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县，是徐州以东的一个小城，而周小落的家就在邳县到徐州的路上。这一天很晴朗，太阳高高地挂着，但是却并不燥热。微风从窗户吹进来，将周小落的思绪打乱，也将一片郁郁葱葱的农田拉入他的眼帘。
    麦子正在拔苗呢，仿佛压抑了一冬天的情绪都在这时候发泄出来。这时候的麦子会飞快地生长，要不了多久，就会没过膝盖了。不远处一个村落依稀可见，让周小落有点想家，也有点想起以往的种种。
    “这时候不该想这么多呢！”他自言自语，仿佛是安慰自己，也仿佛是给自己鼓劲。不管怎么样，这次是希望看到她快乐的样子，最起码也要使她快乐。要让别人快乐，就要用一副快乐的表情去感染她，这个周小落还是懂的。
    接近中午时分，周小落终于踏上邳县的土地。这个小城他并不熟悉，问了几个人都没有问到李苗苗的学校在哪，每个人都是很忙的样子，让他一阵失落。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热情地回答了周小落的问题，但是说了半天，他也没搞懂。
    这个城市真的很小，但要在城市里找一个补习班却这么难。懊恼之余周小落才痴然地笑了，自己这是犯了哪门子傻？！
    他伸手招了辆出租车。
    “英才复度班。”
    “哦~”司机支吾了一声，缓缓发动车子。
    “师傅，我出双倍价钱，快一点好么？”
    “好，您放心吧！”
    所谓的英才复读班只是一排小小的房子，两三米宽的大门实在看不出气势何在，但门口的老大爷却是十分负责，任由周小落怎么说，只有一句话：“上课时间不准入内。”
    周小落看了看这个小小的校园，除了地上跳着两只麻雀，半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复读生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么？他不禁黯然，面对着家人的期待，社会上“高四生”的轻蔑称呼，他们要受到多大的压力啊？尤其是在江苏，高考每年都在大改，在这种环境下学习，真的能应付自如么？为了一块前途未朴的敲门砖，大学真的就这么重要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小落坐了站，站了坐，仿佛国人期待香港回归般的焦急。终于等到下课的铃声，一片骚动，各个教室里走出许多疲劳的学生。他仔细地看着每个人，生怕遗漏了谁，他们有的满脸迷茫，有的信心十足，有的则面无表情，似乎看破红尘的样子。但是李苗苗一直没有出现，难道她今天病了？或者……
    人流渐渐稀少，零星的几个人走出校门，周小落死死的盯着，还是没有发现要找的人。
    “小伙子，你找的人是这里的么？”
    “恩……”周小落回答的有些迟疑，他也无法确定了，如果是吕菲说谎，那又怎么办呢？应该不会，他断然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吕菲虽然不喜欢曹敏，但她绝对不是这种人。或者是李苗苗转校了，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吧？也或者李苗苗下一秒就会出现呢？
    “是老师还是学生？”传达室的老大爷此刻一消刚才的冷漠，关心地询问。
    “学生。”周小落淡淡地笑了，这一年里他无数次这样笑，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了这样的表情。
    “那你知道他在哪个班级么？”
    “我是她的同学，很久没见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级。”
    “哦，那你等一会，或者等会就出来了。有的学生走的晚一点的，还有的学生中午吃了饭就回到教室，午觉都不睡的，这些孩子，学习刻苦着呢！”
    见老人开怀地笑着，周小落也陪着笑，重新燃起了心中那点希望，紧紧地盯着校园里的每个人。这时候校园里走出一个挽着头发的女人，一身的职业装精干简练，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下子说不出来。
    “王老师，有时间没？”老大爷扯开嗓门叫着，那女人微笑着走过来。
    “大爷，叫我啊？”
    “恩。”老人转身拉了拉我的衣服，“小伙子，要不你问问王老师，或者能帮你找到你的同学。”
    “周小落？”
    “你……”周小落上下打量，努力搜索着脑海中的材料，这才记起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老师来。当然就是眼前这位，国家特级优秀教师王晓珍，当时的她也只有27岁而已。当时有一阵学生闹事，而原因就是学校调换了他们的班主任王老师。这种事情在周小落的学校是很少见的，所以印象颇深，而周小落阴差阳错地卷入其中，才知道她的事情，又有了数面之缘。
    “你们认识啊？那太好了，我老头子就不担心了。”老人说着，乐呵呵地进了传达室。
    “王老师？你，你怎么会在这？”周小落惊讶不已，象王晓珍这样年轻有为，又漂亮能干的老师，无疑是学校的镇校之宝，不知道校长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会放她走呢？！
