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小微吃了饭后，我便送她回家。走在路上，便觉得无比轻松，却又感到一丝疲倦。到了小微家楼下，我目送着她上了楼。便回转身，到路口打了辆车回家。上车没多久，我便昏昏沉沉，一头堕入了梦乡。这是个不错的梦，梦里繁花似锦，一派温暖，周围的人都笑语盈盈。小微和黄毛也在那些人中间。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平静宁和。我伸出手，朝人群里叫了一声小微的名字，她却没有听见，我又大声叫起了黄毛。黄毛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我迈开脚步，要走过去同他们相会。忽然便发现自己被隔在一堵玻璃墙外，面前的情景，似乎完全都和我无关。我能触碰到的，只是冰凉的玻璃墙面。我拼命拍打着玻璃，眼前的人似乎浑然不知这墙背后正有人大声呼喊着。我就象一个生活在狭小阴冷空间里的动物，只能望着别人的幸福哀叹…
    “喂，到了…朋友，你哪里下车？”我被前面的司机唤醒。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到了新村门口。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到浑身发冷。“朋友，回家赶紧睡觉吧。”那司机笑道：“你刚才还说梦话呢。”我拿出钱递给司机，笑了笑，开门便下了车。外面的夜色寒冷如冰，完全没有了下午的温暖。我奔了几步，开了门，踏进家里。房间里的暖气机散发出通红的颜色。我把双手放到上面，感觉神智无比清爽，刚才在车上校函了一会儿，现在却毫无睡意。“明天…伟刚那里办完事后，我就和黄毛去中涛那边。”想起了中涛，我顿时又想起中海。中海的腿就这么废了，现在虽然身体和精神尚好，但过些年老了，连个伴都没有。他们家就只有中涛撑着了，而中涛又不是个争气的角色，整天吊尔浪当地瞎混，这么些年也没攒下点什么钱来。”也得替他们想想了。”我对自己说道。
    第二天上午，我到银行去查了下户头上的钱。望着打印出来的那些凭单，我有些目瞪口呆，不知不觉中，我的几张折子加起来竟然已经有了七位数的存款了。我摇了摇头，暗叹：“这些年倒也没完全白混，加上网吧和饭店稳定的收入。看来我这辈子倒也不用发愁吃喝了。”我摸了摸脑袋，喃喃说道：“幸好这条命还在，得以享用这钱。”出了银行。
    我打车来到了网吧，推开门，便看见中海坐在那边，望着电脑屏幕，正捧着一盒方便面在吃。我走上去，笑着坐到他旁边。中海回过头，看见是我，便放下手中的方便面，抹了抹嘴，说：“你怎么来啦？今天有空吗？”我摇了摇头，拿起他面前的方便面盒子，站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扔了进去。“喂，你做啥呀？”中海叫道：“我吃到一半呢。”
    我回过头对中海说道：“我让饭店送几个小菜过来，咱们兄弟今天一块吃个午饭。”
    两罐啤酒，四个小菜，中海和我面对面坐着，他笑道：“你以后多来看看我。我就一直有得吃了。”我给中海开了啤酒。说：“中午少喝点，瞧你现在这身材，都是喝啤酒喝出来的。”中海接过酒，朝嘴里倒了一口，说倒：“反正也无所谓了，胖就胖点。呵呵，饿不死就好。”我点了点头，给他夹了筷菜，说：“中海，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忙？”中海皱起眉头问，”我能帮你啥忙呀。”我沉吟了一下，说：“我老爸年纪也大了，这里现在基本照顾不上，而且现在饭店那边的事情又忙。你一直看着这网吧，也挺辛苦的。但是现在这里的生意又蛮稳定的，每月都有得赚。我…我想问一下，你愿不愿意接手这个网吧？”
    中海张大嘴巴望着我，过了半饷，他忽然笑道：“当然想啊，可是…呵呵，周周你也知道，我们家没有什么存款。”“钱不是问题，我可以把网吧转给你经营，钱嘛，我也想过了，以后你每年把2成的收入分给我，五年过后，这网吧就算是你的了。你看怎样？”
    黄毛到房间里拿了件黑色的连帽双排扣大衣，披到了身上。走出门来，嘿嘿笑道：“酷不酷，这件衣服上星期新买的。韩国款哦。”我踢了他一脚，说：“给你个脚印，算你有新衣服穿了。”黄毛回了我一拳。我们两个就这么打闹嘻笑着出了门…五点半，我接到伟刚的电话：“周周。”伟刚在电话里用亲热的声音对我说道：“啥时候到呀？”我看了看表，道：“快了，还有十分钟吧。”伟刚嗯了一声，说：“我到门口接你们上来吧，我定了金富门二楼的包厢了。”我呵呵笑道，别那么客气啊，我们自己上来就行。”伟刚说道：“就这么说了，我在楼下等你们。”说完便挂了电话。黄毛在旁边问道：“怎么？伟刚已经到了？”我点头说：“他倒是客气，要下楼来迎我们。”黄毛点头说：“是啊，伟刚这次可是诚心的。”
