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音响开始放崔健的“一无所有”,这是王晓野当年走川藏公路时在成都和康定街头驻足而听的歌。都十年了,歌中散发的气氛依旧苍凉。崔健的歌,他最爱这一首,只因这首歌的曲调苍凉而绝望,像流浪的序曲,也像告别的宣言。
王晓野将脚搁到了写字桌上,用电话向沈青青宣布:“我想放弃渤大机械的项目。”他的声音故显悲壮,他要看看这个女人的反应。
“什么?难道你这么容易放弃?”女人问。
“不是我想放弃,是陈市长亲口告诉我中介机构都已尘埃落定。一切都已经晚了!”
“可是如果中介机构还没确定呢?这是到此刻为止的最新消息,也许你能猜到这消息的来源。”
“一定是渤大机械啰!”王晓野本能地猜道。
“对!而且是从公司的一把手孙树和那里。孙树和一直在顶着陈市长。因为他和他的法国合资伙伴都想选标准证券为国际协调人。我们沪江证券目前也还在争取,周总已找了渤大市主管政法的谢书记。”
“那这意味着什么呢?”王晓野问。
“这还用问?你不是最爱用‘勾引’这个词吗?那就继续勾引啊!只要你坚持勾引就肯定有戏。你不是说吃素的动物最有耐力吗?”沈青青说完连自己都在暗笑,因为这语气和用词全是王晓野式的。她还从未以如此放肆的语言跟自己的老公对话。难道自己中了邪?
王晓野听了她的话一愣:这可比他期待的还来劲!便赶紧说,“好啊!继续勾引!连周辉都在继续,我就更得继续了。你的话怎么对我那么具有煽动性呢?”他回味女人话音的余韵:继续勾引!
“那还不是跟着你学的!连词都是你的!”女人说。
“可问题是:勾引该从何处下手呢?现在我连门都没摸到!”
“唉,我不是都介绍给你了吗?难道只有陈邦华这一扇们吗?难道不能迂回前进吗?你不是信中医吗?”沈青青的话再次让他惊喜。
“Oh,myGod!你怎么什么都懂?看来我非得请你当顾问了!”
“你上一件事还没报答我呢!”
“那好!你就耐心等着吧,无论这个项目做得成与否,给你的礼物一定会兑现!”王晓野意味深长。
放下电话,王晓野已经斗志昂扬了。沈青青是个有灵性的女人,她的话恰到好处地触及到王晓野的敏感部位,让他一激灵,又进入枕戈待旦的状态。他仔细回味:这女人刚才如果是用手而不是语言,会触及男人的哪个部位呢?
沈青青给了王晓野一个启示:陈邦华对外宣称大局已定,其实是为了避免中介机构去纠缠他,以便集中精力搞定这两个项目,他实际上并未搞定!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蝴由衷感激沈青青,但他越感激她,就越想亲近她,仿佛这就是他最佳的感激方式。
在王晓野生命中的关键时刻,女人总是以各种方式神奇地降临,给他魔幻般施以各种影响,她们有时像酵母发酵,有时像催化剂催情,有时像苦药治病,有时化悲痛为力量,有时秀色可餐……女人都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可化解、圆融王晓野与生俱来的刚硬。他在本质上是个乡下人,大自然的形态和气息早已给他的生命打下了深厚的底色,其影响远远超过城市的浮光掠影撒在他身上的五彩斑斓。进城后,女人正好成了他与自然之间的一种纽带,因为女人总是比男人更靠近自然,有灵性的女人更如此。女人,也许是令男人终生不解的谜,如同大自然本身。于是生活既悬念重重,又充满希望。
王晓野又燃起了新的热情,但此次的对象是项目还是女人呢?他干脆把项目和两个女人放在一起比较,然后扪心自问:究竟哪一个更具吸引力?就算这项目不错,名利双收,可难道它更有价值吗?价值观是个奇妙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无处不在?究竟孰为革命?孰为生产?孰为目的?孰为手段?