    “市场经济嘛，呵呵……”王老师只是笑笑，也没好多言，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找个同学，不知道王老师知道李苗苗在哪不？”
    “李苗苗？”王老师用充满疑惑的眼光打量周小落，直看得他上下不自在。
    “老师，有什么不对么？”
    “你这个小家伙，那个叫曹敏的丫头呢？你怎么跑来找李苗苗？”
    “老师……”周小落顿时无语，第一次有老师这么直接的说话，一下子难以适应。
    “周小落，有什么好脸红的，全学校都知道的事情你还怕我说？”王老师转而笑道：“其实李苗苗这丫头也满漂亮的，性格开朗，大气，而且现在的年轻人嘛……”
    “王老师，你哪象老师？”周小落不乐意了，反问：“找李苗苗就是和她有暧昧么？老师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草木皆兵，象训导主任一样了？”
    “呵呵……”王老师当然知道那个整天婆婆妈妈的训导主任了，也是十分不好意思，继而笑道：“只是关心一下嘛，我个人觉得学生谈恋爱不是制止就不会发生的，只要正确对待，说不定还会有益学习呢。”
    “……”他暗暗伸了伸中指，当初校长在全校大会上批斗他们那届学生的时候，其中就有一条是早恋，怎么当时没见王老师出来说这句话捏？
    “啊，差点忘了，李苗苗就是左边第一排第二间教室，你去找她吧，她正整理笔记呢。”王老师见周小落半天不语，也知道自己一冲动说多了，赶紧丢下句话便闪。
    “谢谢王老师！”周小落看着她消失在拐弯的地方，渐渐明白了为什么学生会因为她而闹事——这种与学生有一定共同语言的老师，才最容易走进学生的心。
    李苗苗和周小落认识了三年，一向是闲不下来的犟脾气，但此刻教室里的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样子倒是没变，但是那种静静坐着，眼睛只注视纸和笔的她却是见所未见。
    “李苗苗。”周小落喊了一声，没有反映。
    “李苗苗？”提高了声音，对方依然如故。
    “同学。”周小落敲了敲玻璃，对靠着窗户的同学说：“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李苗苗好么？”
    “谁？！”那男生被人打断思路很是不爽，带着几分生气的语调。但看到周小落那双眼睛又软了下来，那双眼虽然少了不少霸气，但依然镇人三分。而且这种眼神只有在本地上过学的男生才最熟悉。
    “李苗苗。”周小落重复。
    “啊，你等一下，我给你问问。”
    “哎，咱们班有叫李苗苗的么？”他扭过头问旁边的女生，仿佛他并不认识。
    “李苗苗？”那女生也是一愣，继而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周小落瞬间被一种电流击中，打去了一半的思维细胞：这就是复读生涯么？！都说现在楼上楼下不相识已经是悲哀了，现在这种同班亦不相识的感觉又是如何？！高考，难道就是这样造就人才的么？！如果小敏过的也是这样的生活，那她会快乐么？自己能让她快乐起来么？！
    “同学，不用问了，那个就是李苗苗。”周小落用手捅了捅那个男生，指着李苗苗说道。
    李苗苗的头抬起来，是属于那种一脸憔悴的类型，这丫头吃了不少苦头吧。
    复读生的生活真的让周小落无法想象。
    他们首先要面对痛苦的抉择，到底是低就还是复读，当然也有的是在失学和复读上选择。但不管如何选择，他们都要面临同样的难题，那就是社会舆论。“复读生”、“高四生”、“落榜生”，这些名词会伴随他们一年甚至更久。他们要面对父母朋友的期望，要面对社会的压力，要面对比高三更艰苦数倍的学习强度。他们大多都无颜在母校复读，于是选择远一点的复读班或者其他中学。不一定是这些学校好到什么程度，而是因为在母校复读的压力是一般人承受不了的。大部分因为种种情况在母校复读的学生都是可敬的，但往往最终的成绩却只是可怜而已。他们一天要做几十份卷子，要抄厚厚的笔记，甚至早上四五点就要早读。他们大多是成绩平平的学生，以量取分便成了唯一的途径。
    其实说起来，中国的学生是比较可怜的，尤其是复读生。大学里有句话：“保研的过猪一般的生活，就业的过狗一般的生活，考研的则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但我觉得考研的人再苦，苦不过复读生。起码考研的学生在大学里是值得尊重的！
    “前面就是曹敏住的地方了，她知道你来么？”李苗苗突然转移我们的话题。
    “啊，不知道。”
    “真是羡慕她，你是专门跑来看她的吧？我一看就知道，”李苗苗笑着说；“你们俩满般配的，如果你们在一起，一定要请客哦！”
    周小落只是呵呵地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敏住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由于是自建房，这里简单极了，楼梯也没有栏杆。他们站在曹敏的门前愣了许久，他还没有准备好，心跳前所未有地快。
    李苗苗看出周小落的紧张，停了一会，等他稍微稳定了，才敲响那扇门。
    “谁？”里面的声音带几分沙哑，刺得周小落心中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