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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你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丁酉年三月二十二日
    
    从武大郎出事到今天,也有一个月了。自那晚舅舅与武二郎回来后,武二郎便不见踪影,舅舅说是去把学馆之事了了,看来舅舅是下决心“鱼死网破”了。
    我觉得我很无奈,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女人,就是想替武大郎报仇,可我拿什么去报啊,我确实对付不了西门庆这个阴险歹毒的禽兽。况且他现在不仅有钱,而且有势,不论是官方的,还是社会上的,他这两种势力再加上金钱的作用,要对付他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原认为凭着舅舅的智慧,武二郎的能力,是足以对付西门庆的明枪暗箭。这样看来,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但武二郎是要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替兄长报这个血海深仇的,看来,这种表面的平静日子,没几天了。
    我在灵前焚纸,舅舅风尘仆仆进来,此时已是接近黄昏,供桌上我放的也是几样可口的素菜。舅舅进来,也陪我烧了几叠冥纸,又上了一柱香,看着炭盆里的冥纸化为白灰。
    舅舅叫我坐下谈事,我们便坐在慧心师太讲经桌子的两旁。
    舅舅说:“金莲,我已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再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武二郎去办他该办的事。作为你的舅舅,我想,我和武二郎遭遇到的事也要告诉你。毕竟我们面对的仇敌,不是像‘张善人’‘高小混’那样只是贪图女色才杀人灭口、欺男霸女那样简单。我们的仇家,他的势力更大,即将成为朝廷命官。而且他为人阴险狡猾。手段毒辣,行事周密。我们要对付他,就要想一个万全之计,一方面能置他于死地,为武大郎报仇,为阳谷县的百姓除害,另一方面,我们自己要尽量保存下来,我想,霸占你,毒死武大郎,怕也是因为武二郎的原因吧?”
    舅舅说:“那我就说说我与武二郎去东京的事吧?知县大人叫武二郎去东京,干的就是自己的私事,把他在阳谷县任期内搜刮到的钱财换成价值昂贵体积小的珠宝,叫武二郎上东京为他今后升迁铺路。知县一直没有叫人跑这一趟,是有原因的。这年代世道不太平,良莠不分,谁知道这路上劫道的是好汉还是强盗?让没有本事的人跑一趟,不是把他积攒买官升迁的钱,白白送人么?如果这人太有本事,又会不安分,说不定把这钱自己吞了,那县官也是白忙一场。直到武二郎在阳谷县打虎,把奖励的钱财分文不受赠予猎户,这县令便觉得武二郎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又正直讲仁义,是难得的可用之才。便开了一张清单,让武二郎到东京后照着单子,一户一户送礼。武二郎接到这个差事,就与我商量。我想多去一个人有个照应,又不能把这机密之事找人商量,那就由我陪武二郎去。我长年居于这偏僻之地,出去也去看看世道,长长见识,那时我也知你已放弃了对武二郎的爱恋。‘除却巫山不是云’,想来你不会再难看上别的人,我就放心与武二郎同行。一些可以折叠的珠宝,就裹在一个长长的布袋里,武二郎围在腰上;而一些不能叠的,就藏在我携的药箱里,上面放的是一些不值钱的中药、草药。天气冷,人也穿得多,所以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为了安全,我们都是白天行走,晚上寄宿在比较大的客栈,这样没有引起江湖人的注意,虽然行走得慢些,一个多月才到东京。”
