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北京的天气终于好转。陆叙把一张去深圳的机票递到忆罗的手里。“你现在可以去深圳了。如果你还想回北京的话,随时都可以再回来。”他说。
忆罗低着头,没有说话。陆叙望着她,心里很难过,他其实是舍不得让她离开的。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爱被背叛和遗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是她心里唯一的男人了。他不能忍受被自己所爱的人欺骗,这种爱是不圆满的。
陆叙哭了。忆罗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颊,这个男人她爱了这么年,还从来没见过他流泪的时候。你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这是陆叙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时候说的话。可是现在当陆叙捉着她的双手时,她没有爱的感觉,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少得无法从掌心传到身体的每一部分。可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明明是有爱的感觉的,而且很强烈。看来爱情真的可以用百分比来形容,最为恰当不过。从前,陆叙就是她的全部,她是100%的爱着他。可是现在,她对他的爱只剩下20%了或许更少,或许已经没有。
忆罗难过的流下了眼泪,没有想到最后背叛这段爱情的人竟会是她自己。陆叙用手揉她的眼睛,说:“不要哭。你知道吗?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它的最漂亮之处就是不会说谎。世上无法掩饰的,是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的那种眼神。”是的,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六年,他总能够看穿她。
“能抱拥便抱拥,下次希望能用爱人的身份陪你一起过冬。”
阳光下,两个被拖长的身影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对面有人轻轻地放着莫文蔚如丝缎一般的声音。天空中,有零碎的雪花飘然而落,那哀伤的歌词仿佛是他们未来的箴言。
忆罗,我曾经编织过一幅多么美丽的画面啊。可是现在张开双臂的人明明只有我,你的手僵直的垂在身侧,不在我的肩膀。我的拥抱,成为一个寂寞的姿势。为着我始终求而不得的你,终是虚无……雪那么冷,冷不过我的悲伤;夜那么长,长不过我的绝望。忆罗,你紧握的双手到底是为了谁?是他吗——徐子谦?
忆罗走了,但她随时可以回来,只要她愿意把心里的那个人忘掉。可是她能做得到吗?陆叙一直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开。他们在一起六年了,许多感觉已经无法隐藏。她爱他吗?谁能否认这种爱呢?
徐子谦突然不行了,他的心跳开始变得很微弱,医生立刻把他又送到了抢救室。医生说,是他本人并没有很强的求生欲,所以情况才会越变越糟糕。
应采妮焦急地看着徐子谦,他们之间隔着一屋透明的玻璃。“徐子谦,你活过来好吗?你不能死!你怎么可以死?只要你不死,我可以答应你不去爱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应采妮用力地敲着玻璃。顾乐生看着她,似乎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飞机飞了几个小时后,终于把顾忆罗带回了深圳,带到了她最爱的人的身边。忆罗一下飞机,就不顾一切地往医院方向赶去,她甚至还来不及回家一趟。可是当她来到医院,她却突然愣住了。她首先看到的是应采妮,女人是最敏感的动物,也是最不愿意和两个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虽然她早就知道应采妮爱着徐子谦,可是她在心里还是情愿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事实。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爱人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爱人呢?我想谁都不愿意看到。可是当顾忆罗已经失去在北京的一切之后,她偏偏就看到了。在飞机上她一直想,失去了陆叙,至少还有徐子谦。可是现在,难道连徐子谦她也要失去吗?
还是顾乐生先看到了女儿。“忆罗,你怎么回来了?”
“爸,子谦——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如果他本人没有求生的欲望就有可能会死——”
“不——这不可能——”忆罗拼命地摇着头。她隔着玻璃窗,看着徐子谦的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心真是疼到了极点。“子谦,你不会死的,我不要你死,你一定会睁开眼睛看我的。”
忆罗感觉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等待!等待是什么:是一种执着?是一种感觉?是一种心情?还是一种脆弱的表现?她不知道,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心里空荡荡的。
应采妮知道他的爱人回来了,因为徐子谦昏迷的时候叫了顾忆罗的名字。她听见了,只是没有说什么。爱人回来了,她应该就是多余的了,她应该要走开了,可是她却舍不得。
一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医生终于面带倦容地从抢救室里走出来。忆罗首先迎了上去:“医生,他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医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他的脸不可能恢复了。而且他需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身体才能好过来。”
“医生,你说他的脸——他的脸怎么了?”忆罗听不明白。
“他毁容了,以后只能带着一张面具生活,否则走在大街上会吓倒人的。”这回医生说得很明白了。
“怎么会这样?爸爸,为什么他会被毁容?”忆罗转过身激动地问父亲,她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忆罗,别这样,你冷静点。他的确被毁容了,具体原因警方还在调查中,而且爸爸也已经派人去查了。”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忆罗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忆罗,不哭。我们进去看看子谦吧。”
徐子谦安静的闭着眼睛,此时的他就像个熟睡中的乖孩子。那么听话,那么惹人关心。应采妮专注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既然知道他安然无恙了,那她也可以放心地走了。顾忆罗来了,她就已经不属于这里。她必须离开,为了最后一丝可怜的自尊。
忆罗一直坐在子谦的旁边不肯离开。顾乐生让她回去睡觉,她自从下了飞机后就没有瞌过眼,可是忆罗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这里。顾乐生已经知道她的女儿早就爱上徐子谦了,否则不会跟陆叙去了北京之后又回来深圳。之前他是很希望女儿能跟徐子谦在一起的,可是现在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他又有些后悔了。毕竟徐子谦已经不是从前的徐子谦了,他被毁容了,以后根本不能见人,那忆罗又要怎么去面对他呢?
“爸爸,你回去休息吧。上午就不要去公司了,睡一觉,下午再去吧。”忆罗对一旁的爸爸说。
“忆罗,那你呢?”——“我留下来陪子谦。”
顾乐生只好一个人离开医院,他知道女儿倔强的性格,没有人劝得动她的,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
爱如果回到从前错过的花开,是不是依然美丽如初?徐子谦,我回来了。可是你却沉睡了。我们从前错过的花开,还能再美丽如初吗?
忆罗伸手去摸徐子谦的脸,鼻子,眼睛,耳朵。她要相信她双手的感觉,当她抚摸他的时候,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知道这就是爱,她是爱他的。
后来,忆罗就靠在徐子谦的病床边睡着了,她的样子很安祥,可是眉宇间却透露着忧郁。
很久,徐子谦醒了。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人睡在他的身边。有一秒钟,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真的是她吗?在他在抢救室里,站在玻璃窗外要他一定活过来的那个人,真的是忆罗吗?他是不是还在做梦?他想用手捏一下脸颊,可是碰到的却是层层的白胶布。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徐子谦大叫。这叫声把忆罗惊醒了。
“子谦,你醒了?”
“忆罗,你帮我看看我的脸怎么了?”
“你的脸没事,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好的,你放心。”忆罗实在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她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美丽的谎言了。
“真的吗?”
“是真的。”忆罗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那你——回来了——还会走吗?”
“不走了,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徐子谦笑了,只是他笑得有些吃力,他感觉到皮肤崩裂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