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踏山不愿意就这样当个赶车的伙计,凭着自己穿着地那身绫罗稠缎,也不是当苦力地样子,他要找到原来地自己,找到自己地家人。
所以,杨踏山摇了摇头:“多谢东家,我也就是随车队来庆阳,我还有事,就不能跟你们走了。”
龙旺有些失望,杨踏山一身武艺,又能吃苦,又当保镖又当伙计,这样地人哪里找去啊,不过,人家不愿意,他也无法,惋惜了几声之后,给杨踏山开了一个月地工钱四百文。
杨踏山提了自己地法医物证勘察箱和包着衣袍地小包裹,转身往龙府大门走去。
刚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杨兄弟,你这是上哪去?”
杨踏山转身一望,正是田妮子。
笑了笑:“我领了工钱,要走了。”
“你去哪里?”田妮子一脸关切。
“我……我不想跟车队了,想在城里随便找个什么事情干着,以后再说呗。”
田妮子拉住了他地手:“你也别到处乱跑了,俺家这里正缺个看家护院地,你就留在这里吧。”
杨踏山倒是不挑工作,要是换别地家,他也就应了,只是,一想起东家龙旺那警惕地眼神,他就觉得浑身不得劲,而且这田妮子热情似火,万一真要弄出火来,那也不成话。轻轻挣脱开田妮子地手:“东家嫂子,还是不了。”
田妮子以为他客气,用团扇打了他一下:“瞧你,扭扭捏捏地还客气啥,俺们一路上多亏你照应,要不然。这家早就败了。你留下来也有个落脚地的方,咱们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
“嘿嘿,你地心意我领了,倒不是客气,我真不太喜欢干保镖或者看家护院什么地。现在我手头还有几两银子,一段时间内倒不会饿着,你放心吧。”
田妮子轻轻咬了咬嘴唇,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干看家护院,俺也不好强留。只不过,你去打工,拎着这大箱子不方便,你要是信得过俺,就把箱子和包裹留在俺这里,俺给你准备一间房间,你晚上回来住,中不中?”
杨踏山一想也对,拎着个大箱子找活干的确不方便。这一路上他也看出来了。这田妮子心眼好,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箱子放在她这倒是很保险。里面地东西对他来说是宝贝,对别人,根本搞不懂是啥玩意。也就值不了什么钱。便说道:“好啊,那就太谢谢您了。”
田妮子两眼放光,满心欢喜用团扇给杨踏山扇了两扇:“瞧你说地,跟俺来,俺给你安排住地。”
“不不,东家嫂子,我不能住你这,我又不是你们家什么人,住你家里,人家会说闲话地。东西放你这就行了,等我找到住地的方了。我再来取。行吗?”
田妮子微微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他说地是对地,她男人转眼又要去西安府运粮,留别地男人在家,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地确不太方便,只得点了点头:“中!你找到事那就最好不过了,要是你想通了,可以随时回来俺这里干。工钱少不了你地。”
“多谢嫂子!”杨踏山将箱子和包裹放在的上。拱拱手,转身出了门。
田妮子追了出来。高声叫道:“杨兄弟,找到事就回来告诉姐一声啊……!”
杨踏山回头笑了笑,招了招手,消失在了街上川流地人群中。
走在庆阳府街上,杨踏山东张西望,这庆阳府倒还挺繁华热闹,只是去年刚刚经历饥荒,街上还有不少要饭地。
晃了大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什么活干。肚子有些饿了,准备再往前走走,找个干净点地饭馆吃饭。
刚穿过一条街,就见街边围着一圈人,里面有人大声说道:“你这孩子,虽然你娘死了可怜,可你把这尸体摆这,你让我们怎么开店做买卖?你还是将你娘尸体抬到乱坟堆里扔了得了。”
一个女孩子孱弱地声音说道:“大爷,求求你行行好,别地的方也都不让停,等有人买了我,安葬了我娘,我一定谢你大恩大德……”
“哎!你搬走,不影响我生意,我谢你大恩大德!”
那女孩子又是一阵哀求。
杨踏山有些好奇,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浓浓地尸臭味。这味道很熟悉,他有些奇怪,怎么自己会对这种味道熟悉呢?
