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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洪于体会到了时间的漫长。舒子寅在阁楼上写作,连午餐也是叫雪花送到书房去的。洪于在别墅内外漫无目的走动,这里坐坐,那里看看,心里老想着傍晚将和她一起游泳的情景。可太阳在湖水上空像被钉住了一样动也不动,“傍晚”仿佛成了一个遥遥无期的时辰。
这期间洪于上阁楼看过她两次,因为他忍不住想看看她在写作中的样子。洪于认为女人在从事于某种崇高事情的时候,其眼神是在世俗生活中难以见到的。他曾经被护士和女医生露在大口罩上面的眼睛强烈打动过,尤其是在护理病人或抢救病人的时候,她们的眼神纯洁宁静有如天使。另外就是学习中的女性,读中学时一个女生看书的眼神打动过他,那种睫毛掩映下的眼波闪动给他留下了长久的印象。
当然,洪于上阁楼看舒子寅写作还有另一个想法,是想消除一下自己的担心。因为早晨他和舒子寅在岛边说话时,梅花曾看见有一个穿黑裙的女人上了阁楼。当时他们都非常吃惊,立即上了阁楼去查看,却没发现有人来过的任何痕迹。舒子寅认为是楼道走廊的光线较暗,一定是梅花看花了眼。她说没事,她甚至认为她的这篇关于哲学、宗教和巫术的硕士论文在这种氛围下写作挺有意思。洪于觉得,这是一个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和冒险意识的女子,不然她不会接受他的邀请,从遥远的大海边来到这内地的湖上小岛。当然,她的这种浪漫又很脆弱,那天夜里传出的哭声曾吓得她脸色苍白就是证明。所以,洪于在她写作中上阁楼看看,是担心有什么可怕的事在阁楼发生了而自己还不知道。当然,看到她平安无事、正专注地写作或查阅着厚厚的资料时,洪于不便久坐。下楼时看见雪花正在三楼的走廊上徘徊,便说:“这样很好,白天这楼上几乎无人,你没事就在二、三楼多走走,发现什么立即叫人。待一会儿,伍钢也就要从湖上回来了。”
伍钢和鲁老头是中午过后才回到岛上的。他们没有找到尸体。“也许要过两天才会浮上来。”伍钢说,“前两年有一个穿黑裙子的女游客淹死在湖里,后来根本就没浮上来过。这湖水下面不知有什么东西。柳子说有人看见过鱼精,有一只小船那么大,也许在湖里活了上百年了。”
木莉此时站在别墅门外的台阶上,看见回岛来的伍钢和鲁老头正与洪于说话,她甚至不敢过来问问她妹妹的消息。她太恐惧了,脖颈僵硬地站在那里。她已经穿上了女佣的统一服装,这种绣有花边的米白色装束配在她身上还很好看,只是她的身体还处在恐惧的僵硬中,因此给人以一种套着漂亮服装的塑料模特的感觉。
洪于将伍钢叫到一棵树下,望了一眼木莉后对伍钢说:“从今后你不准再欺负她,等她精神养好一点,尽快让她回家去。你准备给她多少赔偿?”
“两万元。”伍钢说,“她没意见的,本来也是一次事故。”
“给五万吧。”洪于说,“就这样。等她走时给她,让她带回家去。”
“嗯。”伍钢答应着,心里不明白老爷子这次为何这样大方。
洪于走进别墅,对正在擦拭楼梯扶手的梅花和桃花说:“新来的木莉你们要多关照她一些,她的妹妹淹死了,就让她和你们一起做事,多和她说说话,让她开心些。”
两个女孩懂事地答应道,放下抹布便去找木莉说话去了。
安排好伍钢惹下的祸事,洪于回到三楼的卧室。雪花已经摆了一把椅子坐在三楼的走廊上,洪于笑了,说:“没那样严重吧。大白天的,不会有鬼魂出现的。”
雪花却一本正经地说:“不一定吧,梅花今早晨不是在这里看见鬼影了吗?以前听老年人说,鬼魂是在半夜出现,天亮前鸡一叫,他就得回阴府去。那么,梅花今早晨看见的鬼魂,也许是被关在这别墅里出不去了。”
尽管一本正经,这话却充满孩子气。洪于看着雪花说话时浮现在脸上的酒涡,她本来也是个孩子呀。“什么鬼魂,瞎说。”洪于说道,“很可能是梅花看花了眼睛。我不过是要你们多警惕一点,看看有没有小偷什么的。”
回到卧室以后,洪于的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对别墅里几年来出现的怪事他无法解释。刚才对雪花说的什么小偷之类的话,他自己也不相信。试想,在这四面环水的岛上,有什么小偷会飞到这里来呢。当初,他也是烦透了才搬回城里去住的,没想到一年后重回这里,还是有这些怪事发生。舒子寅答应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她说一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完成她的论文了。现在,随着这些怪事不断发生,他不知道她能否不受影响地坚持下去。
现在才是下午三点,这天的时间就像走不动似的。洪于想,如果没有和她约定在傍晚游泳,是否就不会有这种等待的感觉呢?他不知道。总之她今天是第一天写作,这之前他和她随时在一起,分开一整天的感觉是今天才尝到的。不论如何,他得等到傍晚。
洪于踱到了三楼的小茶室,他以前常在这里聚会朋友的。现在他不想过问公司里的任何事情,他想过一个月的自然人的生活,而不是集团公司董事长和法人代表。
墙上挂着表现《聊斋》故事的工笔画,是一个有名的画家送他的。那老头子说,在喝茶的地方看着这种书生和狐魅的画面,能使人超越今生而飘飘欲飞的。而现在,洪于突然想到,自己不正是有了遇上狐魅的感觉吗?这种等待,这种六神无主,这种柔丝绕心,是他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了。即使是他现在的妻子蓝小妮,这个温柔漂亮的空姐,他在飞机上遇见她以后,也不过走出机场便忘记了。直到后来在一次航空公司对特殊客户的答谢活动中见到她,他才重生爱意,找机场的主任作媒,很快便娶了她。多少年来,紧张的商务活动使他遇事必讲究效率,而像这次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态,他自己也感到非常陌生。
他走到上阁楼的楼梯口,想了想又退了回来,现在是下午四点零五分,他只下楼去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