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维彻底醒过来了。他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他还有些朦胧，不知身在何处。周身一派温馨感、清爽感，心情很甜美，意识中刚才的梦境还在萦回，他还好像是鱼。他有点恋恋不舍。但是醒了便回到了现实。他开始意识自我。我在哪里？在船上。啊！救火，伤有点疼，茹也在包扎，和茹也吹牛，被船上领导请去，开会、表彰、照相、喝酒、为茹也代酒……咦！茹也呢？茹也到哪里去了？茹也还伤心吗？他要寻茹也，想翻身，身上压着什么？这么温肉酥酥的。他抽出手上下一摸，蓬松的头发、酥柔的腰肢、滑腻的臀腿……他愕然，忙睁眼，还没有看清就意识到这是茹也……茹也覆盖在他身上，见他醒来，甜甜蜜蜜地、羞羞答答地对他一笑，将嘴脸埋在他耳根下面的脖子窝里，全身软绵绵地从第八维身上滑下去……
    一张单人床睡了两个大人，床还空出了一半。第八维和茹也拧成麻花，酣然沉入梦中套梦的三层梦境，不知游到无怀氏之国还是葛天氏之乡，总之一时是难得回来，舍不得回来。汽笛一声肠欲断，第八维被迫首先唤醒。他感到有些不大对路，拨开紧紧绞祝蝴的茹也，撩开窗帘向外望去。轮船正在离开一个码头。灯光下他搜寻码头名字，一眼看到了“南京……”。他翻身下床，探头细看，“南京……”、“南京……”所找的牌子上全有“南京”字样。看看表，啊呀！毫无疑问，船已停靠南京码头一个多小时，现又离开了南京码头了。
    茹也应该在南京下船，这怎么办？
    他来不及想别的，赶紧摇醒茹也：“茹也……茹也，船已经停靠南京，离开南京了……”
    茹也醒来，定了定神儿，听清了第八维急切的叫声，轻轻地笑道：“过了就过了呗！喊得住吗？他给你停吗？”嗬！茹也倒满不在乎。
    第八维见茹也那么超然，倒愣住了，呆望了一阵，无可奈何，权当洒脱，也来它一个顺水推舟。凌晨三点半了。他披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剥了一个香蕉，嚼着香软绵甜，便琢磨茹也实际上多么需要这种阴差阳错。茹也侧过身子，垫高了枕头，斜躺着美美地看着第八维。
    “阿维！”
    “嗯？”
    “你真伟大！”
    “你甭美，我在琢磨怎样告你……”第八维受到撩拨，来了逗乐的灵感。
    茹也得意地咯咯笑道：“告我？好呀！告去告去，陪你到武汉，到武汉告去。”
    第八维本来不抽烟，见茶几上放着好烟，便抽出了一支，闻了闻，点着吸了一口，抽着没有闻着香。再抽了一口，在烟灰缸里摁灭了。感激船上领导对他们如此款待，可不能让人家尴尬难堪，这事得以不露声色瞒天过海为好。他见茹也得意，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但也是想别在茹也面前露怯，也是想逗她一下。他说：“还等到武汉告去？天亮了我就到船上领导那里报案。”
    “报案？哈哈哈……”茹也更加凑趣地说：“那敢情好呀！昨天咱们创造了一大新闻，今天你再创造一条，炒得个满城风雨，满船旅客都需要这么好看的喜剧，不用买票，不用磨剧情，不用换演员和剧中人，昨天演上部，今天演下部，你可就出大名了，我也跟着沾光呀！”
    第八维好像很认真：“你别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你想想，我不告你，也得自首。就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好不好？”
    茹也看他一眼，渐渐生疑发愣：“你说什么？责任？”
    “唔！责任……我有责任。”
    茹也似乎也认真了：“你有什么责任？我有什么责任？阴差阳错，水到渠成，天地为证，是他们造成的，是旅客的错觉造成的。”
    第八维一脸严肃地说：“可我们有机会声明解释，我们并没有声明解释呀！”
    “解释！解释什么？你喝醉了……你喝酒之前为什么不解释？我被领到这间房子，人家说把你就交给我了，我才意识到。我解释什么？叫人说我没有风格，说我不近人情，说我可笑，说我笨，说我傻，说我不是人，还是说我是崇高的共产主义者嘛或者忠诚的封建伦理卫道者……再说……我做啥了？你做啥了？火车轮船的包房里经常有男女不期而遇，你就真的把那当邂逅之缘？就有事了？你……你可笑不可笑？你不怕别人说你有神经病？”
