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时间,街上人潮如涌。一个胖胖的女人在前面一直反复说着“不行”,一个一表人才的男人不顾女人冷酷的拒绝,一直紧跟在女人后面——这情景怎么看都不太正常,让人难以理解。就这样跑着,追着,走了好长一段路,三顺隐隐觉得道营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三顺突然间想起自己的老板在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腿脚会有些不方便。她不由得放慢脚步,突然转过身一脸愠怒地看着道营问道:
“应该是我问社长您吧?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我和你一起合伙行骗?”
“行骗?你说得也太过分了吧?”
三顺觉得,如果全韩国只有一个人没有资格说别人说话太过分,那个人就应该是张道营。动不动就问和自己相亲的女的会不会强迫自己干那事儿,一看不顺眼就要卸对方的胳膊,这样的暴君,有什么资格说别人的话说得太过分呢?三顺一万个不服气,又提高嗓门说:
“有什么过分的?让我假装和你交往,做给别人看?那不是行骗是什么?”
没错,这就是道营在醒酒汤餐厅里向三顺提议的事儿——不是真交往,而是假装交往。
“今年之内,我根本没有交女朋友的打算,更别说结婚了。我也不想再继续牺牲宝贵的星期天去相亲,更不想相亲的时候像疯子一样,再把别人家的宝贝女儿们气跑什么的。”
你不就是疯子吗?三顺心想,可是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是吗?”
“是啊。所以我需要挡箭牌,主要是做给我那个老担心我结不了婚的老母亲看。”
“我看您还不如像现在一样,跟您母亲坦白您的想法吧。告诉她您现在还不想结婚,让她再给您一年的时间。一家人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
三顺的话句句在理,道营有些无奈地说道: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我已经跟我母亲说过无数遍了。不过你早上看到我母亲了吧?你觉得她像是会听得进去我的话的吗?”
听了道营的话,三顺的脑海里不由得涌现出了那个母老虎,不,那个贵妇人毫不留情地毒打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儿子的情景,想起来就让人打冷颤。
“不像。”
三顺回答,道营又耸了耸肩膀,仿佛在说:没错吧?
“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的。报酬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听到道营说“你和我交往吧,怎么样?”的一瞬间,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三顺的心还是有一阵小鹿乱撞的。现在听了道营这句话,三顺为自己那样的反应觉得羞愧和愤慨。虽说我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当男人跟女人说那样的话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也是正常的。可是,竟然告诉我不是真交往,而是做样子给别人看,而且还说什么报酬方面不会亏待我?这个臭男人,拿我当什么啦?啊?
“我是很爱钱,不过我不会昧着良心靠骗人赚钱,我只想做糕点正正当当地赚钱。所以,您的提议,多谢了!”
三顺扔下这一番话,站起来付了账,走出了餐厅。不过道营不死心,一路追了过来,边走边纠缠不休。
“如果不是因为三顺小姐你吐在我的衣服上,我也不会把你带到我家休息,我母亲也就不会看到我们在一起,不是吗?这件事儿,三顺小姐你也有责任,现在怎么能留下这个烂摊子撒手不管呢?”
“在外面请叫我‘金希真’!还有,我为什么会喝酒喝到吐,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坏了我的大好事,这个账又怎么算?求求你别再追着我啦!”
“说的倒好听!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用假名骗人吗?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哼!根本就是两码事儿。你也试试用这么个名字生活二十九年就知道了!这是关系到我能不能生存下去,能不能提高生活品质的大事儿!”
“我也一样!我说的问题对我同样重要!”
三顺实在是累了!吵也吵累了,跑也跑累了。脚上的高跟鞋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脚后跟儿又肿又痛。三顺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大声地,极度不耐烦地喊道:
“是吗?那你去找别人吧。你不有的是钱吗?只要你开口,愿意听你使唤的女人肯定排成队。为什么你非要找我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
三顺不顾周围人的视线站在街中间大喊大叫。道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解释道:
“因为只有你最讨厌我!”
换句话说,自己跟那些和自己相亲的女人不同,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不会和他弄假成真,所以是最佳的人选。看来这个男人还真是被自信冲昏了头,以为所有的女人最终都会为自己的魅力所折服,看上自己。这简直不是“王子病”而是“皇帝病”。再加上他的母亲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而且见过我的面,所以我理所当然地成了最佳人选。
三顺叹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有自知之明,以后不会弄巧成拙,缠着你不放,是吧?”