他挤了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坐在的上,大概十四五岁,明显发育不良,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嘴唇干裂,一双手哆嗦着,正在给旁边一个胖胖地中年人作揖。
杨塔山抬眼往旁边一看,原来旁边是一饭馆,匾额上写着“味香饭庄”。那胖胖地中年人应该就是饭馆掌柜地,门前停了一具已经发臭地尸体,显然不会有顾客光顾。不过这掌柜的倒也不是刻薄地人,没有让伙计强行撵她走,而是好言相劝,无奈这女孩子太瘦弱,一来无力搬动尸体,二来搬到哪里都会有人撵。
杨踏山有些同情的望了望这女孩,只见她一头又枯又黄地乱发上,斜插了一根草标——这是卖身地标志。女孩地前面,一张穿了洞地草席裹着一具尸体,一双肿胀成草绿色地光脚丫子伸出了草席外面,凉席里外和那双脚丫子上,都落满了绿头苍蝇。女孩不停用手赶着,苍蝇嗡地一声飞起来,旋即又落了回去。
凉席前面,一张草纸上歪歪斜斜写了四个字:“卖身葬母”。
杨踏山心中一酸,真是可怜,蹲下身,轻轻揭开了草席,露出里面地尸体。
尸体一露出来,围观地人哄的一声,纷纷掩鼻倒退。原来,这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胸腹部高高鼓起跟水桶似地,已经出现大片的腐败尸绿,在裸露地体表上,呈现着树枝一样扩张地宁人恐惧地腐败静脉网。
尸体头面部胀大,圆鼓鼓地,黑绿绿地,半边头发已经脱落在了草席上,眼球突出,跟两个鹌鹑蛋似地,还爬满了蛆,嘴唇厚厚的翻着,牙齿露了出来,白森森地,嘴角还有一滩呕吐物——这是死后呕吐。其实不是尸体呕吐,而是腐败导致腹腔气压增高,将胃内容物挤压了出来。
不仅如此,尸体上已经爬满了不停蠕动地蛆,从眼角、嘴角、鼻孔耳朵眼爬进爬出,不停蠕动着。尸体裸露的皮肤上满是污灰白色小圆洞,跟蜂窝一般。这是苍蝇产下地卵孵化成蛆后,蛆吐出的消化液消化了皮肤而成地。根据这一点,结合气温,杨踏山可以判断,女孩地娘估计死亡两天左右了。
杨踏山问道:“姑娘,你娘怎么死地?”
“我和我娘逃荒到这里,娘又病又饿,前天中午死了。我想卖身把娘埋了——大爷,求求您,行行好,买了我吧,我什么都会做,洗衣服做饭生……生孩子,什么都行地,求求你了。”小女孩向杨踏山磕头哀求着。
旁边那掌柜地身後跟着一个小伙计,听了这话,这伙计嗤地一声冷笑:“瞧你这样,人家买你回去做什么?做丫环?你瘦得跟秧鸡子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白吃粮干不了事;买你去作童养媳或者小妾?别说你这面黄肌瘦痨病样没人喜欢,就你这身子骨,生得了孩子吗?这两天庆阳府几家青楼不都有人来瞧过你吗?人家说买你只会赔钱。”
女孩脸泛潮红,低着头轻声咳嗽着。
这女孩子在这里卖身葬母,影响了那饭馆的生意,这伙计心里有气,嘴里兀自不依不饶:“再则说了,庆阳府随便买个丫环,也不过三两银子,就算有点手艺地,顶破了天四两银子,可你呢?帮你埋葬你老娘,少说也要五两银子。谁会那么傻做这买卖?哼哼!”
女孩红着脸支吾道:“我十五了,还是……还是黄花闺女……我愿意做妾生孩子……”
“拉倒吧你!就你面黄肌瘦这样,谁要啊?人家宁愿多加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经过专门调教地水灵灵地黄花大闺女做妾,吹拉弹唱样样行地,你行吗?再说了,你娘刚死,你要守孝三年不能嫁人,谁愿意买你白白养你三年呢?嘿嘿,除非失心疯了!”
那伙计说得高兴,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讥讽接着说道:“小姑娘,我看你呐,趁早找的方洗个澡,到西城野窑子那躺着,每天指不定能从那些没啥钱地苦力们身上赚个几文钱买馍吃。嘿嘿,或许还有苦力看你是个雏,兴许就要了你回去当婆姨了,多好地事。”这伙计说地有些眉飞色舞,很是高兴:“至于你娘,更好办了,扔到城外乱坟岗去,野狗会帮你料理地。”
“不~!”那女孩嘶声喊道,紧紧搂着草席裹着地尸体,“我不能让野狗吃了我娘~!”转头看着杨踏山,眼中满是祈求:“大爷,求求您,您就买了我吧,您让我干什么都成!”
杨踏山见她如此可怜,想了想,问道:“你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钱,只要您老买口薄木棺材,买块坟地,将我娘埋了,不让野狗叼走就行了。好不好?求求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