    “这说明，你已经意识到了，是顺水推舟将错就错啦！”
    “嗯哼！那又怎么样？”
    “那？那关键就在这里，得负责任！”
    “负责任？哈哈哈……负——责——任！你没成家，我在守寡，谁对谁负责任？我对你？你对我？对孔圣人？对朱夫子……”
    茹也像放鞭炮，噼哩啪啦放个痛快，第八维反倒理屈词穷瞠目结舌了。
    茹也见第八维的表情复杂了，考虑自己也是一种强词夺理，有理无情，没有自责，是否过份，同时也有几分悲哀，自己的心在发蘖，便软了语气耷拉下眼皮说：“我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我是一个不缺牙齿不少嘴的女人嘛！放到嘴边儿上的香的辣的，你能禁住不馋不吃吗……”
    轮船大约驶过了狮子山，汽笛深沉悠长宛如一声长叹；夜过六朝古都，又值金陵多梦时刻，只有失眠者愁苦者才能听出这是叹息。第八维这时心情舒爽，精力充沛，感觉不到茹也的情感有了波澜。
    “不管怎么说，我得说说清楚。”
    “你……你说真的？真的要说出去？”
    “嗯！”
    茹也急了，圆瞪双眼，光芒直射第八维，掀开被子，赤身裸体跳下床来，指着第八维声色俱厉地骂道：“你这个坏疽（记得吗？我曾经心疼过你患疽，帮助你治疗痊愈了）！你搞了女人还想落个一身清白？休想！老娘先告你去，是我照护你，你你你他妈的把我给强奸了……”
    第八维欣赏她那辣味儿，当然不在乎，只注意她赤条条地站在面前，还那么较真，便一下打从心底乐开了。茹也意识到中了第八维的诡计，连忙钻进被子，还未盖严，索性又将被子掀掉，跳下床摘了一个香蕉，照第八维的门面打过去：“坏疽，坏疽，你真坏！”
    第八维躲闪不及，香蕉正中鼻尖，又疼又酸，他捂着鼻子不禁连打两个喷嚏。茹也后悔失手，以为打伤了眼睛，吓得直愣愣站着不动。第八维打完喷嚏，双手捂面，揉鼻子擦眼睛，从指缝中观察茹也的神情变化。眼前站立的茹也，一怒一惊，一喜一嗔，显得特别动人。他的审美愉悦和自主的情欲被吊起了，茹也的美和性感令他悦目醉心，他一时又像患了痴病，愣瞪着茹也不知所措。
    茹也见第八维患痴，不知自己咋了，自己将自己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悟了第八维的心理，蹙着眉头呛他道：“坏家伙，要把我吃掉吗？是生吃还是熟吃？是清炖还是红烧？一时拿不定主意吗？坏蛋！”
    第八维被呛醒了似的，站起来抖掉衣服，美美地笑道：“坏蛋就坏蛋，再别让人骂笨蛋……”说着便上去一躬腰搂了茹也的两条玉柱，将嘴脸紧埋在她深蕴的乳沟里，一拔腰，抱起了茹也。
    第八维的聪明早慧是同侪之中少见的，童年少年时代的伙伴都喜爱他的“坏”和“怪”,说他对什么都有独特的兴味。他少年时上山砍柴，每见深草丛中偶有一小块酥软的沃土长出绒绒毛草，便要丢下镰刀，去抚摸那绒毛，看绒毛的曲致，比绒毛的长短，辨绒毛的疏密，将嘴在绒毛尖上扫来扫去，从视觉触觉心感性感上获得他所发现所创造的愉悦。他特别喜爱新开的花，欣赏花蕊，嗅取芳香，他会痴醉忘神。他还喜爱观赏月亮，特别是弯弯的娥媚月，他能痴望半个小时。夏天他最爱去石潭湾中游泳，潭底大大小小的石头，长满藓苔，滑滑溜溜，他一个猛子扎下水底，展展地贴趴在滑腻的苔石上，领略奇特的感受。或者瞅着水中石头轻，轻易地抱起一个滑溜的大石，在水底滚来滚去。玩的兴起，还在水底大石间挪开了一个缝隙，趴贴在上面感触石缝夹滑产生的快感。他细心地美美地绝对隐蔽地反复惹弄，享受那种快感，每到节骨眼上，他就珍惜地适时地停一停，换一口气，然后继续……直到心满意足，他还不漏一丝一毫的……破绽。
    此时的第八维使出从小就屡屡探索的感悟和久经磨练的牛劲，美美地爱爱着茹也。可怜向来饥渴的茹也，有劲无处使的茹也，争取解放多日多时的茹也，素日心存意念要打败所有挡路的女性征服傲岸无情的男性的茹也，刚才还遗憾是否有点一相情愿的茹也，此时解除了一切自卑、自傲、自诩、自矜、自负、自苦……放宽地、放松地、放脱地和他周旋、配合，她哼哼叽叽，噢噢叫唤：“八噢噢八弟……噢噢好好了，饶啊饶了我吧……做好事饶饶饶了我吧……做好事……”如此本能地刺激着他，独特地挑衅着他，惬意地感受着他，用心地回报着他，同时也逞能地暗暗心语：我看你第八再怎么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