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的惊悸
——无意归
（校旱《马桶里的人头》已由春风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书名为《602噬人公寓》，特此说明）
精神学派创始人弗洛伊德说，人的精神心理世界就像是一座冰山，我们的清醒意识只是浮出水面的那一小部分，更深的部分是潜藏在水底，为我们所忽视。在崇尚理性、人文主义的今天，我们对“人”的研究越来越多，但对于人性却陷入了越来越深的迷惑中。各种学说众说纷纭，却没有哪一种可以令我们信服、众望所归。这证实了人性的复杂。“我是谁”成了人们更为迫切的追问。
与此同时，“性变态”、“歇斯底里”、“人格分裂”、“多重人格”等种种心理学的名词越来越为我们所熟识。可以说，在科学和理性无力去填补信仰失落所形成的空缺的现时代中，人类正在面临着一次精神的危机，于是“认识你自己”显得尤为重要。心理学可以说是架构在科学与精神之间的一座桥梁。遗憾的是，心理学远未在现实中得到普及。就好象弗洛伊德所倡导的“梦的解析”已经过去半个世纪多了，但现实中，并没有几个人重视自己的梦，把它视为与灵魂的对话机会，与它进行沟通。我们总是过于沉溺于感官的喜怒哀乐中，对于灵魂深处的呼吸、躁动越来越淡漠。我们甚至忘了，除了躯体之外，我们还拥有着一个灵魂，还需要对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精神世界进行反观。
可以说，个人的校旱《602噬人公寓》是基于对人类心理和潜意识进行镂刻的一本推理惊悚校旱，只是它以一种极端的、决裂的姿态出现，在给人们心灵悸动乃至震慑的同时，引导着人们进入心理学的世界，审视和反观人类的心理黑洞。校旱讲述的是广州的一个外企白领苏阳在一次网上“艳遇”后，被卷入了一场阴谋与恐怖的旋涡中，并经历一系列的惊悚事件：他接受女网友朱素的邀请，去往她所住的步云花园602，却发现那是一座空屋；他夜半收到朱素“我在你门外”的短信，打开门却看见一个推着旅行箱，裹有腐臭的黑衣男子自门口经过；他被警方告知，那条“我在你门外”的短信是从一个被割去人头的陈丽娟死尸紧握的手机中发出去的，而那手机的号码刚好就是朱素生前用的号码；他在梦游的状态下带领着警方进入步云花园602，在房子的音箱里找到朱素被肢解且被烤干的尸体；他被夜半床头滚落的人头吓得差点跳楼自杀，在被刑警老陈救下之后，却在梦游中手持菜刀想要砍掉老陈的脑袋；他在“领悟”自己被网上的眼睛视频所催眠，可能制造杀害陈丽娟的凶案之后，又被催眠的唤醒“钥匙”——手机铃声引导着进入黑衣人的房间，导致黑衣人的身首异处和老陈惊吓至死；在他在梦游的状态下逃到西南小镇的两年中，卷入此案的刑警接连死去，而入住到朱素房子的新婚夫妇也一夜暴死；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无意中发现，“朱素”就立于他对面的院落里，并得知原来那就是朱素的旧宅；为解开重重的谜团，他夜探朱宅，遇见朱素死去的奶奶，听她讲述朱素的悲惨往事；他按照朱素奶奶的指示，在朱宅后院中挖出朱素妈妈的旧情人尸骸，又自前院的井中捞起朱素产下的六眼怪胎尸体；在朱素的“指引”下，他重返广州，深夜潜入步云花园602，遇见屋子的新主人赵利蕊，一起遭遇朱素生前收养的神秘黑猫驾御万千老鼠袭击他们的惊魂经历；他在赵利蕊的帮助下，催眠进入潜意识，却发现潜意识被封闭住，无法突破，还差点造成精神崩溃；他和赵利蕊找到朱素父母，发现指使杀害朱素的幕后凶手，竟是朱素父亲，而后者也在朱素“鬼魂”的惊吓之下，中风变成了植物人；他成功进入杀害朱素的凶手黑衣人的房子，找到失踪的四个人头，但受电脑上的眼睛所催眠，举刀自裁，幸为黑猫所救；他和朱素分析在黑衣人电脑上所找到的资料，确认了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黑衣人在朱素父亲的要挟之下，杀害了朱素，却惊恐地发现每天床头自动会出现朱素人头，为寻求解脱，他设计引诱苏阳进入了朱素的命案里；苏阳最终在黑衣人的家里，证实失踪的四个人头都是神秘黑猫所转移的，从而澄清了自己的无罪事实；他为向朱素做“最后的交代”，主动入住步云花园602，在理清了所有的思绪后，他惊惧地发现，赵利蕊有可能成为“朱素”所瞄准的下一个对象……
一直以为，真正的恐怖，并不在于装神弄鬼的恐吓，而在于唤醒人们的心底的恐惧情绪。在我们的心底，或者说潜意识中，存在着太多被我们压抑了的、且不被我们所认知的黑暗内容。它们是我们的意识黑洞，也是人性的魔鬼成分。恐怖校旱的魅力，就在于将这些黑暗的部分抖落在人们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勾惹起人们的共鸣，从而拨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根惊悸之弦。在《602噬人公寓》一书中，虽然存在着一些灵异的现象，但更多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是梦游、催眠和心理分析。
