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曾在一篇写网恋的文章里看到这么一句话:“当你切断连线的时候,一切都是空的,你和对方一起不存在了。”可他现在却深刻地感受到,这种联系仍然是存在的,那就是情感。情感象羽毛纺织了无形的线,在空中飘啊飘的,好象系着什么,又好象没有。但绝然不是完全没了联系的。
抚着锥心的疼痛,马丁阳赫然发觉,在这不知不觉间,痴情的“万人迷”竟然也成功地闯进去了他的心扉,而且还牢牢地占据了半壁江山。这却是他始料不及的事情。
想着“万人迷”这么痴情地爱着自己,这么无私地守望一份缥缈的情缘,自己却是在玩游戏般,这更让马丁阳痛悔。他为自己的自私和绝情感到羞愧万分,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是一个情感的懦夫,是一个情感的骗子#蝴没有资格面对“万人迷”这么纯真的感情,他仿佛更加看透了自己,象“叶公好龙”的寓言里那个叶公,没有得到的时候,是多么的想得到,口口声声渴望真的感情,可当感情真的来临了,他却开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生怕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和幸福,竟自辜负了这个女人的一片深情,让其枉然陷入了情感的深渊,痛苦不堪。
马丁阳流着泪给“万人迷”发去了久别后的第一条信息:妹妹啊,哥哥爱你!你现在还好吗?哥哥准备在近期来蜀江看望妹妹!
信发出去后,马丁阳就开始暗自做着准备,只要“万人迷”愿意,他就立即赶到她的身边去看望她,抚慰她,让她受伤的心灵得以平静。不然,他会一刻都不得安宁的。
然而,信发出去了几天,却马丁阳每天打开聊天器,都没有“万人迷”的回信。她是去哪里游玩了吗?她生气了没有打开电脑吗?马丁阳明天打开电脑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聊天器打开,把自己的头象亮着,等待“万人迷”的回音,别的人一概不搭理。可“万人迷”就象突然消失了一样,再无任何的消息。
她怎么样了啊?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马丁阳突然一下子陷入恐慌、惊惧的巨大陷阱中,整天惶恐不安,不停地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小妹妹,你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一天,两天,三天……代表“万人迷”的头象却始终是黑白显示,马丁阳越发的惴惴不安了。不知道“万人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他想去蜀江找她,可又担心是她在苦苦的等待中绝望了,而自己“回归”了往日的正常生活。要是那样,他的突然出现,又会带给她更大的痛苦。而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或者说不敢保证,能否给她长期的幸福。他们能否走到一起,走到一起了,又能否幸福,快乐!这都是他目前不能保证的。
这一等,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可“万人迷”的头象再也没有亮起过。马丁阳实在憋不住了,这天就试着给她的手机发了个短信,怕出什么意外,他没有写内容,只发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发完之后,他就把手机放书桌上,一直看着,却过了好久,他的手机都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又是石沉大海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正是“万人迷”的。马丁阳的心骤然一阵狂跳,手也哆嗦了,拿了两次竟然都没拿起手机,慌慌张张地双手捧起手机接听了,却是一个粗嘎、喑哑的男人声音:“你是谁?你找哪个?”
这突如其来的大声质问,吓的马丁阳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掉地上,赶紧说了句:“哦,对不起,我打错了。”就挂断了电话。马丁阳惊恐万分,他想,她出事了!“万人迷”出事了!被她的丈夫发现了她和他的事情了!
马丁阳惊慌失措地马上把手机关掉了。想想,他又把手机卡取出来,去厕所里扔掉了。糟糕了,肯定是思念日深的“万人迷”的反常举动引起了她丈夫的警觉,或者是发现了他们聊天的内容。一想到这里,马丁阳的脸马上火辣辣地燃烧起来了。那上面可有着他们疯狂的情话啊,要是被她的丈夫看到了,那个男人还不暴跳如雷?还不把“万人迷”给打的死去活来?马丁阳猛然打了个寒噤#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最低处,黑暗一片,死寂一片。
“万人迷”的丈夫究竟把她怎么了?禁锢起来了?打了她?她伤得重不重?她现在怎么样了?马丁阳在惶恐和不安中等待着祸事的降临。
他突然发觉,他其实也好爱她好爱她啊#蝴真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到她那里去,看她究竟怎么了,如果她再抱着他说:“哥哥,我爱你,妹妹要跟你走!”他就想带她走,他们先躲出去,然后再想办法。然而,当他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后,却又立即感到心虚了。他能够给她幸福吗?他们在一起真的就能够幸福吗?他能够抛弃自己的一切跟她去私奔了吗?这些问题他都无法回答自己。他反复犹豫着,徘徊着,就是下不了决心。他想再等等,等有了“万人迷”的确切消息他再做最后的决定。
马丁阳就在这样的等待中,度日如年地、浑浑噩噩地活着,稿子也没心情写了。他不知道自己更希望什么,是希望她再求他带走她,还是希望她说,我已经忘记你了,你走吧。他感到他自己已经无法取舍,无法选择,也无法后退!