王晓野问自己:我每天在瞎忙些什么呢?难道就这样一天天走向死亡?为什么非得是为了项目而不是为了女人呢?现在我要让项目变成手段,而女人才是目的!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给远在渤大的朱倚云拨通了电话。
女人有些意外,但显然很高兴。寒暄过后,王晓野的谈话如同他的目光,很快加剧了女人的心跳,“朱小姐,你可别笑话我啊!我早就想给你打电话,可关于那次研讨会,我好像什么都忘了,就记得你那双眼睛。你是否感到我在台上发言时目光一直盯着你?”王晓野的话如同他的目光,而且直奔主题。他说的是实话。
“好像是!你发言时老冲着我这边看。但我可不敢多看你,因为你的目光太咄咄逼人了!”朱倚云此刻不仅想起王晓野在台上的目光,而且忆起王晓野在被正式介绍时直射过来的目光,顿时心跳加剧。
“那天大家都在忙于应酬,而找你们的人更多,所以我不好意思多打搅你。可现在这电话非打不可了,因为你实在令人难忘!我在研讨会的最大收获就是认识了你。不知你面临这么多的happytrouble(幸福的烦恼)该怎么办?你是不是常常想:这些男人究竟是来找项目还是来找我的呢?”王晓野边说边笑。
“哟!王总怎么会拿我开心呢?我可没这么多happytrouble!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尤其像王总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啊!”朱倚云心慌,因为毕竟不大听人如此直截了当地夸自己。但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掠过一丝蜜意,因为王晓野的夸奖的确充满真诚。从研讨会上她已经熟悉了王晓野直来直去的风格,觉得他很像北方人,她的直觉告诉她:王晓野说的就是他想的,因为这是个不太会掩饰自己情感的男人!
“可是你实在太独特了!其实我是想说:你实在太美了!尤其是你的眼睛和鼻子,真的像一尊古希腊的雕塑。男人的目光肯定让你目不睱接,所以我的目光不得不集中焦距,加大力度才能让你感到。”
如此不加掩饰、不断升级地夸奖,令她刹那间乱了方寸,也唤起了女人心中对男人本能的警觉,但她的直觉对这个男人并无反感。不过她还是赶紧转移话题说,“我看你的演讲才独特呢!把那么多快睡着的人都说醒了,还给黄世仁平了反!”
“是吗?看来我们两人都在互相吹捧了!不过我真想有机会再见你一面。对,什么也不干,能见到你就行。”
“那还不容易吗?坐飞机一会儿就到了。可是,你真有那么想见我吗?”朱倚云的确有充分理由表示怀疑,男人勾引女人时不都这么甜言蜜语,口是心非吗?
“我可不是口头革命派!我是行动派。也许我哪天买张机票就直奔渤大了,只怕你到时吓得不敢见我,成了‘叶公好龙’!”
“你都敢来,我还不敢见你吗?你又不是狼,难道还吃了我不成?”朱倚云总算放心地和他逗开了。
“那可没准儿,说不定我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呢?”
“那我就正好与狼共舞!我可从小学到大学都在舞蹈队,什么舞都能跳!”朱倚云继续沉着应战。
“可我是一头荒原狼,一头被人类逼得走投无路的食肉动物。”
“唉?你不是吃素的吗?”女人突然问道。
“唉!这就怪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吃素的呢?”王晓野纳闷。
“你这么大名鼎鼎,谁不知道啊?沈青青不是与你合作好久了吗?她常提到你,因为证券界的人吃素的不多!”
“好吧,就算我吃素,可我是个浪迹天涯的流浪汉,四处冒险,你不害怕这种危险分子吗?”
朱倚云小心地说,“的确有点害怕。连你说话都充满激情,弄不好就成了险情,你的目光那么咄咄逼人,的确吓得人心里乱跳!”
“人一运动心跳自然加速。人是动物,如果不运动,就成静物了!心跳加速肯定有利于健康。其实人在想像和梦中不也在玩心跳加剧的游戏吗?人们以为梦是假的,这世界是真的,而我看正好相反:这个世界才是假的,是一场梦!”
“你这人真怪!不过你说的话听上去总是有点歪理!”朱倚云对着话筒喃喃自语,继而心往神驰。一阵诱人而强劲的清风,透过小小的电话筒,搅乱了一片忧郁的云。
这时,秘书告知:另一个长途电话到了。原来是陈融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