在书中的一系列凶案中，遥遥指向的最大凶手，是神秘的精神能量。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言的：“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动地球。”抑或是混沌学说的蝴蝶效应，蝴蝶的翅膀振动就有可能引起龙卷风。杀死一个人，并不需要具备多大的力量，就如武侠校旱中描述的，只需轻轻一个手指戳中一个人的命门，就可以令他轰然倒地。虽然科学尚未证实外界精神能量可以杀死人，但我们却可以相信，人自身的意识足够置自己于死地，而造成人死亡意识的能量，可能只需要蝴蝶的翅膀微微振动一下就足矣了！弗洛伊德说过，人都有死亡的本能，就像人受性本能的驱动一样。这样的死亡本能，在动物飞蛾身上得到了最大的体现。人类尽管不会如此明显，但总有一根死亡之弦轻轻地扣动着我们纤细的灵魂，呼唤着我们回归于子宫的温暖，黑暗的混沌。尽管后世人无法证实死亡本能，但谁都无法否认，每个人的生命中都存在着死亡的阴影，或者说，每个人的心中，都多多少少有掠过死亡的念头。而促就这种死亡的念头得以实施的，许多时候就是一根稻草，那根压死骆驼的轻飘稻草＃葫以生命远不似我们想象中的那般坚强，而是脆弱的。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可以说，正是思想让人类屹立在地球上，但也是思想，成为了人生命中的“命门”，一旦受人所控或是影响，就容易滑向死亡。书中的六个警察的死亡，都可以说是死亡本能的受害者。他们的死看似偶然，但在个人的想法中，都是因为心中的黑暗阴影被放大了，以至超出自身承受能力从而引起肉体的毁灭。
这种精神的能量，在苏阳身上得到了放大，虽然不是指向死亡，却是令他陷入恐惧的网中的症结。他一直认为与“朱素”视频聊天时所看到的那一只眼睛，是一个催眠的信号，以至于他一度产生幻觉，在大脑中自动闪现了那只漂移的眼睛，让自己陷入了受催眠的状态中。这其中体现了人的潜意识对意识的支配。现实生活中的这种现象可以说是比比皆是，比如笔误，比如脱口而出的话，比如下意识或无意识的动作。从某种意义上说，意识和潜意识之间的“意志”交锋是时刻存在的。所以有个作家无奈地说：我写的，并不是我心里所想的；我心里所想的，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另外一个方面，潜意识中的能量不仅能够影响到自己的思想和行为，甚至还能影响到他人。我们所谓的“说曹操，曹操到”就是这种现象的深刻体现，只是日常中的我们大多数是将它归结于“偶然”、“巧合”，而忽略了其潜在的精神意义。另外“墨菲定律”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了精神力量对于结局的影响。这种精神力量，或说潜意识能量在心理学领域表现最为突出的，是“神经官能症”。精神学家发现，许多人为了逃避一个不愿去面对的场面或结局，往往事先会给自己找到“理由”，制造出一些生理上的不适，比如间歇性头疼，甚至耳聋失聪。书中也借用一个例子来说明精神能量对人体的影响：科学家将一个囚犯的眼睛蒙上，用一块冰在他脉搏上划了一下，同时将水龙头的水打开，“滴答”的声音让囚犯误以为自己已经被割脉了，正在流血中，于是不多时他就死去了，并且死亡症状与失血过多的症状一模一样。精神的能量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潜意识的能量并非时时刻刻都在超然于意识，否则人就变成了时刻生活在幻像之中，即我们平常所称的“精神病人”或“疯子”，而是有另外一股力量在平衡着两者，不至于导致精神的决雍崩溃。弗洛伊德说，人同时存在着“超我”、“自我”和“本我”的，其中超我属于道德力量，是光明的，本我属于罪恶欲望，是黑暗的，而自我起到调节两者的作用。简单地说，每一个人都同时是天使和魔鬼的共同体，但两者的力量相互消融，变表现出了“人”的模样。而一旦这种力量的均衡被破坏，比如在战争年代，人的道德约束被战争机器所摧毁，人变成了魔鬼的化身，凶残、暴烈，毫无人性，最典型的莫过于抗日战争时期的小日本鬼子。另外还有一种状况，就是超我和本我之间激烈冲突，就会造成人格的分裂，或者精神的分裂。校旱中的那一个黑衣人可以说就属于分裂人格。他的一个人格负责每天把朱素的人头扔掉，但他的另外一个人格却又负责把人头捡回来，而两者之间互不相知，仿佛是两个独立的人体所为。在精神分析学派的病例中，双重人格、多重人格的报告屡见不鲜。弗洛伊德的学生荣格甚至在一个病人身上找到了二十多个不同的人格。