星期六下午,沉寂了几天的电话突然响了,猛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马丁阳吓了一跳,他按捺住心跳过去抓起电话,却迟疑着半天说不出话。“马老师,是马老师吗?”话筒里传出了谈秩禾急切的声音,马丁阳这才开了口,问:“是谈秩禾吗?你有啥事?”
谈秩禾在电话中很兴奋地大声说:“马老师,蜀江出了个大新闻!”
马丁阳心里一惊,急迫地说:“蜀江?蜀江出了啥新闻?”
谈秩禾却没有察觉到马丁阳的声音有些失常,只顾兴致勃勃地说下去:“这个题材很好,你写了肯定能够上了《女儿家》。一个豪门少妇自杀,她留下的遗书里说,她在网络上爱上了一个网友,可那个网友却突然消失了。她泣血呼唤、苦苦寻求均无其踪影时,她实在无法忍受这巨大的痛苦,以至忧郁成疾,她的失常又引起了家人及丈夫无休止的猜疑、盘诘和责备,最后,这个女人就选择了自杀来解除痛苦……”
马丁阳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话筒差点从他手里滑掉,不禁惊呼了一声:“啊!”一个悲剧竟然因自己而起了,他感到自己罪孽深重,让一个可怜的女人陷入了铭心刻骨的爱,却又无情地抛弃了她……由此导致了“万人迷”的徇情悲剧!
他急切地问,“她人怎么样了?啊?她人怎么样了啊?”
谈秩禾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更得意了,说:“我就说你肯定会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马老师,你莫急,你听我说完嘛。这个女人啊,最后被家人发现,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马丁阳悄悄松了口气,可马上就听到谈秩禾在电话里说:“她人虽然被抢救过来了,但是,因为她药物中毒过深,导致了大脑神经受损,目前暂时失忆了,医生说,有可能成了植物人……”
象被突然的电流击中心脏,马丁阳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这个女人她的在遗书中呼吁网友,不要轻信网络情感,说网上的恋情都是骗人的。马老师,你说这是不是对当前盛行的网恋很有警醒意义?”马丁阳手中的话筒已经无力地垂到了肩头,谈秩禾还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个女人的大款丈夫在得知妻子病因时,遂发下了毒誓,要悬赏找出那个在网上勾引了她妻子的“凶手”……
听到这里,马丁阳突然打了个寒噤。“万人迷”的那个大款丈夫会顺着他的手机号码查到自己吗?他曾经用自己的手机把电话打到了她丈夫手上啊。赶紧仔细回忆了,这个手机卡是神州行充值卡,不记名的,即使那个男人能够找到中川来,也不一定就能够知道是谁。但是,万一要是被他在大街上发现了呢?或者他已经在他妻子的电脑里发现了他的照片了?