    舅舅歇口气,接过我递上的茶喝了几口,接着又往下讲:“没想到,我们到东京,还遇到一个被武二郎救的朋友,后来我们都没有再住店,吃住都在这个朋友家,这真是缘分啊。到东京,武二郎每天隔着单子拿着值钱的珠宝到县令指定的官吏家,等别人有了回执,他才离开。人家主人不在,他就得等。这样他也没时间陪我,我就一个人到处去逛热闹的地方:刻书的书肆、古董店、茶楼、酒店、庙宇等。大概是二月初,我仰慕大相国寺的名气,一大早便一路寻去,找到大相国寺,已近中午。那大相国寺真不愧为名寺,修得真是宏伟巍峨。我四处看了一圈,便问收香火钱的和尚处捐了一两银子的灯油钱,他便递给我一柱上等檀木制的香,我便照规矩在佛主面前焚香祷告:愿佛主保佑我那在阳谷县的侄女金莲、侄女婿武大郎平安、吉祥!我想,这是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我,我便大声祷告,有点旁若无人的味道,这时站在我身旁有一个四旬以上的男人,长眉入鬓,丹凤眼,有点王者气派,玉树临风。他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雍容华贵的女人,牵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童,看来也是一家人到寺庙烧香祈福的,只不过他们一家是一副虔诚的样子,在默默地祷告,好像发出声音,那祷告就会不灵验。这个气度不凡的男子,听到我的祷告后,便很有礼貌地向我,‘敢向先生是否是阳谷县人氏?”开始我以为是遇见老乡,过来打招呼也是对的。但口音不对,他说的是东京人流行的一种官话,外乡人短时期内是无法学会的,又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便反问他:‘我是阳谷县人,请问有什么事?’他说‘看先生的举止也不是一般俗人,我与先生一见如故。可不可以借个地方说话?’我仔细端祥这个人的的面目、举止,定是极有教养之人,他说话就给我一种亲切感,便说:‘我是异乡人,那就请先生安排了!’我们几个人便出了大殿。他对身边的女人耳语几句后,便对我说‘妻舅也想与先生结识,我叫娘子去请他来,我们就到离此不远的一家酒楼等吧!’”
    说到这儿舅舅笑着说:“这个人,你也见过!”
    我想了想舅舅形容此人的模样及身边的女人小孩,便说:“那定是武二郎救过的李后主的后人名叫李质的?”
    舅舅说:“金莲哪,你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一点就通啊!”
    我便好奇地说:“那舅舅是不是后来就祝蝴们家呢?”
    舅舅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讲。我跟着他,左拐右拐,就到一家叫樊楼的酒楼,虽不是东京最繁华的酒楼,但这家酒楼的酒茶味道好,价钱公道,听说来这儿喝酒的人是络绎不绝。一会儿,李质的妻舅范爷也到了。我们便要来两瓶好酒,几样可口的下酒菜,几碗饭。喝酒时,双方道出自己姓名,李质知道我是武二郎嫂子的舅舅,又长他几岁,对我十分尊敬,他听说恩公武二郎来东京替县令办事,还要在此盘桓几日,便邀我们祝蝴府上,这李质先祖是李煜,才华冠绝,这后代也是琴棋书画、花鸟虫鱼无所不通,与我交谈起来,甚是投缘,范家世代经商,只是粗通文墨,这李质既认我是知己,哪肯放我走?这也应了那句古话‘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我便不管武二郎是否同意,便先代他答应下来。饭后,这两人便兴匆匆跟我到客栈,一直等到武二郎办差回来。这两人极力相邀,我又从旁跟着撺掇,武二郎是个豪爽之人,想人家是番好意,而且他去办事,剩我一人,也孤独,便同意。当下这李范二位爷,真像拣了宝似的,欢天喜地接我们进了李府。由于上次李质被骗典当府邸,这范爷干脆就在李府附近买了一座大宅子,两家府邸相连,互相也好照应。每日里,这李质与我是上谈天文,下谈地理,国家时政,伦理纲常;也把酒吟诗,饮茶赏花;也乘兴书画,也抚琴,也下棋。几天下来,李质是相见恨晚。一定要邀我在他家开馆,教习他的儿子、范爷的几个子女、范爷几个兄弟的子女。李质家房屋宽大,古本善本的书又多。而今当朝的徽宗也是个爱好书画、金石之人,对与他相同的李煜,也不像他的祖先那样防范甚紧,也不再迫害监督。范氏兄弟也是熟知官场内幕之人,他们拿钱买通执政权力的官员,所以李范两家在东京的日子还是好过而且为钱之故,有的是人帮他们通风报信,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去年李质被自己视之为好友的人骗到阳谷县,不仅被谋财,而且差点被害命。要不是遇到武二郎不仅救他的命替他们夺回钱财,而且为了保护他们,还护送他们出阳谷县,从头到尾,没有接受过他们一文钱的报答,武二郎的高风亮节打动了李质。他也十分听武二郎的话,从此不再与范家闹别扭,远离了一帮狐群狗党的朋友,人就完全变了样。自此这范家兄妹时时把武二郎的救命大恩记在心上,有机会还会到寺庙里烧香替恩公祈福。没想到那天心血来潮去大相寺烧香,阴差阳错就遇到恩公。”
    我问舅舅:“那你在李爷家住了多久?”