如果更深一点地来探究潜意识的能量，就要谈到苏阳在梦游的状态中找到藏在音箱中的朱素尸体一幕。精神分析学派认为，人的潜意识所“看”到的，远远要比我们意识所看到的，要全面丰富得多，只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有限，于是会对摄入的信息进行“去芜存精”，少数被大脑认为最重要的信息才会被放行，进入意识中。而那些被过滤掉、被压抑的信息并不会从人的大脑中消失，它们往往会以梦的形式出现，告诉我们完整的真相。但平常中的我们，并无法读懂梦的语言，于是就将其当作垃圾信息地抛弃掉，从而失去了认识真实世界的机会。不过有时候潜意识中的这种能量足够大的话，就可以引导着人们去做一些在清醒的状态下不会去做，或是无法做到的事情，这就是苏阳在梦游中可以精确地找到六个警察翻查半天都没有找到的朱素尸体原因所在。也许有人会对潜意识的能力提出质疑，但如果有兴趣去精神分析学派的著作，尤其是荣格的学说的话，那么相信你会找到论据的。荣格自己就曾经从一个病人的梦中，预见到了二战的发生。所以说，潜藏在我们身体深处的另外一个“我”，值得我们深入地与他进行对话和沟通，这也可以说是我国古代圣贤提倡的“吾日三省我身”和禅宗所倡导的“洞见心性”的一个观照吧。
在心理学史上，荣格对于弗洛伊德学说的一个重大突破就是他提出了“集体潜意识”。就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携带有来自远古祖先的记忆，而且人类精神世界里存在着一种共有的潜意识，正是这种集体潜意识，造成了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们心灵相通，拥有着共同的“原型”，比如人们对水的眷恋情怀可以推至在羊水中的那段生命历程，人们时常梦见自高处跌落可以追溯至人还在原始时代居住在树上的历史。于是可以推论，害怕黑暗和孤单也同样是人的集体潜意识。因为在远古时代，黑暗中人类的视觉有限，会增加受袭击的机会，直到人类掌握了火种和建筑房屋后，才得以削减了黑暗的威胁，但这样对黑暗的阴影却延存于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而孤身一人也会增加受伤害的危险性，同样也被人类记忆了下来，从而让人们在潜意识中，会主动地去远离这些危险的因素。在书中，个人也是有意识地去放大这一种集体潜意识，即将大多数的情景设置成了苏阳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房间中与恐惧对抗。这样的安排，不仅可以更深入地带动苏阳的心理变化轨迹，也可以激起读者的共鸣，在你们的心中埋下了黑暗与孤单的种子，与苏阳一起颤栗，一起毛骨悚然，全身冰凉。
当然了，这样的恐惧之情第一个受到“牵连”的，应该就是我自己。在写这部校旱的半年中，个人几乎没有睡过安稳觉，每每是闭上眼睛，已经写过的、尚在大脑中构思的种种恐惧情节就开始漂移，甚至一度制造出诸多的幻觉、幻听。比如说夜半醒来，发现整张床、整个房间在剧烈地摇动，或是张眼看到一个人头浮在床顶上俯视着我，还有是一排人站立在墙壁上，渐次消失；有时还可以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于是常常在冬天的夜里，汗透床褥。可以自我解析说，剧烈摇动是因为自己出汗太多，导致毛孔收缩所造成的身体感觉；而见“鬼”则主要是个人在恐惧的心态下所制造出的视像幻觉。因为我们所看到的，往往不是真实的，而是我们所想看到的。好象我们极力盯着一堵墙看，上面的污渍就会幻化成种种生动的形象。所谓的“境由心生”，约莫如此。但尽管这样，却依然无法克服恐惧之情。或许恐惧也就是人类的一种集体潜意识，提醒着我们要睁开眼睛，去看或去逃避逼近的危险，所以佛教将它与“喜怒哀爱恶欲”并列为七情，我等凡夫俗子，自然无法摆脱。不过由此也得以深入观视到苏阳的种种恐惧之情，从而在笔下去将其细细描摹出来，让它生动鲜活起来，成为渲染恐怖气氛的一个重要素材来源。所谓的“有得必有失”我想应该就是这样的了。
对于校旱的情节，个人可以说是极荆葫能，去点染恐怖，并为恐怖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无奈才力有限，并无法做到天衣无缝，还是留下了不少的漏洞，有些现象不得不将其归结于灵异，这也深以为憾。不过个人衷心地希望，各位读者在观读时，除了接受情节的牵引，还可以观照自我，去探究日常生活中被忽略的精神力量，积极地与潜意识中的自我进行对话。如果本书可以个你在认识自己上深入一步，那么个人在创作过程中所受到的种种苦难，也就找到价值，个人也就可以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