马丁阳悄然拔去了电脑后面的网络线……
马丁阳整天整天地呆在书房里闭门不出了,他的手机卡被扔掉了,固定电话也拔了线,和周围的喧嚣相比,这间悄无声息的书房里就象坟墓一样死寂。马丁阳就在这象坟墓一样的死寂里陷入了对“万人迷”的深深忏悔中,万念俱灰。
从不抽烟的马丁阳,开始抽烟了,他翻出抽屉里的一包“娇子”烟,这是出去采访,别人送的,这好象是形成了风尚,他基本上是把带回来的烟给了妻子拿去店里给卖掉了。抽第一口,又苦又涩,喉咙上象撒了海椒面,咳嗽不止,猛烈咳嗽,咳嗽一停,又继续抽,一只烟还没抽完,嘴唇就麻了、木了,没有感觉了,烟头扔的满地都是,紧闭的书房里烟雾腾腾,呛的他不停咳嗽,可他就是不开门。让自己在腾腾的烟雾中
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幽闭生活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赖秀丫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赖秀丫开始只以为男人是为了被那个叫秦汇的报纸记者敲诈了生闷气,想不开。就想,也许过几天,他就会好了的。可没想到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还把自己关闭在屋子里不出来,而且他的状态也更加糟糕,脸色愈来愈灰暗。赖秀丫就有些担心了,怕男人憋出什么毛病来,就进书房去劝慰说:“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就舍了几千块钱么?你以前不还常常劝我舍财免灾嘛,就当是喂了野狗了。我都不心痛了,你还难受什么呀?别气出毛病来,多余的事情都出来了啊!”从来都视钱如命的赖秀丫,竟然能够说出了这样豁达大度的话,要在以前,肯定会感动了马丁阳的,甚至让他感动得一塌糊涂,可今天,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出去吧。”
这样在书房里憋了数日,心里的疙瘩不但没有解开,反而一日日的淤积着长大了。这日一早,马丁阳幽灵一样出门了,也没告知道女人自己要去哪里。出得门来,大街上的行人和车辆依然熙来攘往,却马丁阳感觉自己已不是了人,而只是一个游荡的魂。脚下轻飘飘的,走在水泥街道上,却象踩在棉花上一样轻软。满大街的人,女人如花,男人端庄,马丁阳都视而不见,感觉满世界就只他一人,轻飘着就往青牛峰上去了。
径自上了青牛峰的顶,马丁阳选了一家位置偏僻的茶馆,茶馆里很冷清,坝子里的十来张茶桌全空着。马丁阳登上茶楼的顶层去,要了一杯清茶,让老板放了一壶水,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概茶楼老板看出了这个茶客的神情有些异样,不时找了借口上来给他参茶水。在马丁阳说了几次自己会加水,让老板各人忙去。老板还是不停地上楼来,一会儿上楼来晾一件衣服,一会儿又上来拾掇楼上的茶桌,椅子。马丁阳就看出了老板的意图,却又无可奈何。一会儿,老板又拿着几张旧报纸上楼来了,过来问,老师你看报纸不?马丁阳瞟一眼,轻声说,你放这里吧。老板走后,马丁阳下意识地拿起一张来翻看,突然,一个醒目的标题映入了他的眼帘:豪门惊梦,痴情少妇陷网络几成植物人。象被突然飞来的子弹击中了心脏,马丁阳骤然呼吸急促起来,他拼命捂住胸脯,匆匆浏览了几行文字,就看出这正是说“万人迷”事情的。一看作者的署名:谭豁子,这是谈秩禾的笔名。再看报纸,果然是张《涪江晚报》。良久,马丁阳放下报纸,走到茶楼的边上去。这茶楼就建在山崖的边上,下面是几十米深的崖坎。丛生着黄荆、枣树、还有几蓬芭茅。马丁阳站到茶楼边上,依着半人高的栏杆,看着崖底出神。有那么一刻,他很想纵身从这里跳下去。曾经带给他无限快乐的叮当,也在这山上长眠的。
中午,茶楼老板看这个阴郁的茶客还没走的意思,就问他中午怎么吃饭。马丁阳面无表情地说,给我来袋饼干吧。老板拿来饼干,马丁阳勉强吃下几块,就再难咽下了。老板来见了就问,老师,是否需要再给你换一杯茶?马丁阳淡然说,换吧。就又换了一杯茶上来。马丁阳依然不言不语地坐着。大约三点多,一个年轻女人突然上楼来了,竞争走到马丁阳的茶桌前,浅笑着,问,你一个人?马丁阳望着女人笑吟吟的样子,疑惑了,问,你认识我?女人略显羞赧地再一笑,说,这不就认识了吗?马丁阳更疑惑了,问,你有什么事吗?女人挑了他一眼,说,先生你需要人陪吗?马丁阳立即明白了这女人是干什么的了。这要在以往,他会很高兴的。可今天他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情趣,意兴阑珊地冲那女人说,你去找其他人吧。遂转开了脸,再无话出来。女人怏怏地又下楼去了。
一直坐到暮色合围,炊烟四起,马丁阳还没起身走人的意思,茶楼老板上来了,问,老师,我们要关门下山了。马丁阳这才惊醒了似的,站起来,也不说话,就往楼下走去。
下到半山腰,下面的城市已经陆续有灯光亮起了,这里那里,星星点点,逐渐就牵连成一片了。灯的海洋里,依然可以辨出城市的轮廓,还有那纵纵横横的街道,星罗棋布的楼房,彼此勾结、牵连着,人行其间,就象蜘蛛走在网上……猛地,马丁阳的心一震,是啊
,这城市,这世界,其实才是一张更大的网络!男人在网中,女人在网中,你无法摆脱,她也无法抗拒!
他慢慢往山下走去,那里有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在等着他,就走进了熙熙攘攘的城市,消融在色彩斑斓的网中……
(全文完谢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