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玉儿劝道:我也气豪格啊!可是你知道吗?姑姑曾经答应先帝,无论如何要保全豪格。你要是杀了他,姑姑不会原谅你的!
多尔衮摇头道:如果四嫂知道豪格包藏祸心,就一定不会怪我。
大玉儿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姑的身子益发不好了,她怎么有精神去弄清你们的是非!姑姑这一生,惟一的爱、惟一的信仰,就是她的丈夫;丈夫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总之,要说服姑姑让你杀豪格,恐怕是千难万难,更何况她的病情……多尔衮,你好歹体谅她吧!
多尔衮反问:那怎么办?就让大清朝埋下这个祸根?
大玉儿冷静地:想阻止豪格惹祸,并不一定要杀他。只要让他死心,跟杀了他没两样。
多尔衮沉吟不语,心里掂量着。
大玉儿进一步陈述着利害关系,劝道:豪格是先帝长子,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尤其是两黄旗仍然对他忠心耿耿;你要是杀了他,反倒使他成了烈士,会有别的野心家利用他来做号召,结合各种力量反对你。所以我说,“活着的豪格”,可以让他不足为害;而“死了的豪格”,反倒才是大清朝的祸根呢!
多尔衮沉思良久,终于眉头舒展,微微一笑。
肃亲王府外,冷冷清清,气氛肃杀,众侍卫杀气腾腾地将肃亲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何洛会神情复杂地从远处向肃亲王府走来,他脸上有一丝惭愧,一丝犹豫,还有一丝伤感,最后他狠了狠心,跺了跺脚,硬着头皮走进肃亲王府。
豪格脸色铁青地坐在小花厅里,强抑制着愤怒,扭着脸不屑去看何洛会。
小花厅里一片沉寂,片刻之后,豪格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是谁?本王不认识你。
何洛会沉声道:我是卖主求荣的小人何洛会。
豪格一怔,反倒不知该说什么。
何洛会苦笑道:我自个儿先说出来,省得主子还要多费口舌来骂我。
豪格摇头道:不敢当,本王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
何洛会认真地:奴才心里还是把您当作主子,还是一心为主子好。
豪格冷笑一声: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人”说出来的话吗?你背叛我,是为我好?你告发我、要置我于死地,难道也是为我好?
何洛会平静地:主子不要怪我,因为我要答您一个字,“是”!是的,我确实是为了主子好。
何洛会说着取出当时多尔衮给他看的纸,递给豪格,接着说道:我跟固尔图几时离川、一路上何处打尖、几时分手各自进城,摄政王都一清二楚。最后,我刚出郑亲王府,他们就动手逮我了。我要摄政王杀了我,他没有,反而丢下我一个人想。我……想了再想……
豪格冷笑着接过话:想到最后,就舍不得死了?
何洛会丝毫不知羞耻地:没错,我舍不得死。因为我跟主子一样,是不舍得放弃成功的人。但说实话,主子跟我加起来,依然不是摄政王的对手。我死了,对您毫无益处;我活着,至少能留下这条贱命,来跟主子说话,帮主子保住您那条贵命。
豪格冷笑道:说吧!你的新主子究竟想怎么样?
何洛会虚情假意地:我苦劝摄政王不要取您的性命,好不容易才让他答应了。只不过,他要您递个降表。
豪格摇头道:那怎么成!我可不能从今往后都活在他的阴影底下!
何洛会脸色严肃地道:从今往后?主子,您“从今以前”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了!这场权力的棋局,摄政王已经占了先手,怎么可能留给对手败中求胜的机会?好比这回,您暗中出京前赴围场,摄政王的人早知道了,只因送信途中快马失蹄,所以延迟了半天,摄政王也就晚知道了半天。就为此事,他亲手杀了信差。您明白吗?
豪格惊怒,忍了半晌,终于爆发,他吼叫道:我不明白!想我豪格,聪明才智、武艺战绩,哪一点不如多尔衮?为什么缠斗了这么多年,就偏偏斗不过他?这道理我丝毫不明白!
何洛会话带玄机地答道:主子,您的聪明才智丝毫没有不如他,只有命不如他。他的命太坏,而您的命太好。
豪格皱着眉怒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何洛会一针见血地分析道:您是太宗长子,自小人人捧着您,没人想害您。摄政王与您恰恰相反,他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如何攻击如何防卫,都成了一种本能。假设,把你们俩同时放进兽群里,您猜猜看,谁能活下来?
豪格低下头,神情沮丧。
何洛会见豪格没了锐气,动情地说道:奴才曾经对主子一片忠爱之心,至今对您仍然怀着香火之情。奴才诚恳地奉告主子,广有天下的大清朝,早已不是当年偏踞关外的大金国,这会儿,已经不是比功劳,而是赌心思的时候了。
豪格盯着何洛会,一字一顿地道:赌心思,我赌不过他;再不离开,输光了也是活该。何洛会,这是你要对我说的话,是吧?
何洛会坦诚地:王爷明鉴。这……的确是奴才的真心话。
豪格沉吟,心中痛苦地挣扎着。
何洛会走后,豪格在庭院中一字排开十大坛烈酒。
他神情悲愤失落地绕着一堆酒坛子转了几圈,缓缓揭开第一坛酒,拿起竹勺,舀出一勺酒,呆了半晌,灌下去,一饮而尽。他抹了一下嘴,苦涩地一笑,接着红了眼眶。
济尔哈朗匆匆忙忙走了过来,抓祝蝴急问:豪格,到底怎么回事?说啊!我好不容易才想法子进来的,不能久留,你快告诉我,工夫一长多尔衮就要知道了!
豪格突然笑了,舀起一勺酒说道:叔叔,要不要来一杯?
济尔哈朗一怔,急得夺下酒勺扔开,恼火地叫道:豪格!什么节骨眼儿上,还拼着命地灌黄汤,你是不是疯啦?
豪格痛苦地大笑:我不是在灌黄汤,是在写降表!我恨我自己,像何洛会一样,舍不得这条命!留着命,却要做什么呢?四个字,醉、生、梦、死!
豪格大笑着抱起酒坛猛灌,不时嚷着“好酒”。
济尔哈朗脸色大变,他先是痛心,继而失望,最后彻底绝望了。
御花园里,久病不愈的孝端后劝顺治,勿违逆母意,做个好皇帝。
顺治坐在一旁,红着眼眶抱怨道:皇额娘,这皇帝我不做了!还是给皇叔父摄政王吧!省得人家动不动就说,皇位是他让给我的!
孝端后衰弱地一笑道:傻孩子!皇位是你皇阿玛传下的,怎么说是他让的?
顺治恼怒地:他那么凶,又欺负我!还要我感他的恩、领他的情!我不要!
孝端后劝道:皇帝,不要闹别扭,给你皇额娘添烦。
顺治面罩寒霜,赌气不语。
孝端后动情地:你皇额娘为了维护你,费尽多少心血,受了多少委屈!我不准你再胡思乱想,跟她使性子,伤她的心,知道吗?
孝端后吃力地说着话,身体撑不住,衰弱地喘着气。
顺治连忙起身上前轻拍,焦虑地叫道:皇额娘,您还好吧?皇额娘……
孝端后勉强使劲儿攥着顺治的手,盯着他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顺治忙答道:知道了!我不会再使性子,让皇额娘伤心!
孝端后神情稍稍放松了些,颓然软倒在躺椅上,喘着气叮嘱道:皇帝!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顺治点点头:儿子不敢忘!
孝端后深情凝视着顺治,半晌,含泪微笑道:记着,好好儿学着怎么当皇上!
顺治点点头,忧虑地凝视着孝端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