“你是个很理智的人。你自己昨天不也说了吗?说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人真让人恶心,皇帝病患者,疯子,机会主义者!为了领他给的工资要继续和他共事,甚至还要一起做其他的事,这简直无法想像,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你送一座金山给我,我也不想假装和你交往。”
说完,三顺转身就走,丝毫不顾道营的感受。
道营终于领教到了什么叫“比驴还倔”。他抹去脸上的微笑,严肃地说:
“我最后再问一遍。为什么就是不行?”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要是知道的话,才不会问你!”
三顺的脸上一副“连这都不知道?”的不屑,简单回答道:
“再过一年,我就正好三十岁了。三十岁之前,我想和一个诚实可靠、不随便欺骗别人的男人交往,然后结婚。也就是说,我没有时间和你玩那种骗人的游戏。再说了,如果假装和你交往,做给全天下的人看,然后分手,背着被你甩了的恶名,在大韩民国这么保守的社会里,还有哪个男人会愿意接近我啊?总而言之一句话,会妨碍我的婚姻。”
三顺像机关枪一样“嗒嗒嗒嗒”一口气陈述完了这一堆理由,道营听得两眼发直。
“这些理由够充分了吧?”
三顺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不等道营回答,又一次转身走人了。真倒霉,才在这个臭男人家过了夜,现在又要去他的餐厅上班!金三顺,你这是怎么啦?
——是生?还是死?必须做出选择。
那天下班后,三顺站在久别了的家门外,心里这么想。该死!最近为什么老想起这句丹麦王子的名言?从星期天上午出去相亲到现在,正好离开家三十六个小时。三顺手里提着用来贿赂父母的四只烤鸡,她愣愣地看着自家的大门许久,心里忐忑不安,迟迟不敢摁门铃。白天她往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想跟父母解释一下,可是每次她打回去电话都占线。这一刻,三顺紧张得快疯掉了。
她几次伸出手去想摁门铃,最后都缩手了。三顺可以想像,只要她一摁门铃并报上姓名“是我,三顺”,母亲一定会即刻抄起家伙杀出来!
“你吃了豹子胆了?一个大姑娘家竟敢在外面过夜?我说了多少遍了?饭可以在外面吃,觉绝对不可以在外面睡。这还不够,听说你相亲的时候出现另一个男人?你一直跟那家伙在一起对不对?什么?那个男人和你没有关系?一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会在你相亲的时候跑出来捣乱?死丫头!今天你别想活了!”
三顺想像着可能发生的一幕幕,就像看电影一样栩栩如生。她甚至想到了逃亡,不过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太现实的念头。她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成为大韩民国第一个因为夜不归宿而被母亲活活打死的老处女,一边硬闭上眼睛摁了门铃。不管了,豁出去了#糊摁了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她摁了第七次,门才慢慢地打开了。出来迎接她的不是手里拿着家伙的母亲,而是脸色苍白的二姐。
“这么晚啊,快进来。”
三顺心想,大势不妙!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母亲拿着家伙杀出来固然令她害怕,不过,这样的奇怪诡异的气氛简直是恐怖!若在平时,二姐一定会一边教训她“你怎么回事儿”,一边警告她别出声儿的。可是这会儿二姐一脸阴沉——即使是在她和丈夫分居回娘家那会儿也没这么忧郁。
“发生什么事儿了?爸呢?妈呢?知悠呢?”
“妈包着头在房里躺着呢。知悠在咱们房里睡着。你什么表情啊?别傻了,才不是因为你昨晚没回来呢。是因为,咱们家说不定这个月内要从这儿搬出去。”
母亲身体好得出名,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夜不归宿,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倒下呢?搬家?为什么?爸妈不都说要一辈子守在这里,看着儿女长大,直到闭上眼睛吗?为什么我们要从自己的家里搬出去?
二姐似乎看懂了三顺内心的疑惑,她低低地答道:
“咱爸不是给叔叔做过担保吗?是以咱的房子作抵押的。现在叔叔出事了,不知道跑哪儿躲债去了。所以,咱的房子可能要被拍卖了。”
二姐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震撼着三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