    我心中叹息一声，望向车外，心中想起了当年第一次退出的时候，去伟刚那里找他谈话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伟刚，冰冷得象一块石头，言语思想中对我满含着戒备。这么些年过去了，发生了太多的事。我转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望着黄毛，”也多亏了他，我才能那么多次的逢凶化吉，到了今天。终于可以和伟刚重归于好，退出江湖。有这么一个兄弟，我周周是何等的幸运…”黄毛回过头问我说：“哎，在想什么呢？”我醒过神来，微笑着说：“我下周就去香港了。到时候给你带点好东西。你要啥？”黄毛嘿嘿一笑，说：“给我找给美女回来就行，记住哦，身材一定要好。”我哈哈笑道：“不如你跟我们一块去吧，我带你去夜店玩，那里的小姐一定不错。”黄毛摇头说：“不行，我可不想挨小微的拳脚，这个女人，我知道她的厉害。”车在路边慢慢停下。黄毛转过头，望着路旁金富门，笑道：“我看见伟刚了。”
    黄毛开了右侧的门，走下车去。我跟着黄毛下了车。此时天色已暗，我们望着站在门前灯光下的伟刚。相视一笑，朝前走去。伟刚嘴里叼着根烟，正在东张西望，没有看到我和黄毛。黄毛高叫了一声：“表哥。”伟刚回过头来，见我们向他走去，愣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大声说道：“周周啊，你们来啦。”说完取下嘴里的烟，往地上一扔，用脚踩灭，对我伸出双手。我也笑了起来，向前迎去。这时候，我目光朝左面街旁看去，忽然见两个穿着黑色大衣，高竖起领口人，一前一后，低着头朝这个方向大步走来。伟刚在前面扯开了嗓门说道：“周周，等你好久了，来来来，上去吃饭吧。”我望着伟刚，笑道：“是啊，我也有些饿了。”忽然，我听见我右侧身旁的黄毛大吼一声：“周周小心。”
    我一愣神，便看见黄毛从我身前蹿了出去，这时候，我看见刚才走在前面的那个黑衣人被黄毛紧紧抱住。鲜血从黄毛的左手一滴滴流淌到了地面上。“黄毛…”我大叫了一声。黄毛左手抓着一柄刀刃，大声叫道：“你想做什么。”一边回过头看着伟刚，吼道：“怎么回事？”伟刚见黄毛用手抓住了那柄刀，一脸地讶异。后退一步，用手指着黄毛：“你…你…”黄毛脸色狰狞，回头看着那个黑衣人，说：“谁派你来的，谁。”这时候，周围的路人都惊呼着退了开去。四周一片零乱。我还未醒过神来，黄毛突然爆出一声大喝，放开手中的刀，朝我扑了过来，口中说道：“周周，快跑。”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响。黄毛的身子扑到了我的身上，震颤了一下。他双手抓着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周周…”黄毛的声音有些疲倦。“我跟你一块去香港…”“啊…”这声震天的大吼是后面的伟刚发出的。他一把夺下旁边那人手里的刀，冲向后面那个举着手枪的黑衣人。“你他妈瞎了眼吗？”伟刚一刀向那人小腹捅去…“周周…”黄毛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了我肩上。他的声音好轻。“我…我好累啊…”他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我分明能够看见一滴泪珠从他的眼角慢慢流下。我感觉到面前天旋地转…双腿发软…抱着黄毛，跪倒在地…
    两星期后，香港维多利亚港…夜晚，凉风习习…在长廊中望着对面璀灿的楼宇灯光，和海面上的那一艘艘船只游艇。小微喃喃说道：“真象外滩啊…”我望着波光鳞鳞的水面发着呆。小微拉着我的手，问道：“你又在想什么呢？”我微微摇了摇头，不说话。小微叹了口气，说道：“来这里好几天了，你成天都这样子，不如…不如还是回去的好。”“回去？”我扭头看着小微一眼。心道，“回去又能做什么呢？回去了，黄毛能活过来么？”想到这里，巨大的疼痛感顿时又袭上了我的心头。我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慢慢闭上眼睛…那一天的情景又浮现到了我的眼前…我抱着黄毛的身体…同伟刚对望着，他的目光是如此茫然和惊愕…我们就这么对视着…对视着，我感觉到有人在摇撼着我的身体，但我紧紧的搂着黄毛，仿佛再也放不开手一样。终于，我望见伟刚跪倒在了地上…接着，便是警笛声…当警察押着我和伟刚分别挤上两辆警车的时候，我忽然醒悟过来，冲着伟刚大声吼着：“你杀死了我的兄弟，你杀死了自己的弟弟…”“周周。”小微把我从思忆中唤了回来。“你在想什么？”我低下头看着小微，说道：“没什么，咱们就在这多玩些时候，你瞧…这里多安静…”
    第二天上午，我还未从梦中归来，便被枕边手机的震动唤醒，中海在电话那头说：“周周，判下来了，伟刚被判故意杀人，量刑时考虑到有防卫过当的性质，轻判了十年…”我淡淡地应了一声，问：“就这一项罪名吗？”中海说道：“是啊，一个凶手死了，另一个凶手跑了。现在的证据只有这些。唉…可惜没把伟刚给判死刑。”“判了死刑又怎样？“我轻轻说道，“黄毛死了，对我和伟刚，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放下电话，我望着身旁还在睡梦中的小微，怔怔地想起当年我和黄毛的种种情状，不由得痴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