    舅舅说:“差不多也就是二十来天吧!是二月初三住的他家,二月二十四离开的。武二郎去东京帮县令走动的是高俅一支的。这徽宗宠信四大奸臣之一。这四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各人干各人的,卖官卖爵。后来要不是范爷告诉我一件原来我们不了解的事,我还下不了在李范二家开馆教习的决心。范爷说如果我们愿意,那我们一家子都可以在东京立脚,武二郎可以通过范家关系去当禁军教头,我可以开馆习教,你可以教李范两家女眷针线女红,武大郎可以开熟食铺!”
    我有些惊奇,因为舅舅虽是个秀才,也是每临大事不慌张的人,这件事一定很重要,“那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啊?”
    舅舅说:“李质的那几个狐群狗党依靠阳谷县的大哥其实就是西门庆。其中一个因良心发现,才把有关西门庆的事告诉了范爷。那西门庆在阳谷县就是那帮恶霸、地痞流氓的大哥。阳谷县不少欺男霸女、骗人钱财的事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而且那西门庆外表是风流倜傥,一双桃花眼不知迷倒多少无知的女人。他靠他那迷人的外表,专门选择有钱的女人或是富户下手。或是干掉有钱的男人逼着寡妇带着家产嫁与他;或是迷惑有钱的寡妇,散掉有数的钱买通她的亲戚,然后带着家产再嫁与他。还不择手段收敛钱财,短时间内西门庆就把仅有一间生药铺,不过几千两银子的家产,扩充到拥有十几间药铺、绸缎庄、古董店、粮铺,七、八万两银子的家产,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之所以拼命敛财,就是不甘心只蛰伏在阳谷县当一个土恶霸,他把敛集的钱财买官,他找的是当今的蔡太师蔡京。前后供奉上万两银子。蔡京便给了个山东提刑所金吾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你想,武二郎在阳谷县,专与他为首的恶势力作对,不知断了西门庆的多少财路。原来西门庆是一个土恶霸,他尚能如此大作恶,如今他马上就要官居五品,这县令也不过才七品,我们这一干人如何对付得了他。不如就依了李范两位爷,迁到这天子脚下,避开西门庆这对头。我与武二郎寻思,等回到阳谷县后再相机行事吧!没想到又突然出了一桩事!”
    舅舅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二月二十日半夜,我听见隔壁武二郎房中有动静,把我惊醒,后来便听见武二郎大声喊叫兄长。后来还未等到天亮,武二郎便来敲我门,讲到他看到他兄长满身血污,七窍流血,向他告别,还要他替自己报仇。想到范爷告诉的关于西门庆的一番话,虽然安慰武二郎,心中却觉得大事不妙了。便向李范二位爷告别。他们二位叮嘱处理事毕,一定要搬到东京来。好在武二郎要办的事差不多已完,二十三日便把所有的事了断,作了一些准备。二月二十四,我们便从东京返回阳谷县。临走时,李质见武二郎没有特别好的防身武器,便送了武二郎一把可伸缩的剑,缩小时,剑身只有不到一尺长,据说这把剑可以削金断石。武二郎谢过,收好。”
    我听得津津有味,因而没有发觉外面黑夜已经降临,已超过平时做晚饭的时间了。舅舅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就讲到这儿了。也该做饭休息一下,明天再告诉你,我们这回阳谷县后路上出的事!”
    我暗暗感觉,这怕是与武二郎身上的血迹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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