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无云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烟,倒车镜内反映出梁冰儿的身影,司徒无云钻出车内,站在车前等待离他越来越近的梁冰儿,心中沉郁面容尴尬。而走到司徒无云身边的梁冰儿神情淡然镇静,身体却虚弱的在风中摇摇欲坠。
一路走来,因体质已经非常虚弱,加上高原反映,让梁冰儿呼吸有些急促头晕欲呕,她极力压制着不让自己呕吐出来,额头上逐渐渗出豆粒般的汗珠,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的虚弱,让她感到自己随时都会倒下。
“你好,无云。”梁冰儿淡淡的语气有气无力,仿佛是在自语。
“嗯,你还好吗?”司徒无云目光游移,不敢注视梁冰儿,但他发现风中她纤瘦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看向他的目光隐藏着无言的伤痛。梁冰儿淡然落寞的神情与眼中的伤痛,让司徒无云徒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锤击在心上。
“我,还好。”梁冰儿心生诧异,此时司徒无云的神情与对她的态度,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身体的不适,使梁冰儿没有思维想太多,她感到心内翻涌,一股血腥涌上喉咙,她再也抑制不住,一股鲜血从她紧闭的嘴角溢出。
鲜红的血滴在她胸前灰白色的毛衫上,象一朵五月的花朵,盛开在冬季的雪域高原。梁冰儿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炫眼刺目,山风也骤然急剧的在她耳边呼啸。路旁,树上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宛若鸣奏起一曲狂乱的交响乐。有几片树叶飞旋着零落在她脚下,它们生命的绿色还未褪尽便翩然脱离了母体……
突然,梁冰儿觉得耳边一切又都静寂下来,没有了任何声响。她看到司徒无云惊慌失措的看着她,他为什么那么惊慌呢?为什么他离她越来越远?为什么眼前那样迷朦恍如梦中?梁冰儿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而后黑暗将她淹没……
司徒无云惊骇,匆忙抱住了梁冰儿缓缓向下坠落的身躯,她的身体那么轻盈柔弱,她的手冰冷冰冷的,更多的血,从她凄然含笑的嘴角溢出来。司徒无云万万没想到他与梁冰儿的会面会是这种情景!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瞬息之间,司徒无云也感到一阵晕眩,心中有种刺痛的感觉。
“冰儿,冰儿……”
拉萨,医院的病房里,梁冰儿面容苍白的惊人,长长向上卷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窗外,天空灰蒙蒙的,雨夹着雪花在窗前飞舞。下雪了,这应该是这里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吧?她多想把那美丽洁白的雪花接在手中!透明的雨滴,晶莹的雪花,连风都是透明的。这一切飘进梁冰儿心中融成无言无声的泪水。她知道她的生命正在从她的体内慢慢抽离。
“你醒了?”梁冰儿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寻着刚才的声音看去,迎上了司徒无云凝视她的目光,他沉郁的眼中隐藏着一种淡淡的,又有些疏离的关切。
“嗯”。梁冰儿轻声应到,目光停留在司徒无云脸上。
“无云……”
“嗯?”
梁冰儿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她静静的凝视着司徒无云,眼中有淡淡的忧伤。司徒无云避开梁冰儿的视线,一种寒冷,一种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寒冷,将司徒无云包围,他心中说不出的恐惧与痛苦。
那天,他看到梁冰儿口吐鲜血,倒在他的怀中,他惊惧的不知如何是好。之后,他急匆匆把她抱上车,来到拉萨最好的医院,经过医院紧张的救护,总算使梁冰儿脱离了危险。只是,医生告诉他,梁冰儿的病情并不乐观,因身体不健康的人群是不适宜来这个雪域高原的,而梁冰儿已经胃癌晚期,本身患重证体质虚弱,加上不适应的高原气候使她病情加剧,并引起全身器官的衰竭,即便是马上离开高原,她的生命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大夫的话仿佛给司徒无云心上压上了一块无形的,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几日来,总有一种时刻都会窒息的感觉。每天他对着昏迷的梁冰儿,想着那些往事,想着自己堕落成魔鬼的灵魂,他就会觉得,地狱之门时刻都在向他敞开着,而昏迷醒来后的梁冰儿又怎能了解此时司徒无云的心情?她看到司徒无云对她的关切,冰冷的心窝有股暖流淌过。她怎么会想到那两个曾强暴她的人是司徒无云唆使?又怎么会想到她深爱的人竟会是她哥哥?
“冰儿,你想说什么?”
“我……”
“?……”
“无云,你还恨我吗?”梁冰儿的声音极轻轻。
“没,不……我……”司徒无云心绪不宁语无伦次,他该如何对她说呢?
“对不起,冰儿。我错怪你了,请你原谅……”
“我不怪你无云。”淡淡的笑容挂在梁冰儿失去血色的唇角,大大的眼睛里浮出一层薄雾,她好象是困倦了,静静的闭上双目,两滴晶莹的泪珠盈盈而落。看着那湿亮的泪珠,坐在梁冰儿身旁的司徒无云,感到浑身僵冷如冰,心在轻轻抽痛。
“冰儿,对不起。”司徒无云象是在呓语。
“无云,我想去看看圣湖,你带我去好吗?现在就去。”梁冰儿越来越虚弱,她重新睁开眼,目光里充满了期盼和向往。
窗外,雪花狂乱的飞舞,一种缓缓的痛苦沉入司徒无云的血液,他把梁冰儿从床上抱起,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好,我们去看圣湖。”
梁冰儿把头依在司徒无云怀中,意识开始朦胧,她听到他的心脏在咚咚的跳跃敲击,那是一种沉稳有力又有些慌乱的声音,她觉得那声音好亲切。“无云。”
“嗯?”
“我要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妈妈和妹妹,她们在等我。你来生还会记得我吗?”司徒无云沉默,眼中一片空洞茫然痛苦。
天色阴郁山路蜿蜒,雨雪依然在下,路面湿滑。车内,梁冰儿倚躺在司徒无云身旁的座倚中,面容虽很苍白却美丽淡静,她紧闭双目仿佛已经安静的睡去。“冰儿,冰儿。圣湖快到了。”
“嗯,无云,我好冷!”梁冰儿的声音轻飘在车内,她睁开双眼,眼中失去了色彩,里面是大片的迷茫,如车窗外迷蒙的雪雾。山上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气温也越来越低,司徒无云也感到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司徒无云停下车,把梁冰儿抱在怀中,他知道她的生命在渐渐消逝。梁冰儿喃喃地:“无云,我爱你……”她的唇角又浮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凄绝而美丽,她的头低垂在司徒无云怀中……有两滴湿热的液体滴在梁冰儿脸上:“冰儿,冰儿,妹妹……”司徒无云轻唤着梁冰儿,心徒然感到撕裂般疼痛。太晚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去补偿她。
山风呜咽雪花漫舞,司徒无云轻轻将梁冰儿放回座椅,法拉利车带着低沉优美的咆哮嘶吼,在光滑的山路上,冲入轻飘飘的满世界皑皑白雪之中。
静寂的山林间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一声轰响。群山颤动,天地空茫,寂静无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