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那片林子里,多少还有树木挡着一点风沙。现在一到了这片辽阔的草地上,就什么摭挡也没有了。雪没有了刚开始的温情,开始下的越来越大,北风呼啸着,雪花在风强劲的推动下,打在人的脸上生痛生痛的。
真是望山跑死马,这片草地看起来并不大,他们甚至都已经看见了草地尽头的山的影子。只要过了草地,到了对面的山中,他们目的地就到了。可是,他们在奴隶贩子的趋赶下已经又走了几个时辰,山还只是一个山的影子。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雪却越下越大。看来,他们今天到晚上是走不出这片草地了。那么他们只能在这片草地上过夜了。在这样寒冷的北国雪夜里,在这样没有什么摭挡的空旷里,过这样寒冷的一夜。真的是很糟糕的事情。
蓬蒿的肚子越来越痛。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山中的地方。如果孩子执意要来,那么,看来今夜,唉,天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呢?蓬蒿焦急的看着马上依然昏迷不醒的长子,她真的不知道她该怎么办了。还有雅琳奶妈,她跛着脚走在这样深的雪里已经是很狼狈了。可是奇怪的是,她居然还很有劲,似乎还有着一股子莫名的兴奋。天啊,不会是雅琳奶妈也急糊涂了吧。蓬蒿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马的后面。心里比外面的风雪还冷。
她们走着,走着,天暗了,雪更猛了。蓬蒿走的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了。忽然,前面的人叫喊起来,蓬蒿惊觉的抬起头。四处张望。她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更大的雪片在强劲的风的吹动下直往人的身上扑。小长子依然伏在马背上没有动静。倒是雅琳奶妈,她侧耳听了一会动静,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后来竟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她面对前方,嘴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然后就跌跌撞撞的飞开众奴隶向前方跑去。
“雅琳奶妈,雅琳奶妈?”
蓬蒿惊慌的叫着雅琳奶妈,她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她更不明白一向文静稳重的雅琳奶妈怎么突然间象是疯了一样的不管不顾的向前跑走了。她的腿啊,她居然能跑的那么快。天啊,蓬蒿不知道怎么样了,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雅琳奶妈在她的眼前消失。
正在蓬蒿不知怎么办了的时候,前面的奴隶也开始乱了起来。有奴隶跑起来,更多的奴隶叫喊起来。不断的有奴隶往后跑,有几个人撞倒了蓬蒿。蓬蒿不禁痛的叫起来。她的肚子。天啊。她的肚子痛死了。
“啊,啊,救命啊!”
奴隶们大声的哭喊起来。
嗷,嗷,嗷……
一队骑兵围上来。身穿短衣,头戴狐皮帽,背后插箭,骑在马上,个个强壮彪悍。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
“妈啊,跑啊,快点跑,犬戎来了。”
蓬蒿身后的一个奴隶贩子直着嗓子叫了起来。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燕国和犬戎交界之地。犬戎向来都靠着举动灵便,往来如飞。在这片草地上神出鬼没。不过,他们一向是对南朝的商队感兴趣。对这样的运奴队,他们一般是没有狩猎的兴趣的。今天不知怎么的就这样围过来了。看来,是下雪没有猎物的原因,他们这是逗乐子呢。
嚓,一道寒光闪过,一个躲闪不及的奴隶贩子的头落到了雪地上。
奴隶贩子也顾不得奴隶们了,他们一个个哭爹喊娘,恨不得爹娘给他们多生两条腿。看谁跑了快吧。只是可怜了那些奴隶们。他们腿上带着铁链子,是跑不动的。何况他们还是十人一队带着一个长长的木枷。他们哭着,喊着,大家相互碰撞,更多的人的腿和胳膊落到了雪地上。
白莹莹的雪地上,一点点,一片片的嫣红,象冬日里盛开的红梅,在这样的一个落雪的寒冷的冬日里,有一种别样的凄然。
蓬蒿木然的看着这一切。死了,她要生了,还有她的孩子,她们这一回是真的死定了。蓬蒿觉得她的下身一热,完了,她知道完了,她的孩子怕是要来了。
哈哈哈……
一阵大笑,一个满脸大胡子的汉子骑在马上看着地上乱跑的奴隶们,开心的大笑。他一挥手,一片银亮的柳叶形的飞刀象一片片雪花一样的向奴隶群里飘过来。
“完了,真的完了,我要死了。”
蓬蒿眼睁睁的看着两片飞刀向她脸上飞来,她依然木木的呆立着,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蓬蒿―――”
就在这命赴黄泉的一瞬间,蓬蒿听到了雅琳奶妈的声音。凄利而惊恐。
蓬蒿睁开眼睛,她还没来的及做什么,下一刻,她就觉得眼前一亮,额头猛得一痛,她下意识的往后倒去。腿下一拌,人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奴隶们的尸体上。头重重的磕在了夹在奴隶脖子上的硬硬的木枷尖角上。温热的血从她的额头和脑后流出来,天在她的视线里突一下子黑了下来……
在她最后的印记里,她顺着雅琳奶妈的叫声,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雅琳奶妈居然骑在了一匹红马上,她居然会骑马,这可真的是很让蓬蒿奇怪。她最后的一眼就是这样看着雅琳奶妈骑着红马向她飞驰而来。雅琳奶妈的前面好象还有一个人。是的,是一个男人,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粗壮男人。他一边向这边飞驰,一边嘴里喊着一句话,蓬蒿跟雅琳奶妈学过那种语言,蓬蒿听出那男人喊的是犬戎语,好象是中原语言不许杀人的意思。蓬蒿还看见那个男人在听到雅琳奶妈的叫声后,看到她的目光,那种慌恐。蓬蒿还看到那男人的手一挥,一道亮光闪过,她听到了那亮光碰上了原先大胡子的飞刀时的清脆的声音。那声音救了她一命,那亮光打落大胡子的一把飞刀,改变了另一把飞刀的方向。蓬蒿知道这一把飞刀原来是飞向她的咽喉的,现在它却撞向了她的额头。在她的额头上飘过,只让她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印记。但没人想到的是,她居然倒在了木枷的尖角上。这可真是天要她的命啊。
蓬蒿昏死过去。她没有看到那个黑披风的男人旋风般赶到后,跳下马一把抱起她,一连声的叫着她妹妹。她也没有看到雅琳奶妈把她抱在怀里的悲伤的要死去的样子。她更没有看到,那个大胡子抖着声音叫着“王子饶命,王子饶命啊。”
那个被叫做王子的黑披风男人黑着一张脸,手一挥,寒光闪过,那个叫着饶命的大胡子的头就滚落到了雪地上,到死那大胡子都不知道他犯了什么该死的罪。要王子非杀他不可。
如果他没有死,如果他听清了刚才王子抱着那个大肚子的女奴叫妹妹,他一定会自己自杀了事。如果他能够活着,他亲眼看见以后的事。他就会知道他差一点杀死了他们犬戎部族唯一的公主。死他这一条命,他真的应该感激王子的宽容大度了。