说。
“那……好吧,不过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想开些。”
“我知道了。”林雪茵感激地笑笑,让陈文杰握了握她的手。
林雪茵在校园里没碰到什么人,学校里安静的气氛让她感到轻松,几乎有些快乐起来了。她步伐轻快地走到自家门前,开了门。门缝下面有一封信,上面写着“林雪茵女士敬启”的字样。
林雪茵把信捡起来,撕碎了,扔进马桶里,让水冲走了。
屋子里有股霉味,但她不太在意。她想坐下来,马上发现这主意很傻,于是又立刻站起来,像一只寻找食物的蚂蚁一样四处走动。
空寂的房间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踱步声,使她更加烦躁起来,并开始出汗。
林雪茵把衣服脱光了,摇摇摆摆地继续这个单调的游戏。
赤裸的感觉很好。穿衣镜一闪一闪地映出她的正面、侧面、背面的体态,面对镜子时,林雪茵双手托住自己的乳房,让这两只温软的小生灵更加高傲。
林雪茵觉得满意,于是笑起来,再笑一次,好!有些淫荡的味道了。
走一走,停下来,笑一笑,再走一走。最后,她哭了,哭一阵笑一阵。
这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教学楼那边响了一遍下课铃,十分钟后,准时响了一遍上课铃。
林雪茵出了门,在阳光里眯细了哭得疼痛的眼,向四下看了看,选择向校门那儿走。
她在校门口的干杂店里买了一瓶白酒,想了想,又买了一包香烟。
“有客人,林老师?”
“有客人。”林雪茵冲卖货的老太太甜甜一笑。
回到家里,林雪茵费了很大的劲,把酒和烟打开。先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有些苦,并呛得咳起来。
喝酒相对要舒服些,虽然低劣的酒液十分辛辣,咽下去,喉咙和胃里立刻着火一样热起来,但很刺激,她现在需要这种刺激!
屋子里的气氛不太活跃,显得很沉闷。林雪茵起身把录音机打开,放大音量,现在好多了,她一边随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一边豪爽地大口喝酒,至于香烟,偶尔吸上两口,感觉比第一口顺畅多了。
后来,磁带A面的乐曲完了,林雪茵想站起来给磁带换面,却坐到了地上,并很快忘掉了应该干什么,从而专心致志地喝起酒来。
她大概睡了一会儿,这让她有些生气。
水泥地板有些潮,令人很不舒服。林雪茵想站起来,成功了。站起来后,她发现墙壁有些倾斜,挂历和电视机恍然成为两个,定眼一看又只有一个。
林雪茵想,我喝醉了。
屋子里太静了,录音机在发出呜呜的电流声,她想过去拔掉电源,但没找到插头,反而把一只杯子碰翻了。
这时候肚子有些难受,胃抽搐了一下。林雪茵慢慢挪到厕所里,弯下腰,开始呕吐起来。吐过之后,头脑清醒多了,虽然走路有些摇晃,但看东西时不再有重影。
回到沙发那儿坐下来,点上一支烟。林雪茵开始把三天前的那一慕情景第一次拿来重温,突然发现那并不令她觉得痛苦。在一定程度上,她觉得老早就在盼着它发生了。
可惜的是,她有些记不太清楚那些细节了,唯一记得的只是羊子的呻吟和吴明然的呼吸。这两种声音她都很熟悉,一种是她少女的启蒙,一种是这两年多以来唯一接触的男人兴奋的声音。
这两种声音慢慢变得很清晰,很真实,仿佛就在这屋子里的某个角落那儿。林雪茵转着身子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但它们一直在响,并且越来越响,这让她头痛。
为了避开这两种声音的折磨,林雪茵决定出去走一走。
外面的花白的阳光让她头晕目眩,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林雪茵奇怪平时很平坦的地方会变得坑坑洼洼了,而石砌的台阶则显得很不坚实,一不小心就会踏空。
微风吹在脸上,让她又有些恶心。林雪茵张了张嘴,但胃只是痉挛了一下,什么也吐不出来。
轻车熟路,走到树林背后的小楼下面,门是半掩的。
林雪茵走进去,站在一楼的楼梯那儿,抬起头喊了一声:“羊革!”
没有人回答,她又喊:“羊皮!”
画家羊革拎着一支蘸满油彩的画笔,从二楼向下望,看见林雪茵,就高兴地说:
“你好!上来吧。”
林雪茵用手撑住残缺的扶手,一步一步向上爬。
“你喝酒了?”羊革闻到林雪茵身上的酒气,有些诧异地问。
“喝了一点儿。”林雪茵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脸色很难看。
“你没事儿吧?”羊革问。
“当然。”
林雪茵忍住恶心的感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走进羊革的画室。
羊革把椅子拖过来,让林雪茵坐下,问她要不要喝水。林雪茵闭着眼,点点头。
“你在作画吗?”林雪茵喝了一口水,问站在一边看着她的羊革,“我打扰你了吧?”
“没有。……你一个人喝酒?”
林雪喝了些水,胃里一下子翻腾起来。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羊革把画笔放下,过来扶祝糊。
“干嘛一个人喝成这样?”羊革又问。
林雪茵把刚喝进去的水又吐光了,脸更加难看。
“你躺下歇一歇吧。”羊革把林雪茵拖进他的卧室,让她在他的床上躺下来。
“真不好意思。”林雪茵气喘吁吁地说。
羊革搭手摸了摸林雪茵的额头,很凉。
“喝醉了还到处乱跑!”羊革训斥着,用热毛巾敷在林雪茵的额头上。
“谢谢你,真不好意思。”林雪茵看着羊革忙来忙去,有些过意不去,“现在好多了,你不要忙了。……我是不是很狼狈?”
“狼狈极了!”羊革恶声说,“女孩子家喝什么酒?”
虽然羊革一脸凶相,对林雪茵恶言恶语,但他的语气中满含关切,就像兄长一样的关切,这让林雪茵突然间受了感动,一下子泪如泉涌,大放悲声。
羊革显然没有料到林雪茵会哭起来,这个不谙世事的浪漫画家一下子慌了手脚。
“别哭,别哭。”
经他一劝,林雪茵哭 得更加历害了。羊革手足无措地看着林雪茵,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
“就怨你,就是怨你!”林雪茵像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
林雪茵三天以来,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心中那无法描述的积郁慢慢有些放松了。
受伤的女人或者去找一个知己倾吐心声,或者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发泄一番。
而现在,林雪茵觉得谁都不可相信,那么倒不如让这个隐遁尘世之外,而且又与羊子有着兄妹血缘的古怪男人作为自己发泄的对象。
羊革无缘无故成了妹妹的替罪羊,面对一个泪水恣肆的漂亮女人,实在令他有些难堪。
女人真是奇怪,平静时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狂躁时六亲不认,胡搅蛮缠。实在让人头痛。
这个已经多年与女人无缘的男人一方面迷恋女性的形体之美,另一方面却又忌惮于女人的变幻无常。
林雪茵哭得有些累了,声音渐渐低下来,身子在哭泣的余韵中抽动着,慢慢恢复了平静。
羊革偷偷看看林雪茵的脸,陪着小心说:“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再哭。”
林雪茵哼哼了两声,却没有再哭的意思。羊革看她阖上眼,呼吸一点一点平缓了,猜她大概睡着了,就蹑手蹑脚退到门外,把门带上,回到画室里去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