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湖上吹进阁楼,带着凉爽的水腥味。舒子寅已整理好书房,写字台上放着她自己带来的七八本书,这些有关哲学、宗教和巫术的经典著作,将为她正要写的硕士论文提供参考。
她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坐下来,满意地看着这间书房。将书房设在阁楼上真是个好主意,没有人干扰,完全是这幢别墅中的独立王国。刚才,她在浴室里洗了澡之后,甚至可以完全赤身露体地在卧室和书房之间走来走去,后来觉得有点凉了,才穿上了一件乳白色的睡裙。
今晚还不想写作。第一天到达这里,她想轻松轻松。书橱里空空的,只在最下面两层放着一些时尚杂志之类的读物,可能是女主人以前住在这里时作消遣用的吧。她随便抽出一本来,是一册精美的时装画册。她翻了翻,里面掉出一叠信纸来,不经意展开后,一封已经写好的信出现在她的眼前。
爸爸妈妈:你们好!
自从我到这里工作以后,给你们写过好几封信了,可一次也没收到你们的回信,我不知道是不是乡上把信搞丢了。我知道你们取信要走很远的山路,可你们还是应该常去看看啊。
我现在一户人家做家务,我很满意这个工作,这家人的房子可大了,整整一座楼,他们叫做别墅。女主人待我很好,她的年龄比男主人小一半,只有20多岁,但我们还是叫她洪太太。男主人在家的时候不多,所以我和另外几个姐妹除了打扫卫生之外,没有更多的事做。太闲了还不习惯,主人的房子又在岛上,进出都要坐船,很不方便的。
工作虽然很轻松,但我还是不想在这里做事了,因为这座大房子里常常闹鬼,大家都很害怕。上个月湖里淹死了一个女人,结果她的魂就爬上这岛上来了,半夜时常踩得楼梯响,女主人还看见过这女鬼的影子。我很害怕,要不是女主人对我好我早走了。现在只能等一等,到年底再说去留。当然,换新工作之前,我会先回家一次的。
好了,女主人在叫我了,你们一定要给我回信啊。
女儿:娟娟
2000年8月5日
毫无疑问,这信是两年前的女佣写下的,可是怎么没发寄出去呢?信中描述的闹鬼一事和洪于对她讲述的一样,舒子寅深知,在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人是最容易被恐惧传染的,开始也许只是一个人的幻觉,后来会让所有的人陷入其中,这在心理学上叫做接受暗示,医学上叫做集体癔症,最早的交感巫术也是利用了这个原理。真好玩,舒子寅的嘴角有了笑意。
她走出书房,到外间的小厅去拿水喝,突然,她听到了种声音,是女人的哭声,声音很微弱,但很真切,是一种哭声般的呜咽。她望了楼梯口一眼,感觉那哭声就是沿着楼梯升上来的。
舒子寅迅速地判断了一下——她的楼下,也就是三楼只住着洪于,而今夜他出去办事还没回来,这层楼不该有人;至于二楼,是洪于的母亲于老太太住过的地方,还有就是若干间客房,现在也是全空着的;整幢别墅只有底层有人了,住着个女佣,还有小胖子厨师。但听这哭声,分明不是底楼传来的。这声音很近很近,仿佛就在上阁楼的楼梯转弯处。
舒子寅感到背脊发冷。她咳了一声嗽,对着楼梯口喊道:“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细弱凄惨的哭声还在飘荡。她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去,没人。她试着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扶着楼梯栏杆一直下到了三楼。她穿过过厅,推开了一道门,三楼的走廊像漆黑的隧道,她什么也看不见,伸手在墙上乱摸,想找到廊灯的开关,但冰凉的墙壁上什么也没有。
此时她完全慌乱了,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但理性告诉她必须尽快下到底楼去,因为那里才有人。
凭着今天下午对楼道的记忆,她在黑暗中摸着墙往前走。哭声更近了,仿佛就在她的前面,又像是在她的侧面或后面,她感到意识有点混乱。摸着墙的手突然推到了一扇虚掩的门上,她的整个身子差点扑进屋去,也不知是一间什么样的屋子。她往后仰了仰身子稳住脚步,这时她依稀看见了下楼的楼梯口,她几乎是扑了过去,跌跌撞撞地下到了二楼。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绝望地对着底楼大叫道:“快来人啊!”
当女佣们将舒子寅扶到底楼客厅的时候,她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惨白得吓人。三个女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她这个样子也都感到了恐惧。
已经睡下的小胖子也惊动了,他从饭厅那边的卧室里钻了出来,急切地问:“舒小姐,怎么了?”
舒子寅动了动嘴唇,却感到舌头发僵,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岛边传来了快艇的马达声。桃花跑过去开了别墅的门,望了一眼说道:“主人回来了!”
舒子寅看见洪于进来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她穿着白色的睡裙,脸上的恐惧与无助使洪于大吃一惊。简单问了问情况后,他和伍钢便跑上楼去了。
住大楼外的鲁老头也被惊动了,他走了进来,知道情况后不断地摇头,并且自言自语地说:“小胖子昨天还杀了两只公鸡,怎么一点作用也没有。”
洪于和伍钢下楼来了。“什么也没发现,”洪于说,“你们楼下的人刚才听见什么没有?”
小胖子说他已经睡着了,雪花和梅花也说她们在房间里什么也没听见;桃花说她一直坐在客厅里等主人回来,但没听见楼上有动静,是舒小姐的叫声才惊动她的。
“妈的×!”伍钢愤愤地吼道,“就是妖魔鬼怪老子也要灭了他!”
洪于瞪了他一眼,显然要他收敛一点粗鲁,然后转向舒子寅说:“我陪你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